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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誓約如舊

地牢外的通道越是往前越是寬敞,墻龕上的燭火開始頻繁出現。隨著視線的明亮,切割工整的巨石被堆砌到了不可眺望的高度,堪比城墻駭人。

從規模來看,此地實不宜稱為地牢,應形容是地宮更準確。

陰城里的地宮,大小不一,有些甚至只能立著一個人。在夜里,他也偷摸過幾個古老的地牢,雖然不曾窺視全貌,但皆比正常房舍要矮一些窄一些,也更為潮濕陰冷。

在野林之中,要建設這般雄偉的地宮,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皆不可想象。從博赫三子嘴里,聽過野林工匠的水平,也見識過古老的工具。以目前的建筑工藝,要修建一座這樣大小的地宮,沒有三十年是不可能完成的。

更何況這樣的巨石,是先切割成大小一致后搬運到這里,還是把石頭搬運到這里再進行切割?在陰城的歷史里,沒有收錄這座地宮的存在。如此地宮,可作為的事情太多,有一間地牢關押幾具活尸體算什么呢?

很顯然,這座地宮不是參良所建。莫非是白家祖產?念頭剛生,猶留便立即否定了這一猜測。

“田家女婿真是富有,相比之下七子七族簡直就是窮鬼。長屏都鬧饑荒了,哦,你見過貧困潦倒的長屏,不知道竹鬼沖破長屏邊界,野林太平還能支撐幾日。”接著,他將自己以前去過的地宮一一介紹了一遍。“至今,博赫家族還在為長屏的補給焦慮萬分,畢竟餓死的是一個個能殺竹鬼的暗夜鋼軍。”

“公子不必擔心,關心長屏的大有人在,并非只有博赫父子。”黑斗篷告訴他,目前有兩批物資正快馬加鞭送往長屏營地。“武瘋子在公子離開后,秘密派了一支隊伍運送兩倍的補給悄然前往長屏。算算時間,今日應該已到達。”

這個消息的確在他的意料之外,猶留否定道:“參良沒有理由送補給長屏,他是田家主的女婿,他......。”

“的確不是主人。“黑斗篷打斷了他的話,“是洛王主動聯系主人,委托主人務必將這批補給送到長屏博赫段。”

原來林子里參良說的話是真的,不知道是誰在都城斡旋。“喬擇?”他問。

“喬擇的身體里本就留有一半特納家族的血,洛王無需再拉攏他。洛王會送補給,是因為公子你在長屏的緣故。”

“我?”那些事情,他以為洛王只是說說而已。

“洛王指名道姓,我想他應該認識公子。”

該死的一魂,在這些關鍵時刻總是掉鏈子,毫無窺欲。“這也是你的任務?”他心里雖然不這么認為,但還是脫口而出。

黑斗篷沒有想到他會有此一問,眼中閃過失望,淡然道:“我無權窺視公子的秘密,如果公子想知道什么,盡管問。”

“每個人都有過去,你的過去沒興趣。”他認為自己必須給黑斗篷約法三章了。“但是未來,你自己選擇。”

“公子是想要給我定規矩了?”

“你可以選擇叫我猶留。”

“博赫姓氏,尊貴無比。”黑斗篷收起了表情,嚴肅道,“既然與誓,尊稱一聲公子,合情合理。”

對于野林之人而言,姓氏就是權力。“隨你,但我更喜歡猶留。”他無法改變黑斗篷的習慣,就像他無法抹掉自己和森林之子之間在時間上的距離。“這座地宮若是建成于三十年前,那就不可能是白家所為。”

“那時的白家先祖只不過是碼頭上的一個地霸,后來因為被博赫努一收為己用,扶持成了白家碼頭,用來制衡陰城唯一的碼頭。”黑斗篷比他年長,自然多聽了一些故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白家還來不及與田家勢均力敵,就已經默默無聲,歸于平靜。若不是十字街上多故事,白家已淹沒在河浪之中,無人知曉。”關于白家的一切,都是他在酒樓里聽來的。

黑斗篷忽然悲從中來,哽咽道:“野林小部落眾多,許多小族從未曾在歷史里有過痕跡。都說適者生存,猛獸兇狠殘忍吃人。故而被驅逐在人族地界之外。然而那些隨人族權力斗爭而消亡的部落,難道不比在猛獸口下獵物無辜?”

