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化解我們內心的沖突
- (美)亞賓澤協會
- 3705字
- 2021-05-14 14:16:08
第一章
沙漠中的敵人
“我不去!”少女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別逼我!”
那個正被她大吼大叫的女人努力想爭取:“珍妮,你聽我說。”
“我不去!”珍妮大喊,“我不管你要說什么。我就是不去!”
這時,女孩轉過身面向一個中年男人,他似乎正在左右為難,既想抱住她,又想悄悄溜走。“爸爸,求你了!”女孩哭喊道。
盧·赫伯特正隔著一個停車場注視著這場鬧劇。珍妮還沒開口他就猜到那個男人是她父親。在那個男人身上,他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的獨子,18歲的科里,正直挺挺地站在他身邊。他也對自己的孩子有著這樣復雜的感情。
科里因為私藏毒品在監獄里待了一年,放出來還不到3個月,又因為偷了價值1000美元的處方止痛藥被捕。盧覺得他不僅丟了他自己的臉,也讓這個家庭蒙了羞。這個治療方案最好能讓科里振作一點,盧對自己說。他又看了看珍妮和她父親,現在她正絕望地抓著他。盧很慶幸,科里來這兒是法庭的要求,也就是說,要是科里敢像珍妮一樣搞小動作,他就得再回監獄里蹲一段時間。盧十分確定,這個早上他們一定會相安無事。
“盧,我在這里。”
盧的妻子卡羅爾正示意他過去。他拉住科里的胳膊,“來,你媽媽在叫我們。”
“盧,這位是尤瑟夫·阿爾法拉,”她向他介紹了站在她旁邊的男人,“就是阿爾法拉先生一直在幫我們安排科里的事。”
“當然。”盧說著,強行擠出一絲笑容。
尤瑟夫·阿爾法拉是亞利桑那州的沙漠里那對奇怪的夫妻中的阿拉伯一方。他原本是一個耶路撒冷移民,在20世紀60年代經約旦來到美國,以繼續學業上的深造。最后他留了下來,成為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教育學教授。1978年夏天,他和一個憤世嫉俗的以色列年輕人阿維·羅森成了朋友,后者的父親在1973年死于第四次中東戰爭①,之后他便來到了美國。那時,阿維正面臨被大學退學的窘境,而在一次實驗項目中,學校給了他和其他一些成績太差的人一次機會,讓他們在亞利桑那州的高山和沙漠之中度過一個漫長的夏季,以此重建學業,得到一張好看的成績單。而這個項目的領頭人,正是比羅森年長15歲的阿爾法拉。
那是一次歷時40天的生存訓練,但像阿爾法拉和羅森這樣的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早在年輕時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在這40天里,二人之間建立起了某種聯系。一個阿拉伯人,一個猶太人,都把土地——有時甚至是同一片土地——視作神圣之物。盡管二人信仰不同,所屬民族之間也多有摩擦,但在對于大地共同的崇敬之中,一種對對方的尊重也逐漸生根發芽。
至少他們就是這么告訴盧的。
實際上,盧對于阿爾法拉和羅森之間志同道合的感情十分懷疑。他總覺得嗅到了一絲公關宣傳的氣息,畢竟他自己在做企業營銷時就有過這樣的經驗。什么嘛,兩個從前針鋒相對的仇敵,如今卻像家人一樣融洽相處。盧越回味關于阿爾法拉和羅森的故事,就越覺得難以置信。
要是盧當時停下來仔細想想,他就會不得不承認,自己之所以會被卡羅爾和科里哄上那架飛機,正是因為這個圍繞著摩利亞②野營地展開的所謂中東謎團。他本來是可以理直氣壯地拒絕來這地方的。最近有五位管理層人員離開了他的公司,使得公司境況岌岌可危。就算他真的像阿爾法拉和羅森要求的那樣離開兩天,那也應該是去高爾夫球場或泳池邊放松放松,而不是跑到這兒和一群絕望的家長惺惺相惜。
“謝謝你的幫助。”他對阿爾法拉說,裝出感激的樣子。他繼續用眼角的余光瞟著那個女孩。她還在又哭又叫,對她父親又抓又扯。“不過看來你這兒事情也不少。”
阿爾法拉瞇起眼睛露出一個微笑。“確實是。父母在面對這種情況時總是有點歇斯底里的。”
父母?盧想,真正歇斯底里的是那個女孩才對。但是盧還沒來得及指出這一點,阿爾法拉就開始和科里說話了。
“你一定就是科里了。”
“就是我。”科里隨便地回答道。盧用手指戳了戳科里的胳膊以示責備,科里則鼓了鼓肌肉作為回應。
“很高興見到你,孩子。”阿爾法拉說道,絲毫沒有在意科里的語氣,“我一直很期待我倆的會面。”他俯過身來加了一句,“肯定比你更期待。我想你應該也不太愿意來這兒。”
科里沒有立刻回答。“確實不想。”他把手臂從他父親手里抽出來以后終于開口說道。他條件反射般地用手掃了掃胳膊,像是想把他父親抓著他時殘留的什么分子纖維清理干凈一樣。
“這也不怪你,”阿爾法拉說著看了一眼盧,又回頭看著科里,“一點都不怪你。但是你知道嗎?”科里警惕地看著他。“要是你之后還這么想,我才會奇怪。”他拍了拍科里的背,“很高興你能來,科里。”
“好吧,好吧。”科里的語氣不如之前那么輕快了。但很快他就又重回狀態,揚聲說:“隨便你怎么說吧。”
盧向科里投去一個憤怒的眼神。
“那么,盧,”阿爾法拉說,“你可能自己也不太想來這兒吧,是嗎?”
