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拜師之日
- 私生子更名記
- 優哉先生
- 4042字
- 2021-06-20 21:30:50
呂家谷坐落在城南最低處,東南與陽倉將軍冢接壤,北與梅嶺交接,距離主城三十公里。他從田家碼頭上船,于古城下船,再上竹筏,順溪水而下,最后抵達呂家谷驛站。
呂長老留下的地圖,簡單直白,傻子都能找到呂家谷。隨后,換馬騎行進入呂家祖宅,在竹林前見侍童等待,是個略小他一兩歲的男孩。
“四公子,請隨我來,老爺已在書房等候。”小侍童向他行禮。
在小侍童的引領下,猶留迅速穿過靜謐的竹林,在湖邊安落著三棟二層木屋,便是呂家的祖宅。中間最大面積的是家主樓,依這家主樓而建的長子樓,其他下一代也居其中,目前只剩下呂家主之女居住。而呂長老乃是次子,居于側面,出門幾百米便是一片沉睡的湖泊。
藍湖宛若一只天神之眼墜落在前面,“好漂亮的湖泊。”他不得不駐足欣賞風景,此處靜謐,讓人心神安定。
“呂家領地地勢平緩,不比其他地方山高水長。老爺喜歡釣魚,就擴溪成湖,再接數十縱澗溪匯集而成。湖水最后流入追日溪,去往陽倉。”小侍童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熠熠之光。
四周經過看似隨意卻精心的修葺,不像原林,更像是座園林。“山光林色湖景,好個修身養性的寶地。”他由衷感激地隰和云溪在博赫努一面前為他爭取習字的機會,能夠成為呂長老的學生,已是莫大榮幸。
枯木林的老先生居然認識呂長老,說是當年第一學府招生中出現南方野林的學生,震驚了整個荒極。“我一定要拜他為師。”那日對著仙嶺山脈,猶留暗暗發誓。他還沒有師父,地隰云溪喬擇都有。
從走廊步入書房,簡樸的風格一覽無遺,幾樣簡單的木具散落在地,唯有依墻而建的書架里堆了整整三墻壁的各類材質的書籍。雖然野林崇尚古風,但這兩年早已染了都城潮流之氣,四處多現華麗。此次洛王來城,許多店家更是在店前張燈結彩,偌大陰城日日夜夜都像在舉行婚禮般喧鬧。
“老爺,四公子到了。”小侍童出聲提醒沉浸在書堆里的呂長老。
“四公子......”呂長老揚起頭,扶著架子起身,示意他入座窗戶前的蒲團上。“四公子,請坐。”
小侍童倒好兩杯茶水,轉身關門離去。
整理好衣服,吸了一口氣,平息心中的激動。“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他立即噗通跪地,正正經經地行拜師禮。
“師父?”呂長老大為吃驚,旋即搖頭道,“老夫只能教四公子識字,最多是個先生,這師父二字不敢當,不敢當。”
拜師對他而言絕不是一時興起,這一日他等待了很久,只是在等待一個不嫌棄他同時又有真正學問的人罷了。鶴長老遠在老夫院,何年得以一見,還是個很遙遠的未知數。那道聲音也對呂長老稱贊有加,真是難得一見的大方,偌大陰城能得到這種稱贊的沒幾個。若是有皮囊,那道聲音大概也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伙,誰都瞧不上。
“呂長老乃是荒極第一學府的學生,師父二字當之無愧。徒兒早已心向往之,只是礙于身份地位卑微,不敢開口。”按照規矩,私生子不僅不能拜師,而且還不能習字。
“老夫手無縛雞之力,并不懂劍術,更不會耍劍。四公子,不如和大公子二公子一般喊老夫呂長老即可。”呂長老清了清嗓子。
荒極第一學府破格錄取的學生居然如此謙虛。“呂長老,如果連您都不要我,那我真的就沒師父了。”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夫不過懂的幾個字而已,若是四公子當真要拜師,不如往老夫院尋覓良師。博赫領地上的師父皆出自老夫院,四公子乃是博赫第四子,想必不是一件難事。”
原來呂長老不想搶了鶴長老的風頭,而不是在拒絕他,直至這一刻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只要呂長老不嫌棄他是個私生子就行,縱然今日不成,還有明日。哪怕死纏爛打到底,他都必須拜師成功。
“我知道私生子沒有資格擁有師父。”只要能拜師成功,別人知道不知道對他而言,根本無所謂。
“當年第一學府并沒有因為我是野林之人,將我拒之門外。”呂長老告訴他。
燭火照在呂長老的臉上,就像是一種由內而外發散的光暈,可見內涵厚實。“一朝為師,終生為父。我愿意受教于呂長老門下,多謝呂長老不嫌棄我是個天資愚鈍的私生子。”他立即表白。
“懂得拜師之人,怎么可能天資愚笨?”
