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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言二:為什么說王陽明是東方文藝復興的巨星?

  • 知行合一
  • 鴻飛揚
  • 3977字
  • 2021-05-08 17:18:33

世界是由量子構成的!

相互糾纏的兩個量子,不管距離有多么遙遠,當其中一個發生變化時,另一個也會在瞬間發生相應的變化。

這一規律,不僅適用于天地、自然、萬物,也適用于文明、思維、藝術……

十五世紀末,當意大利三個最偉大的藝術家達·芬奇(1452—1519)、米開朗琪羅(1475—1564)、拉斐爾(1483—1520),打著復興古希臘、古羅馬藝術的旗號,將文藝復興運動推向了高潮時,以“人”為中心的人文主義精神,就如同光芒四射的一輪太陽,沖破了中世紀以“神”為中心的重重黑暗和窒息,為人類贏得了一次難得的大解放!解放的內容,包括:人的價值、人的尊嚴、人的本性自由、人的生命平等……

同為糾纏,在東方,中國(大明王朝)三個偉大的思想家陳獻章(1428—1500)、王陽明(1472—1528)、湛若水(1466—1560),打著復興儒學的旗號,沖破了“理”學的重重窒息,將“心”學運動推向了高潮,構建了一個完整的心學世界觀體系。“天地我立,萬化我出,宇宙在我”,為人類贏得了一次難得的心靈獨立、自由與解放。

這三人中,獻章、若水均以立言為主,獨有陽明先生,則以“立德、立功、立言”真三不朽、以文武雙全的大圣人而名于世!其所創造的陽明學,不僅風靡明朝一百余年,更盛極于清末、民國與當代;不僅在日本蔚然成風,遍地開花結果,還傳播到了歐美。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歷經五百多年的千淘萬漉,為什么陽明學會煥發出越來越奪目的光彩呢?

這其中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很多,但主要的兩點,就在于:符合人性,適應潮流。前者,是本質特征的問題;后者,是功能效用問題。

先說說陽明學的本質特征。歸結起來,主要有五個方面:

第一,陽明學乃人性解放之學。陽明先生是一個有獨立精神的人。他做學問,完全秉承陳獻章“學貴知疑”的優良傳統,大疑則大進,小疑則小進。人性之自由、開放,是陽明學的最鮮明的特色。日本著名陽明學者岡田武彥先生在其巨作《王陽明大傳》中,對陽明先生做了如此評價:“嚴格來說,中國真正的文藝復興始于王陽明。王陽明創立‘良知’說,認為自我和圣人一樣,生而偉大,存而無異,這種強調自我的主張正是文藝復興開始的標志。”“陽明學對那些虛偽的儒學家充滿憎惡,推崇率性而為、隨心而動。雖然這種人性解放也產生了很大的問題,但在這里先暫且不論。毋庸置疑,陽明學開啟了中國真正的文藝復興之路。”

第二,陽明學乃人格平等之學。陽明先生是一個有大平等觀念之人。在他看來,滿大街都是圣人!無論是高官還是小吏,無論是巨賈還是小販,無論是賢士還是愚夫,無論是學者還是白丁……只要是人,心中都有良知,心中都有一個太陽,心中都有一盞明燈。只要你把那一盞心中的燈點亮,就能驅散千年的黑暗;只要你把層層烏云撥開,就能見到太陽的光芒萬丈;只要你把私欲去掉,就能讓良知得以彰顯,就能達到圣人的境界。這種人格的平等,體現在陽明先生招收學生的工作中,就是人人都可以進入他的“圣學”修習班。位高權重的大臣可以進來,知識淵博的大儒也可以進來;年逾七十的老翁可以進來,十幾歲的孩童也可以進來;英俊瀟灑的士子可以進來,又聾又啞的殘疾人也可以進來……在陽明先生看來,在追求圣賢的大道上,每一個人都具有平等的資格,不管是富裕還是貧賤,不管是高貴還是卑微,不管是年老還是年少,不管是健康還是殘疾,都具有成為圣人的可能,只要他肯努力,只要他肯向上。

