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2章 死囚咕嚕

眾目睽睽猶如烈焰,手汗汩汩而出,脫下牛皮手套,猶留懷著虔誠,雙手顫巍巍地接過風吟。

巫師的目光就像荊棘纏繞在私生子身上,后牙槽凸出,恨不得將其咀嚼。暗夜鋼軍的目光始終都攫住死囚,仿佛怕死囚的肩胛骨上會陡然生出一對翅膀,掠空而去。

得逞的云溪及時湊了過來,環在他肩頭上,附在耳旁說:“博赫努一從不讓人使風吟,你是第一個。今日他定是想考驗你一番,你須盡全力,才好讓別人從此對你刮目相看。別害怕,視他如家禽,從脖子上橫上一劍即可完事。”

云溪的積極令在場所有的眼珠子都脫眶而出,博赫努一的允許讓張開的嘴都閉上了。“二哥,我真的從未使過劍。”猶留老實交代。

“你要記住你自己的身份,此時此刻,你是博赫猶留。”地隰依舊端坐馬鞍上,幾乎是命令。“看見巫師的眼睛了嗎?那是鄙視。不準害怕,拿出你的全部力量,必須昂首挺胸,莫要再讓巫醫族嘲笑你。沒有人可以嘲笑博赫家族。這一劍若是失敗,以后沒有人會把你放在眼里。”

“又來了,別聽他的。”云溪翻了個白眼,揉著他肩膀說:“小猶留,聽我的,什么都別想,你就把眼睛一閉,劍一橫便是。風吟鋒利無比,只要你毫不猶豫,果敢揮舞,此囚犯必定能得個痛快。”

群風在枝椏里刮擦,發出了一陣陣吵雜聲。巫師對此甚是不滿,已跑到博赫努一身邊,仰天長叫:“時辰已到,耽擱不得啊。”

“速戰速決,別讓在場的每個人看笑話。你們已破壞了規矩,若是再鬧出笑話,父親肯徇私,懲戒院的法老們也不敢包庇你們。別忘了,你們姓博赫。”地隰催促。

云溪站在他面前擋住了博赫努一和巫師,抓住肩膀,繼續給他鼓勵:“別理他們,這是你的小成年禮,不需要為博赫,不需要為任何人,只需要為你自己。這是你唯一使用風吟的機會,你只需要好好珍惜即可。不要管那些目光,他們只是嫉妒你,卻又拿你無可奈何。”

猛地抬頭挺胸,他深吸了一口老林濕氣,眼睛從每個人的鼻梁上走過。果然如云溪所說的那樣,每一只眼睛里都噙滿了鄙夷,每張臉都在等待私生子出丑。是的,他們討厭我,卻又無法干掉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戴上項圈。

“瞧見了沒有,就算是暗夜鋼軍都有私心。而這些心懷鬼胎之人,恨不得在你身上扒走一塊肉,你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你閉上眼睛,想象一下,如果你是那惡神,你會怎么做?”云溪轉到身后,附耳給他打氣。

“如果我是森林之子?”

“對,你就是森林之子。”

“我是森林之子!”他跟著云溪一個字一個字誦讀。“我是森林之子,我是森林之子,我是森林之子......”

舒展僵硬的五指,一手握劍橫在腹上,一手按在劍柄,他邊往前走邊抽劍出鞘,腳下泥濘發出呻吟聲,宛若餓鬼在等待即將離開皮囊庇佑的魂魄。渾身漸漸溫暖起來,背部炙熱無比,快要被目光齊射成篩。

云溪為何讓他使風吟?沒有多余的時間讓他想清楚。只是錯覺,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刑之人,仿佛是他而不是死囚。地隰雖有阻止和喝斥,卻沒有往日的堅持。他的心空了一部分,仿佛為某種力量騰出空間,漂浮而出的那部分化作千絲萬縷霧氣,就如茫茫的崇山峻嶺在視線盡頭隱隱約約,漂浮不定。

每一步都艱難無比,二十來步的距離足有二十年那樣久遠。終于走到死囚面前,靴面上糾纏著污穢,陰寒鉆進了每個腳趾頭,迅速亂竄,抓繞每一寸骨頭。眼皮下方,一頭打結的亂發,就像一個碩大的鳥窩罩在面目全非的面盤上。死囚沒有看他,根本不關心是誰取走腦袋。

畢竟是一條生命的消逝。“你,你可有遺言?”他不得壓抑住喉嚨涌上來的顫栗。

死囚沒有回答,就連呼吸都沒有加重絲毫。或許是關押太久受刑過重,里里外外皆已僵化,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引起死囚的反應。

風吟聳立在死囚眼前。“你有沒有家人,可有話要留給他們嗎?”他彎下單膝,歪頭問。“或許你的朋友?”

“難道你就沒有任何話要告訴任何人嗎?”死囚干枯開裂的嘴唇終于微微一動,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蹲身等待。“你想說什么?”

死囚的嘴唇已經粘合在一起,難以開口,只是咕嚕著:“經驗老者已死。”

博赫家的孩子必然能聽見,可惜我不是。“這是什么意思?”猶留并不確定自己聽到的。

鳥窩似的腦袋徒然一抖,一對毫無生氣的眸子鑲嵌在干枯的眼眶里,不知何故,突然亮了起來。或許是回光返照?

“你是想提醒我們什么嗎?”他再度和死囚確認。

“經驗老者已死。”死囚嘴里還是含糊地發出這幾個音。

“這是什么意思?”他攫住了死囚的眼睛。

死囚沒有再咕嚕,只是看了一眼風吟,旋即,那對眸子又迅速黯淡成寂。

云溪見異狀,立即趕了過來,附在猶留背后問:“怎么了?”

