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形勢的好轉，好消息也是接連不斷。眼下，毛大年聽到的最好消息莫過于老首長姜遠策平反回來了。

老姜被打成‘走資派’，下到‘五·七’干校勞動，整整住了一年半的‘牛棚’。這期間，雖說日子過得清苦點，干活也比較辛苦，但老姜并不在意這些，關鍵是精神上的痛苦和壓抑，讓他終日郁悶寡歡，壯志難酬。那真是‘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啊！

好在像老姜這樣的老干部，終歸是國家的一筆寶貴財富，不可能長期棄之不用的。這不，根據領導班子‘三結合’的形勢要求，老姜終又官復原職，重回江城市教育局局長的領導崗位了。

毛大年在得知這一訊息后，第一時間便拽著田文芝一道上門道賀。當毛大年敲開老姜家門時，兩位老戰友四目相對，半晌說不出話來。毛大年默默上前二步，和老姜緊緊擁抱到一起，一邊情不自禁地拍打著老姜的后背，一邊嘴里不斷地叨叨著：“不錯，不錯，一切都沒變，身子板還是那么硬實！這老骨頭啊，就是抗摔打！”

老姜聞聽此言一把推開毛大年，故作不悅道：“來來來，咱倆掰掰手腕比試比試，以前你不是我的對手，現在看看我這把老骨頭還中不中用！”

鄧姐不知什么時候站到身邊，埋汰道：“這老頭子，就喜歡較勁，生怕別人說他老了。”接著轉身對毛大年和田文芝笑道：“別理他，快進屋吧！”

幾個人進屋落座后，老姜感嘆道：“是禍也是福啊！一年多的干校勞動，除了苦心志，勞筋骨外，最大收獲便是對‘生命無常，慧命永存’多了些感悟。”

老姜目光這時轉向田文芝道：“聽說你那段日子也被整得夠嗆嘛，好在都挺過來了。其實，這場運動也真是既考驗人，又暴露人。朱峰在這場運動中就暴露得很徹底，很充分，乃真小人一個。他明的在整你，暗的，或者說，他真正想整的卻是大年！有些話以前不太好說，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朱峰為達到整倒大年的目的，私下里曾多次向教育局，甚至向市委寫黑材料污蔑毛大年隱瞞家庭出身，說大年是資本家的大少爺。幸虧我對大年的出身情況早有了解，同時組織上也對此做過認真的調查核實，否則朱峰還真能把水攪渾。若按朱峰的陰謀算計，那是不把毛大年和你田文芝雙雙都整個七葷八素是絕不罷休的！真是豈有此理！”

毛大年不無感慨地接過話頭道：“事實證明害人者必以害己告終！更何況朱峰的人品之差在我認識的人中真是所為僅見。”

老姜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小梅從外面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毛大年和田文芝，便歡快地叫到：“年爸爸好！田媽媽好！”

毛大年逗她道：“你爸爸那么久不在家，你想他嗎？”

老姜接口道：“這問題我一回來就問過了，你猜她怎么回答，她說‘年爸爸和田媽媽幾乎每個星期都來看我，還帶給我好吃的、好玩的，所以我就不想爸爸了！’你瞧這丫頭，我都白疼她了！”

鄧姐這時插進來說道：“難得我們再次團圓，來來來，我們上桌共飲一杯以示慶賀吧！”

毛大年忙說：“對了，我這正好帶著酒來的，還有文芝買的蘋果，只為圖個吉利，就讓我們為老姜平安歸來，共飲一杯吧！”

老姜馬上迫不及待地說：“那就借你的酒慶賀一下吧，不過一杯是遠遠不夠的，今天這么高興的日子，我們無論如何都要痛飲一番啊！”

于是乎，兩位老戰友你一杯我一杯地開懷暢飲起來，大有不醉不休之勢。

酒過三巡之后，老姜瞇著眼睛看著毛大年道：“隨著工宣隊進校，學校里的斗、批、改運動會越來越深入地開展起來。尤其是最后一點‘改’，即，加大對知識分子的改造力度，換句話說，也就是讓知識分子與工農相結合，并接受工農兵再教育。你對此有什么想法啊？”

毛大年略加思考了一下道：“對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好了，就八個字‘努力配合，全心投入’，這是毋庸置疑的。我是當過兵的，‘服從命令聽指揮’這一條，我能不懂？”

老姜笑著道：“呵呵，你倒是很干脆。不過，只要有這個態度，后面的事就好辦了。”

毛大年一聽這話，馬上跟道：“‘向工農兵學習，與工農兵打成一片！’這口號喊起來容易，可要做到實處，那恐怕就得干點真格的！”

老姜認真道：“看來，你是早有思想準備啊！那好，我就不妨提前告訴你，一場大規模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即將在全國展開。‘到農村去，到廣闊天地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將成為一股浩浩蕩蕩，且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匯入這股歷史潮流的不光有青年學生，學校里的老師也要分期分批加入進去。這也是我們今后一段時期的主要任務！”

毛大年抖擻精神道：“沒問題，我隨時可以打起背包就出發！”

老姜這時笑著看了看田文芝道：“大年似乎有點迫不及待地想下去了，你怎么想啊？”

田文芝毫不猶豫道：“我完全支持他的想法，其實，我也想下去，我本來就是在農村長大的，農村生活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老姜立馬道：“唔，那可不行，你們兩個都下去了，曉東和曉斌怎么辦？誰來照顧？”

老姜這邊話音剛落，旁邊小梅便嘟噥著小嘴接道：“這還不簡單，讓曉東哥和曉斌哥住到咱們家來不就行了！”

屋里四個大人聽到這話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小梅卻奇怪地看著這幾個大人，心里有點生氣道：“你們笑什么？我說的是真的！”

田文芝這時只好彎下腰對小梅耐心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可我們不能這么做，因為兩個小哥哥都要上學，要做作業，還要有人監督、輔導，要是我和你年爸爸都不在邊上，沒人督促，他們可不那么自覺哦！”

小梅聽到這，不吭聲了。

鄧姐這時將小梅拽到身邊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巴不得小哥哥一來，你們三個都不用上學了，天天從早玩到晚，是吧？你想得也太美了！”

老姜對鄧姐道：“別跟她逗了！小孩子說些天真話，很自然嘛！”跟著，又轉臉對毛大年夫婦道，“我們接著說我們的。你們兩個只能下去一個，這是肯定的。我的意見還是偏向于大年。他一個男同志，正當年富力強，又有當兵打仗的經歷，碰上任何艱苦、復雜、棘手的情況，我相信，他都能應付的。”

毛大年這時默默點了點頭，然后對老姜道：“我回去后就跟老方提申請，爭取第一批就下去。我覺得這是一次挑戰，也是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