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后,每日的傍晚,或是晚自習下課后,陳以淇、凌允之、顧潯朗和余啟驍都會一起到操場跑幾圈。卓涵偶爾會坐在跑道一旁陪著他們,雖然她眼睛看不見,但她能聽得到每個落步越過跑道的聲音,感受得到他們在肆意飛揚的青春。四人給對方相互指導,將不足的地方漸漸改正過來。如此般一連過了兩個月,他們跑步的速度明顯在加快,五人的友誼也隨之越發緊密。
一天夜里,晚自習下課良久,凌允之與顧潯朗仍在跑道操練,余啟驍在終點拿著秒表,陳以淇則坐在一旁休息,喝著卓涵剛遞過來的水。操場周邊零散有幾對情侶在散步,夜色下,一切都顯得如此寧謐。
可就在凌允之和顧潯朗跑過終點,正準備休息時,耳旁卻傳來一個熟悉而刺耳的聲音:“你們再怎么練,也是沒辦法超越我的,別白費力氣了。”
顧潯朗他們一行人同時往后看去,只見海桉雙手插著褲兜,一臉輕蔑地注視著他們。他身后還站著兩個跟他一樣面目可憎的男生,微揚的嘴角也帶有恥笑之意。
見是海桉來了,陳以淇生怕海桉會在此挑事,因而她與卓涵連忙來到凌允之身旁。
海桉環視他們一眼,隨即嗤笑道:“手下敗將。”說著,他的眼光瞥向旁邊的卓涵,笑道:“還帶著個瞎子來看你們跑步,哎,她該不會是看過你們跑步之后,覺得慢到不堪入目,情愿把自己的眼睛戳瞎了吧?”
“你說什么呢?嘴巴最好放干凈點!”陳以淇緊握住卓涵的手,對海桉厲聲道。
“海桉你晚飯吃的是狗屎吧?嘴巴真臭!”凌允之也怒視著海桉。
海桉明顯被凌允之的話激怒了,他伸出手直指凌允之的鼻子,紅著眼道:“你夠膽再說一遍?”
凌允之一手拍開海桉的手,吼道:“我說你晚飯吃的是狗屎,你喜歡聽的話我還可以到廣播站去說讓整個津大的人都聽見,怎樣?要不要我重復個十遍一百遍啊,嗯?!”
“凌允之!”海桉猛地撲上去就是一拳,凌允之猝不及防地就中了海桉的拳,他捂著左臉,怒火躥遍全身。他和海桉撕扯在一塊,兩人的眼神就像野狼一般兇狠。
“別打了,靈芝,別打了。”卓涵開始慌了,她著急地大聲喊著,卻什么也做不到。
“靈芝,夠了,別沖動!”陳以淇他們幾人趕緊將凌允之拉開,跟海桉一起來的兩個男生也連忙將他拉走,嘴里還不住說著:“算了海桉,這兒多人看著呢,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打他們還嫌弄臟手呢。”
這下余啟驍也怒了,他厲聲喊著:“你們給我閉嘴!”他頸露青筋。
“你是聾了嗎?我們說的就是打你們還嫌弄臟了手!”海桉雙手被兩個男生拉扯著,嘴里卻仍咄咄逼人。
余啟驍也忍無可忍地握緊拳頭,見狀,顧潯朗立刻擋在余啟驍身前,小聲道:“別把事情鬧大,這兒有人看著呢。”說罷,他眼光掃向在操場散步的一些學生。那幾個學生都好奇地看向這邊,然而當注意到顧潯朗凌厲的眼光時,他們立馬就離開了操場,生怕惹會到什么麻煩。
余啟驍這才松了松拳頭,雙眼已布滿血絲。
“海桉,要挑事兒也不是在今天,你最好收斂一些,日后你想怎么玩,我們隨時奉陪。”顧潯朗冷眼盯著海桉,咬牙切齒道。
海桉冷笑一聲:“就憑你們?哼,你放心,我遲早玩死你們!”話音剛落,他右臉就猛然挨了凌允之一拳,凌允之大喊著:“來啊,看誰怕誰!”
