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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家庭與夢想(前篇)

第一章

早春常見的大霧天氣,在高三返校的第一天便降臨了。教學樓周邊的建筑像鋪了一層或薄或厚的白粉筆灰,在白板般的天空背景下若隱若現。待在教室朝窗外望,人仿佛置身在水汽彌漫的大海,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清。即使過了早上八點整,太陽炙亮的身影也無法沖破霧層,此時敞開窗戶,卻能讓潮濕的清涼空氣洗涮渾濁的鼻腔,讓冰涼的清風刺激昏昏沉沉的大腦,不免令人精神抖擻、睡意全無。對于睡眼惺忪的高三考生們,這無疑是一針提神劑。

高三十六班的講臺上,班主任板著嚴肅的國字臉在一字一頓地講授習題卷的解題思路和大體方法,不時提起粉筆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刻寫。這位可敬可愛的中年教師容光煥發,提筆的手結實有力,嗓音又是那么雄渾洪亮,顯然是替全班精神飽滿、勤勉傾聽的學生們感到欣慰而心情大好。許是一整個寒假沒能伸展拳腳,執卷提筆的班主任講得愈發嚴謹投入、滔滔不絕,忘我的他從而忽略了此刻打著哈欠且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的鹿小靈。

原本還抱著僥幸心理企圖在返校自修的七天里補完寒假作業的鹿小靈,由于班主任一句“從今天起評講寒假真題套卷作業”而心灰意冷,完全喪失了聽課學習的熱情。聽班主任解說自己連看都沒看過的套卷,好比聽教授講解甲骨文一樣晦澀難懂。鹿小靈對于自己完全搞不懂的事情從來都是選擇不作為的,聽之任之反而是最簡單不過的選擇。百無聊賴的鹿小靈覺得聽不懂是浪費時間,無所事事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去探尋一下外邊林林總總的世界來消磨時光。

眼睛開始偷偷地轉向教室窗口的位置,神秘的世界面紗即將被掀開,鹿小靈的視線卻驀然定格在窗邊一個嬌巧玲瓏的身影上——袁艾琪筆挺的背脊、專心致志的側臉和不時轉動簽字筆的樣子充滿了堅韌上進的美。窗外時而玩笑的風撩起她的青絲、逗弄她的眼睫毛,她卻不為所動。

鹿小靈想起來了,新學期新氣象的來臨讓班主任頒布了嶄新的座位表,正式開學的那天還會有新同學加入十六班這個大家庭。新的座位表縱橫各七排,皆以單人單桌的形式排列。鹿小靈的新桌位座落在中間最后方的位置,而袁艾琪的位置就在他左上角貼近教室窗戶的位置,學霸寧思淳就坐在鹿小靈的正右方向,兩人算得上是鄰居了。

鹿小靈默默拿起了筆,一邊端正坐姿,一邊翻開題卷傾聽班主任精彩絕倫的講解。抱著能聽懂的就記,不懂的就抄與寫的決心,鹿小靈不停抄錄著課堂筆記與解題思路,全然放棄了開小差的念頭。

誰讓自己有一位這么優秀的女朋友呢。鹿小靈苦笑著全神貫注學習起來。

整整堅持了二十分鐘,鹿小靈也開始疲憊了。他揉了揉眼睛,打算繼續堅持,但鄰座的寧思淳卻打攪到了他。寧思淳的一支鉛筆不小心被他自己的手肘蹭掉到地上,鹿小靈俯身拾起滾過來的鉛筆,伸手遞給寧思淳。

“謝謝。”寧思淳接過鉛筆。

“不客氣?!甭剐§`瞄到了寧思淳桌上的習題卷,認出了那是課外奧數班專門訓練用的卷子。

“喂,你居然不聽課!膽敢在課堂上刷題!”鹿小靈低聲對寧思淳說。

寧思淳瞥了他一眼,而后在草稿紙上寫下四個大字展示給鹿小靈看:“我是學霸?!苯又致耦^動筆解題。

鹿小靈抽了一下眉頭,無奈地將視線轉回講臺上,神游太虛什么的已經被他拋在腦后,現在他只想好好聽完學完這一堂課。不過在他轉頭無意地一掃右邊教室窗戶的時候,李錦園的身影急急從窗外的走廊上掠過。

“李錦園?他回來了!”鹿小靈激動招呼沉迷解題的寧思淳,聲音刻意壓低。

寧思淳抬起了頭,視線恰好落在了拍門而入的李錦園身上。門的驚響和李錦園的突然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教室兀然沉寂,唯有李錦園粗重的呼吸聲在響亮地起伏。

李錦園左手抓著行李箱,右拳攥得緊緊的,布滿蒼白和陰霾的臉黏著搖搖欲墜的汗滴,神態形如風塵仆仆的落難者。

“謝老師!我想和你談談私事!”他急切地說。凌厲的眼神緊咬著講臺上的班主任不放,根本不理會在座同學們詫異的目光。

“唉!”謝老師思索了一下,理解又體諒般說:“我們去走廊盡頭談吧?!?

李錦園點了點頭,率先拉著行李箱轉身出去。走廊盡頭就在門口前方四米遠。

“同學們先安靜地自習吧?!卑嘀魅握f完邁步走出教室,順帶把門給關緊。少頃,教室外一陣模模糊糊的爭論響起,其中一個聲音裹挾著怨氣和急躁,另一個聲音則顯得語重心長。

一些好奇心極盛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鹿小靈也忍不住納悶地詢問寧思淳。

“究竟發生了什么?”

“你問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急沖沖地跑回來就是為了跟班主任吵架?”

“我們跟李錦園相處近兩年半了,你覺得他是這種無緣無故喜歡找人吵架的人么?”

“肯定不是啊。雖然長了一身肌肉,給人的第一印象跟兇神惡煞的大塊頭沒啥兩樣,但是我敢擔保他是一個十分溫柔細心并且隨和的人,還很會照顧同學呢?!甭剐§`補充一句:“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么大的火氣?!?

“同感?!睂幩即就T口,仿佛在嘗試傾聽走廊盡頭那兩人的對話,可是門外斷斷續續傳來的微弱聲音被班上嘈雜的議論聲給淹沒了。寧思淳回想了一下剛剛李錦園進教室的情景,對鹿小靈說:“我感覺李錦園不是來吵架的,更像是在質問。”

“質問?班主任做了什么對不起李錦園的事?”

“不清楚。”寧思淳含糊地說,“昨天鄺霖不是在班群上告知了我們全班請假未到的學生名單嗎?我看見了李錦園的名字,上面備注他在打零工,要推遲到今天才回校。也許是打零工的事被家人發現,家人覺得高三應以學業為重,想勸阻李錦園,于是找上班主任替他做思想開導之類的吧,然后李錦園就生氣了。我們都知道的,李錦園家境并不寬裕?!?

“分析得很有道理哦?!甭剐§`說,“希望不是什么難以調和的大問題?!?

“絕對不行!”李錦園的一聲爆喝使全班一下子重歸于寂靜。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走廊。突然,李錦園怒不可遏地拖著行李箱大步跨過了十六班的窗口,消失在教室后門處。走廊上響起了一陣無可奈何的長嘆。

“談崩了!鬧僵了!”鹿小靈驚愕地朝寧思淳低聲叫道:“怎么辦?”