“從未有人教我識字,若不是那日師父提出,恐怕根本無人記起我。我不過是個私生子而已,識字不識字,對于陰城對于野林,根本無意義。我沒有老師,也沒有師父,什么都沒有。就算是將來,私生子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家產,沒有人會為了沒有未來沒有前途的私生子浪費氣力。何況按照博赫族規,私生子能入住城堡,已是破例,再無其他可能。”他深知呂長老的顧慮,可若只是怕麻煩,呂長老根本不會主動教他習字。
“別人看你不重要,重要是你自己如何看待你自己。天下之大,終有你的容身之所,不要囚于陰城。”
“師父之恩,徒兒永遠牢記。從今往后,老師便是師父。呂家好兒郎葬身竹海,不如讓我照顧呂家吧。雖然現在我還很小,但只要有我活著一天,我絕不允許有人欺負呂家上下。”
面露哀傷,眼眶泛潮,“你這個孩子......除了家兄,已經沒有人會想念那小子了。”呂長老扶起他,哽咽道,“地上寒,濕氣重,不要壞了膝蓋,落下病根。”
又咚咚磕了幾個響,復雜的思緒無法言表,他抬起頭,喜極而泣道:“謝謝師父。”
“你這個真是個傻子啊,放著老夫院的師父不要,偏要已經衰敗的呂家。”呂長老坐在書桌旁。將他扶起來,叮囑道,“不過人前不準叫喚師父。”
“徒兒明白。師父,徒兒才不傻,那老夫院就算是一種仙宮,也與徒兒無緣。”一個及膝的竹箱子映入眼簾。“師父,這是什么?”他指著地上的箱子。
“不過是一些從前的瑣碎紀要。瞧今日天氣還算太平,就想著把這些老家伙們搬出來透透氣。”
念舊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重情義了,如若不是這樣,大概博赫佑之也不會秘密將呂長老送往第一學府受教。“師父是個念舊之人。”這也是那道聲音不斷催促他來呂家谷的原因。
“徒兒,那里有個小盒子,你打開看看。”
走到墻角,猶留找到一個牛皮木盒,只有巴掌大小,是做工精致的小東西。“這是?”打開盒子后,取出盒中物,像極了發簪,但又不像,做縫衣針都嫌錯,不知是何物。他望著了呂長老,“師父,這是什么?”
“牙簽。”
“牙簽?”他狐疑地望向呂長老,“師父,不會拜師第一天你就耍我吧,這么粗大牙簽,那還是人的牙縫嗎?”
“此牙簽非比牙簽,此牙簽又叫書簽。是洛王特意差人送來的禮物。”呂長老告訴他。“今日你拜師,為師也無準備,就把此物贈與你,往后見之,須牢記今日拜師初心。”
“徒兒謹記。”把玩在手心里,他越看越嫌棄。“師父,冥度好歹也是荒極一國,怎么如此寒酸?幾位隨行貴客,也是賊眉鼠眼,更像是小偷,而不是大臣。”真是難以置信,一國之王,出手還不如一個酋長。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遠居老夫院的鶴長老,已是年邁之人,可是他健步如飛,比你們這些年輕人強多了。”
鶴長老是一個活在所有人嘴里,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我還沒有見過鶴長老,聽云溪說他一直泡在道觀里,翻山越嶺,以求參悟修仙道法。”
呂長老神情驟變:“但愿如此。”
沉溺在拜師成功的喜悅中,越發覺得洛王是個吝嗇鬼。“畢竟也是一國國王,就送了這些破銅爛鐵,也不怕丟了冥度的臉。”若不是師父所送,他定將此物丟到窗外去。
“洛王也是有心之人,沒送我金子送了書簽,可見是過了腦子的。”
“反正我看不出來他有王者氣度或者英雄氣概,此人將欲望寫在臉上,唯恐別人眼神都不好。”
“哦,那你心中英雄是什么樣的?”
