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東方剛露出一點點魚肚白,四喜便帶著一眾兄弟出了城,來到了郊外的樹林,而那只澹臺一鶴給她的白鴿也不知從哪兒飛了出來,降到她的肩上咕咕地叫了幾聲后,然后往一個方向飛去。
“跟著那只鴿子!”四喜朝眾人說道,然后跟著白鴿跑到了樹林深處。
果不其然,一棵大樹下,放著好幾車木箱子,眾人興奮地跑上前,而四喜卻首先尋找玉瓷兒的身影。
突然,四喜發現了大樹的后面一塊藍色衣角,她趕緊跑到了樹后邊,果然看到了雙手被綁,口被布塞著的玉瓷兒,看到了四喜時,雙眸中頓時溢滿了淚。
“玉瓷兒!”四喜激動地喚道,然后上前幫她解了麻繩,玉瓷兒一解脫束縛,便撲到了四喜的身上:“四喜……”然后便是決堤的淚水。
“別哭了啊,我這不是來了嘛。”四喜不住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這時,栗子突然走到四喜跟前,問道:“老大,這批貨怎么分配?”
四喜抱著玉瓷兒站了起來,然后來到眾人面前,看向老鬼說道:“老鬼,你讓丐幫的兄弟分成三路分別北上,這批貨數量不小,你讓兄弟們都辦成戲班子或者商人之類的運貨可以方便點,這估計是傭金,兄弟們若是運到了肯定還有一筆酬勞!”說完,將放在那批貨邊上的一個箱子遞給了老鬼,老鬼一打開,發現全是銀光閃閃的銀元,便笑著開了花:“放心吧,一定成事!”
然后四喜看向等待已久的錢老大他們,道:“錢老大,我知道你有兄弟在南城有船運生意,那你就分擔三分之一的貨走水路,你想辦法將這批貨小分量地藏在船貨里,現在海關查得緊,不能太過明目張膽。”
“放心吧,一定給你辦到!”。錢老大拍著胸脯說道,然后伸手接住了四喜拋過來的訂金。
“好了,大家都分頭行動吧,四喜在這兒就謝過大家了!”四喜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老大,保重!”
眾人也抱拳喊道,聲音震耳欲聾。
聲音還未完全消散,便聽到樹林中傳來了腳步聲,聽聲音估計人數不小。
“不許動!”眾人還沒回過神,一眾警察就突然從樹林里竄了出來,包圍了眾人。
“怎么回事!”錢老大莫名其妙地大吼道。
四喜也被驚著了,警察怎么會追到這兒來?難道……
“都不許動!”劉隊長從眾警察中走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喲,這地頭上興風作浪的地頭蛇倒全湊齊了!”
話音剛落,一個跟在錢老大身后的小混混便一溜煙跑到了劉隊長的身邊,諂媚地笑道:“劉隊長,您瞧我給您通風報信,這事兒可沒有我的份啊!”
“小兔崽子,你!”錢老大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個兒身邊的人背叛了自己,便立刻紅了眼,殺氣騰騰。
那小混混縮了縮頭,怯怯地躲到了劉隊長身后。
“哎,這世道,最不能信的就是人心,錢老大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劉隊長幸災樂禍地說道,然后往身后的警察們揮了揮手:“你們,把這伙人都帶回警察局,還有這批貨也給我運回去!”
話音剛落,那幫警察便朝他們逼了來,老鬼一眾乞丐早就嚇得魂不附體,就差沒有跪下討饒了。
“小老大,是我錢大連累了你,讓個小兔崽子給暗算了!”錢老大咬牙切齒地道,拳頭攥得咯吱響,似乎有拼了命的架勢。
“不怪你,他們沖的本就是我,再說也是我聯系你,是我連累了你!”四喜滿心愧疚。
就當那幫警察要抓人時,突然,樹林中掃過一陣陰風,然后幾聲槍響,好幾個警察便應聲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警察大驚,都紛紛舉槍警惕地看向周圍。
“怎么回事?”劉隊長大吼道。
“不知道啊隊長。”一個小警察嚇得如篩糠一樣,連手里的槍也抓不牢了。
就在此時,劉隊長猛地看到一排黑衣人從面前的樹林里走來,他猛地從皮帶上掏出槍,對向他們:“你們是誰?”
