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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血肉磨坊

7月前,已有100萬盟軍士兵登上了諾曼底灘頭,但雙方似乎陷入了與在安齊奧類似的對峙局面,悲觀點說,這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塹壕戰,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代價。帳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宮般的戰壕,其頂部覆有松樹原木和沙袋。“他們不停用迫擊炮轟擊我們”,奧瓦爾·E.福伯斯中尉在他的日記中寫道,“平民永遠無法想象這種生活有多殘酷。”盡管已經攻下瑟堡,但在剛剛跨入7月時,灘頭陣地的部分地段縱深依然只有6英里,卡昂和圣洛仍處在德國人的控制之下。

諾曼底的每日傷亡超過了1917年第三次伊普爾戰役期間英軍在佛蘭德斯的每日傷亡數,其中還包括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帕斯尚爾爭奪戰中的英軍傷亡。一名曾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的德國將領將諾曼底地區的戰斗描述為一個可怕的血肉磨坊:“11年戰爭歲月、兩次大戰,我從未見過這種情形。”奧馬爾·布拉德利感嘆道:“我承擔不起在此處周旋的代價。我失去了手下最棒的小伙子,那些勇敢地把頭伸出掩體,隨后被炸飛的家伙。”

艾森豪威爾的參謀們幾乎沒有思考過,若“霸王行動”陷入僵局,盟軍該如何是好。他們考慮過幾個方案,包括在諾曼底陣地外實施另一場空降和兩棲突擊。但盟軍最高統帥部的一份研究報告指出,唯一可靠的解決方案便是猛攻:“集中所有可用的空中和地面力量,從已奪取地區展開一場突破。”

隨著一份份傷亡名單送抵,盟軍最高統帥艾森豪威爾的緊張不安越發加劇。他已將香煙的牌子換成“切斯特菲爾德”,但每天仍要抽上好幾包,這使他的血壓讀數略顯驚悚:高壓176,低壓110。一名軍醫給他開了些降壓藥,這種藥會導致耳鳴,不過沒關系,反正他在此之前就已患上耳鳴了。他吃不好、睡不香,這是因為V-1火箭的襲擊常迫使他躲入剛翻新過的防空洞,那里的油漆味熏得他頭疼。7月1日,一枚飛彈在距離艾森豪威爾辦公室200碼處爆炸,將窗格吸出窗戶,還剝落了一些屋頂。在紅色皮革封面的日記本上,這位盟軍最高統帥不高興地寫道:“布拉德利向南面的進攻已推遲至7月3日。真是痛苦!……試著打了打橋牌。真是糟透的一天。”

7月初視察諾曼底灘頭時,艾森豪威爾住進了布拉德利的指揮所中,他總在夜間穿著紅色睡褲和拖鞋來回踱步。一天下午,他擠入一架被拆掉機載電臺的P-51野馬戰斗機的后座,向西飛行了45分鐘后轉向南面飛行,而后又向東飛往巴黎,對整個戰場作了一番高空勘察。他承認:“若是被馬歇爾知道,他肯定會怒斥我。”當被告知一名在瑟堡俘獲的德國軍官拒絕交代德軍在哪些地段設置了地雷后,艾森豪威爾說道:“斃了這個混蛋。”這道命令并未傳達下去,也未被執行。

蒙哥馬利曾設想過,登陸海灘與突破敵方防線之間這段時間會有一場消耗戰,他稱之為“混戰”。艾森豪威爾被此種設想激怒了。7月7日,在一張以“親愛的蒙蒂”開頭的便箋上,他寫道:

我很熟悉你的計劃,大體而言是牢牢守住左翼,并吸引敵人所有裝甲部隊,而右翼沿半島推進,進而威脅與英國第二集團軍對壘的敵軍后方及側翼……我們必須下定決心,以一切可能的力量防止一場僵局……我將全力支持你作出相應決定,以阻止僵局的出現。

蒙哥馬利于一天后作出的回復有些虛張聲勢,且顯得漫不經心。當天,僅加拿大第3師便有1 200人傷亡,其中330人陣亡。盡管如此,蒙哥馬利仍寫道:“我對情況非常滿意,我已看到勝利的曙光。”隨即又補充道:

我認為這場戰役進展得非常順利,敵人在所有局部戰場都遭受著我們的猛烈攻擊。我們已經干掉了不少德國人,所以有一點你可以肯定:這里絕不會出現僵局。

于是爭執又出現了。這種直接而專業的交流中隱藏著不和諧的氣息,它已感染了整個盟軍最高統帥部,且愈演愈烈。蒙哥馬利在日記中抱怨說:“他總在插手和多嘴,還一直大聲嚷嚷!……我非常喜歡他,但永遠無法與他共事,因為他不能與人平和地交流!”蒙哥馬利聲稱,自己花了1/3的時間“確保不被解職”,1/3的時間激勵部隊,“剩下的1/3則用于擊敗敵人”。

盟軍最高統帥部中,被蒙哥馬利冠以“大風首腦”這個綽號的一群人強調,按計劃展開的戰斗引發了強烈不滿情緒,特別是英國空軍指揮官們。“蒙哥馬利變得有些獨裁,令人難以理解。”某人寫道,“你很難揣測他的想法,也很難找到一個支持他的人。”艾森豪威爾的副手、英國皇家空軍元帥阿瑟·W.特德爵士在6月下旬告訴丘吉爾,計劃中的81個空軍中隊,能從諾曼底起飛的不到一半,因為那里只建成了13座簡易機場。“問題在于蒙蒂,既不能解除他的職務,又無法讓他投入行動。”特德在日記中寫道。持續的降雨使得氣氛又惆悵了幾分,溫度似乎一直在下降,愁眉苦臉的利·馬洛里不由自主地拍打著便攜式氣壓計。“事情麻煩了”他抱怨道,“搞不好會出現冰川。”

