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取款自由

案例3：限制儲戶取款自由違法

摘要：對于商業銀行法規定的取款自由應當進行全面理解。取款自由，不僅包括取款時間、取款數額上的自由，在有柜臺和自動取款機等多種取款方式的情況下，還應當包括選擇取款方式的自由。

2003年12月10日，原告周培棟在被告江東農行下屬的樂群里分理處開戶，申領了中國農業銀行發行的金穗借記卡。2003年12月19日上午，原告周培棟的金穗借記卡賬戶內到款54600元，存款余額為56867.52元。13時左右，周培棟到被告江東農行下屬的火車站分理處，持卡在柜臺要求取款。江東農行的營業員建議周培棟到自動取款機上取款，周培棟稱“我不會”，營業員告知其“屏幕上有提示，你跟著做就可以了”，周培棟遂到自動取款機前。該自動取款機位于分理處營業大廳內，距離柜臺不過兩米。取款機上方貼有“您的密碼如同錢包，注意保密，以防被竊”的警示紙條，周圍無任何安全防范措施。原告周培棟在自動取款機上操作后不久，再次持卡到柜臺要求取款。營業員告知其該卡為外地卡，周培棟才發現自己的卡被調包，要求掛失，因其不能提供存折號碼和卡號，營業員沒有為其辦理掛失，周培棟遂于19日13時20分離開火車站分理處。13時47分18秒，周培棟趕到開戶行樂群里分理處口頭掛失時，其賬戶內已被盜取53006元。

◎裁判要旨

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認為，取款自由是儲戶的一項權利，商業銀行有義務保證儲戶實現這一權利。取款自由，不僅包括取款時間、取款數額上的自由，在有柜臺和自動取款機等多種取款方式的情況下，還應當包括選擇取款方式的自由。當原告周培棟持卡第一次在被告江東農行下屬的火車站分理處柜臺前要求取款時，江東農行的營業員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服務。當然，在柜臺業務繁忙的情況下，從縮短儲戶等待時間考慮，營業員有權建議儲戶到自動取款機上取款。但是，銀行營業員對于使用儲蓄卡在自動取款機取款存在時間和數額限制是明知的，因此在向儲戶行使這一建議權之前，有義務了解該儲戶的取款數額，特別是在周培棟已經聲明不會使用自動取款機的情況下，營業員還有義務向其講解或者演示自動取款機的使用方法。如果因業務繁忙顧不上履行這些義務，營業員則不能堅持讓儲戶到其不熟悉的自動取款機上取款。營業員既不履行講解或演示義務，又堅持讓儲戶到自動取款機上取款，則不是正當行使建議權，而是限制儲戶的取款自由，不履行保證支付的義務。

上訴人江東農行未能履行保證支付義務，提供自動取款機服務方式存在安全保護瑕疵以及未能及時辦理掛失手續，是造成儲戶周培棟儲蓄卡被調包、密碼遺失、存款丟失的主要原因，而被上訴人周培棟不慎遺失銀行卡和密碼，對損失的造成亦有一定的過錯。上訴人上訴理由均不成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即限被告江東農行于本判決生效后10日內賠償原告周培棟損失4萬元，逾期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15]

◎法條鏈接

1.《商業銀行法》第三十三條　商業銀行應當保證存款本金和利息的支付，不得拖延、拒絕支付存款本金和利息。

2.《儲蓄管理條例》第十四條　儲蓄機構應當保證儲蓄存款本金和利息的支付，不得違反規定拒絕支付儲蓄存款本金和利息。

◎重要提示

一、取款自由

儲蓄機構應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無條件滿足儲戶的取款要求，包括是否取款、取款時間、地點、方式、數額等。在有柜臺和自動取款機等多種取款方式的情況下，還應當包括選擇取款方式的自由。但公民權利的行使應在法律允許的范圍之內，取款自由也不例外。下列情形將對儲戶的取款自由進行一定的限制：（1）有權機關依照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對該存款采取了凍結措施；（2）由于不可抗力事件造成了儲蓄機構暫時無法辦理取款業務；（3）有關法律、法規、規章、儲戶接受的銀行章程及儲戶與銀行簽訂的協議對取款數額、取款時間及取款次數的限制。如《電子支付指引（第一號）》第二十五條第一款規定：“銀行應根據審慎性原則并針對不同客戶，在電子支付類型、單筆支付金額和每日累計支付金額等方面做出合理限制。”

二、取款自由與保證支付

保證支付系銀行所承擔的法定義務。銀行履行保證支付義務，是為了保障儲戶的取款自由。在本案例中，法院認為，保證支付不僅是指銀行不得拖延、拒絕支付，還包括銀行應當以適當的方式履行支付義務，否則，同樣構成對儲戶取款自由的限制。