“沒什么,我想問問他還有什么話需要留給家人。”

“你瞧瞧他那嘴又爛又干,怎么可能開口說話。”

“可是,剛剛他明明......”他突然意識到云溪沒聽見死囚的咕嚕。

云溪將他拉了起來,急促道:“你不能再猶豫不決。如果目光能殺人,你的背部早已被巫師鑿個稀巴爛。趕快動手,如果你想他死得有尊嚴,就讓他死在風吟之下。否則,等劊子手動手,他只配用大刀砍。”

緊接著,地隰也下馬,前來質問:“四弟,為何還不動手?陰魂曲效用快殆盡,他的魂魄出體就會被搶食。你們這是在害他。巫師不會為他再吟唱陰魂曲,你們誰會?”

“起劍!”云溪嚷了起來。“接下來,你大聲跟著我念。”

挺起胸膛,抬起下巴,雙手擎劍,他大聲宣誓:“暗夜鋼軍以護林之名,我南方野林之兵,以古老仙嶺之名,今日賜予你死于風吟劍下。”

語罷了,他舉劍過頭,往下一俯,從脖子間橫過。霎那,鮮血似乎來不及飛濺,就順著劍身和尸身流淌而下,泥水旋即暗紅一片。死囚首級如圓瓜滾落在地,順勢而下來到馬蹄前。

馬嘶叫,前蹄躍起,鼻孔擴大,眼睛瞪大,正是猶留的小馬兒。它和主人一樣,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殺氣騰騰的地方,目睹了行刑的整個過程。

記憶里的那片混沌頓然明亮,過往在霧氣里滯留,猶留望見自己眼睜睜看著風吟切斷了親生父親的脖子。原來,父親長這模樣,與他并不相似,或許他更像母親吧,喬擇也繼承了夫人的美貌。親生父親竟然是死在風吟之下!!!眼淚立即奪眶而出。趁著無人發現,他搖搖頭,將所有濕潤甩出眼眶。

“沒規矩的小畜牲!”地隰叱喝道并幾步上前一腳將人頭踢開。

“好樣的!”云溪立即鼓掌叫好并吹響口哨,撲了過來,抱起了猶留,原地轉圈。“死刑對我們而言,早習以為常。但你小子可以啊,這表現不比我第一次差。你瞧瞧,博赫努一的眼神,剛閃過詫異。”

眺望而去,“真的?”他只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并沒有找到任何波瀾。

“可以更好。博赫家族的男人必須擅劍。喬擇在這方面......”

地隰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云溪替他辯解道:“大哥你別裝傻。喬擇那家伙背后有多少師傅,猶留有什么?至今連個授課師傅也沒見到影,若是沒有得到父親的首肯,放眼整個陰城,誰敢給猶留打劍?上次主事大人剛留意到猶留的年紀,你猜那個女人如何?主事大人還沒有把話說完,那個女人就以城堡女眷多,不宜用耍劍為由,拒絕了主事大人的提醒。只要那個女人活著一天,猶留哪還有機會學劍術。至今,也不配給侍衛隊長。難不成,我的小猶留要為了那個女人終生囚禁在城堡的小暖房里嗎?”

“那是我們的母親。”地隰壓低了聲音。

“母親?”云溪翻了白眼,“大哥,小猶留的房間多大?”

“那好歹是間暖房。”

一道冷笑割破了霧氣里的血腥味道,鐮刀又掛上了云溪的嘴角:“博赫努一被那個女人捏在手心里,猶留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有機會碰劍了,否則父親為何把風吟讓他使用。”

“你必須學會尊重父親。”地隰及時訓斥。“現在你還不是首領,父親如何決定,你都必須服從。”

“別說一把風吟,就是把首領之位拱手相讓給猶留,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不落入喬擇手里。”

“這些話,若是教父親聽了去,你一個月都甭想下床走動。”地隰繼續提醒。“你是次子,按照野林規矩,我接任族長之位,你必須接任首領,按時啟程去守長屏。”

“但愿規矩不會生銹。”云溪深不以為然,轉頭對他說:“小猶留,我早說過,你一定可以的,現在,你信了吧。”

驚魂未定,猶留立即向二哥投去感激的目光。剛才自己那一劍可謂干凈利落,不知大將軍是否看見?要是恩人也能看到就好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只會瞪大眼睛的娃娃。“恩。”他點點頭。

霧氣里浮現的記憶,是真實的嗎?他再望去,一切已無痕跡。

“表現得很,這是你第一次使劍,比大哥和我強多了,誰都以為你只是緊張而已,看不出博赫四公子竟然從未使過劍。”云溪以為他還在擔心,一邊繼續安慰一邊環抱著猶留肩膀往馬匹走去。

“今日已經鬧出不少事,返城路上再惹是非,絕不輕饒。”地隰說。

主站蜘蛛池模板: 绥宁县| 泗洪县| 威信县| 来宾市| 滨海县| 宜城市| 贵港市| 海原县| 陈巴尔虎旗| 富川| 科技| 石城县| 垦利县| 淳安县| 惠水县| 体育| 额济纳旗| 七台河市| 临朐县| 顺昌县| 巨野县| 怀集县| 汝城县| 石台县| 晋江市| 兴仁县| 日土县| 自治县| 佛冈县| 郴州市| 弋阳县| 新宁县| 建水县| 佛山市| 台南县| 太保市| 嫩江县| 奉节县| 安西县| 平陆县| 南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