丘吉爾越來越急躁。美國人的優勢日益增長,他擔心英國的貢獻被低估,于是要求將加拿大軍隊的傷亡“算入英方的傷亡人數里”,否則他們很容易被誤認為是美軍傷亡人數中的一部分。這一點對凸顯大英帝國的重要性而言十分關鍵。德軍V-1火箭對倫敦的持續襲擊令丘吉爾產生了殘忍的想法,他開始謀劃一場生化武器反擊戰,比如炭疽看上去就很有效;或者實施一場更為傳統的戰役也不錯,羅列100座規模較小、防御薄弱的德國城市,宣布盟軍將“一個接一個地轟炸它們,直至它們灰飛煙滅”。

這兩個想法都未獲得英國統帥部的青睞,主要是因其實用性不足。但丘吉爾在7月6日時仍堅持認為,須得先做“一番冷酷無情的計算”,以確定毒氣戰是否能縮短戰爭進程,同時對“十字弓行動”中確定的德軍導彈發射基地實施報復。“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所有人都使用了毒氣,衛道士們和教會從未抱怨過一個字。現在,這個話題卻開始涉及道德了?荒謬!”丘吉爾爭辯道。他還指出,雖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不轟炸城市就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但“現在每個國家都這么干。對婦女們來說,這其實就是裙子該長一些還是短一點的區別”。身處倫敦的戰略家們回復說,毒氣對納粹德國“至多造成些騷擾性效果”,而且這將導致大規模化學戰,倫敦也難以幸免。

艾森豪威爾在獲知這場討論后,給自己的參謀長比德爾·史密斯寫了一張措辭嚴厲的便條,暫時結束了這番爭論:“我不會參與報復行動,也不會使用毒氣。看在上帝的份上,讓我們集中注意力,思考些正常的問題吧。”

★★★

蒙哥馬利的作戰計劃需要美國第一集團軍發起一場猛攻,擴大橋頭堡,但結果令他很失望。帶著過高的希望和過少的想象力,布拉德利命令3個軍于7月3日沿三條碎石路展開部隊,同時發動進攻。第8軍鎮守盟軍防線西翼,其下3個師沿一條15英里的戰線向前推進,短短12天便付出了1萬人的傷亡,卻只在沼澤和灌木叢中前進了7英里。“蚊蟲的瘋狂叮咬令戰士們有些昏沉。”某部隊報告道。

奧馬哈海灘前方,鎮守美軍防區左翼的第19軍正設法利用橡皮艇越過岸堤陡峭的維爾河,以及與之相鄰的一條運河。但他們向圣洛西面高地的推進被擁堵、友軍誤傷及敵方裝甲部隊的反擊所挫敗。在中央地帶,第7軍的表現也沒好到哪里去。在一次注定要失敗的行動后,柯林斯如此說道:“這絕非我想要的結果。”第一天的激戰中,第83師傷亡達1 400人。其中一個團1周內損失了5名上校,諾曼底的大片土地都躺著海明威筆下的“死者”(the deads)。一名軍官如此形容諾曼底地區的慘烈戰事:“那種悲痛一直伴隨著我。”從閱讀地圖到步坦協同,第一集團軍的作戰技能令人不敢恭維。其將領層似乎成為了薄弱環節:2個月內,布拉德利撤換了9名將軍,其中包括第90步兵師的兩任師長。

一名新師長將來到倒霉的第90師,盡管這位師長自己尚不知情。西西里戰役期間,布拉德利曾認為泰德·羅斯福“心太軟,無法指揮一個師”,但在重新考慮后,他還是向艾森豪威爾提出了這一任命建議。作為瑟堡的軍政長官,羅斯福忙得不可開交。其間,他還幫助第4師處理自登陸日以來的5 000余名傷亡者。他寫信告訴埃莉諾,登陸猶他海灘時自己率領的步兵連,損失了80%的人員,原先的6名軍官中有5位傷亡。“陣亡的是我們最優秀的年輕小伙子”羅斯福告訴她,“讓我們祈禱這種犧牲是值得的。”

57歲生日臨近之際,他承認自己“有一種絕望的疲憊感”,在7月10日的一封家書中,他抱怨當地雨落不止,“天知道會持續多久。這始終是個問題”。但他又補充道:“我將一輛貨車車廂改造成了一個房間。它是從德國人那里繳獲來的……我在其中放了張桌子和一張床,車內也被漆成白色,也許我能將它當作臨時的家。”一如既往,他從《天路歷程》中尋得了安慰:“也許,我雙腳疼痛,前路艱難,但我必須不斷前行……我心靈的平靜全賴于此。”

7月12日星期三,羅斯福在與柯林斯商談后,他的兒子昆汀于晚間7點30分來到了父親身邊。昆汀是第1步兵師的一名軍官。父子兩人在那輛煥然一新的德國貨車內共度了兩個小時。“我們無所不談”,昆汀寫道,“家庭,家人,我的計劃,戰爭。”但就在兒子離開后不到一個小時,羅斯福遭遇了一場嚴重的冠狀動脈血栓。第4步兵師師長塔比·巴頓在夜里11點30分獲知了這個消息:“我走進貨車時,他尚有呼吸,但已經昏迷。”幾個小時后,巴頓寫信給埃莉諾:“我坐在那里,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我所知的最英勇的戰士、最優雅的紳士過世……但戰爭仍在繼續,我們將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小西奧多·羅斯福準將,7月12日拍攝于圣梅爾埃格利斯。幾個小時后,他因為突發冠狀動脈血栓而去世。第4步兵師師長認為他是“我所認識的最英勇的戰士和最優秀的紳士”。

星期五,法國國慶日,一輛軍用半履帶車載著羅斯福的遺體駛往墓地。車輛從一座座窗臺上懸掛著自制美國國旗的小屋旁駛過,一塊標牌上寫著“感謝我們的解放者(Merci à Nos Libérateurs)”。師里的軍樂隊演奏著《戰爭之子親臨戰場》(The Son of War Goes Forth to War),隨后,兩名號手吹響了安息號。羅斯福那輛名為“莽騎兵”的吉普車將回到調配場等待重新分配,車上的名字已被涂去。戰爭仍在繼續。