保證支付還包括銀行應以法定貨幣向儲戶履行義務，這是保證支付的應有之義。該問題涉及銀行向儲戶支付假幣的情形。據《羊城晚報》報道：客戶在廣州市天河北中石化大廈內的中國工商銀行柜臺提款4萬元，然后來到同一樓層僅隔數米的招商銀行柜臺轉賬時，發現其中有100元的假幣。因兩家銀行間全程有錄像監控，工行最后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點鈔機“不夠靈敏”。最終給了該客戶100元了結糾紛。[16]

對于各銀行儲蓄所公示的“現金當面點清、離柜概不負責”的行規，多年來備受社會非議，涉嫌霸王條款。當銀行與儲戶完成一項存取款業務之后，亦即當雙方對某一合同完成交易并已確認之后，如無證據證明，任何一方不得以合同履行過程中存在瑕疵為由，要求對方重新履行合同。這既是法律的規定，也是銀行防范道德風險的需要。但“概不負責”卻將有證據證明的銀行付款瑕疵，包括少付款、付假幣等情形包括在內，有失公允。公平起見，若將“離柜概不負責”平等地適用于銀行，即當銀行出現差錯款時，則不得向儲戶主張有關的權利或提起不當得利之訴。這當然是銀行極不愿意的。

當有證據證明銀行對外支付假幣時，應及時向儲戶賠付，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托、搪塞。儲蓄存款合同實行嚴格責任，未依約付款則構成違約，違約原因在所不問。驗鈔機未能識別假幣，系銀行設備的質量、技術問題，而不能將自身設備瑕疵造成的后果轉嫁給儲戶；賠付需向上級請示，系銀行內部的管理程序，據以執行未嘗不可，但不能以此為名行推托之實。儲蓄所作為銀行辦理貨幣支付的職能部門，有權與儲戶締結存款合同，當然也有義務對合同履行中的瑕疵進行處理。

三、銀行限制儲戶取款自由的類型

（一）因內部規定、內部文件限制儲戶的取款自由

高某訴某銀行賠償糾紛案：2005年11月，原告高某前往被告銀行辦理轉賬業務。被告銀行多次操作失敗后，以內部文件規定為由，拒絕給原告轉賬。原告起訴到法院，要求被告按照貸款利息和存款利息的差額，賠償原告被限制轉賬80萬元一天所造成的利息損失112元；同時，要求被告書面道歉。上海市盧灣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本案中，被告未能為原告辦理轉賬業務，又未能提供合法有效的依據作為免責證明，故被告理應對原告由此發生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但是，由于原告無法證明實際損失事實，故法院不支持原告的請求；同時，由于原告高某可以向被告主張賠償實際損失，故法院不支持原告要求被告書面道歉的請求。[17]

商業銀行內部文件是銀行內部在業務操作、風險控制、職責權限、違規處理等方面的規定，一般不被社會公眾所知曉。其效力所及，不能適用于系統外部的儲戶。在訴訟中，內部文件不能作為免責的抗辯依據。中國工商銀行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分行與通遼市科爾沁區工商農村信用合作社借款合同糾紛案：通遼工行認為其與工商信用社簽訂的《還款協議》，違背了中國人民銀行關于授權范圍的規定，屬越權行為，該合同應為無效。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國有商業銀行對其分支機構實行授權授信制，在授權范圍內，其分支機構可以以自己的名義對外獨立從事民事活動，其是否越權屬于內部關系，不能對抗善意第三人。通遼工行并無充分證據證明工商信用社在簽訂《還款協議》時存有惡意，故通遼工行關于其超越職權簽訂《還款協議》、該協議無效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18]但銀行內部規定并非在對外民事活動中一概無效，當內部規定的有關條款約定為銀行與儲戶的合同條款時，就對儲戶具有約束力。如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審理民商事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之四（試行）》第十五條規定：銀行內部規定特指中國人民銀行以及各商業銀行制定的金融業務操作程序、管理規范等。該類規定屬于銀行內部的業務操作規范，只對銀行工作人員有約束力，不能對抗相對人。但合同中將銀行系統涉及各方當事人權利義務的內部規定作為合同條款訂立在合同中的，對合同當事人有約束力。

（二）因有關設施的不能正常工作限制儲戶的取款自由

金融機構開辦金融業務，應保持設施的正常運行，以保證業務的正常開展。因相關設施的瑕疵而影響了儲戶取款時，銀行的責任不能免除。給儲戶造成損失時，應承擔賠償責任。

（三）為完成考核任務而人為編造理由限制儲戶取款或因工作人員個人情緒原因而給儲戶取款設置障礙的，銀行的責任不能免除

◎風險規避

一、清理并規范內部文件

銀行內部文件應由上級業務部門會同法務部門進行清理，并施行備案審查制度。防止內部文件與現行有效的法律、法規、部門規章相抵觸。當不合法的內部文件得以實施時，必然會為侵犯客戶權益，形成糾紛埋下隱患。