“或許這就是自然淘汰。別問什么意思,這是我聽別人說的。”猶留想起師父的話。“諸神慈悲,或許這就是僥幸活下來的意義。”這是他對黑斗篷的祝福。

或許沒想到他會這么回答,黑斗篷愣了一下,才緩聲道:“公子慈悲。”

大約走了百米后,又轉個了一個彎,石壁上沒有一點點的苔蘚,難得的干燥,定是有人長期打理。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好事。黑斗篷仍舊在前方引路,他跟在后面,一邊行走一邊回憶剛剛武定山的話究竟是何意思。

武定山的生息越來越弱,他能感覺到下蠱之人,只是想折磨武瘋子,并沒有想他活多久。

對于參良,武定山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昔日的武瘋子心高氣傲,除了守林神,野林大概無人能讓他心甘情愿臣服。或許,對于參良而言,武瘋子從來都沒有任何價值可言,只是礙眼而已。

也許,武定山也意識到了自己命不久矣,才會再度告訴他:“守林神選中了我,我應該已完成任務了。你若速去速回,興許還能趕上與我道別。”

我答應過會救你。他想起了自己剛剛才承諾武定山的誓言,可如今他只有一魂的力量,如何能解蠱救活尸體呢?

拐了幾個彎后,腳下明顯能感覺到坡度,雙腿也越發吃力。“你主人不會住在都城吧?”他忍不住抱怨,并猜想此地宮究竟建在何處?看來森林之子對野林地下一無所知,他根本無法直覺到任何事物,記憶甚是淡定。

“前面再轉個彎,就到了。”黑斗篷回答。“有些事情,公子最好不要插手。”

“這是警告?”他還在琢磨著如何撬開黑斗篷的嘴。

“是友善的提醒。事情已經發展到今日,僅憑公子一個人根本無力扭轉乾坤。若是強行介入,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森林之子或許有這個能耐,而他的確沒有能力逃出地牢。一路走過來,除了黑斗篷,并未見任何士兵站崗。此時,他又想起了在林子里出現的那批人。如果那批人守護這里,別說他了,就算是一魂也照樣倒下。

“看來我還有機會活著。”

“沒有人要取公子的性命。”

“那得讓老奶媽縫住我的嘴,以后做夢說了什么,沒人能保證。”

“公子的確應該告訴博赫父子。”

就算他把這里發生的一切告訴博赫努一,也不會立即發生什么。這些年,博赫父子皆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不可能一無所知,根本輪不到他來告密。

“你是鶴老的人?”他不得不好奇黑斗篷的地位。

“聽過,但從未見過面。”

“看來你混得不怎么樣,否則何以至今還沒有成為參良的心腹。”

“一心報仇,不敢奢望。”

“你這么折騰,難道不是為了成為參良的心腹,好走到鶴老面前露臉,待有機會重建你的部落,讓你的族名載入野林歷史?”他以為黑斗篷除了報仇,更想重建部落。

“從前,我只是為了報仇。公子的建議,的確值得考慮。”

野林男人,有仇不報非勇士,就算茍且偷生,也讓人鄙夷唾棄。

“你忠誠的價碼開得太低了,武定山一定會死,看情況也早在參良除刺的計劃中。”

“公子,想給我重新開價?”黑斗篷直截了當問。

“我只是沒有前途的私生子,承諾不了你任何實際的未來。”

“既然如此,武定山必死無疑就是我的價碼。”

“那你可能真的找錯人了。武定山叫武瘋子,不是叫武騙子。”猶留覺得有必然把真相告訴黑斗篷,盡管武定山的罪名已夯實,無從狡辯。“從時間上計算,那時候老城主和武天意確實已經中了蠱蟲,成為別人的傀儡。”

“你還是信他!”這個答案顯然早就長在黑斗篷心中。

長恨能持續沸騰的一個主要原因,便是對所恨之人的堅定與日俱增。作為人,他竟然無人可恨。

“我相信真相。博赫三子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為武家父子作偽證。”他的的確確見到博赫三子,包括博赫努一,皆對和武及武家父子有諸多困惑和猜測。“你若不信,去博赫城堡走一趟,親自看看議事廳的記錄便可。正巧,我的師父便是博赫家族的呂長老,你要的證據就在他書房的木箱子里。”

“主謀該死,但劊子手也不能饒恕,血債必須血還。”黑斗篷說。

“但愿如此。”他相信黑斗篷的決心,沒有人會放過屠殺自己族人的混蛋,也沒有人有資格讓他們放下仇恨。

“公子你呢?”