羅斯福準將葬禮上的護柩者,左側隊伍前方的是布拉德利和喬治·巴頓中將;右側的是考特尼·H.霍奇斯中將和柯林斯。(美國陸軍軍事歷史研究所)

羅斯福并不知道,他的師長委任令就放在艾森豪威爾的辦公桌上,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將因在猶太海灘的英勇表現而獲得榮譽勛章。艾森豪威爾和布拉德利傾向于將巴頓的勛章降為杰出服役十字勛章,但喬治·馬歇爾一錘定音,使自己在一戰時的老戰友獲得了更高的榮譽。一位家族朋友寫信給埃莉諾:

他有著伊麗莎白一世時代的品質。一片連綿的山脈、一行好詩句、一種高貴的行為,這一切都能在他的精神中找到回應的火焰。我相信,世上像他這樣的人并不多,而現在,又少了一個。

★★★

德國游記作家卡爾·貝德克爾曾將圣洛描述為“一處歷經滄桑之地”,查理曼大帝與“精致地坐落于維爾河右岸的一片山坡上”這句話印證了這一點。盡管遭受過維京人、安茹王朝的國王們以及1574年屠殺加爾文主義變節者的天主教守舊派的洗劫,但圣洛總能浴火重生。直到1944年6月6日,盟軍的飛機將這座城市炸為齏粉。登陸日第二天拂曉前,已有800名市民身亡。整整一周,轟炸機每天都會轟炸此地,進一步粉碎交通要點,以阻止敵軍車隊趕往灘頭戰場。一個個家庭被埋入廢墟,一些人逃出了這座城市,原來的1.1萬名居民如今只余下不到10人。

8條公路和1條鐵路從圣洛延伸而出,使這座城市成為第一集團軍作戰區域內最重要的地帶,也是長達50英里的戰線上對抗最為激烈的地段。一名記者記錄道:“炮火和‘大個頭炸彈’將四周的山丘炸成了一條被蟲蛀過的白色毯子。”硝煙覆蓋著碎石嶙峋的地面,令一名陸軍觀測員想起一幅以美國內戰為題材的木刻版畫。一個多星期來,美國士兵們每天掙扎著向前推進500碼,穿過支離破碎的蘋果園,跨過焦黑的山脊線,駐守在此的是身著灰色連體作戰服的德國傘兵。布拉德利曾于7月11日斷言,德國守軍已是“強弩之末”。跨越10英里長的區域以發起致命一擊的命令已經下達,奧馬哈海灘的英雄——第29步兵師將直撲圣洛。率領他們的是頑固好斗的小查爾斯·亨特·格哈特少將。

“他的一切都很火暴,講話、動作和脾氣”,一名少校寫道,“他是‘死氣沉沉’的反義詞。”作為柯林斯和李奇微在西點軍校的同學,格哈特因自己的騎行風格而被此兩人稱作“松開的韁繩”,又因他吹毛求疵的性格而被稱為“瑣事將軍”。

在他麾下,就連高級軍官也得參加訓練,以便能回答他提出的5個問題,其中之一是“描述一個人從溺水狀態復蘇的過程”。在美國擔任師長時,格哈特曾要求所有士兵每日暴曬以獲得黝黑的身軀;他還懸賞10先令,獎勵那些槍法比他準的小伙子。一名下屬將他描述為“頑強、嚴格、好斗已滲入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另一個人則認為他“完全步入歧途,應該當一名印第安人戰士”。他曾喊出振奮人心的口號,“29師,我們上!”但就連他的崇拜者后來也開玩笑說,格哈特真應該指揮1個軍,下轄3個師:一個師在戰場上,另一個師在醫院中,還有一個師在墓地里。

7月15日下午稍晚,從北面和東面發動進攻后,第29師的先頭部隊已逼至距圣洛不到2英里的位置。各火力小組蜿蜒穿過灌木叢,各處戰場上,步兵班與掛著一擋的謝爾曼坦克齊頭并進,并以之作為推進時的隱蔽物。工兵們隨后用TNT和硝酸銨在樹籬上炸開缺口,步兵們快步突入,但突然間,德軍防線爆發出密集的火力,將美軍部隊掀翻在地。“整支部隊就像被一根繩子猛地向后拽去。”一名軍官寫道。但美軍回敬的炮火將德軍傘兵炸成一堆“難以拼湊成一個完整人體”的碎肉。曳光彈如熾熱的長針鉆入灌木叢,炮火的轟鳴聲撕扯著士兵的耳膜。“它聽上去像是一切的終結”,一名一等兵寫道,“炮火下,來到這里之前的記憶蕩然無存。”在前線待了3天的士兵現在已算得上是一名老兵了。

7月17日星期一的拂曉前,格哈特命令全部9個營發起進攻。第116步兵團第3營實力已不足巔峰期的一半,勉強可達到400人,但即便如此,它仍是9個營中最強的一個。第3營以連隊為單位,穿過濃霧,悄悄來到圣洛東面1英里處的拉馬德萊娜鎮。上午8點剛過,德國人的迫擊炮彈呼嘯而至,新上任的營長托馬斯·D.豪伊和他的兩名通訊員當場陣亡。幸得美軍的炮火和P-47雷電戰斗機的輪番轟炸,才使該營未被敵裝甲部隊碾碎。士兵們用汗衫和黃色煙霧標示出前線,然后在樹籬中搜尋著派珀輕型飛機投下的血漿袋。補充兵員身穿嶄新的草綠色軍裝,快步奔上前去。他們手中的步槍上,軍需標簽仍在扳機護圈上飄動。“這真是難以言說的場景,令人內心酸澀。”一名年輕的軍官后來回憶道。