但是沒人回答他,然后從黑衣人中響起一聲悅耳的笑聲。
黑衣人們恭敬地往旁退去,劉隊長便看到一個身著華麗長袍的年輕男子慢慢走了出來,袍子上繡滿了繁復的花紋,肩上還披著一件羊毛大氅,五官端秀,面白如玉,鳳眸含笑,頗有幾分雄雌莫辯的味道。
劉隊長不禁看得一呆,這般漂亮貴氣的人物還真是從未見過。
澹臺一鶴?四喜驚訝地看向來人,他怎么會出現?
“閣下何人?我等是在抓捕犯人,閣下還是不要摻和為妙。”劉隊長客氣地朝他道。
“哦?那要是我非要摻和呢?”澹臺一鶴微微一笑,緊緊看著他說道。
頓時,所有警察的槍管便對準了他,劉隊長也將槍指向他,啐了一口口水:“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今兒還非要崩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說完,便朝警察們道:“先把這個管閑事的小子斃了!”
眾警察都將子彈上了膛,正要扣下扳機的一瞬間,只見那人身邊的黑衣人如鬼魅般一掃,頓時十來個警察便死不瞑目地倒地身亡,而他們的脖子上都出現了細小的刀口,如發絲般纖細,過了好久,那血才從傷口滲出。
而劉隊長還沒回過神,冰冷的銀色槍管便緊緊抵住了他的額頭,而手執那柄槍的,就是剛剛那個漂亮年輕人,那張秀麗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淺笑,但是他的眼,卻沒有絲毫溫度。
劉隊長壓下滿心的恐懼,告饒道:“小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不知高人在此,請公子饒小人一條小命吧,我上有老……”
但是話還沒說完,澹臺一鶴的嘴角的弧度便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如玫瑰般艷麗,看得劉隊長心中一怔,但是也就是這一怔,耳邊一聲震天的槍響,他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澹臺一鶴反手一轉,將槍收回了袖口里,然后緩緩轉身看向四喜他們。
四喜連忙跑上來,問道:“你怎么來了?”
澹臺一鶴淡淡地朝她道:“我若是不來,我的貨估計就被收進警察局了。”說完看向那個早已經嚇得失禁的小混混。
那小混混連滾帶爬地爬到了錢老大面前。
“老大,我,我是逼不得已啊,是那個警察非要我說得,不然就要斃了我啊!您就饒了我吧!”那小混混朝錢老大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狠命磕起頭來。
錢老大氣得抽起一把槍就來到那小混混跟前:“那老子就先斃了你!”說完,舉起槍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槍。
“兔崽子,我錢大這輩子最討厭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徒!”錢老大狠踹了幾下那小混混的尸體,這才解氣。
“好了,錢老大,你們拿上貨趕緊走,這下驚動了警察,你們送完了貨也別回浙江了,大家就此保重吧!”
四喜看向眾人,大聲說道。
“小老大保重!”眾人也齊聲道,然后開始搬貨物。
“各位,可否聽在下說幾句?”澹臺一鶴突然發聲道。
眾人聽到了他的聲音,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澹臺一鶴。
澹臺一鶴笑了笑,說道:“相信各位也不愿意就此亡命天涯,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這樣吧,這警察都是在下殺的,也算在下連累了你們,我的手下正缺做事的人,不知各位是否愿意投入我的麾下,我保證,今后各位的安全,我來保證!”
“那酬勞呢?”老鬼首先問道。
澹臺一鶴笑了笑:“這大可放心,在下定會每月付給大家酬勞,只要你們工作,就有酬勞,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都有了計較。
這種世道,有了靠山,對自己也是一種保障。
“好,我老鬼和丐幫眾弟兄都愿意,以后先生一句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老鬼首先表態道。
錢老大也抱拳道:“今日先生救了我們的命,大恩不言謝,今后我錢大就跟了先生了,先生若有吩咐盡管說!”
澹臺一鶴笑著點點頭,然后看向正在沉思的四喜,問道:“那你呢?”