“我?”他停下來,側身面對黑斗篷,“一個私生子而已,和雞籠子的小雞有何區別?”

“公子恨主人?”

“我乃野林之人,任何企圖傷害野林及野林百姓之人,我都恨之入骨,皆視為仇人。”這是森林之子的誓言,也是他的誓言。

“包括博赫努一嗎?”

野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空氣里都是冤魂的味道。“包括你。”他認為是時候提出警告了。

“我!”黑斗篷笑了起來,“區區一個門人,不過仆人,如何能翻云覆雨,傷害野林及野林百姓?”

“記住你剛剛說過的話,我聽見了,就是新的誓言。如果有朝一日,你為一己之私,危及野林及野林百姓,我與你只能是仇人。”

“那博赫努一呢?”黑斗篷逼問。

先前就猜到,參良或許已經為博赫努一準備好了刑具,果不其然。“你們給他定了什么罪名?”他有些好奇,畢竟私生子平日里聽的都是故事,而不是秘密。

“打開長屏之門,引入林外人,破壞了野林的平衡,還不算是千古罪人?”

“有些罪名,是給相信的人專門定制的。”他笑了起來,該死的參良到底在自己身上動了多少手腳,一魂的力量遠比之前要孱弱許多。“否則,如何說服你們推翻博赫努一呢?不要讓人利用了你的仇恨,你并非一無所有。”參良的手段,他在議事廳里早聽得耳朵出繭子。

“你只是私生子,什么都輪不到你,你什么都得不到,當真不會心生怨恨?”黑斗篷的眼睛里分明裝滿了不信。

“我說我根本不在乎,你會信嗎?”

黑斗篷楞了一下,松了一口氣道:“公子說我就信,公子沒有騙我的理由,我信或不信對公子來說,皆毫無意義。”

“到底哪個才是你?”他有些迷惑了。

“公子說過,真實的人,有許多面,有時連自己都未必認識。敢問公子,你是誰?”

“記憶力不錯。等我徹底了解自己,如果那時你還活著,我再來回答你這個問題不遲。”記憶好的人特別痛苦,如果還要回憶起上一世的故事,那就是一種酷刑。

“都城是個不錯的居所。”黑斗篷建議,語氣真誠。

“的確不錯,至少不用住小暖房,轉個身都嫌屁股大。”

“野林還有什么值得公子留戀的?是陳家長子之位嗎?如果公子得到長子之位,并成為了陳家族長,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沒有暗夜鋼軍首領的誓死效忠,族長就是坐在冰塊上,天氣一轉暖,寶座就融化了。”

原來還有些秘密是參良暫時不知道的。難得啊,這是陳家之幸,也是七子七族之幸。

“沒什么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浪費精力記住昨天的事情。武定山的人皮我給你,剩下的部分,我承諾過讓他活著。其中緣故,我暫時不想解釋,時間到了,自然護會和你說明。如果你還承認自己是野林之人,那么我們就有共同的敵人。除非,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他苦澀笑道,

“誓言就是誓言,從來沒有真假之別,只有先后之差。”黑斗篷回答。“你要讓武定山成為第二個鬼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誓言與人,也是如此。“還沒想好,巫醫族不喜歡私生子,我什么都不會。”他堅持。

“公子想把他從這里帶出去,恐怕不易,除非守林神現身。”

守林神已死,我才是新生,猶留默聲回答。“前路漫長,黑夜難熬,唯有誓言和熱血,可以抵御陰寒和長劍。”這是最古老的誓言,他重復過去的承諾。

須臾后,他們在一頭石獅子面前停了下來,黑斗篷面朝墻壁,伸手拉動了上方的鈴鐺。

旋即,墻壁上轉開了一道石門,溫暖的爐火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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