德軍的防線逐漸潰散。“荷蘭人”諾曼·科塔將軍,這位自奧馬哈海灘淬煉出的硬漢率領著一支特遣隊,于7月18日下午6點從東北方進入圣洛。他們占領了一片墓地,布蘭切特家族的地下墓室成為了臨時指揮所。墓室的墻壁由18英寸的大理石構成,一具石棺非常適合充當地圖桌。“這片死者安息之所”,唐·懷特黑德寫道,“是整個圣洛最安全的地方。”在灌木叢中苦戰了數周后,美軍士兵終于攻入城區,聚集在巴約街。“就像一群幽閉恐懼癥患者從迷宮中脫困而出般快樂。”A.J.利布林補充道。德軍的炮火仍從南面高地襲來,科塔的胳膊被彈片擊中,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但美軍士兵很快便控制了17個據點。按照格哈特的命令,豪伊的遺體在黃昏時由一輛吉普車送至,其身覆蓋著國旗。士兵們將他放在一片碎石堆上,此處曾是圣克魯瓦的修道院。

圣洛城內,道路幾近全毀。“你無法辨別出任何東西”,詩人讓·福蘭寫道,“無論何等堅固的物件都未能幸免。”記者艾利斯·卡彭特報道說,石屋的碎塊與漆過的百葉窗將維爾河堵得死死的。“河上漂浮著地板的木塊、屋頂的木料、家具、床墊……以及各種各樣的動物死尸,死馬、死牛、死貓和死狗。一切都是灰暗的”,一名美軍士兵補充道,“即便這里被解放,也無法恢復生機了。”作為一名紅十字會志愿者來到此處的愛爾蘭作家塞繆爾·貝克特估計,2 000~2 600座建筑被“徹底摧毀”,即便在所有廢墟中,圣洛也稱得上是“首都”了。

軍方的一份“可能設有詭雷的物件”的名單中包括:籬笆樁、茶杯、門鈴、大號折刀、錢包、抽屜、電燈開關、汽車起動機、窗簾和墨水瓶。這份名單還應添加上最隱蔽的詭雷藏匿處——德軍士兵的尸體。他們身上可作為戰利品的魯格手槍或鋼筆通常連接著一枚手榴彈的拉弦。’美軍士兵得到通知,“在戰場上收拾敵方尸體時,至少得用一根200英尺長的繩子猛拽一次。”

圣洛的光復結束了布拉德利于7月中旬發起的攻勢。總的說來,這是一場令人失望的戰役:付出4萬人傷亡的代價后,12個師向前推進了3~7英里。“如果說這片錯綜復雜的灌木籬墻外還有另一個世界的話”,一名幸存者寫道,“你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活著見到它。”就像一名營長指出的那樣,許多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德軍將采取更具毀滅性的舉措”。

但圣洛之戰并非一場毫無意義的勝利。用蒙哥馬利的話來說,此番攻勢“耗盡了德軍防御的勇氣”,令隆美爾喪失了維持部隊東西兩向機動性的重要交通網。美軍在德軍第9傘兵團一名陣亡士兵的身上發現了一封未完成的信,信中描述他的戰友們嚼著煙葉,驚恐地緊貼著地面時的情形:“我們只覺得這個世界即將滅亡。”

在拉康布一片綠色的草地上,格哈特帶領著幸存的將士們高唱《更近我主》(Nearer, My God, to Thee)時,全師近2 000名陣亡將士被安葬在白色的木十字架和大衛之星(猶太人標記兩個正三角形重疊成的六角星。——譯者注)下。一位副官念著每一名陣亡者的名字,每個名字都由其幸存的戰友代為回答:“到!”當師里的軍樂隊奏起《啤酒桶波爾卡》(Beer Barrel Polka)時,全師將士一齊高喊口號:“29師,我們上!”隨后,他們再次返回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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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7日星期一,與往常一樣,隆美爾起得很早。為防備盟軍轟炸機的空襲,他現在常與自己的參謀人員睡在拉羅舍居伊翁后方一間嵌入白堊崖的房間里,屋內鑲有木條。一條名叫埃爾博的臘腸犬在行李架下打著瞌睡,隆美爾曾告訴露西,一條好狗“能讓你的思緒從煩惱中掙脫出來”。在住處匆匆吃罷早餐,他噔噔噔走下15級石階來到院中,鉆入一輛霍希車的前座。他的副官、一名中士和另一位軍官坐在后排,他們凝望著天空,用肉眼搜尋著可能出現的敵方戰斗機。這輛大型敞篷車駛出院門,向西駛過吉維尼小鎮,克勞德·莫奈曾于一個平靜的時代在此處畫出那幅《睡蓮》。

這位德國陸軍元帥打算前往法萊斯視察兩個師,然后再到卡昂附近造訪麾下的兩個軍部。他的煩惱,不是一條好狗或前一晚聆聽的勃拉姆斯廣播音樂會所能排遣的。對一位經常驅車200多英里去看望戰地指揮官的陸軍元帥來說,離開拉羅舍居伊翁并非一場小冒險,而是極度危險的旅程。德軍的車隊或單獨行車,只能在仲夏時節夜幕垂臨的短暫時間里行駛。從諾曼底到荷蘭,道路兩側每隔60碼便會出現一條溝壕,司機和乘客可以跳入其中,以躲避對地掃射的飛機。

“形勢一點也不樂觀”,隆美爾曾寫信告訴露西,“我們必須為更嚴峻的考驗做好準備。”英方飛機在40分鐘內投下3 000噸炸彈,卡昂最終于7月9日陷落,但城市已然灰飛煙滅。“這里已沒什么東西了”,一名目擊者報告道,“只余塵埃。”8 000法國難民擠在公立中學和散發著臭氣的男子修道院內。這座修道院是征服者威廉因娶了自己的表妹瑪蒂爾達,為贖罪而建造的。德軍依然控制著卡昂南郊,但黨衛軍第12裝甲師的殘余步兵實力只相當于一個營。這支屠戮之師慘遭屠戮,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這樣。

現在,B集團軍群一天遭受的損失便與隆美爾的非洲遠征軍于1942年整個夏季的損失持平。過去6周里,德軍在諾曼底地區的傷亡數已達10萬,但運抵的補充兵僅有1萬人。7月10日,英軍對卡昂的一次炮襲共發射了8萬枚炮彈,德軍傾其所有,也只還擊了4 500枚。隆美爾曾親眼目睹了一位營長騎馬趕回司令部索要一輛汽車和一些燃料,他在戰斗日志中寫道:“這些師的儲備已被耗盡。”柏林方面預計,6—10月,德軍在所有戰線上的傷亡將達160萬,遠超國家的承受力。