寧思淳眉頭緊鎖,一副沉思的樣子。

“你說李錦園會不會被停學啊?”鹿小靈不無擔憂地問,“頂撞辱罵老師可是會被記大過的!情節嚴重的話……”鹿小靈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往下說。

“李錦園是一個有分寸的人,他不至于做出這種事。課間休息的時候去找人問問吧,向同學和班主任打聽一下情況,吧事情的起因摸個清清楚楚再說。”

“也好?!甭剐§`又問:“你說李錦園中午會回寢室嗎?我們可以直接去問他啊。”

“人家還在氣頭上,直接問可不理智。吃個閉門羹還好,萬一搞得李錦園心煩意亂,那可就壞事了?!?

“可同學們不一定知道啊,班主任他即使知道內情也不一定肯告訴我們。李錦園進來的時候可是說過,那是私事。”鹿小靈不放心地說。

“可以旁敲側擊嘛。實在不行我們就從李錦園嘴里套出來。再不濟就打電話問他的家人唄,以擔心朋友的名義友好的表示關切之情,準能問出個蛛絲馬跡?!?

“好主意!”鹿小靈贊嘆道。

第二章

“我一定要堅持我的理想!”

李錦園憤憤不平地在心里叨念這句話,學唐僧給孫悟空下緊箍咒般捆在腦袋上,以此表示自己堅定不移的決心。他勢要將它刻在腦子里,任誰也無力抹除它。

李錦園提著行李箱很快下了教學樓,而后毫不遲疑地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他途徑教學樓與教師辦公樓之間的小花園,此時正值霧氣消散之際,初春九點的朝陽終于沖破了霧層,縷縷陽光將枝頭綠葉的水珠照得晶瑩剔透,花兒肆意呼吸著暖陽的氣味吐露芬芳——李錦園卻對周圍這番美麗自然視而不見,面若寒霜的臉緊繃成線。

他不是為了跟謝老師吵架而急忙趕回來的,尊師重道的中華傳統美德一直被他恪守在心里。實際上,在昨晚臨近半夜偷聽到父親與班主任的電話對話,他就鐵了心收拾好行李,獨自乘坐次日凌晨五點的早班車火急火燎趕回學校。他只是希望用堅決的決心和強硬的態度向謝老師表明自己的選擇,希望謝老師能放棄聽從父親的決定。他絲毫沒有怨恨謝老師,因為謝老師充其量也只是父親的說客,他只因自己的父親而怒火中燒。

抵達了宿舍樓底,卻意外發現大門上鎖了。李錦園黑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站立在大門前,連健壯碩實的手臂提著的厚大行李箱都忘記放下來。歷經了近三個小時的疲倦車程,煩躁無比的李錦園直到站在宿舍大門前才想起來,上課時間里宿舍都是關閉的。跟班主任爭論一番后,風塵仆仆的李錦園只盼能快點回寢室靜一靜,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好平復自已更加煩躁的心情。

李錦園不愿麻煩宿舍管理員來一趟,然后讓他用鑰匙開門。他覺得自己現在見到任何一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地破口大罵。無能為力的情況下只好把行李箱擱到一邊,自己尋了個臺階坐下,瞪著雙眼直視前方,似在沉思,又像在竭力克制。良久,他長吐了口氣。他不禁開始回憶。

昨天是高三提前返校的一天,一如既往的平靜早晨起始,李錦園出門備齊了上學要用的東西,回家準備打包好行李就乘車回校。他回家時興高采烈地捎帶了一盒父親和妹妹平日都愛吃的甜點,當然也買了敬愛的母親和親愛的妹妹每人一份精美的小禮品,花的都是他寒假打零工掙的錢。為了表達此時的喜悅,李錦園還久違地發了個朋友圈,附上了一張全家福和一句“永遠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的祝福語,照片里笑得花般燦爛的妹妹被李錦園公主抱,年近四十面容白皙的母親依舊如大學生般年輕,還有著姐姐般的端莊與氣質,父親則一如既往地板著臉。由于照片中的李錦園居最右邊,母親居中,被李錦園公主抱的妹妹的白嫩雙腿就仿佛被不解風情的照片邊緣給截斷了。李錦園在全家福里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那是如同堅定了理想和責任才會出現的眼神。

在同為高三的預備大學生齊齊提前返校學習的晴朗天氣,李錦園已經迫不及待要踏上回校的旅程了——高考一過,理想就近在咫尺了。

當他滿懷幸福地邁進廳堂,看見冷著臉、叉著手臂坐在椅子上的父親和戰戰兢兢站在一旁不敢吭聲的母親,還有面前小舊圓桌上被倒騰一空的運動背包與散亂擺放在上面的令李錦園引以自豪的東西時,他的大腦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紅臉威嚴的父親一見到李錦園,劈頭蓋臉的責罵炮彈似的轟向他,精準無誤,如同一開始就已鎖定了李錦園這個目標。可憐的母親連拉都拉不動父親虎躍起來的身軀,只能用祈盼的憐憫眼神示意兒子稍安勿躁。做好母親的都十分了解自己的孩子,說為了如指掌也不為過,她太擔心李錦園激動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母親還未來得及勸止父親,李錦園果然質問起父親來。他不停地質問父親為什么私自翻動他的運動背包,聲音一次比一次強勢冷漠,而且只重復這一句。父子二人便大吵了起來,母親可憐巴巴地夾在中間頂受二人的怒吼,含著眼淚接連不斷的勸阻,卻無濟于事。

父親也上了年紀,咆哮聲中裹挾著一聲兩聲的咳嗽,母親看上去比往常憔悴得多。李錦園強忍心火,于心不忍。他放下手里裝有甜點和小禮品的大袋子,把桌上散亂的東西——他理想的一部分——全塞回了運動背包,一口氣抓著背包沖上了樓,把自己給反鎖在房間里。樓下父親罵罵咧咧的埋怨聲和指責聲像伽馬射線一樣穿透了十幾厘米厚的水泥隔層,所幸的是沒有驚人的砸門聲,恐怕是慈愛堅強的母親擋住了父親進一步上樓的瘋狂行為。即使有,李錦園也會置若罔聞。

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李錦園最不愿被父親發現的秘密暴露了,這意味著父親將成為他通往理想路上的絆腳石。想到這里,李錦園連上學的心情都無影無蹤了。為了不給老師同學添麻煩,也為了自己能在房里好好靜一靜,他抓起手機私聊了班主任,謊稱仍在打零工而向體貼的謝老師請一天的假,并向謝老師承諾明天才回校。這一天他是不想再出門了。

意氣用事沖昏頭腦,其結果是剝奪了李錦園這一天的全部精力。他猶如吃了一場敗仗一般雙目失神,一頭就栽倒在床上,把臉深深埋藏起來。他好累,累到不能思考,累到無能為力,累到連一向敬重的母親的敲門呼喚聲都無法回應。他只??湛瞻装椎拇竽X,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期間他似乎夢見了模糊的輕喚聲,像極了不幸的妹妹在他身邊耳語,奶聲奶氣地搖晃他去吃晚飯。他錯過了一家人齊聚的晚餐,直到臨近半夜驚醒,口渴難耐想去廳堂喝口水,卻無意發現了父親可恥的行徑。最后,心如死灰的李錦園連夜做足準備趕回了學校。

