宋運輝和肖琳在一起的消息，像被風帶過廠區的蒲公英，悄無聲息地落進了每個人心里。有人不解，覺得他放著程開顏那樣溫順的前妻不要，偏要找個“女強人”；也有人佩服，說肖琳無論是能力還是氣度，都和宋運輝是一路人。議論歸議論，廠里的工作沒受影響——洛達的設備調試順利，合作項目按計劃推進，連紀委那邊也沒再追問，仿佛程開陽那場鬧劇從未發生過。

這天下午，宋運輝剛結束一個視頻會議，老徐拿著份文件進來，臉上帶著點神秘：“宋廠，洛達那邊發來了個東西，說是肖總特意交代給你的。”

文件袋里不是合同，也不是技術參數，而是一疊照片。第一張是梁思申小時候的百日照，穿著紅肚兜，胖乎乎的像只小元寶；第二張是肖琳年輕時在國外留學的樣子，扎著麻花辮，站在圖書館前笑；最后一張是三人前幾天在肖琳家吃飯的合影，梁思申皺著眉搶肖琳碗里的排骨，宋運輝在旁邊看著笑，照片的角落還能看到餐桌布上的油漬。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日子是過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是肖琳的字跡。

宋運輝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進抽屜，和那張食堂里的紅燒肉紙條放在一起。老徐在旁邊看得直樂：“肖總這心思，夠細的。”

宋運輝沒說話，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他想起昨天晚上，肖琳給他打電話，說梁思申要調回上海工作了，“她說想離家里近點”。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笑意，像藏著蜜。

合作項目的啟動儀式定在半個月后。宋運輝提前去了趟上海，和肖琳、梁思申一起敲定流程。會議室里，梁思申拿著流程表，指著“家屬代表發言”那欄：“這個環節誰上？我媽說讓我來，我覺得還是宋老師你合適。”

“我是項目負責人，不算家屬。”宋運輝看向肖琳，“還是肖總來吧。”

肖琳笑了笑：“我是洛達的總裁，也不算家屬。”她看向梁思申，“就你了，你是我們倆看著長大的，最有資格。”

梁思申撇撇嘴：“合著我成你們倆的‘擋箭牌’了？”嘴上抱怨著，筆卻在自己名字后面畫了個勾。

儀式那天陽光很好，廠區門口的空地上搭起了紅色的拱門，洛達和東海的員工穿著統一的工裝，站成整齊的隊列。宋運輝站在臺上，看著身邊的肖琳——她穿著一身藏藍色西裝，和他的領帶是同一個色系。目光相觸時，兩人都沒說話，卻像有電流劃過。

梁思申作為“家屬代表”上臺發言時，臺下笑成一片。她站得筆直，聲音清亮：“我認識宋老師快二十年了，認識……我媽，才幾個月。但我知道，他們倆都是認準了就不回頭的人。這個項目，我信他們能做成。”說完，她朝臺下鞠了一躬，下臺時故意撞了撞肖琳的肩膀，眼里帶著促狹的笑。

儀式結束后，宋運輝送肖琳去機場。車里放著梁思申推薦的爵士樂，有點吵，卻讓人覺得輕松。快到機場時，肖琳忽然說：“等項目穩定了，我們領證吧。”

宋運輝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心跳漏了一拍：“好。”

“不用跟家里商量嗎？”肖琳側頭看他，眼里帶著點不確定。

“我家里就我一個人了。”宋運輝笑了笑，“你呢？梁思申那邊……”

“她昨天跟我說，‘你們領證前記得通知我，我好準備紅包’。”肖琳的聲音軟下來，“這孩子，嘴硬心軟。”

車窗外的梧桐葉已經黃透了，一片片往下落，像在為過去的日子告別。宋運輝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進金州廠，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手里攥著錄取通知書，緊張得手心冒汗。那時候他以為，人生就是要不停地往前沖，要做出成績，要讓別人看得起。直到遇見肖琳，他才明白，跑得再快，也需要有個人能并肩看風景。

領證那天，天氣很冷，下著小雨。民政局門口沒什么人，肖琳穿了件米白色的大衣，化了淡妝，手里捧著束紅玫瑰——是梁思申早上送來的，說“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拍照時，攝影師讓他們靠近點。宋運輝剛想側過身，肖琳已經主動挽住了他的胳膊。相機快門按下的瞬間，他聞到她頭發上的香味，像雨后的青草，清新又踏實。

走出民政局，宋運輝把紅本本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肖琳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又不是什么寶貝，至于嗎？”

“就是寶貝。”宋運輝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他用掌心焐著，“晚上去你家吃飯？我給你們做紅燒肉。”

“還是我來吧，你做的沒我好吃。”

“上次思申說我做的更入味。”

“她那是跟我抬杠……”

兩人一路拌著嘴往前走，雨絲落在頭發上，帶來點涼意，心里卻暖烘烘的。遠處的街燈亮了，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兩道緊緊依偎的光。

宋運輝想起剛離婚那會兒，他以為人生就該是孤身一人往前闖，像在黑夜里行船，只能靠自己掌燈。可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有人同行的路，連風雨都帶著暖意。就像東海廠的煙囪里冒出的煙，和洛達辦公樓的燈光，看似遙遠，卻在同一片天空下，彼此映照，共同朝著更遠的地方延伸。

未來的日子或許還會有風浪，合作項目可能遇到難題，生活里難免有摩擦。但宋運輝看著身邊的人，忽然覺得，只要兩個人手牽著手，再難的路，也能走出花來。

車開上跨江大橋時，肖琳指著窗外：“你看，那邊的船。”江面上，一艘貨輪正緩緩駛過，船頭的燈在夜色里亮得很穩，像一顆堅定的星。

宋運輝握緊了她的手，輕輕“嗯”了一聲。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往后的日子還長，但他已經準備好了——和身邊的人一起，把日子過成照片里的樣子，有煙火氣，有笑聲，還有藏在細節里的，穩穩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