第三,陽明學乃人心凈化之學。陽明先生是一個有大勇氣之人。心猶水,私欲如泥,泥土多了,水自然混濁;心猶鏡,私欲如垢,塵垢積厚了,鏡面自然斑駁。陽明學強調凈心,實質上就是一個去污泥、掃塵垢的過程。世間萬物,均以對立而存在。浮云散,明月照人來;私欲去,良知自然顯。圣人凈心之途,就是一個以強大意志、巨大勇力控制私欲、彰顯良知的過程。朱熹講“存天理、滅人欲”,這話有些絕對,也辦不到。陽明先生不講“滅”字,只強調一個“減”字,減得一分人欲,便復得一分天理,這話更符合人性的本質。

第四,陽明學乃人文關懷之學。陽明先生是一個有大慈悲心之人。這種慈悲之心,就體現在“親民”二字上。何謂親民,就是把每一個人都能當作自己的親人去看待。陽明先生一生為官,不管是當縣令,還是當巡撫,都把百姓疾苦放在第一位,為了維護百姓利益,不惜與上司頂撞,不惜與朝廷叫板。在他看來,當官就得把親民作為第一責任,他所寫的《大學問》,實質上就是在向世人傳授“為人民服務”的大學問。

第五,陽明學乃人倫教化之學。陽明先生是一個有大戰略之人。這種大戰略體現在:不爭做一代之官,而爭為百代之師。因而,無論在何處為官,他都不忘講學。即便是在非不得已的烽火戰場,他也不忘溫情脈脈地執卷講學授業。至于他的教育理念,則突出了三個特點:一是寓教于“本”。這個本,就是人倫之本,即教育的重點,始終是放在“君臣有義、父子有親、長幼有序、夫妻有別、朋友有信”的人倫大義上,在他看來,學校之中,唯以成德為事,其余皆末。二是寓教于“樂”。他的課堂,不在房屋里,不在樓閣中,往往是在大自然中,在秀美的山山水水中,通過輕松愉悅的交流探討,通過一些不經意的點撥,讓學生自悟自得。三是寓教于“勵”。無論學生的條件是好是差,無論學生的資質是高是愚,他都以鼓勵為主。尤其是,他要求每一個學生先立圣人之志,再求圣人之學,這在古往今來的教育史上,都屬于獨具特色。

接著,我們再探究一下陽明學的功能效用。歸結起來,有四個方面:

第一大功效,陽明學乃王者治心之學。世間之人,有“真我”和“假我”之分。所謂真我者,循本心本性而行事者也。世間之王,亦有“真王”和“假王”之分。所謂真王者,不光以威刑束人之行,更以威德服人之心。在陽明先生看來,動天下者當動天下人之心,靜天下者當靜天下人之心。他羨慕唐堯、舜禹,經常念叨“古人為治,先養得人心和平”。如何一個養法?從他每到一地的施政方略看,總離不開三個法子:一是明法紀,用法紀之劍震懾人心。二是正風俗,如他在廬陵針對其盛行的告狀風出臺的奇怪的告狀信寫法要求,在贛州發布的鄉約,以及恢復申明亭和旌善亭的做法,都是為了改變一地之壞習俗。培養民眾的好習慣。三是重教化,每到一地都舉辦書院,通過培養士子來轉移世風,凈化人心,從而達到人心平、天下平的理想效果。