父親不惜大晚上打攪謝老師也要阻止他實現理想,李錦園即使是斗氣也不能讓他稱心如意。可憐他尊敬的謝老師都站在了父親的一邊,如今李錦園好比茫茫野海上漂泊的小漁船,處在孤立無援的境地。

人在回憶感概自己的遭遇時,時間總是匆匆而逝。晌午放學的鐘聲姍姍來遲,不等同學們快馬加鞭沖刺食堂,宿舍的大門已經提前被管理員打開了。李錦園收回思緒,不動聲色地奪起行李箱就往宿舍樓梯里鉆,一句抱怨的言語都不向管理員吐出。他很快便抵達了五樓的602寢室。高三男生住在男生宿舍區的第三棟建筑,隔壁就是第二棟,往上便是第一棟,依次是高二和高一的宿舍。女生宿舍的布局也跟男生宿舍的一樣。

進了門,李錦園就開始悶聲整理他的行李和床鋪。盡管沒和謝老師談攏,但他仍是要繼續在校念書的,不過他整理得心不在焉,苦惱著今后的學習生活。就在李錦園慢慢吞吞整理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外邊響起了不少男生的嬉鬧笑話聲。沒過多久,同一個寢室的舍友們陸續回來了。

“嘿,哥們兒!你回來啦!”鹿小靈第一個進來,看見李錦園在慢悠悠地整理床鋪,又說:“需要幫忙嗎?一起弄會省不少時間哦?!?

李錦園暫時放下愁容,顯露出友好的微笑。在同學和朋友這里,他可以重新做回自己,而且隨心所欲。

“謝啦,小靈!但這點小事還是讓我自己來吧!”李錦園婉拒道。

“你老是這樣,待人接物總是客客氣氣的,什么事都親力親為,一點也不愿麻煩別人?!睂幩即緩拈T外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保溫飯盒,繼續說:“我們要幫忙,為你做點小事,你就婉言地推三阻四,而我們需要幫忙的時候,哪怕事班上的同學或路上的陌生學弟學妹,你總要大方出手?!彼驯仫埡蟹趾敛徊畹貟伒嚼铄\園的雙手里,接著打了個響指,寢室門外像是早就候滿了人一樣,隨著響指的一聲號令而一擁而進。方奇、鄺霖和周寒徑直圍在李錦園的床鋪邊,如同訓練有素的家政工人,不由分說地就開始整理床鋪,也不過問李錦園的意見,直接把站在一旁的他給擠開了。

寧思淳平靜地對想要制止方奇三人的李錦園說:“所以,我們就是要幫你的忙。你就好好吃午飯吧,想必你連早餐都沒吃就趕回寢室了。保溫飯盒是我的,吃完記得幫我清洗飯盒?!?

“誰去弄個濕布擦一擦床板?那里的灰塵簡直跟雪一樣厚。”鄺霖說。

“我去!”鹿小靈拔腿就像爭先恐后的即將遲到的學生們涌進教室般跑進衛生間。

周寒不知何時從哪里拿來了抹布,正自顧自地擦著李錦園的儲物鐵柜。鄺霖和方奇決定一起拉蚊帳。

看著伙伴們都有事忙活,寧思淳對著跑進去的鹿小靈喊:“嘿!連洗布的雜活都搶去干了,那我呢?我能干啥?”

“擦一下床鋪周圍支撐用的鐵桿吧。”鄺霖提議。

“還有?!敝芎嵝颜f,“掃一下床底,閑置了一個寒假的床底也該清理一下,這樣行李箱就有個干凈的地方放了?!?

“喂!說好的一人幫干一件事呢?這可是兩件!”寧思淳嘴上反駁著,身體卻跑去拿抹布了。

“能者多勞!”方奇附上了一句。

五人分工明確,清潔工作有條不紊。一旁被忽視的李錦園哭笑不得,只好坐到對面的床位邊沿上吃飯。他因為自己有一群好朋友而吃得津津有味。

約莫十分鐘后,五人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當當。

“長官!請驗收!”鹿小靈模仿軍人向李錦園敬禮。

“謝謝大家的幫忙,我很高興?!崩铄\園發自內心地說。

“你應該配合小靈扮演長官,然后嚴厲地訓斥他手腳太慢、動作不利索之類的?!狈狡嬲f,“要不然小靈不就自討沒趣了。”

李錦園望向略微失望的鹿小靈,驀然裝模做樣地喝道:“干得好!士兵!”

這一爆喝著實嚇得小靈猛縮脖子,他渾身打了個激靈。大家見了笑不攏嘴。

“飯菜可還合口味?這可是鄺霖專門給你打的特色餐哦!”鹿小靈說。

李錦園朝鄺霖點頭致謝:“謝謝,飯菜很美味。飯盒等會洗干凈我就還你?!?

“不用謝?!编椓卣f。

“對了,李錦園?!狈狡孑p松平常地問:“你怎么今天才回來?。孔蛲韺嬍抑挥形覀兾鍌€人,邱諾、楊澤浩和你都沒準時回來。少了你們,總覺得寢室空蕩蕩的,連晚上跟鹿小靈講笑話都少了些氛圍和味道。”

李錦園斂起了笑容,面貌呈現一副平靜。

“家里有些要事得我幫忙處理,所以回校就推遲了一天?!?

“要事?真是巧了!”鹿小靈激動地說,“昨晚我們這里也發生了一件要事哦!你猜猜是什么?”不等李錦園詢問,鹿小靈一吐為快:“你肯定猜不到的!因為昨晚是鄺霖脫單的日子?。《沂菍W生會長,我們的鄺霖兄弟親自告白的呢!是什么要事居然讓你錯失了如此歷史性的一晚?真是遺憾啊!”

“噢!那真是可惜?。 崩铄\園故作驚訝地說。

“我可有言在先?!编椓厝氯缕饋?,“在寢室里說說就算啦,可別在外邊四處胡來。我可不想成為全校同學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更不想被老師和領導請去‘喝茶’。”

“嘿嘿,鄺霖會長害羞啦!”方奇樂著調侃。

“是的是的,我害羞極了?!编椓卦掍h一轉,面向方奇說:“要是被全校知道你昨晚被女孩子告白了,你會不會害羞呢,方奇?”

這次輪到方奇窘迫了。

鄺霖得意一笑,繼續說:“李錦園哦,若是你昨晚跟我們一塊寸步不離方奇的話,或許也能親眼目睹方奇被葉清怡告白的一幕呢?!?

“你這是要互相傷害??!”方奇叫道。

“來呀,我要是被你噎得無話可說了就算我輸!”

鹿小靈一邊聽著二人互相斗嘴,一邊偷笑。周寒則無奈得搖頭,李錦園也是對此報以苦笑。

“得啦!唇槍舌戰就省省吧!”寧思淳笑著制止二人。

“所以呢,李錦園?”周寒關切地問,“你是解決了家里的事情猜回來的嗎?”

被周寒忽然一問,李錦園露出稍許不安,想了一下作答:“算是吧。”

“哦?那你急匆匆趕回班里找班主任是為了什么?”鹿小靈接著問:“我還以為你今天才回來是班主任的緣故。是不是有事要麻煩謝老師幫忙啊?”