蘇軍發起的夏季攻勢令德軍雪上加霜。6月22日,近200萬紅軍士兵、2 700輛坦克、2.4萬門大炮被投入了對德進攻中。不到2周時間,一次巨大的鉗形攻勢殲滅了25個德軍師,在前線撕開了一個寬達25英里的缺口。就在該周星期一,數萬名德軍戰俘將排著蜿蜒的隊列徒步走過莫斯科街頭。

隆美爾的不滿日益加劇。他對自己的密友、海軍中將弗雷德里希·奧斯卡·魯格說:“希特勒毫不考慮德國人民,會繼續打下去,直到整個德國連一座佇立的房屋也不剩為止。”陸軍元帥知道這是一次危險的交談,是關于西線的私下意見,甚至可能轉化為一次政變:隆美爾反對讓希特勒以死謝天下,但會考慮在必要的時候接掌德國武裝力量指揮權。7月初,龍德施泰特被解除了西線總司令的職務,表面原因是其年齡和健康方面的問題,實際是因他曾建議柏林“設法結束整個戰爭”。希特勒為他頒發了一枚勛章并撥發25萬馬克養老金,令他前往巴德特爾茨療養。隆美爾預感到自己將是下一個。

龍德施泰特的繼任者是君特·馮·克魯格元帥。克魯格綽號“聰明的漢斯”,他曾于東線指揮一個集團軍群長達2年。如今,帶著“無畏、頑強的創新者”的美譽,克魯格來到了法國。在拉羅舍居伊翁的第一次會面,克魯格指責了“頑固任性”的隆美爾,但不到一個星期,他便承認“形勢已嚴峻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7月15日,隆美爾給最高統帥部寫了一份3頁紙的報告,他在其中寫道:“諾曼底前線局勢日益惡化,即將爆發一場重大危機。這場不平等的戰斗已臨近尾聲。”克魯格在寫給柏林的一封附信中,對這一評估表示贊同。

星期一午后,在卡昂東南方20英里處的迪沃河畔圣皮埃爾,隆美爾的霍希車駛入了黨衛軍第1裝甲軍司令部的偽裝網內,炒雞蛋和白蘭地正等著這位陸軍元帥享用。當日行程中,他沒見到任何能緩解郁悶情緒的事物,更遑論那輛遭到掃射后在路邊燃燒的德軍卡車,著實讓人心生絕望。在黨衛軍第12裝甲師師長庫爾特·邁爾請求獲得德國空軍的支援時,隆美爾沮喪而嚴厲地說道:“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你認為我是閉眼開車穿過這個國家的嗎?”

在圣皮埃爾與約瑟夫·迪特里希將軍(這位裝甲軍軍長一度是屠夫的學徒和混跡于酒館的斗毆者)的會談過程中,隆美爾提醒道,一場“大規模進攻”最早可能在當晚就來臨。實際上,盡管英國人試圖用炮擊掩飾,但已經可以看見、聽見他們的裝甲和架橋設備正集結在奧恩河河谷。隆美爾建議,將反坦克防御分散于10英里的縱深內,從而鈍化對方的攻擊,并防止盟軍橋頭堡與仍有可能從加來海峽發起進攻的第二股盟軍力量會合。

一場大戰似乎迫在眉睫,迪特里希對此表示同意:卡昂平原下的石灰巖就像一塊回聲板,將敵方的坦克聲放大后傳給任何一個把耳朵貼在地面上的人。“元帥大人”,他用帶著鼻音的巴伐利亞方言說道,“我只服從你的命令,無論你打算做什么。”

下午4點剛過,隆美爾回到霍希車內,將一幅地圖攤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則壞消息需要他立即返回拉羅舍居伊翁。“我已爭取到迪特里希的支持。”他低聲對副官說道。

汽車沿著D-4公路向東高速駛去,脫帽的農夫和飄揚著白旗的牛車在窗外劃過。在利瓦羅郊外,司機繞道駛上一條鄉村小路,隨后在維穆蒂耶爾重新匯入大路。北面的地平線處,6架敵軍戰機如蜻蜓般輕掠襲來。

突然,坐在后排的中士叫了起來,兩架噴火式戰斗機發現了這輛霍希,正從后方迅速逼近,機身已壓低至樹梢上方。司機將油門踩到底,霍希幾乎就要擠入白楊樹后方一條狹窄的車道,此時,500碼外的領頭戰機機翼下射出了第一串炮彈。炮彈擊中霍希的左側,司機的肩膀和胳膊受到重創。汽車急速傾斜,撞上一段樹樁后跌入一條溝渠中。隆美爾先是撞在擋風玻璃上,隨后又被甩至車外,倒在距霍希車殘骸20碼的路面上。

他身負重傷,雙耳出血、顱骨骨裂,左太陽穴有兩處破裂,顴骨破碎,左眼傷得厲害,臉部和頭皮也被撕裂。他隨后被抬至附近一座看門人小屋,人們用了45分鐘找到另一輛汽車后,將他送往利瓦羅。當地藥劑師正在鎮廣場的咖啡館里喝著蘋果白蘭地,卻被急召去為重傷的陸軍元帥包扎傷口。在給休克的隆美爾進行注射后,這位藥劑師宣布傷者復蘇希望渺茫。昏迷不醒的隆美爾被送上另一輛指揮車,來到25英里外位于貝爾奈的一所空軍醫院。

最終,他活了下來,在醫院的9號病房內慢慢康復,直至傷勢穩定到能讓他返回住在黑爾林根的露西身邊。沒過幾周,納粹德國的宣傳人員稱,隆美爾在一起車禍中負傷,話中省略了敵方戰斗機所發揮的作用。對埃爾溫·隆美爾元帥來說,戰爭結束了。

