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老馬死撐著一口氣，一直支撐到現在。

“辛苦了，你回長屏吧。”猶留蹲身撫摸著老馬的臉，面朝長屏方向祈禱。

“果然是暗夜鋼軍的馬可敬可佩。”武定山上前了行了和武大禮。

“你嘴里居然還有人話。”他明白武定山再混蛋，還是個野林之人。

就在此時，一道詭異的聲音響起，直掀頭蓋骨。

隨即，猶留只覺得有人企圖扒走他的一身皮囊般，全身都發出了劇烈的疼痛，立即跪倒在地上，蜷縮成團，冷汗如雨下。

武定山立即上前俯身詢問：“誒，你是要死了嗎？”

可是他什么都聽不見，雙耳里猶如千萬利箭穿過耳膜，整個腦袋里電閃雷鳴。

那聲音越來越急促，群風倏然鋒利如刀片，向他們飛射，眨眼便削弱了武定山的腦后飛揚而起的一縷頭發。猶留親眼看著那縷頭發絲飄落而下，不得大吃一驚。

野林之中竟然有人能發出聲音，控制群風，這怎么可能？當心生質疑時，直覺卻堅定地告訴他，這一切乃是親眼所見，絕非幻覺。

石雕般的狼復活了，它們開始呼吸。狼眼驟然變得嗜血，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不同方向向朝武定山發起攻擊。群狼在夜色中，勢如洶涌的狂浪席卷了武定山。

“猶留，救我！”武定山失去了鎮定，像個孩子一樣一邊呼救一邊狂奔。

狼眼珠如螢火蟲般沖了過來。

此時無暇再顧及其他，一個深呼吸鎮定心魄，猶留舉著匕首，一個飛身撲向了最近的一頭狼。將狼死死摁在地上，對著狼眼珠子，匕首毫不猶豫沒入狼脖子。一聲脆響，那狼已癱軟在地上。還未來得及起身，另一只狼腿已從踏上他的背脊。正當他轉動手腕，匕首對著狼肚子要時，那狼卻已飛起蹄子撲向武定山。

站了起來，望著周身的狼群從他身邊直奔目標，難道是有什么臭味掩蓋了他的人味？他忍不住抬起胳膊嗅了嗅，確實沒有什么特別的味道。畢竟城堡里的溫泉源源不斷、永不枯歇。出發長屏前，他還刻意偷了縫隙，泡了一刻鐘的熱水澡。

這些狼似乎對他毫無興趣，難道他的人味沒有武定山的好聞？這個念頭一閃出時，猶留感到無比委屈。明明都是人，憑什么不吃我的肉？

但是，下一刻，他便意識到沒有時間委屈。這次沒有狼奴，也沒有銀狼，只有他自己和一把新匕首。武定山已經昏倒在草叢里，像一具尸體一般安靜。

為什么還不下嘴？猶留猛然想起剛剛聽到的那詭異聲。

眼前的群狼與上次在狼谷里見到的那群截然不同，每一雙狼眼里充滿了殺意，像極了殺手的決絕。它們似乎被操控了，鎖定了目標，絕不放棄。猶留握緊了匕首，不停地在手心里攥緊，冷汗飛出了帽檐。

武定山真是個自信過度的混蛋，竟然獨自一人鉆進圈套，連個貼身侍衛都不帶。

他握緊了長劍站在狼王的前方，直視狼眼，用后腳跟踢了踢武定山。然而武定山一動不動，毫無反應。猶留只好抽出腰間的水囊，用嘴拔掉塞子，手臂向后，朝武定山的腦袋澆了下去。