海桉和凌允之又一次扭打在一塊,陳以淇他們用力將凌允之拉開,一邊的兩個男生也是用盡全力才把海桉分開。陳以淇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她眼圈微紅,厲聲道:“別鬧了,你們是要打到政教處那兒才安心嗎?!”
聞言,海桉和凌允之才停頓下來,他們微微喘著氣,眼神仍一如鋒刃。片刻,海桉一把甩開身后拉著他的兩個男生,狠狠道:“等著,以后還有大把時間,我跟你們慢慢玩。”
凌允之走上前,與海桉四目相對,他語氣冷酷:“奉陪到底。”
約莫過了兩分鐘,海桉才轉身離開。凌允之仍氣呼呼地站在原地,余啟驍和顧潯朗也是一臉的不悅,卓涵既擔心又無奈,只得輕聲嘆氣。
陳以淇有些擔憂地望向凌允之,他和海桉之間的恩怨恐怕是難以糾清了,以凌允之沖動的性子,以后還不定會發生什么事。她嘴唇緊抿,輕輕搖著頭。
所有人都知道海桉不會就此罷休,只是沒人想到,這天會來得那么快。
就在三天后的清晨,陳以淇、凌允之和卓涵在飯堂一起吃早餐,余啟驍像閃電一樣走進飯堂,飛奔到他們跟前。他雙手撐住鋼制的飯桌,微微喘著氣,眼神中盡是驚訝。陳以淇抬起頭,發現顧潯朗正從門口淡定地往這邊走來。
“干嗎呀,見鬼了?”凌允之一邊喝粥一邊皺眉道。
余啟驍深呼吸一下:“靈芝,以淇,我剛剛聽到一個消息,說金融系有個學生要轉到你們那兒學平面設計。你們猜這學生是誰?”
凌允之和陳以淇對視一眼,茫然地搖搖頭。
“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千萬別激動得暈在地上……”余啟驍陰陽怪氣道。
凌允之有些不耐煩了:“得了,你快說,少給我賣關子。”
不等余啟驍說話,來到他身旁的顧潯朗便率先開口:“海桉。”
聞言,正在喝粥的凌允之險些噎著了,他捂著嘴巴嗆了幾聲,然后抬頭注視著顧潯朗:“我去,你沒開玩笑吧?”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陳以淇,她也是一臉厭惡。
“是真的,我們剛才無意中聽到幾個金融系女生說的。而且我還聽說海桉是海氏集團的太子爺,因為家里有財有勢,所以他為人囂張跋扈,再加上他曾經多次在跑步賽事里面拿到冠軍,這種優越感就更加增長了他目中無人的氣焰。我們跟海桉結過梁子,他在系里跟你倆恐怕是不好相處了。”余啟驍眉心緊皺。
“海氏集團?你是說在津桐最大的運動用品集團?”陳以淇張大嘴巴。
顧潯朗點點頭:“不錯。”
“海氏太子爺而已,又不是世界首富,囂張個屁啊。咱們只是在同一個系,又不一定能碰面,再說就算真的碰見了又怎樣,那個惡心的家伙,我還犯不著怕他。”凌允之不屑道。
卓涵眉頭緊皺:“話雖如此,但你們還是切記要小心一些。”
“放心吧卓涵,我跟靈芝才沒那么容易被他擊垮,對不對?”她拍拍凌允之的肩膀,凌允之笑著點頭:“那當然。”
卓涵輕微露笑,這才放心一些。
離期末考試還剩兩個星期,凌允之他們一行人都開啟了學霸模式,幾人晚自習下課后沒有再去練跑,而是約在圖書館,各自復習著書本功課。
在來圖書館之前,陳以淇下決心要把復習資料全部看遍。可到了圖書館,復習還不到半個小時,陳以淇就開始對著書本打呵欠,她趴在桌上,無力地翻閱著課本。課本里密密麻麻的字讓陳以淇看得頭昏目眩,她長嘆一聲,繼而抬起頭。
可就在抬起頭看到其他人復習狀態的一刻,她的下巴險些就掉在了地上。