★★★

隆美爾對盟軍即將發起進攻的判斷是正確的。7月18日星期二,清晨5點,伴隨黎明的晴空光芒乍現,1 000架“蘭開斯特”轟炸機從3 000英尺高空掠過波光粼粼的海峽,4 500架飛機中的第一波次將在卡昂東南方炸開一條狹窄的通道。“紅色的黎明中,飛機越過海面,分散成一個巨大的扇形”,在一架小型飛機的駕駛艙內查看了一番后,利·馬洛里在他的日記中寫道,“很快,除了硝煙和塵埃,便什么也看不見了。”一名德軍坦克組員回憶道:“我看見飛機上落下許多黑點,數量如此之多,以至于我們萌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那也許是傳單吧?但隨后的幾個小時,我經歷了一生中最可怕的事。”

單是第一轟炸波次便投下了6 000噸炸彈。一些既定目標周圍的土地,平均每平方碼落下了25磅高爆炸藥,一名身處其中的上尉稱之為“一片密集的噪聲”,德軍士兵即便僥幸活了下來,也因此徹底失聰。“小黑點”不停落下,起火的飛機也隨之墜落,但最終,整個編隊帶著“堅定不移的尊嚴”返航了。上午7點45分,震天的高呼回蕩在盟軍沿奧恩河集結的裝甲部隊中:“前進!”二戰中,由英國人發起的最大規模的坦克戰開始了。

“古德伍德行動”集結了3個英國和加拿大軍,約7.6萬名士兵和1 370輛坦克,這柄向南突刺的匕首將插入擁有230輛坦克、600門火炮及重型迫擊炮的5個德軍師中。強硬的英國第8軍麾下3個裝甲師的700輛坦克將引領這場進攻。蒙哥馬利的坦克數量充裕,但步兵數量不斷減少,他告訴屬下,他打算“將敵軍主力吸引至東翼的戰斗中。如此一來,西翼的戰事進展也許能輕松些”。

計劃很明確:以英國第二集團軍纏住隆美爾,以便美國第一集團軍能沖出灘頭陣地。但這個謙遜、可靠的作戰計劃卻受到困擾,面對掘壕據守的反坦克防御,缺乏步兵掩護使得坦克處境極其危險。蒙哥馬利還告訴第二集團軍司令邁爾斯·登普西:“在戰斗中打擊敵方裝甲部隊,將其削弱至對德國人再無價值的地步。”也就是說:消耗敵人,直至其毀滅。英軍裝甲先頭部隊“應向南推進至距卡昂20英里處的法萊斯”,使敵人“驚慌、沮喪”。蒙哥馬利向身處倫敦的布魯克元帥作出預言:“一場真正的決戰將發生在東翼。700輛坦克散布在卡昂東南方,裝甲車一鼓作氣沖在最前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戰地記者們相信,一場“蘇聯式”突破將使第二集團軍向前推進100英里或更遠,甚至逼近巴黎。

蒙哥馬利已矯枉過正。許多人都期盼著一場可以乘勝追擊并有利于盟軍的大戰。艾森豪威爾從蒙哥馬利處獲知“整個東翼將陷入一片火海”后,作出了承諾:美軍將繼續“奮勇作戰,一刻不停,為英軍裝甲部隊提供一切可能的機會”。這位盟軍最高統帥在一封電報中補充道:“我以最為樂觀和熱情的心態看待這場戰役的前景。如果你此番勝利使過往的經典之戰看上去像是小規模沖突,我也絲毫不會感到驚異。請原諒我如此振奮,但這著實令人激動。”

為從態度審慎的空軍指揮官那里騙取4 000架次飛機,蒙哥馬利認為自己不得不“粉飾這場戰斗,強調甚至過分夸大所獲得的成果”。登普西在戰爭結束后說道:“在這一過程中,他并未向艾森豪威爾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英國情報主管威廉斯準將補充說:“蒙哥馬利不得不始終保持著自負,以使人們愿意付出代價。”

前進!無論愿意與否,坦克隊伍“像一支起錨的艦隊”般隆隆向前,駛出了標以白色膠帶的雷區缺口。為首的是第11裝甲師,裝甲部隊近衛和第7裝甲師緊隨在后。奧恩河上的三座橋梁每隔20秒便有一輛戰車通過,這種精心安排的聲響規律很快使氣氛緊張起來。他們駛過燃燒著的、齊胸高的麥地,來到一片隱蔽地帶。這里果樹林立,堆砌而成的石屋組成座座村落,路面向南傾斜,即使相隔甚遠,也能很快發現隱蔽的敵人。“760門火炮怒吼起來,炮彈呼嘯著掠過天空,就像憤怒的女人們從房間里一齊沖出來。”一名上尉這樣寫道。

滾動的炮彈以每分鐘150碼的速度向前席卷,一名坦克組成員將此描述為“一堵灰色的彈幕鐵壁。很難相信有任何事物能在這種炮擊中保持完整”。但彈幕越過坦克中隊后不久,便在距離進攻發起線2英里處的一道鐵路路基前放緩了。驚慌的德國人并未像蒙哥馬利期望的那樣,被一場世界末日般的進攻搞得神經錯亂,他們很快恢復了清醒。

熾熱、橙色的側射火力由卡尼射出,這座飽受摧殘的村莊位于進攻通道的左側邊緣。上午10點,漢斯·馮·盧克中校仍穿著他的軍禮服,這位隆美爾的助手剛剛結束了在巴黎的3天休假。盧克在村里發現了一個完整的空軍炮兵連,擁有4門88毫米高射炮。盧克揮舞著手槍,強迫不太情愿的炮兵連連長將炮管瞄準一片蘋果園。“你要做的就是打坦克!”一發發炮彈開始“像魚雷般”穿過麥秸稈。英軍第11裝甲師報告說,“很難判斷炮火的來向。”沒過多久,16輛謝爾曼坦克停在麥地里起火燃燒。德軍堅守卡尼村直至傍晚,妨礙了英軍前進的腳步。