四喜看了澹臺一鶴一眼,心中糾結,這有個靠山固然是好,但是她真的不想和澹臺一鶴有什么牽扯。
這個男人,太過復雜和危險。
“你現在是個亡命之徒,又是個女子,我敢保證,你很快就會被這個亂世一口吞掉,連渣滓都不剩!”澹臺一鶴瞥了她一眼,冷聲說道。
四喜猛地看向他:“你憑什么就這么確定?”她四喜不是普通女子,澹臺一鶴未免太小看她了!
澹臺一鶴冷冷一笑,眼梢眉角都帶了一絲嘲弄:“小老大,就是現在你也是食不果腹,這到了外面,你難道還想靠坑蒙拐騙偷度日?井底之蛙出了那口井,你以為他能活多久?”
“你再給我說一遍!”四喜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喜歡重復,我只說一遍。”澹臺一鶴看向她,眉目間的艷麗愈發濃郁:“把你的命給我,我今后必定護你周全!”
把你的命給我,今后我護你周全!
十個字,一個承諾,四喜瞬間怔住了,不知說什么。
“四喜,你就答應了澹臺先生吧。”玉瓷兒突然跑到四喜的身邊,勸道。
“玉瓷兒,我……”四喜突然心中有些松動了。
“四喜,我知道你要強,但是你一個人在外頭實在太危險了,有澹臺先生護著你,以后你便安全了,我也不回去了,我就跟著你,如何?”玉瓷兒握住四喜的手,說道。
四喜看著玉瓷兒懇求的目光,最后閉上眼妥協地點點頭。
玉瓷兒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眾人不一會兒就運著貨走出了樹林,澹臺一鶴走到四喜和玉瓷兒面前:“你們兩個,以后就跟在我身邊,會使槍桿子嗎?”
玉瓷兒怯怯地搖了搖頭,而四喜則冷著臉點點頭。
澹臺一鶴從袖口抽出一把銀色的槍,扔給了四喜,朝她道:“那就使使給我看。”
四喜先是把玩似的轉了下手中的槍,然后眼神驀地一利,將槍口瞬間對準了澹臺一鶴,澹臺一鶴瞇了瞇眼,形如鬼魅,一瞬間的功夫就來到了四喜面前,同樣將一支槍對準了四喜的腦袋,臉上的笑燦若夏花盛開。
“敢跟我玩,你還嫩著點。”澹臺一鶴勾了勾唇角,一股凜然的霸氣陡然從周身散開。
玉瓷兒驚呼了一聲,緊張地看向澹臺一鶴:“澹臺先生,四喜她不是故意的。”
四喜絲毫沒有膽怯退卻的意思,相反狂肆一笑:“我就是故意的!”
話音未落,四喜便重重地扣下扳機,一顆子彈堪堪擦過澹臺一鶴的鬢角,然后直中他身后的一棵樹的樹干。
“啊!”玉瓷兒捂住耳朵尖叫了一聲。
澹臺一鶴則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四喜如此大膽,竟然真敢扣動扳機。
四喜慢慢走到他身后,然后從那棵樹的樹干上拿下一條被子彈正中七寸的青蛇,然后雙指掛著那條死蛇看向澹臺一鶴,笑道:
“怎么樣?先生您對我的槍法還滿意嗎?”
澹臺一鶴瞇了瞇眼睛,空氣中似乎散著一股劍拔弩張的危險味道。
四喜卻是沒心沒肺地笑得燦爛,無視澹臺一鶴的臭臉:“先生,如何?”
“不錯。”澹臺一鶴皮笑肉不笑,說出的話頗有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但是四喜看著澹臺一鶴吃癟卻是心中一陣舒暢,她自顧自地拉起玉瓷兒的手,然后朝澹臺一鶴道:“先生,我們走吧。”
澹臺一鶴冷颼颼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自顧自朝樹林中走去。
“四喜,你也大膽了”玉瓷兒在她耳邊低聲道,言語中滿是擔憂。
“我怎么了,是他讓我耍槍桿子給他看的,怪我嗎?”四喜一臉不在乎,她四喜還沒怕過啥呢。
跟著澹臺一鶴回到了別苑,澹臺一鶴走進了別苑的大堂,這也是四喜第一次來到這座別苑的大堂,擺設裝修富麗堂皇,中西合璧。
澹臺一鶴自顧自坐到了堂中央的一把黃花梨交椅上,隨后大叫一聲:“顧叔!”
