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綃綃而言,她覺得自己寄身在一個瘋妃的身上倒也不壞,至少,在沒有很好的對策之前,裝瘋賣傻會令她很安全。
她在冷宮里裝了幾天的瘋,倒是打聽了不少的事情。她此刻身處的,乃是千年之前的琰昭皇朝。而在位的皇帝,是已年過半百的樓廷。樓廷膝下兒女眾多,單是皇子便有十八個。這一年,是樓廷在位的最后一年,很快他的皇位便會由他的第九子樓湮祺繼承。
綃綃一向不愛歷史,對琰昭國的認知十分有限,就關于樓廷的這一點,還是在古董店的時候,店主告訴她的。
當時,店主正在向綃綃推薦一只琰昭國墓葬群里出土的骨瓶。
綃綃不知何謂骨瓶,只是一走進古董店,在琳瑯滿目的商品堆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精巧袖珍、純白如雪的骨瓶,她覺得,那瓶子看起來和周圍的古董好像不一樣,可她又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一樣,她剛想要伸手去摸,卻被店主打斷了。
店主主動向客人介紹了一下這件古董的名字和朝代,然后問綃綃:“你知道這只骨瓶的來歷嗎?”
綃綃搖頭:“不知道。”
店主說:“相傳,這瓶子是用人的骨灰燒制而成的。”
“骨灰做的?”綃綃當時只覺得驚訝,卻一點也不覺得惡心或者害怕,她急忙問店主,“那這是誰的骨灰做的?”
店主說:“是一千多年以前,琰昭國的一位皇帝,樓湮祺。”
……
店主的聲音仿佛仍徘徊在耳畔,綃綃好像又看見自己拿起了那只骨瓶,緩緩地摩挲著瓶身,翻來覆去地打量。
緊接著,她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光影驟然消失了!
骨瓶從她手中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竟然化成了飛煙!她大吃一驚,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原來是夢。
四更時分,窗外明月流光,萬籟俱寂。
這皇宮瓊樓玉殿,雖然充滿了新鮮與刺激,可是,那種深埋在骨子里的孤單和彷徨,這些天以來無時無刻不在侵襲著她。
每一次她感到惶恐無助的時候,便只有抬頭看天。
黑絲絨般的天幕,嵌著明月或星子。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滿到處都是她沒有見過的人或物,她只有抬頭望頭頂這片天空的時候,眼睛自動摒棄周圍的宮殿樓宇,便還能幻想自己是坐在家鄉的老房子里,心中就會有片刻的親切安寧。
這些天,綃綃越想越覺得,問題就出在那只骨瓶身上。自己之所以會穿越,會不會就是因為碰了那只骨瓶?
那她如果能再借助骨瓶,說不定就可以回到現代了?
可是,骨瓶是用皇帝樓湮祺的骨灰做的,眼下還是青弘十九年,樓湮祺不僅活得好好的,就連龍椅都沒有坐上,要等到他去世,她還得等多久?總不能殺了他,自己動手去拆他的骨頭來做瓶子吧?
綃綃有點后悔自己沒有好好啃課本,對琰昭國的正史基本上一無所知。她除了知道琰昭國的第七任皇帝樓青煜是個帥得掉渣、癡情得掉渣,又寂寞得掉渣的家伙,對別的皇帝就算絞盡腦汁也背不完他們的名字。
到底樓湮祺生于何時,死于何時,她都不知道。他如果再活三十年,她就要等三十年?他如果再活五十年,她難道就要等五十年才有機會拿到他的骨瓶?會不會她根本等不到樓湮祺死,她自己就先死在這森冷的宮廷里了?
綃綃在冷宮的第十天,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當時,有一只流浪的野貓跑到了屋梁上,小爪子一伸,打了滑,眼看就要摔下來。她心里一著急,想撲過去接著小貓,便是那一撲,她發現自己竟然身輕如燕,可以飛檐走壁,在半空一個旋身,不僅接住了小貓,而且又穩穩地落回地上。
她出神地盯著自己的腳,好半天緩不過來。
接下來,她又試了幾次,飛起,落下,飛起,落下,雖然并不能運用自如,但無疑,她會武功。
又或者說,這具身體的主人江如瑟是會武功的。
綃綃尚且不明白,對一個后宮妃嬪來講,會武功是一件多么不尋常的事情。她只是覺得很興奮,畢竟飛檐走壁也是她小時候的夢想。
那晚,她便趁著夜色黯淡,在圍墻下輕輕一跳,繞過了看守冷宮的禁衛,溜進了御花園。
此時正值仲春,御花園中香粉氤氳,處處蔥蘢,月光下,樹影更是婆娑生姿,綃綃看得歡喜,卻忘了記路,不一會兒就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她只好循著有光的地方走,躲過了好幾撥巡邏的禁衛,便看前方樓宇巍峨,明亮的窗戶上,映出幾道深深淺淺的側影。
她無心窺看,正想離開,卻見垂花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個人。
她怕被發現,急忙閃身躲到了假山背后。
月光如瀑,映在那個人潔白的長袍上,長袍輕盈,隨著他的每一個步子翩翩而起。他整個人超然得好像天上的神仙似的。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可是夜色朦朧,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只見那人走進了那間有人影的房間,房間里燈火通明,從影子來看,那人動作優雅而溫柔地向屋里的某個人行了個禮。
這時,綃綃倒不著急走了,因為來人身姿頎長,儀態優雅,風度翩翩,可謂背影殺,她很想知道這人正臉長什么樣。
她便輕手輕腳地挪到了窗外,在窗紙上捅了一個洞,眨巴眨巴眼睛從破洞里看去,那白衣的男子依然是背對著她的。
倒是在白衣男子面前,還有一個身穿黃袍的少年,清秀俊俏,氣質不凡。
綃綃看他神態天真,眉宇間凈是期盼,說話的語氣也輕快得很,他問白衣男子道:“我下午才和你說了,你這么快就想到辦法了?”
白衣男子負手而立,胸有成竹說:“你不是說了,天底下沒有我想不到的法子。”
黃袍少年輕輕地打了白衣男子一拳:“嘿,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我那不過是吹捧你幾句,讓你不好意思令我失望。”
白衣男子從容道:“可是在我看來,那就是實話。”
黃袍少年往流金雕花椅上一坐,拂袖道:“真不明白,以父皇那樣的性子,怎么會容許你在他身邊當差,你這么囂張,他竟然沒有砍你腦袋。”
白衣男子說話總是不疾不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只說了三個字:“你不會。”
黃袍少年大笑起來,調侃說:“我是不會,我那么疼你,如果你是個女子,我早就拉你拜堂成親了。”
白衣男子頭輕輕一揚,說:“若我是女子,你不會疼我,只會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