更多的坦克很快在南面燃燒起來,它們在越過第二條鐵路路基后遭到阻擊,這條路基正對著敵軍沿布爾蓋比嶺設下的主火炮防線,布爾蓋比(Bourguébus)不可避免地被英軍士兵戲稱為“Buggersbus”:載滿同性戀的大巴車。雖然遭受了地毯式轟炸,但山脊和黨衛軍援兵幾乎毫發無損,戰斗轟炸機飛行員發現,偽裝過的火炮掩體使用了無煙、無閃爍的火藥,難以被發現。英軍偵察隊緩慢前進時,德國守軍便趴下身子,“結果,偵察車發回的報告中錯誤地聲稱,布爾蓋比嶺沒有敵人”,第11裝甲師師長后來解釋道。“猛烈、難以逾越的火力”隨后便席卷了坦克編隊。很快,“視野中滿是起火燃燒的‘謝爾曼’坦克”,冷溪近衛團的一名中尉回憶道。

“一些坦克組成員身上起了火,在地上翻滾著,試圖將衣服上的火苗撲滅。”炮手約翰·M.索普在他的日記中寫道,“此刻,我們前方所有坦克都在燃燒……巨大的煙圈從炮塔騰起,直直升入無風的高空。”另一名英國士兵寫道:“燒傷的戰友不斷穿過谷地返回。我們給了他們些水喝,告訴他們繼續走。”一名下士將燒焦的布爾蓋比山坡形容為“一片可怕的墓地,埋葬的是燃燒的坦克”。

1944年7月18—20日,“古德伍德行動”

11th Armored Div. 第11裝甲師(英)

12SS Pz 黨衛軍第12裝甲師

7th Armored Div. 第7裝甲師(英)

BRADLEY 1st Army 布拉德利第一集團軍

CHOLTITZ 84th Corps 肖爾蒂茨第84軍

CORLETT XIX Corps 科利特第19軍

CROCER I CORPS 克羅克第1軍

DEMPSEY 2nd Army 登普西第二集團軍

DIETRICH I SS Panzer Corps 迪特里希黨衛軍第1裝甲師

GEROW V Corps 杰羅第5軍

Guards Armored Div. 禁衛裝甲師(英)

HAUSSER 7th Army 豪塞爾第七集團軍

MEINDL 2nd Parachute Corps 邁因德爾第2傘兵軍

MIDDLETON VIII Corps 米德爾頓第8軍

O’CONOR VILL Corps 奧康納第8軍

SIMONDS 2nd Canadian Corps 西蒙茲加拿大第2軍

Allied advance 28-31, July 7月28—31日盟軍的推進

Allied Front, eve., 27 July 7月27日夜間的盟軍防線

Front, eve.24, July 7月24日夜間的戰線

Front, July18, Morn. 7月18日清晨的戰線

Front, July20, Eve. 7月20日夜間的戰線

German Front, eve., 27 July 7月27日夜間的德軍防線

SATURATION BOMBING AREA 飽和轟炸區

To Falaise 通往法萊斯

BELG. 比利時

BRITAIN 大不列顛

FRANCE 法國

Argentan 阿爾讓唐

Atlantic Ocean 大西洋

Aure R. 歐爾河

Authie 奧蒂耶

Avranches 阿夫朗什

Ay R. 艾河

Bay of the Seine 塞納灣

Benounille 貝努維爾

BOURGUEBUS RIDGE 布爾蓋比嶺

Bras 布拉斯

Brecey 布雷塞

BRITTANY 布列塔尼

Caen Canal 卡昂運河

Caen 卡昂

Cagny 卡尼

Cherbourg 瑟堡

Colombelles 科隆貝萊

Cormelles 科爾默萊

Coutances 庫唐塞

Douve R. 杜沃河

Douvres 杜夫爾

English Channel 英吉利海峽

Falaise 法萊斯

Faubourg de Vaucelles 沃瑟萊近郊

FORET DE CERISY 瑟里西森林

Frenouville 弗雷努維爾

Giberville 吉貝爾維爾

Granvile 格蘭維爾

Hubert Folie 于貝爾福利耶

Isigny 伊西尼

JUNO 朱諾灘

Laize R. 萊茲河

Le Havre 勒阿弗爾

Le Mans 勒芒

Lessay 萊賽

Lion-sur-Mer 濱海利翁

London 倫敦

Mathieu 馬休

Mont.St.-Michel 圣米歇爾山

Mortain 莫爾坦

NORMANDY 諾曼底

Odon R. 奧東河

Orne R. 奧恩河

Ouistreham 烏伊斯特雷昂

Percy 珀西

Periers 佩里耶

Petit Enfer 小地獄

Pontaubault 蓬托博爾

Pont-Hebert 蓬埃貝爾

Quiberon 屈伊伯克

Ranville 朗維爾

See R. 塞河

Seine R. 塞納河

Selune R. 塞呂訥河

Seues R. 瑟斯河

Soulle R. 圣蘇爾河

Sourdeval 蘇爾德瓦

St.-Aubin-Arquenay 圣奧班達爾屈埃奈

St.-Aubin-sur-Mer 濱海圣奧班

St.Gilles 圣吉萊

St.-Jean-de-Daye 圣讓德代埃

St.-Lo 圣洛

St.-Malo 圣馬洛

St.-Martin-de-Fontenay 圣馬丹德豐特奈

St.-Nazaire 圣納澤爾

STEEL WORKS 鋼鐵廠

SWORD 劍灘

Torigny 托里尼

Touffreville 圖夫雷維爾

Troarn 特羅阿爾恩

Villedieu 維萊迪厄

Vimont 韋芒

Vire R. 維爾河

Vouilly 武伊利

★★★

蒙哥馬利對此持有不同看法。“今天早上的行動圓滿成功”,下午4點剛過,他給布魯克元帥發去電報,“局面大有希望,很難想象敵人現在還能做些什么。”在發給艾森豪威爾的電報中,他補充道:“我對今天發生在東翼的戰斗非常滿意。我們肯定令敵人毫無準備。第二集團軍的3個裝甲師目前正在曠野奮戰。”但這純屬他的主觀臆想:第8軍沿一條并不比刀刃寬多少的前線勉強向前推進了6英里,付出的代價是200輛坦克。也許是被先前從戰場發回的急電中愉悅的情緒所誤導,他還簽發了一份公告,及時趕上了BBC晚上9點的新聞廣播:“第二集團軍發起進攻并達成突破。蒙哥馬利將軍對此非常滿意。”7月19日星期三早晨,《倫敦時報》的頭版頭條上寫道:第二集團軍達成突破。不甘示弱的《每日郵報》則刊登出標題:裝甲部隊現已涌入敞開的國家。