二、銀行內部規定在訴訟中的法律地位

在訴訟中，銀行不能以內部文件為依據予以抗辯。同理，儲戶也不能通過內部文件要求銀行承擔責任。這一證據采信標準應當平等地適用于各方當事人。嚴力訴四會市某銀行財產損害賠償糾紛案：該案涉及銀行的內部規定能不能成為儲戶狀告銀行具有過錯的依據。原告起訴的依據是被告沒有依中國人民銀行廣東省分行《關于貫徹執行〈儲蓄管理條例〉的補充意見》第六條的規定，要求取款人出示原告的身份證，造成其損失。要求四會市某銀行賠償儲蓄存款88850元。受理法院一、二審均駁回了原告的訴訟請求。針對原告起訴的依據，負責審理該案的法官認為，從原告嚴力在被告四會市某銀行處存款時起，雙方成立了儲蓄合同關系。根據規定，戶口簿也是居民身份證明的一種，與居民身份證具有同等效力。取款人持證件并憑預留的密碼代嚴力支取未到期定期存款是符合法定條件的，被告為其依程序辦理了支取手續，并沒有違反法律規定，是合法有效的。原告以被告在為取款人辦理提前支取過程中沒有依中國人民銀行廣東省分行《補充意見》第六條的規定要求區秋雨出示原告的身份證為由要求被告賠償，由于國務院發布的《儲蓄管理條例》第三十九條規定：“本條例由中國人民銀行負責解釋，實施細則由中國人民銀行制定。”即對《儲蓄管理條例》進行解釋是該條例賦予中國人民銀行的權利。而中國人民銀行廣東省分行對《儲蓄管理條例》沒有解釋權，所以原告該訴訟請求所依據的證據不足，理由也不充分，因此法院不予支持。[19]

三、因故不能提供服務時的應對措施

當確實存在客觀原因而不能及時為客戶辦理業務時，應向客戶耐心細致地做好解釋工作，消除對立情緒；如屬不可抗力，應及時在營業場所醒目的地方進行公示并注意保全不可抗力及公示的證據。出現不可抗力并非全部免責。《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八條規定：“當事人一方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應當及時通知對方，以減輕可能給對方造成的損失，并應當在合理期限內提供證明。”

四、實行存款賬戶實名制前的存款支付

國務院《個人存款賬戶實名制規定》施行于2000年4月1日。該規定第十條規定：“本規定施行前，已經在金融機構開立的個人存款賬戶，按照本規定施行前國家有關規定執行；本規定施行后，在原賬戶辦理第一筆個人存款時，原賬戶沒有使用實名的，應當依照本規定使用實名。”因此，儲戶機構對該規定施行前的存款，應按此前的有關規定為儲戶辦理掛失、支付業務，而不能按賬戶實名制的規定，要求存單上記載的儲戶名稱與取款人有效身份證件的一致性。因為，在賬戶實名制之前，法律并不禁止儲戶使用本名以外的其他名義存款。但對于儲戶未使用本名存款，遺失存單、密碼，且不能按《儲蓄管理條例》的有關規定提供證明或所提供證明尚不足以證實其為存款的權利人時，最好通過司法程序解決存款的支付。通過法院判決支付存款，即很好地解決了銀行的付款依據，保證銀行在支付過程中不存在過錯。即使該筆存款出現新的權利人，其也只能通過訴訟程序解決，而不能向銀行主張權利。黃某訴某銀行存款糾紛案：黃某于2000年1月31日在銀行辦理了6萬元的存款，存單上的戶名為“沈含”，并注明“留密碼”。2009年6月，黃取款時，因無法提供密碼及“沈含”的身份證件，銀行認為存單戶名不符，拒絕按照密碼掛失程序為其取款。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區人民法院認為，爭議存單的存款時間為2000年1月31日，而《個人存款賬戶實名制規定》實施于當年4月1日。在上述規定實施之前，儲戶存款時并非必須出示有效身份證件，所以銀行要求黃某提供“沈含”的有效身份證件不符合存款當時的情況。持有存款單并知曉密碼是儲蓄合同雙方約定的取款條件，目的在于判斷取款人是否是存款人，或是受存款人委托持有存款單并知曉密碼的代理人。若黃某確為真實的存款權利人，則銀行應履行兌付的合同義務。經鑒定，存單簽名為黃親筆所寫，能夠證明持有存單的黃某系當年實際存款人，銀行應按照存單兌付。判決銀行向黃某兌付存款6萬元及利息。[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