只見坐在對面的,外語系的余啟驍和顧潯朗像打了雞血一樣,眼睛看著書本,嘴里飛速念出一大堆陳以淇來不及反應的英語。她張大嘴巴望向左邊,身旁的卓涵正戴著耳機,一遍又一遍重復著手機里音樂課程的錄音,嘴巴也在輕輕默念著,完全沒有半點疲累。陳以淇有些崩潰的雙手抱頭,她側過身看向右邊,卻見凌允之面前全是敞開的書本,他嘴里叼著一支紅筆,桌邊還散落著幾支不同顏色的筆,這時他正精神飽滿地快速劃著書中重點。
看見此等勵志的情景,陳以淇的小心臟劇烈地顫動了片刻,隨即狠狠瞥向放在一旁堆積如山的書本,她雙拳緊握,頓時大叫一聲:“學渣陳以淇,現在要逆襲啦!”說罷,她飛速翻閱著旁邊的書本,沒有理會圖書館所有人向她投來的無語目光。
在這兩個星期里,陳以淇可謂是拼了命地看書。好不容易熬到期末考試的日子,在進考場前,陳以淇滿是信心地告訴凌允之,她這次絕對會考個好成績。
陳以淇和凌允之被分配在同一個考場,在進考場的一瞬,兩人看見海桉就坐在第二排的最后一個位置。
“冤家路窄。”陳以淇輕聲道。
凌允之拍拍她的肩膀,語氣柔和:“別管那些無謂人,只管考好試就行了。”
聞言,陳以淇點點頭。兩人走入考場,按著編排的座位表分別坐好。凌允之的座位就在陳以淇左側,而陳以淇的座位恰巧就在海桉前邊。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海桉,海桉抬起頭,淡笑間夾有幾分危險。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考試便開始了。接到考卷后,陳以淇審視著試卷上的題目,一時間有些懵了。復習過的知識突然在腦海中變得一片模糊,有些題目她明明記得是看過的,但答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越往下看,陳以淇的心就越緊張,她緊咬下唇,只得先把會做的幾道題先寫上。
離交卷時間僅剩二十分鐘,陳以淇望著大片空白的試卷,心里更是著急,進考場前的信心早已殆盡。她緊握筆桿,手心已然冒汗。她瞥了一眼左側的凌允之,卻見他一臉輕松地在寫著答案,好像已經快要完卷了。
陳以淇向凌允之投去求助的眼神,凌允之微微別過頭,只見陳以淇指著自己試卷的大道空白,一臉的無奈。
凌允之看著她哀求的神情,臉上有些忍俊不禁。他朝陳以淇做了個嘴型:“笨蛋!”隨即回過頭,從筆袋里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紙條,給陳以淇抄寫著答案。
他與陳以淇高中同班三年,兩人經常形影不離,關系極鐵,所以凌允之對陳以淇的性子最清楚不過了。以往每逢考試前夕,陳以淇總是拼了命地復習,可是一到考試,她就會因為緊張而腦袋一片空白,復習過的知識會全然忘記。因而每次考試凌允之都會自備一張紙條,習慣性地等待著陳以淇求助的目光,周而復始,至今仍是如此。
不久,凌允之便抄好了選擇題和填空題的答案。他將紙條捏成一團,趁監考老師不為意,伸手就扔到陳以淇腳邊。陳以淇連忙將紙條踩在腳底,她的心臟在怦怦狂跳,每次作弊她心里都會有股做賊般地感覺。但是凌允之和陳以淇都沒有發現,他們之間的小動作,海桉都已盡收眼底了。
陳以淇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監考老師,確認他在講臺低頭看試卷時,陳以淇連忙彎下腰。可陳以淇的手才剛觸碰到紙團,身后便傳來海桉響亮的聲音:“老師,有人作弊!”