蒙哥馬利振奮人心的宣言在布希公園引發了歡呼,可當真實的作戰態勢圖明確后,這種歡呼變為了巨大的失望。星期三,凱·薩默斯比在她的工作日記中寫道:“E擔心不已,因為蒙蒂停步不前。艾森豪威爾感覺不舒服,血壓升高。”(E指艾森豪威爾。——譯者注)當天的事情只會令E感覺更加糟糕。據報,布爾蓋比嶺上“滿是敵人”,包括已令更多謝爾曼坦克在卡昂平原上起火燃燒的反坦克援兵。登普西用于實施側翼進攻的兩個軍——東面的英國第1軍和西面的加拿大第2軍,也沒有獲得更大的成功。

前者在特羅阿恩發起的多次進攻均告失敗;后者雖然奪取了卡昂南郊,卻又在德軍的一次兇猛反擊中被擊退。據一名加拿大士兵記錄:“有一個被困的旅,幸存者們躲在麥地里,直到他們匍匐行進至安全處為止。”星期四拂曉時,英國士兵終于攻占了布爾蓋比嶺,但沒有繼續前進。下午4點,一場雷雨“帶著熱帶暴雨的勁頭”降臨,長達兩日的傾盆大雨結束了“古德伍德行動”。軍士們分發著朗姆酒,士兵們躡手躡腳地穿過戰場,搜尋著陣亡的戰友。

這場攻勢又解放了34平方英里的法國領土,以及卡昂的其余部分。這將灘頭陣地擴大至足以容納加拿大第一集團軍先頭部隊的程度,但與盟軍最高統帥部的期望仍然有一定差距。2 000多名德軍士兵被俘,此外,正如蒙哥馬利預想的那樣,德軍額外的裝甲力量被吸引至盟軍東翼。但約瑟夫·迪特里希只損失了75輛坦克和突擊炮,并未像蒙哥馬利所希望的那樣大傷元氣。所謂的“裝甲師拼死突擊”僅僅使第二集團軍付出了4 000多人的傷亡,外加400多輛坦克,這個數字約為英軍部署于歐洲大陸的裝甲力量的1/3。空軍力量則一直為“7英里的范圍內投下了7 000噸炸彈”而抱怨不已。

耗時近7周后,“霸王行動”已在一條80英里長的戰線上投入了33個盟軍師,但對諾曼底的縱深突破還不到30英里,卻付出了12.2萬人傷亡的代價。“我們面對的問題,比最悲觀的人在戰斗開始前所設想的更為艱辛。”艾森豪威爾的密友埃弗雷特·S.休斯少將于7月22日寫信告訴他的妻子。機智的家伙寫出了嘲弄性的報紙頭條——“蒙哥馬利端坐于他的卡昂”,而《紐約先驅論壇報》則捕捉到了前線的沮喪情緒:“盟軍在法國的整條戰線陷入了困境。”《倫敦時報》一改對“古德伍德行動”的熱情:“先前報道中所用的‘突破’這個詞,其含義是有限的。”利·馬洛里在他的日記中寫道:“我們的問題在于某些將領的指揮能力不足。”

盟軍統帥部里的抱怨和指責愈演愈烈。蒙哥馬利會被解除職務嗎?謠言四起,鼓動者們煽風點火。獲知V-1發射場不會被迅速攻占后,空軍上將特德告訴比德爾·史密斯:“那么,我們必須換個能把我們帶至那里的將領。我、艾森豪威爾,還有其他人一直都被當成了傻瓜。”更嚴重的是,特德告訴艾森豪威爾:“我認為蒙哥馬利從未想過要達成一場干凈利落的突破。”這番話是他于7月20日,德國軍方企圖用一枚炸彈刺殺希特勒的行動失敗后所說。雙方依舊在諾曼底戰場僵持著,希特勒因此得以騰出手來實施報復,并穩固自己的政權。失敗的暗殺者,克勞斯·馮·施陶芬貝格上校和其他200多人被槍斃、絞首、斬首、服毒或吊死,有些還被拍成了影片,另有數千人被捕入獄。

到了當月月底,德國國防軍軍官被要求使用納粹舉手禮,而不是傳統的軍禮,以此展示其對元首的忠誠。“E對所取得的進展很不高興。”薩默斯比寫道。盡管不太高興,但他還是定下心神,決定不輕舉妄動,只是靜觀其變。相反,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方式,他繼續給手下的戰地指揮官施加壓力。一天晚上,在被丘吉爾打來的電話吵醒后,艾森豪威爾問這位英國首相:“你的國民如何看待此地緩慢的進展?也許你能說服蒙蒂跨上他的自行車動起來。”

至于蒙哥馬利,盟軍最高統帥向他發送了一份14段長、措辭清晰的電文。“時間至關重要”,艾森豪威爾寫道,“我們必須投入一切力量展開攻擊。我想,我們最后會逮住他們,并消滅他們,但這一時刻尚未來臨。最終,美國的地面力量必定遠超英國,但在我們實力相當時,我們必須并肩前進,共享榮譽、分擔犧牲。”

他將繼續保持信心,對作戰計劃、對他的各級指揮官,以及他們共同的事業。也許他只會對自己的母親透露出自己是多么疲憊。7月23日,他在寄給居住于堪薩斯的艾達·艾森豪威爾的信中寫道:“若是能回家,我就躺在門前的草坪上,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待上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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