李錦園皺緊了眉頭,似乎不愿談及此事。原本相互玩笑的方奇和鄺霖都安分了下來。

“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幫忙的。”寧思淳說,“假若你真有什么困擾和麻煩的話,相信大家都會鼎力相助。”

“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想應該沒有什么是要麻煩大家的。”李錦園委婉拒絕,卻顯得坐立不安。

方奇悄悄遞了個眼色給周寒,周寒心領神會,接下來的提問切近了核心:“大家都是好朋友,相互幫助是應該的。如果有什么難言之隱,可以不必細說?!?

李錦園沉思般低下頭。鄺霖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于是示意鹿小靈說話。

鹿小靈自信滿滿地說:“我們可是不怕麻煩的好伙伴。朋友有難,八方支援。只要拜托我們,沒有什么是解決不了的!”

“前提是我們得知道前因后果?!睂幩即咀芳右痪?。

“真沒有。”李錦園沉聲回答。

“放心。我們不會泄密的,保證守口如瓶?!狈狡媾闹靥艙!?

“我不需要幫忙?!甭曇衾淞藥追?。

“跟升學有關嗎?”鄺霖這句話剛脫口,馬上刺激到李錦園敏感的神經。

李錦園猛地抬首,銳利的目光如同閃電般逼迫眾人,蹲坐的身姿儼如一尊蹲伏著伺機而動的活兇獸石像。

“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他像只雄獅一樣咆哮“”別再刨根問底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起身一腳踹門離去,留下寢室里目瞪口呆的五雙嘴臉。

第三章

體育館是激情與汗水四射的地方,青春活力在這里得到了最好的詮釋。體育館完善的運動器材和寬闊的運動空間滿足了學生在緊張的學習生活之余的課外活動需求,學生在這里揮霍壓力、排遣愁緒,如同蓄養在水池里的魚兒突然間擁抱了大海,高漲的情緒會讓人忘乎所以,并且散失時間的概念。但今天下午放學后的體育館顯得異常冷清,連大門都是緊閉的。

還沒正式開學,體育館自然是關閉的,但這難不倒身為學校體育社社長的李錦園。他從運動背包里掏出一串鑰匙,選了其中一把保養得相對光滑的,打開了門鎖。

徑直穿過平坦空曠的塑膠地板,李錦園來到了器材室隔壁的房間門前。這個房間是學校里唯一的健身房,兼屬體育生訓練專用室和體育社活動辦公室。

依舊拿出那串鑰匙,李錦園擰轉門把手,輕輕推開了門。入眼所見基本是熟悉的令人歡喜的各類健身器材,唯一的辦公桌在最里邊的角落里,由于一個寒假沒人打理,連地板都蒙了一層灰。李錦園毫不排斥這間只有教室大小的積了灰的健身房,反而一股久違的心情涌上心頭。他快樂地掩上門,也不怕單杠上的灰塵弄臟手,像長輩愛撫晚輩般輕輕撫摸著,雙眼激射出躍躍欲試的光芒。

不再遲疑,李錦園把背包放置在一邊,正手抓牢了頭頂的單杠,把自己懸吊起來。緊接著,他一口氣完成了二十個引體向上,這才意猶未盡地把自己放了下來。盡管手臂有些酸痛,額首也滲出了汗珠,但他的熱情才剛好被點燃。

狹小的空間讓李錦園感到悶熱無比,他索性脫掉上衣,裸露出壯碩結實的肌肉,古銅色的皮膚極富力量感。他開始活絡伸展筋骨,完成了一套熱身運動后又追加了一組高抬腿,有力的寬大胸肌隨著勻稱的呼吸節奏而緩緩上下起伏,汗水已經浸潤了上半身。他拾起一對啞鈴左右交替抬舉,時而舒張時而收縮隆起的肱二頭肌仿佛積蓄了無窮的力氣。這種大汗淋漓的快感使李錦園胸口積攢的郁悶一掃而空。

“呀——!”女孩子的尖叫聲震耳欲聾般回響在狹窄的健身房里,“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乳的暴露狂!好令人興奮啊!”驚訝的聲音中帶著雌性的亢奮。

聞言,李錦園迅速把啞鈴放到腳邊,驚慌失措地抓起身邊的衣服直往身上套。一眨眼的功夫就穿好了一件上衣。

李錦園沒好氣地轉身面向門口,不滿地對著門口目光灼灼的女孩大聲抱怨:“何悅兒!我說過很多遍了,進來的時候不管有沒有人都要先敲門!”說完,他繼續慌張地穿剩下的毛衣和外套,面色潮紅。

何悅兒搖晃著她烏黑得意的雙馬尾,兩邊系著的海藍蝴蝶結發圈跟著一搖一搖的,活似兩只藍藍的小閃蝶在撲動著翅膀飛舞,發圈上吊著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嘴角噙著淘氣包般的笑意,腳底蹬著鬼靈精怪的輕松活躍步調走近李錦園,不疾不緩地站在他跟前。雙手交合藏在裙子后面,跟她玲瓏水靈而骨碌碌的眼珠子一樣,仿佛藏著什么捉弄人的鬼點子;仰頭想要貼近李錦園的面孔,無奈兩人萌萌的身高差只能讓踮起腳尖的何悅兒勉強夠著他的下巴,甜美可人的臉蛋帶著神秘莫測的微笑,宛如果凍般晶瑩彈潤。

李錦園被她如此膽大親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本能地縮頭拉開距離,撇開了目光。他以為自己早就對她習以為常,可還是被捉弄到了。

何悅兒望著他躲避的拘謹模樣,一臉滿足。她笑得更濃了,側著腦袋說:“有什么關系嘛,都看過不下二十次了?!苯q絲般的馬尾順著線條分明的臉頰傾瀉而下,鈴鐺在輕微的搖晃下又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錦園注意到鈴鐺聲,目光禁不住向何悅兒笑意盈盈的臉上望去,疑惑不解地問:“你這鈴鐺這么響,在體育館里走動肯定會發出聲響的,怎么我一直沒注意到?”

何悅兒努著嘴,不滿說道:“還不是你玩得太投入,熱身運動一個接一個不停,連我走到門口都不知道。明明人家的鈴鐺聲這么明顯來著……”

“這個……”李錦園愧疚難堪,“抱、抱歉!實在是我的過錯!”李錦園深深低下頭認錯。

“撲哧!”笑完,何悅兒朝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說:“逗你的啦!其實是因為我知道你在這里啊,所以故意用手按住了鈴鐺,然后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口?!?

“你你……你故意的?”

“當然啦!不然怎么能嚇你這個呆瓜一跳呢?順便告訴你哦,其實早在你脫外套的時候,我就來到門外了?!?

李錦園一聽,悶聲悶氣地舉起地上的啞鈴繼續鍛煉,并且背對何悅兒。

何悅兒望著他一副老實人被惡作劇的模樣,笑得前仰后合。

“好啦好啦,我道歉還不行嘛?原諒我嘛!”

“哼!”李錦園從鼻孔里噴出一團白白的濁氣,好不容易才平穩了情緒。他說:“看在你是體育社的成員上,我這個社長就姑且原諒你。但是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成交!”何悅兒想都不想就答應。

“你為什么來這?”

“因為跟蹤你呀?!?