陳以淇霍地回過頭,只見海桉站起身,冷笑著望向自己。凌允之驀然一怔,他回頭瞪著海桉,后者眼神中盡是鄙薄。
全班的目光都被海桉響亮的話語吸引過來,監考老師也放下試卷走下來,語氣嚴厲:“怎么回事?誰作弊了?”
“她。”海桉言簡意賅,右手直指陳以淇。
其他考生開始騷動起來,他們同時看向陳以淇,嘴里喃喃地在議論著。陳以淇的臉早已羞得通紅,她鼻子一酸,眼眶因心中羞愧而有些濕潤。
監考老師撿起地上的紙團,打開看過后,便沒收了陳以淇的試卷,厲聲道:“陳以淇同學,你已經被取消考試資格,到外面去站著!”
陳以淇嘴唇顫抖著,她緩緩站起身,耳邊不停回響著其他考生細微的恥笑聲及議論聲。陳以淇甚至不敢抬起頭直視監考老師,若現在地上有個洞,她肯定會馬上鉆進去,把難堪的自己深深掩藏起來。
正當陳以淇要走出考場時,凌允之忽然站起身:“老師,陳以淇沒有作弊,紙團是我扔給她的。要取消考試資格,也該是取消我的。”他目光堅定。
這下考場里的鬧嚷聲更是劇烈,陳以淇不可置信地望著凌允之,隨即不住朝他打眼色,示意讓他別把罪名獨攬上身,可是凌允之根本不理會她焦急的眼色。他不介意被取消考試資格,也不介意在眾人面前出丑,他心底只有一個信念,那便是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陳以淇,不讓她受到傷害。
如果那些嘲諷的笑聲能讓我為你背下,那么就算肩上負重再大,我也是快樂的。
“老師,你別聽他胡說,作弊的是我,紙團是我強迫他寫的。”陳以淇急道。
“老師,就憑她怎么可能強迫到我?我把答案寫在紙團上是想問她我做的對不對,所以作弊的是我而不是她。”凌允之搶過話。
“老師,你要聽我說,作弊的是我,懲罰的人也該是我。”
“老師,作弊的是我,別那么多廢話了,你直接取消我考試資格吧!”
陳以淇和凌允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著,一旁的監考老師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好了,都給我閉嘴。你們都搶著認作弊是吧?好,現在你倆的考試資格我都取消了,去,給我到外面站著去!”他厲聲大喊,一手指向門外。
聞言,凌允之和陳以淇頓時噤了聲,兩人慢步走到考場外,靠著考場的墻壁并肩而站。
良久,陳以淇聲音顫抖:“對不起,靈芝,連累你了。”
“沒事。”凌允之無所謂地笑著別過頭,卻看見陳以淇雙眼通紅,眼角滑下一滴淚。
凌允之頓時緊張起來,他伸出手,用食指指腹為她拭去眼淚:“別哭,不就是這次考試取消資格嗎?這多大點事。我們才大一,難道你還怕以后沒試考?”他輕笑著。
聞言,陳以淇吸吸鼻子,微笑著點頭。
“靈芝……”半晌,陳以淇眼簾微垂。
“嗯?”凌允之注視著陳以淇的側臉。
陳以淇深呼吸一下,聲音小而堅定:“我以后……不會再作弊了。”
聽到陳以淇的話,凌允之身子一愣。
其實,凌允之又怎會不知道縱容她考試作弊是在害她呢。他也曾告誡過自己不要再這樣盲目的“幫助”她,可是每一次看到她哀求的目光,凌允之就無法自控地心軟了。再者,只有在這種時候,凌允之才會感覺自己被陳以淇需要,他愛她,所以他自私地希望她能一直依賴著自己。
由始至終,他都只是單純地想要盡己所能去愛她,只可惜他用了一種錯的方式。
如今,陳以淇信誓旦旦地說她不會再作弊,那是不是也意味著……他不再被需要了?凌允之心中有股莫名的酸澀,但在同時也為她重返正軌而感到高興。
愛,或許不該那么自私。
想到這里,凌允之揚唇微笑,看陳以淇的眼神卻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