“恰恰相反,”盧說著,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挺高興能來這兒的。”
卡羅爾站在他旁邊,知道他說的并不完全是真話。但他來了。她得承認他的付出。他經常抱怨事情有多麻煩,但到了最后,他幾乎總是決定要做那些麻煩事。她提醒自己多想想事情積極的一面——多想想表面的不和之下隱藏得并不深的善意。
“我們很高興你來了,盧。”阿爾法拉回答道。他轉向卡羅爾,加了一句,“我們知道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把孩子交到外人的手里究竟意味著什么。能得到您的信任是我們的榮幸。”
“謝謝您,阿爾法拉先生,”卡羅爾說,“能聽到您這么說,我很感動。”
“我們確實也是這么覺得的,”他回答道,“請您就叫我尤瑟夫吧。你也是,科里。”他說著,轉向科里的方向。“實際上,尤其是你。請叫我尤瑟夫,或者你要是想,也可以叫我‘尤西’。大多數年輕人都是這么叫我的。”
科里沒有像他慣常的那樣回以自大的嘲諷,而只是點了點頭。
幾分鐘以后,卡羅爾和盧看著科里和其他人一起上了一輛面包車,他們將在野外度過接下來的60天。所有人都上去了,除了那個叫珍妮的女孩兒。當她意識到她父親不會幫她時,她便跑到對街挑釁地坐到了一面混凝土墻上。盧注意到她的腳上沒有穿鞋。他抬頭看了看天上那輪亞利桑那州清晨的太陽。不多久她就會感受到烈日的灼熱了,他想。
珍妮的父母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了。盧看著尤瑟夫朝他們走去,幾分鐘后,那對夫妻便進了大樓,最后一次回頭看了看他們的女兒。珍妮哭嚎著看著他們走進大門,離開她的視線。
盧和卡羅爾與其他幾對父母一起,在停車場上一邊轉悠一邊閑聊。他們見到了一個來自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市的男人,名叫皮提思·穆里,一對來自俄勒岡州科瓦里斯市的姓洛佩茲的夫妻,還有一個來自英國倫敦的叫作伊麗莎白·溫菲爾德的女人。溫菲爾德夫人目前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的伯克利市,她丈夫在此地做中東研究的客座教授。和盧一樣,她對這個摩利亞野營地感興趣,主要是因為她對營地創建者和他們的故事充滿好奇。她很不情愿陪她侄子來,因為他父母負擔不起從英格蘭過來的費用。
卡羅爾評論說,這是一個在地理上十分多元化的小組,雖然每個人都微笑著點了頭,但很明顯這些談話只是做做樣子。大多數家長的心都在自己家坐在面包車上的孩子身上,每分鐘都遮遮掩掩地朝那個方向張望著。對盧來說,他最好奇的是為什么沒人管管珍妮。
盧正要問尤瑟夫,開車帶著孩子們出發去營地是要做什么,后者這時卻拍了拍正在和他說話的那個男人的背,然后開始向街上走去。珍妮沒有認出他。
“珍妮,”他朝她喊了一聲,“你還好嗎?”
“你覺得呢?”珍妮叫道,“你不能強迫我走,不能!”
“你說得對,珍妮,我們不能。而且我們也不會。你去不去,取決于你自己。”
盧轉頭看了看面包車,希望科里沒聽見這句話。“也許你不能強迫他去,尤西,”他想,“但是我能。法庭也能。”
尤瑟夫有那么一小會兒什么也沒說。他站在那里,隔著一條街望著那個女孩,二人之間不時駛過一輛汽車。“你介意我過來嗎,珍妮?”他終于喊道。
她什么也沒說。
“我只是想過來和你聊聊。”
尤瑟夫穿過街道,坐到了人行道上。盧竭力想聽清他們究竟說了什么,但距離和交通噪音讓他沒能如愿。
“好了,到了該出發的時候了,各位。”
盧朝聲音的來源轉過頭。一個外表年輕、身材矮小的男人正挺著一點啤酒肚站在大樓的門口,在盧看來,他臉上的笑容太夸張了一點。他頭發濃密,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點。“來吧,各位,”他說,“咱們也許該出發了。”
“我們的孩子怎么辦?”盧指著那輛正在啟動的面包車抗議道。
“他們很快也會走的,我確定,”那個男人回答說,“你們之前已經有過道別的機會了,不是嗎?”
他們都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請往這邊走吧。”
盧最后一次看了看那輛面包車。科里正直直地盯著前方,很明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卡羅爾則一邊流淚一邊不管不顧地朝他揮著手。家長們紛紛走進了門里。
“阿維·羅森。”那位頭發茂密的男人向盧伸出了手。
“盧和卡羅爾·赫伯特。”盧用對下屬說話的敷衍語氣回應道。
“很高興認識你,盧。歡迎你,卡羅爾。”阿維鼓勵地點了點頭。
他們跟著其他人排隊走進門內,爬上樓梯。接下來的兩天,這里就是他們的家。“我們最好在這兩天里搞清楚他們究竟要怎么治好我們的兒子。”盧想。
①?又稱贖罪日戰爭,發生于1973年10月6日至10月26日。起源于埃及與敘利亞分別攻擊六年前被以色列占領的西奈半島和戈蘭高地。戰爭結果使得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得以展開和平對話。——譯者注(后文如未特別注明,均為譯者注)
②?原文為Moriah,錫安山的另一個名字。在《圣經》中為亞伯拉罕將其兒子以撒獻為燔祭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