李錦園深吸了口涼氣,整個人愣住了。他立馬轉過身,奇怪地問:“跟蹤我干什么?”

“因為喜歡你!”何悅兒不假思索就回答,臉上掛著可愛動人的笑意。

李錦園扶額,繼而發狂般撓后腦勺,氣不打一處來。良好的修養和自控力又很快使他鎮定下來,但他已經斷了繼續發問的念頭,轉而又舉起啞鈴自顧自地鍛煉起來。

何悅兒見他生悶氣,俏皮地說:“好啦,我不逗你就是了?!彼中÷曕洁欤骸懊髅饕郧斑@么說你還會臉紅的,現在一點都不可愛。”聲音再小也足以讓健身房里的人聽見。

她又朝李錦園說:“我跟你說實話啦,別生氣了。其實我是來打掃健身房的。”

看著李錦園仍一副“不再輕信這個女生”的表情,何悅兒又說:“是真的啦。我可是體育社的副社長,后勤工作一直都是我來負責的,這你也是知道的。瞧!清潔用具我都放門口了。”

何悅兒手指著敞開的門口,門沿處確實有掃帚等清潔用具的身影。

“既然社長你也在,不如就來幫我打掃一下吧。我們一起讓健身房煥然一新!”何悅兒滿懷期待地說。

“我拒絕!”

“欸欸欸!你怎么忍心讓我一個弱女子孤零零地清掃這么大的房間呢!就幫幫我嘛!”何悅兒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首先,這只是你的工作,我犯不著幫一個喜歡對我惡作劇的人打掃衛生。其次,你覺得一個能整天把體育社里的肌肉男們呼來喚去的女生真的是弱女子嗎?依我看來,那指揮的氣勢和豪放的做派,與古代將軍都不遑多讓?!?

“可我一個人弄一個小時都做不完啊!”

何悅兒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依不饒地盯著李錦園想要躲閃的雙眼。李錦園不答話,雙方僵持了良久。毫無預兆地,何悅兒竟垂首捂臉,緊接著抽抽嗒嗒地哭了。

她一邊啜泣一邊嚶嚶地埋怨:“不就是請你幫個忙么,干嘛要說人家是個又丑又粗魯的大漢呀……人家,嗚嗚嗚……人家還沒吃晚飯呢!我又不是不想干活。即使不讓人家吃飯,也讓人家有時間回寢室洗澡嘛,人家才不想滿頭大汗地被某個壞男生說成是一個不愛洗澡的臭大漢子?!?

“嗚嗚嗚,人家只是小女子,你就這么狠心?”她可憐巴巴的瘦小身姿十分惹人憐愛。

“呼……唉!”李錦園最終還是軟下心來,說:“好啦好啦,別演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何悅兒頓時爆發出一陣勝利的歡呼,眼眶既沒紅腫,更沒眼淚,連臉蛋都是歡呼雀躍的。

李錦園已經順從過許多次了——在她這樣子楚楚動人的請求下。不管是真哭抑或是假哭,李錦園就是無法放棄女孩子的苦苦請求。這也許跟他那可憐的妹妹有關吧。

清潔打掃的工作并不討人喜歡,尤其是獨自承擔全部活兒、悶聲悶氣地干著一成不變的事的時候,這種孤苦伶仃的枯燥勞動好比無意義的消磨時間,甚至成了扼殺生命,讓人空虛喪魂。但是,當工作有了陪伴,為她人和他人而賦予了意義,清潔打掃也成了一段銘刻于心的美好時光。李錦園就屬于這一類人。

早上積累至今的郁悶暴躁沒有被充足的體育鍛煉消除殆盡,但也不至于被何悅兒的突兀打擾而暴漲,李錦園反而在認真賣力的清潔勞動過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忙里偷閑瞧了瞧何悅兒,發現她正哼著不知名的輕快小曲,一蹲一跳地用抹布擦拭著辦公桌,發圈掛著的小鈴鐺為其配上了清新的背景音樂。

叮鈴叮鈴……淺青色的裙擺在輕輕飄搖,微微晃動的雙馬尾似青墨的舞女長軸在下垂搖曳,纖柔身姿猶如江南水鄉特有的婉約女子,出落得優雅大方,但女孩的舉止動作卻十分奔放活躍——自由橫跨的站姿,雙管齊下的左右手交叉上下擦抹桌臺和椅子,小兔花式蹦跳移動,還有使勁踮起腳尖的賭氣式觸摸高高的單杠。何悅兒玩樂似的表演,與她清新溫婉的打扮極不相襯,說為格格不入也不為過,但對于李錦園這個四肢發達的粗人而言,就宛如一支陽春白雪。

李錦園不知不覺看入迷了,尤其是何悅兒笨拙地伸手蹬足想要夠著比她身高高了將近一米的橫杠的模樣,如同小女孩在反復起跳想要夠著大人手里舉高高的甜筒,這讓他忍俊不禁。

妹妹若是能如她那樣活蹦亂跳,會不會像小孩一樣來搶自己舉高高的甜筒呢?李錦園驀然為他那可憐的妹妹感到傷心自責,因此又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不僅要實現自己的理想,而且要履行對妹妹的承諾。

“社長!”何悅兒指著頭頂的橫杠呼叫,“快過來幫忙,我夠不著!”

“哦,來了。”李錦園接過何悅兒遞過來的抹布,一邊擦去橫杠上的灰塵,一邊假裝若無其事地問:“嗯,那個,何悅兒,問你個事。你為什么要加入體育社?”

“因為我喜歡體育啊?!?

“可你明明不擅長體育。準確地說,競技體育不適合你,休閑運動反而更合適?!?

“沒關系啊,不擅長并不影響我對體育、包括競技體育和休閑運動的熱情。喜歡一件事和喜歡做一件事是不一樣的?!?

“但這樣不是浪費時間了嗎?一直做后勤工作又不能提升你體育運動方面的能力。付出了很多,到頭來卻還是一無所獲。這不是很可惜嗎?”

“怎么會呢?”何悅兒笑著說:“這世上可不只有提升了既定方面的能力和達到了既定方面的目標才叫有所收獲哦!所以在體育社這將近的三年里,我可不是一無所獲哦!相反,我可是碩果累累!”

何悅兒自豪夸耀般展示自己的收獲:“這三年來,我懂得了如何有效地運動鍛煉,學會了如何搭配均衡的飲食生活,掌握了許多競技體育的技巧知識,對基本的運動受傷后的緊急處理方式了如指掌,甚至還收獲了一大群粉絲,他們大部分還是清一色的肌肉漢子呢。身為副社長的我有了一群壯漢手下兼粉絲,你說我該有多興奮和得意??!而且我還認識了社長你,收獲了一群同樣熱愛體育運動的朋友,這這么會是一無所獲呢?憑借現在對體育的熱情和知識,我還可以到大學去深造,長大后出來當個體育教練之類的,到時候若能教出來一個世界冠軍,我豈不是很厲害?。克哉f,加入體育社,我可是收獲匪淺呢!”