平日也沒有琢磨過這個問題,此刻思考,唯有故事里的一個人物浮現腦海,就先拿來用一用。“我心中最具英雄氣度的,當然是荒極故事里的使者,赤手空拳,僅憑巧舌,既能降服人心又不辱使命,乃是真正的英雄。”只要不用長劍就能贏得勝利者,他都喜歡。
“徒兒,你的眼光可真高哪。”
“英雄嘛,自然不是尋常標準。師父,你說對不對?”
“你也不用羨慕故事里的英雄。其實在博赫領地上,也曾出過這樣的一位人物。當年危城,各方勢力利益熏心,齊齊背棄誓言,不約而同從靜澤、陽倉等方向合力圍攻陰城,均妄想分一杯羹。博赫領地裂土而分,不日各方聯軍以多于城防軍十倍軍力包圍了主城,建營于城墻外,就等一聲令下,摧墻踐踏,過橋進堡,直達議事廳,霸占青銅寶座。”
新故事!“師父,后來呢?”好奇點燃,他立即來了精神,全神貫注地望著師父,不敢眨眼。他可從來沒有聽過這號人物。野林居然由此膽識之人,而我居然從未聽聞。看來陰城故事,還未結束。
“此人臨危不亂,素衣素發,手持博赫令牌,只身一人穿營而過。當時局面,四周萬箭對峙,舌側利刃脅身,可他孤身一人站在各方勢力中間,面不改色,以一己之力舌戰叛軍首領及各城主。一番游說,方才解危機。”呂長老娓娓道來,令人信服。
“危城?我還沒有出生。真想一睹此人風采,此人可還活著。”
“鶴老。”
“鶴老?鶴長老!鶴長老不是一個教書先生嗎?怎么還有這樣的過去?”他詫異萬分,難道地隰云溪都不曾了解過博赫家族歷史。“師父,可是陰城里從來沒有鶴長老的故事啊。”他甚是困惑,陰城百姓和他一樣愛聽故事,絕對不可能放過。
“是啊,真是令人不安啊。”
“難道是大將軍下令禁止......”
“族長年少時,常與我們幕天席地,圍坐在火堆旁高談闊論,絕不是志大量小之人。今日回想起來族長的恢宏大度,仍記憶猶新。至于為何,大概是鶴老低調,不愿意被人背后議論吧。”
鶴長老不喜歡當英雄,只喜歡神仙?可能是因為英雄太平凡,而神仙受人跪拜吧。“只是城主和酋長的忠誠也太廉價了吧。和孩童瞎鬧似的叛變,又和孩童似的,得到一塊糖,就立即傻呵呵笑了。”他一點都不稀罕。這樣的忠誠,就如野林的風云,隨時變臉。
“當年各城本就心志不堅,聯盟脆弱,且起軍無名,遭受野林唾棄,加之利益不均,各有鬼胎。鶴長老就是抓住叛軍弱點,以心攻心,以利誘之,叛軍才頃刻分崩離析,爾后更是不費吹灰之力便俘獲了叛軍的忠誠。如此使者,當不比你聽聞過的那些故事里的英雄失色吧。”
“徒兒從來沒有聽過,自然不知道。”他有些委屈。
“陳年舊事,淹沒與陰寒中,漸漸不被人提起,是年紀讓老夫見證了這些。”
地隰云溪口中的外公可是一個整日與符咒丹藥為伍的固執老人,為了證道成仙都瘋魔了。“鶴長老怎么點都不像師父您所形容的樣子啊?”對此,他表示深深懷疑。
“難道你以為鶴長老在博赫家族的地位,是因為他是博赫努一的岳父?”
“可是鶴長老他現在......”
“徒兒,世事無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