第二大功效,陽明學乃強者煉心之學。何謂強者?在陽明先生看來,就是當得起“豪杰”二字。何謂豪杰?就是有大志、有大勇、有大量、有大力之人。所謂有大志者,并不是以圖謀當大官、掌大權為目的,而是以宣揚圣人之學,拯救天下人心之陷溺為己任,使天下之人都能自致其良知。所謂有大勇者,就是能夠做到“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而不改其初心之人。人生春風得意之時,時刻不忘用良知鏡照警示自己;人生秋風蕭瑟之時,時刻不忘用良知激勵鼓舞自己。所謂有大量者,就是做人做事但憑良知,對世間一切非議、誹謗、毀譽,都能做到淡然處之。就像陽明先生在江西時,面對平定寧王叛亂后皇帝的猜疑,面對朝廷中樞大臣的猜忌,面對一幫奸佞之臣的猜怨,始終保持一種“人生達命自灑落”的心態。所謂有大力者,就是在危難時刻,在紛雜局面中,能保持清醒神志、強大定力的人。就像陽明先生,面對寧王的突然叛亂,面對寧王號稱十八萬,至少也有十萬的虎狼之師,面對當時江西全省已無官可用、無兵可用、無糧可用、無餉可用的困局,依然在談笑之間,用一種非常規的辦法,聚起了一幫骨干,湊起了一支兵馬,硬是創造了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奇跡!如此有大志、大勇、大量、大力之人,焉能當不起“豪杰”二字!至于如何將自己煉就為豪杰,陽明先生告訴你一個不二法門,就是“事上磨煉”。即通過每一件具體事情去磨煉自己,通過抵御聲色貨利的誘惑去磨煉自己,通過忍受各種攻擊誹謗去磨煉自己……總之,生活、工作中的每一次遭遇、每一次打擊、每一次含羞忍恥,都是磨煉心志、成就自己的最好機會。

第三大功效,陽明學乃兵者攻心之學。陽明學誕生五百多年來,之所以受到世人如此青睞,受到英雄豪杰如此推崇,一個重要的元素,就是陽明先生創造的用兵如神、百戰百勝的戰爭奇跡。世間之事,最復雜多變、最兇危難測者,莫過于打仗,而一種學問,能經得起戰爭檢驗者,必定是真學問!否則,如趙括、馬謖,縱然是口若懸河、下筆千言,亦是停留在紙上的假學問,當不得真。陽明學之所以為真學問,主要原因還是陽明先生無論打什么仗,用什么謀,都是萬變不離其“心”,他把孫子的“攻心為上”之訣,算是悟到了極致,用到了極致。就拿平定寧王叛亂來說吧,他用偽造的幾十份調兵文件,就把寧王的心神徹底搞了個稀巴亂,使其硬生生錯過了最佳戰機;平定廣東浰頭的賊匪,他用一封溫情脈脈的書信,就把幾千土匪暴戾之氣消解得無影無蹤;平定廣西叛亂,他還是用一封情真、理正、威嚴的書信,讓盧蘇、王受及他們率領的七萬兵馬心甘情愿地歸服。如此大手筆,焉能不讓后世領兵者神往崇拜!

第四大功效,陽明學乃仁者樂心之學。陽明先生的一生,既是輝煌的一生,也是飽受屈辱、打擊、誹謗的一生,更是達觀、和樂、坦易的一生!一個人在順風順水之時,有一個好心境、好情緒,不算什么;在逆境逆流之時,能夠保持一個好心態、好心情,則實屬不易!“常快活便是功夫”,這是陽明先生教給學生的一把衡量修身的標尺。遇危險便恐,不是功夫;遇挫折便餒,不是功夫;遇屈辱便憤,不是功夫;遇誹謗便怒,不是功夫……什么是真功夫?就是在你遭遇世間一切無常之成敗利鈍時,一切無常之算計侮辱時,能夠淡然應對之,能夠廓然接受之。而能將功夫修到如此境界者,則必須具備“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世間非有大仁者,不能忍大挫大辱,不能得大和大樂!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心甘情愿!

陽明學問世五百多年來,之所以能得到如此多世界級英雄豪杰的推崇,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它掌握了人的心,發現了人心中的原子核“良知”,并告訴人們,如何以仁去涵養良知,如何以義去致其良知,如何以禮去修習良知,如何以智去妙用良知,如何以信去堅守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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