天色漸暗,將近六點光景,體育館內早就變得黯淡無光。好在體育館沒有因為不開放而斷電,健身室仍舊亮著白燈,不至于跟外面一樣變得黑漆漆一片。李錦園對于何悅兒的這番話感到十分震撼,一時消化不來,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在外人看來這番話也許只是何悅兒的心血來潮,但李錦園卻冥冥之中認為這是在開導他自己,又像是安慰,抑或是提醒自己不是一無所有。何悅兒識趣地不打擾他,繼續自己的清潔工作。

過了一會兒,何悅兒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覺得時候不早了,便向正在慢吞吞掃地的李錦園提議回去。李錦園回過神來,也點頭表示贊同。

出了體育館,李錦園順手鎖上了大門。

“明天下午再一起來一趟體育館吧,清潔打掃的工作還差一點呢。”何悅兒說。

李錦園想了一下,覺得沒什么不妥,便一口應了下來。

第四章

一小時前,圖書館三樓的一個小書房。

這里是校方專門提供給學生會成員議事辦公的地方,兼屬學生會長辦公室。依照慣例,每逢開學的第一天,全體學生會的各年級代表都會在小書房內開會,主要討論并決定新學期學生會的工作方向,擬定一個工作大綱。現在并非正式開學,全校只有高三年級的學生,因此沒有開會的必要,但如今小書房中央的橢圓形桌臺卻圍滿了人。

坐在主位的現任學生會會長鄺霖環視了一下周圍熟悉的面孔,清了清嗓子說:“現在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今天的議題吧。關于李錦園性情大變的重要會議。如果沒有疑問的話,會議就正式開始。”

“等等。我有疑問!”繆婷婷舉手。

“請講?!编椓厥疽馑f下去。

“請問學生會長,學生會開會干嘛要帶上我這個無關人員?”

“嗯……”鄺霖迅速瞄了一眼右手邊一聲不吭的寧思淳,轉瞬間便脫口而出:“考慮到繆婷婷同學您離開校園生活有好長一段時間,為了讓您能更快重新適應,學生會有義務幫助您,而參加校園活動和一些會議是一種很好的方式?!?

繆婷婷朝鄺霖投去了懷疑的眼光——冷漠、鄙夷,如同一位老于世故的謀略家一眼看穿了謊言。鄺霖表面鎮定自若,內心則緊張不安。

鄺霖當機立斷,立即求援:“其實這也是寧思淳的建議,他認為這樣做于您于大家都好?!编椓亟o寧思淳遞了個眼神。

繆婷婷蹙眉,奇怪地望向突然咳聲的寧思淳。在場的眾人也望著他。

“沒錯,是我建議的?!睂幩即静换挪幻Φ赝χ毖鼦U,“會長說的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為了集思廣益。首先糾正一下,在場的人除了會長和葉清怡同學是學生會成員之外,其余的都和繆婷婷您一樣是普通學生,所以這不是學生會會議,我們只是暫借了學生會的總部來用而已。我們或多或少都跟李錦園同學有或深或淺的關系,讓大家來討論解決李錦園的困難才是會議的初衷。而繆婷婷您也是李錦園的同班同學,您希望剛重新上學就眼睜睜看著同學受苦嗎?您也希望能幫助并交好這位同班同學吧。但我們知道您是一位熱心腸的人,因此我們邀請了您。”

“假正經?!绷季茫婃面幂p聲擱下這句話,把注意力放到了身邊的女生身上。

繆婷婷不再刨根問底,鄺霖不由松了口氣。

“既然沒疑問了?!编椓卣f,“那會議就開始了?!?

“冒昧打擾一下!”繆婷婷身邊的蘇巧敏舉手問,“我們不找一個人去留意一下李錦園嗎?眾所周知,他現在的情況十分不穩定??!”

“請放心!經過我們男生的商量,已經找何悅兒去留意李錦園了。何悅兒說她很樂意幫這個忙。”

“還有別的疑問嗎?”鄺霖再次環視眾人,“沒有就開始吧。我們先分析一下李錦園的近況吧,據我所知,李錦園在昨天早上發了則消息給班主任,其大意是向班主任請假,延遲返校的時間。按照他請假的時間,他應該是今天傍晚才會回校,但出乎意料的是,李錦園今早就回來了,還闖進教室要求與班主任私談。最后估計是談話破裂了,李錦園氣憤的回到寢室。以上就是事情的經過,現在請女生們發表你們的調查結果?!?

在場的蘇巧敏、袁艾琪和凌子晗紛紛把目光聚在葉清怡身上。她是學生會副會長,大家都對她寄托了厚望。

“應了寧思淳的請求,我們詢問了李錦園同學的所有朋友和同學,也向班主任和各科老師了解情況。”葉清怡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可惜一無所獲?!?

“班主任也不知道?”性急的方奇問。

“班主任應該是知道的,”袁艾琪說,“可是他說這是李錦園的家事,不方便透露?!?

“男生們呢?”凌子晗問,“你們有調查到什么?”

方奇失望地搖頭,坐在他身邊的周寒代為解釋:“我們中午試探性地向李錦園提出幫助,卻被他婉拒了。我們也沒能從他口中問出什么?!?

眾人沉默了,會議似乎陷入了一籌莫展的窘況。

“找不著病因就沒法對癥下藥?。∵@可怎么辦?”方奇苦惱著抓撓頭頂,一種無力感伴隨著他的話語傳染給眾人。女生們開始唉聲嘆氣起來。

“最怕是心病,不然即使是我們了解了來龍去脈,也沒辦法幫他,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编椓卣f。

“再去找找吧,看究竟漏了哪里沒找到。即使是心病,也要找著病因?!睂幩即咎ь^看了繆婷婷一眼,面向大家說。

“可是去哪找呢?學校里能問的人都問過了。”鹿小靈垂頭喪氣地說,“李錦園要是一直緊鎖自己的心扉,我們根本沒轍?!?

“確實。一個人要是一直緊鎖自己的心扉,不愿把自己的困難和苦衷袒露給關心他的人看,我們即使有心幫忙也鞭長莫及?!睂幩即舅朴懈懈虐阏f。

又是一陣沉默。在場的人中仿佛唯有一人沒被這無力的沉默所侵染。

“里面找不著就去外面找啊?!?

眾人將視線聚焦在繆婷婷身上。

“外面?”葉清怡好奇地問。

“對,外面。”繆婷婷繼續說,“學校里的同學和老師都問完了,就去問李錦園在校外的親戚朋友,或者直接去問他的父母。艾琪剛剛不也說了嗎,這是李錦園的家事,而是家事的話就肯定與他的父母有重大關系。而且我留意過最近李錦園的朋友圈,他最新的一條朋友圈是在昨天早上發的,內容是一張全家福和一句祝福語。他昨天早上祝福了家人,今天早上卻來找老師談私事,而且艾琪剛剛也說過了,李錦園具體是來找老師談家事的?!?