沒多久,顧叔便從外頭走了進來,看到四喜和玉瓷兒時微微一愣。然后徑直走到他面前:“主子。”
“嗯,以后她兩個就在我身邊伺候了,你給分兩間房間。”澹臺一鶴吩咐道,顧叔點點頭,正要領著四喜和玉瓷兒出去時,又被澹臺一鶴叫住了。
“對了,雪團睡了嗎?”澹臺一鶴問道。
顧叔連連點頭:“睡了,睡了。”
澹臺一鶴點了點頭,然后眼睛一轉,嘴角浮現了一絲詭異的弧度:“四喜……”
他的聲音極其溫和,溫和得讓四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中隱隱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啊……啊?”
澹臺一鶴露出和藹的微笑看向她:“四喜啊,以后你呢,就照顧我的貓好了。”
“什么?”四喜心中一驚,什么叫照顧他的貓?
“雪團呢一直缺個專門的人照顧,要是你不愿意也行,玉瓷兒去照顧貓,你,就貼身照顧我。”澹臺一鶴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讓四喜咽了咽口水:“那我還是照顧貓吧。”她有的選擇嗎?
“這才對,顧叔,把她領到雪團那里吧,然后告訴一下照顧雪團的細節。”澹臺一鶴笑著說道。
看著澹臺一鶴的笑,四喜突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四喜姑娘跟我來吧。”顧叔說道,四喜點了點頭,跟著他出了大堂。
“先……主子,我要做些什么?”玉瓷兒地看著澹臺一鶴,小聲問道。
澹臺一鶴收斂了笑容,然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先不必了,對了,你跟四喜時怎么認識的?”
玉瓷兒有點訝異,但還是回答道:“八歲時,她因為偷了戲院廚房里的饅頭被管事的追打,我剛好在后院練功,看她可憐,便幫著藏了她。”
“偷饅頭?”澹臺一鶴有些疑惑地反問道。
玉瓷兒解釋道:“四喜的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棄了她,她的爹也沒過多久就死了,她就流落街頭,靠著乞討活下來,主子,四喜的性子是硬是倔,但是她要是不硬不倔,不露出一副豁出命的狠勁,她早就被人欺負死了,根本活不到那么大,所以請您不要怪罪她。”
澹臺一鶴沉默了,隨后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本就沒怪罪她。”
玉瓷兒聽及此,不禁咧開了嘴角,開心地笑了。
“好了,你先去廚房看看熬的藥好了沒。”澹臺一鶴朝她說道,玉瓷兒應了一聲便走出了大堂。
她前腳剛出大堂,顧叔后腳便走進了大堂。
“都安頓好了?”澹臺一鶴朝顧叔問道。
“安頓好了,那批貨也開始運往北上了,主子這一次這一計真是高明啊,這樣我們的運貨北上可就輕松多了。”顧叔笑著說道。
澹臺一鶴把玩著一把手槍,慢慢道:“找一幫人為自己賣命的最好辦法就是絕了他們的路,讓他們走投無路,然后我這條路就派上用場了,就可以讓他們死心塌地地為我賣命,花了一筆大價錢向張局長買了幾條人命,不過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說著,那端麗的眉眼間浮現了一絲狐貍般的狡詐陰險。
縱使早就知道這計劃,顧叔還是聽的冷汗直冒,不為什么,就是為著自家主子的心腸頭腦而心驚。
用人命謀人心。
謀士的頭腦,儈子手的無情,這兩者完美的結合恐怕只有澹臺一鶴一人。
“光有財力還不夠,你必須有人脈為自己開擴勢力這樣才能在這亂世中占得一席之位,顧叔,你說是嗎?”澹臺一鶴看向顧叔,問道。
顧叔趕緊低下頭,不敢與之的目光對視:“是,主子說得對。”
“但是主子,這四喜和玉瓷兒,主子何必好心收留著二人?”顧叔不解地問道。
澹臺一鶴挑了挑眉,然后深意地微微一笑:“這四喜,也許是我以后最鋒利的刀,而玉瓷兒……她便是牽制四喜的那條線,有了線,那把刀才能任由我牽制,足夠安全,不至于反捅了自己,懂嗎?”
顧叔心服口服地點點頭,再次拜服于澹臺一鶴那可怕的縝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