“放肆！”武定山一睜開眼，仰望而上，看見他的臉，立即收起怒氣。

夜幕如城墻推向他們，“如果還沒死，就站起來，拿起你的匕首。”他幾乎是命令。

狼嗥再起，群狼獠牙飛撲，他舉起長劍，擋在武定山前面。

一頭黑狼沖了過來，他穩住下半身，揮劍斜穿過狼肚子，立即拔劍而出。熱騰騰的狼血噴涌而出，潑在他身上。

身后武定山尖叫個不停。

他轉身，給了另一頭黑狼扎實的一腿子。黑狼落地，正揚蹄起身時，失魂的武定山雙手握住了匕首撲上去，給了狼脖子，卻只是擦破了點皮。他只能撲身上前，補了準確無誤的一下。

不知道殺了多久，他的四肢已經麻木，衣服破爛如魚鱗般在風中瑟瑟發抖。

傷痕累累，精疲力盡，狼血將右手和劍柄粘合在一起，只剩下沸騰的意志力在支撐著身體。也許一陣厲風沖過來，他便向后一倒。然而狼王屹立在前方，死死盯著他和武定山。

“你不是說，武天意喜歡虐你玩，不會直接殺了你嗎？”猶留直視著狼王的眼睛。

“腦袋長在別人身上，他也管不著。”武定山有氣無力回答，往前挪了幾步，與他肩并肩而立。“看來有人不希望我活著，該是我活著妨礙了他的計劃。”

“誰？”問出這話，他覺得自己才是個蠢蛋。

“博赫四公子，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知道啊。不過，他要的不僅僅是我家鐵椅，這是確定無疑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許是他想多了，猶留忍不住提醒：“那你得多找些侍衛保護你了。”

“和武可是博赫家族的領地，難道你從未想過自立門戶嗎？”武定山沖他一笑。“若是我得到鐵椅，那和武一定是你的領地。”

“和武永遠是博赫家族的領地。”他拒絕了武定山的好意，望著狼王。“你能活著，再說吧。”

腳下滿是狼尸，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殺這么頭狼，狼血黏糊在牙縫，余光瞥了一眼武定山。哈哈哈哈哈，猶留忍不住爆笑，左側只站著一個血人，哪來的武家二公子。

狼王揚起脖子，發出嗥叫，凄慘無比。

一個深呼吸，猶留張開肩膀，朝天怒吼，差點扯出喉嚨，收聲時，輕輕咳了好幾下。上次狼王后退，也是因為他的吼聲，但愿這次管用。然而這頭狼王，大概是耳朵不太好，充耳不聞他怒吼聲里的視死如歸，狼眼也看不見他的勇不可擋。

來吧！他拔起了支撐身體而陷入泥土里的長劍。

倏然詭異聲再度響起，狼王眼里的殺意立即消失不見，轉身離開了。他聽見詭異聲的主人受傷了！

環顧四周，并沒有找到聲音來自何處。能逃過他直覺的聲音，絕對不是普通的巧技。回到長屏，他必須和云溪好好請教一番。

娃娃臉湊了過來，“這么費力救我，你想要什么？”武定山倏然嚴肅起來。

“我要的你給不了。”他想起了自己肩膀上的擔子，陳家本就是七子七族之一。

“這樣呢？”武定山竟然雙膝跪地，行臣服大禮。

“我救你，是我想救你，與你無關。”這話他說得有幾分心虛，直覺鎖住了他的所有注意力，才不得不來。

武定山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須臾之后，“那我想如何，也與你無關。我對你，或者說我對博赫家族真的毫無用處嗎？”武定山才告訴他。

“云溪必定會成為首領，不準你再苛刻暗夜鋼軍的軍備。”他想起此行的目的。

“一言為定。”武定山樂得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

這一幕，令猶留突然想起自己初來乍到時，云溪對他的特殊照顧。

“如果可以，別對自己兄弟趕盡殺絕。”一陣霧氣立即淹沒眼眶，他交代道。“你要記住你自己是誰。”

“那你是誰？”

“管好你自己。”猶留瞪了武定山一眼，“真有本事，別讓我救你。此次，你要是活著回去，你哥會死心嗎？”

原地轉了一圈，低頭看看露出腳趾腳的靴子，武定山抬起頭告訴他：“這個狼狽樣夠大哥爽一陣子了。雖然我還活著是個壞消息，可對大哥而言，我死了，那才是最壞的消息。”

滿地狼骸，觸目驚心。“既然如此，武天意費這么大力氣做什么？”他皺起眉頭，望著沒事人一樣的武定山，頓生困惑。

“陰寒百無聊賴，活著總得圖個樂唄。”

武家人的思想和鐵似乎沒有任何關聯。“你不恨你大哥？”猶留不相信武定山這樣的人會放過設計陷害他的人。

“這有什么好恨的？”武定山反問。

“他要殺了你。”

“我也要殺了他。”

“你不會恰好也是私生子吧！”

“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長劍上的狼血已凝結成紅霜，霧氣籠罩四周，猶留望著眼前這張臉，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