眾人仿佛醍醐灌頂,疲乏無光的眸子瞬間清明起來。為什么沒有人想到去外面找呢?為什么沒有人將這些零零碎碎的線索給拼連起來呢?可能是長期生活學習的封閉式校園環境所致吧。對固化的三點一線高中生活習以為常了,思維方式或許就局限在校園內了吧。令人期待的是,繆婷婷長期在外的“生活”給了她不同于常人的思考方式。當然,長期在內的“生活”也不一定會固化思維,環境的不同終究只是起到磨練的作用,成事仍在于人。堅韌的、積極的、細膩的、看得遠的、有目標的,兼具三者以上者,思維又豈同于常人。長期生活在內博覽群書的學生是不是井底之蛙呢?過早在外奔波游走的年輕人會不會一事無成呢?不盡然的。

繆婷婷出了個好主意,寧思淳嘴角悄悄上揚,又很快收斂。眾人沒理由拒絕它。

“繆婷婷的分析很有道理,問題極有可能就發生在李錦園與家人身上。所以,贊同繆婷婷同學提議的人請舉手?!编椓卣f。

全員通過。

“很好。現在我們的首要目的就是去訪問李錦園的父母。”鄺霖振奮地說。

“真直接,但我喜歡這種方式?!狈狡嫘χf。

“可該怎樣去聯絡他的父母?”葉清怡問,“用電話嗎?”

“不行,在電話里一時半會根本講不清楚?!笨婃面谜f,“還是當面問好?!?

“這就意味著要有人離校外出一段時間,要先向學校請假才行?!敝芎f。

凌子晗接話說:“請假倒不難,但人選問題……”

“我要自告奮勇。我去!”鹿小靈第一個喊。

“加上我一個。”寧思淳說,并望向了鄺霖。

“我是學生會長,為開學準備的事宜有些多,估計抽不開身?!编椓剞D而面向繆婷婷,說:“另外我認為,這既然是繆婷婷同學的提議,繆婷婷同學可否也去一趟呢?您意下如何?”

繆婷婷想了想,說:“也好,畢竟向學校請假的事我也習慣了。”

“我也想去!”方奇興致高昂地舉手。

“三人足夠了。再多的話會被老師猜疑的。”葉清怡對方奇說。

方奇意興闌珊地垂下手,情緒低落。

“就這么定了?!编椓孛嫦蛟髡f,“麻煩班長替三人向班主任請假吧。當然,理由我會想好并在今晚告知您?!?

“沒問題?!痹髡f。

“繆婷婷,鹿小靈,寧思淳。”鄺霖看向三人,“你們明天一早出發。”

三人頷首應了下來。

第五章

大清早的高鐵站候車廳內,候車的人群并不比平日擁擠,兩三個或四五個抱成一團,也有獨自一人的,零零散散分布在彼此相距十來米的位置,其中不乏西裝革履打扮的拎包男士和女士,估計是上班族。一身藍白相間運動校服著裝的鹿小靈坐在大廳中央的公用候車椅上,打著哈欠揉著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他無精打采的觀望著周圍的人群,一位女士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女士在最前排的候車座椅前來回踱步,不時用手挽起因低頭苦慮而垂下的發絲,露出難以舒展的愁眉和憔悴白皙的面容。目測在三十五歲上下,是一位婦人,但樸素白凈的穿戴和修長的脖頸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一位年輕有活力的姑娘。鹿小靈猜測她可能從事室內辦公的職務,而且屬于長期不運動的類型,這從她瘦弱的體型就足以窺見。她的一舉一動都很溫柔,而且富于禮儀和教養,顯得端莊成熟,也不失文涵和知識的氣質,年輕時肯定是一位溫婉有度的才女,現在應該是一位極易親近又體貼溫和的好媽媽,這是她吸引鹿小靈注意的重要原因。為什么她會是一位好媽媽呢?鹿小靈只是憑感覺。一些人的氣質、神態和舉止是會透露十分關鍵的信息的。

女士躊躇了許久,鹿小靈也就觀察了許久。終于,她像下定決心一樣邁步到就近的座位,沉重般做了下來。應該時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抉擇把。鹿小靈不再多想,也不再關注她,把視線轉向了面前并排而坐的寧思淳和繆婷婷。兩人與鹿小靈的打扮截然不同,全身上下皆是休閑亮麗的服飾,頭發甚至有精心梳理過的痕跡。寧思淳原本過早起床的疲態被衣冠楚楚的穿著給掩蓋了,顯得神采奕奕,繆婷婷閃亮的妝容更是煥發出貌美誘惑的氣質。相較之下,鹿小靈頂著一個亂蓬蓬的雞窩頭,一身運動校服在兩人中間顯得十分突兀,這讓鹿小靈很是郁悶。另外,寧思淳和繆婷婷竟難得統一在手里標配著一本高考復習資料,兩人那如出一轍的全神貫注,讓鹿小靈疲倦發黑的眼睛更添沉重和郁悶。

“話說,”鹿小靈終于按耐不住心里的煩悶,吐槽道:“你倆這一身要出門約會的打扮和一副輕松自在的神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們不是去李錦園家里打探點事么?犯得著要凌晨五點就起床嗎?又是梳洗又是打扮又是換便服的,這也太夸張了吧!”

聽見鹿小靈喋喋不休的抱怨,繆婷婷只是把手上的書輕輕翻了一頁,簡單地說:“我們是要去拜訪同學的家長,穿著打扮講究一下是基本禮儀?!?

“繆婷婷說得對。”寧思淳視線都沒有離開書本一眼,說:“而且出遠門換便服是習慣和常態。去特定的地方、做特定的事情就要選擇特定的服飾和特定的禮儀,比如上學要穿校服,聽課要端正安靜。”

鹿小靈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瞧見寧思淳放在一旁的書包,想了想便指向書包問:“那書包呢?我們出來也就花個半天時間,至于搞得像長途旅行么!還有,你們要不要這么勤奮?。 甭剐§`揮手指著寧思淳手上的復習資料,“半天時間又不會耽擱多少復習的進度?!?

繆婷婷合上書本,端出了意外嚴肅的神情,語氣夾著稍些責備,說:“鹿小靈,你的想法十分危險!我們可是即將高考的學生,別以為三個多月的時間很長,其實當你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將是轉瞬即逝的。我們應該利用空閑的時間去抓好復習,這樣才不會浪費時間,也能有效地提高學業成績。難不成你希望屆時高三畢業的時候,當大家歡快地享受假期,迎接未來的大學生活的情況下,自己卻要懊惱于落榜和抉擇于復讀與輟學之間嗎?倘若真的到那個地步,你真的有臉面面對曾經與你同甘共苦而考上大學的好朋友們嗎?曾經朝夕相處風雨同行的同學又要如何面對你?還有,那喜歡你的人又該怎么辦?你忍心讓她替你難過?或者,厚顏無恥地乞求她的安慰和原諒?”繆婷婷后知后覺才察覺自己整個脖子都紅了。但她無不落寞地嘆息:“況且,我已經有很長的學習空白期了,雖然在家的時間里我一直堅持著自學,可與學校嚴謹的教學和科學的訓練還是相差太多了。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是一個天才呢。”

鹿小靈驚呆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容易氣急敗壞的人,但這一次他真的很想狠狠地罵出來——狠狠地痛罵一頓這個吊兒郎當又笨頭笨腦的自己。他握緊了拳頭,如同在自責悔改般朝繆婷婷垂下了懊悔的腦袋。他替袁艾琪感到難過,替繆婷婷感到焦慮,對寧思淳感到愧疚。盡管他開玩笑的言語是有意之舉,但初衷是好的,只是在繆婷婷眼里,這番話成了揭示他不負責任、忘情忘義的放大鏡。鹿小靈對繆婷婷眼睛里所看到的深以為然,只是她那些話對仍是高中生的孩子來說不免過于嚴苛和刺耳了。

“放心啦。”寧思淳不以為意地勸說,“我知道鹿小靈你只是想吐槽一下而已。既然接了這份拜訪工作,我們也會認真貫徹到底的,保證不會敷衍完成。”

寧思淳玩笑地說:“另外,其實利用空余的時間看書復習可不止提升成績這么簡單哦!”他等到鹿小靈抬首好奇望著自己的時機,勾起了嘴角解釋:“還有一種好處就是在候車的時候不會像你一樣無聊啦!哈哈!”

鹿小靈本就是個活躍的樂天派,他不僅被寧思淳給氣到了,還被逗樂了。

“喂喂!兄弟!”鹿小靈笑罵道:“這話揪心啦!”

繆婷婷看著鹿小靈從失落瞬即變得小孩子氣,也不免被逗樂了,露出動人的笑容。這種青春的感覺很美好。

“所以嘛,為了不讓你無聊我才背了書包?!睂幩即拘χ鴱谋嘲锬贸鲆槐緩土曎Y料遞給鹿小靈,“喏,拿去復習吧。這樣你就跟我們一樣不會感到無聊了。”

“不要忘了對喜歡你的人的承諾,絕對不能辜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想維系這一切,你可要負起該負的責任來。”繆婷婷說,而后又補充道:“另外,我……對不起。我剛剛說得太過夸張了。你應該沒被嚇到吧?”繆婷婷擔憂地望著鹿小靈。

“是!我一定不會忘記大姐你今天的教導的!”鹿小靈突然一副認真的樣子。

“叫誰大姐呢?”繆婷婷橫眉怒視,嚇得鹿小靈一個激靈。

“對對、對不起小姐姐!”

“唉!”

寧思淳只管偷笑,然后又從書包里拿出了另一本復習資料。

“鹿小靈,其實不僅我備多了一本給你,繆婷婷同學也備多了一本給你,而且她還給我備了一本呢。她早就打算讓我們在路上也有復習的機會,所以一共準備了三本,只是她嫌重才讓我背。”

寧思淳把又一本資料遞給鹿小靈,誰知鹿小靈卻用感激涕零的大眼睛望著繆婷婷。

“姐,你真好……”

繆婷婷受不了了,臉蹭得飛紅起來。

“才不是給你們準備的,只是我要復習的東西太多了,我又復習得很快,所以才帶了三本。僅此而已。”

鹿小靈感動地看著資料書,嘴上卻在傲嬌地抱怨:“你們兩個家伙,難得翹課出來也不讓我好好休息一下。算啦算啦,看你們倆孤零零地在這看書,多寂寞奇怪??!我就勉為其難地陪陪你倆了。現在想來逃課似乎也挺無聊的,還不如一起在教室好好復習呢?!?

才翻開封面,鹿小靈的背后就響起了慍怒的聲音:“你們三個學生是逃課出來的?!”

繆婷婷和寧思淳一聽,視線立即定格在面前的聲源處。鹿小靈則嚇到蹦了起來,轉身面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后的人——是剛剛他注意了好久的女士!

鹿小靈瞪大眼睛望著此時嚴厲的女士,她手里拿著喝了小半的礦泉水,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憤怒。鹿小靈約莫猜到女士是渴了,去買完水路過這里的時候聽到了他說話。

“不不,不是的,阿姨您誤會了!”鹿小靈如同被人揪住了小尾巴一樣,說話變得不利索,“我們其實,其實……其實是在開玩笑?。Γ褪峭嫘?!我為了活躍氣氛才說成逃課的,阿?姨?”

鹿小靈發覺女士的臉色變得陰沉,他以為是自己稱呼對方的方式又問題,但想改口已經晚了。之前遠距離觀望她時,鹿小靈猜測她是一位三十多的年輕母親,但現在近距離一看,她異常白皙的面容更像是一位足不出戶的女大學生。人一般都厭惡別人用年齡不相稱的稱呼來稱呼自己,更何況是如此年輕漂亮的女性。況且亂用稱呼也是不禮貌的。

女士似乎沒有在意稱呼的問題,反而全神貫注在鹿小靈充滿謊言的回答上。

“玩笑?現在的高中生連說謊都不會了嘛?居然用這么蹩腳的理由來搪塞?!?

“那個、那個……”鹿小靈神經兮兮地擺手。

“咳!”寧思淳站到鹿小靈身前,“這位女士,您確實誤會我們了。我們并非逃課出來的,而是在候車準備上學啊。今天可是我們學校高三學子提前回校自修的日子。”

“還說謊!你們真是頑劣!”女士伸手指向鹿小靈,“別以為編了個像樣的理由就能忽悠老師,這身校服我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糟糕!第一次逃課居然倒霉到被自己學校的老師抓個現行!”

“我們學校的老師???”鹿小靈訝然,“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難不成是教高一的實習老師?”

“她不應該是我們學校的老師。”繆婷婷一直在觀察著這位女士,“我好像在哪見過?!闭f完,繆婷婷從衣袋里拿出手機翻起了朋友圈。

“我的確不是你們學校的,但我也是一位老師,一位小學教師?!迸坎蝗莘瘩g地說:“所以,你們承認自己是逃課出來的了?”

寧思淳深呼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說:“是的,我們是逃課出來的,在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

“喂!這么干脆就認了?”鹿小靈側頭靠近寧思淳的耳邊,用女士聽不見的聲音說。

“沒辦法啊,人家都認出校服了肯定對我們的底細了如指掌啊?!睂幩即拘÷暬貜停骸霸捳f還不是你穿校服惹得鍋?!?

“商量好了嗎?商量好了就老老實實招供?!迸繐Q上了親切的微笑,說:“小小年紀為什么要逃課呢?又為什么要說謊呢?”

“請問,你為什么肯定我們在說謊呢?”鹿小靈忽然覺得女士變得格外平易近人。

“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睂幩即究焖傧肓讼?,問:“難道是學校幾年前解雇的?”

對寧思淳不禮貌的詢問,女士沒有生氣,而是耐心解釋起來:“我兒子也跟你們念同一個學校,校服我自然認得,也十分清楚你們學校的上學時間。另外,我剛剛去了一趟你們學校,可是記憶憂新呢?!?

“原來如此!”鹿小靈慶幸地說,“好在我們走的是后門,不然剛出前門不久就被老師您給捉回來了?!?

“您剛剛說您兒子也跟我們上同一個學校?”繆婷婷靈光一閃,迫切地問:“您兒子是高三十六班的學生嗎?”

“是的。”

“居然跟我們同一個班誒!”鹿小靈驚訝地說。

“哦!”寧思淳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

“看來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繆婷婷笑著說。

“想起什么?”鹿小靈迷惑地望望繆婷婷,又看看寧思淳,然后把視線轉移到同樣驚疑的女士身上,最后又百思不得其解般望向繆婷婷。

“鹿小靈,你再仔細看看?!笨婃面檬疽馑聪蚺浚叭缓蠡貞浺幌伦蛱煳覀儠h上提到的線索?!?

“實在想不起來的話?!笨婃面脤⒆约旱氖謾C遞給鹿小靈,“看看這個。”手機光屏上顯示著李錦園前天發的朋友圈,那是一張全家福。

鹿小靈比對照片中央的女子和眼前的女士,手指著她驚叫道:“你是李錦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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