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詞：寒山道，到寒山，蒼松白巒。

竹笛聲，鴛鴦弦，凄凄慘慘。

群山折了相思箭，天池阻了行客船，只身云端，

難難難。

第一章

暮冬初春，山下白衣退去，綠意顯現(xiàn)出來。此處名為寒山道，山不算高，卻也屬于果勒山脈。

自古有人講“萬里果勒自此綠”，為什么呢，果勒山綿延冗長，這萬里寒山，山下低處山峰頗多。

寒山道處在寒山南端，是其中最為平緩好上的一處，人們便運(yùn)用智慧架上梯橋，刀鑿斧刻，劈石伐樹，竟造出一條道來，起名寒山道。

如今如此有山有水有資源，便有人建村于此。

小藝一家便是此間的住戶，小藝的爺爺金古年更是鑿道進(jìn)山的第一批村民。

他們本是海外流民，躲災(zāi)下海漂流此處，見有好山好水就在此造田建房，外人來此把這里叫做白山村。

金古年在村里名望甚高，見識也是頗多，總有些村中孩童稚子過來問些學(xué)問。

時(shí)間一長，村中的孩子一吃完飯便都跑到跟前問問題，沒事可做的金古年便建起私塾，教起孩子來。

寒冬剛過，又出了正月。

早飯過后，村里的孩童三兩成群跑著向金老爺子家身后的草堂而去。

跑在最前面的女孩扎著稚子辮身形微胖，圓圓的臉蛋凍得通紅，為了爭個第一早飯也沒有吃多少，現(xiàn)在又低頭狂奔著，

女童眼看要到草堂，抬頭想要進(jìn)門，卻見兩男一女，兩大一小緩步從草堂外的院子門前經(jīng)過她躲閃不及，頭碰頭，腳絆腳，與其中男孩撞了個滿懷。

哎呦一聲，兩人應(yīng)聲坐在地上，女孩手上的紙卷落了一地。

幾人看著女孩，胖手扶著額頭來回揉搓，一雙圓咕隆咚的大眼里滲出一彎眼淚在眼底打轉(zhuǎn)，只看的幾人心疼。

男孩這邊也是按著頭，站起身正要發(fā)火時(shí)，眼前之像讓他也不好發(fā)作。

反倒是女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雙手叉著腰，嘟著嘴，兩邊的腮幫氣的鼓鼓的，指著男孩，仰起臉朝著女人問道：

“小藝姐姐，這人是誰，嘴像塊茅坑里的石頭一樣臭，身體如木樁一樣硬，摔得我屁股疼。”

“你說誰…”

剛欲發(fā)作的男孩被身邊男子攔下，男人微笑著，撿起落在地上的紙張遞給女孩，解釋著：

“我叫林玉堂，他叫~”心里回味著女孩的話，什么叫嘴像茅坑的石頭。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

林玉堂看看江世修，江世修右手伏著額頭，左手食指摩挲著下嘴唇，江世修唇底泛紅，竟?jié)B出血來。

小藝臉上一紅，責(zé)罵著說：“姜靈芝，女孩子不能胡言亂語的。”

姜卓玲低哼著，大拇指刮了下嘴唇一下：“喂，親了我不言語什么嘛？”

仰頭看著江世修，眼睛里似有刀子般死死扎在江世修的臉上。

江世修心里生氣，他從未見過如此不知羞的女孩，一時(shí)語塞。

支支吾吾道，“你撞了我，雖然你倒了，但我嘴也破了，所以我們不相欠，但好男不和女斗，我也不爭，在下江世修，江觫之給姑娘賠禮了。”

說著，便作揖拱手。

“好個不相欠，也罷，你親了我是真，我撞你也不假，小女子不與石頭爭，你這賠禮，我姜靈芝收下了”

女孩白了一眼，扭頭自顧自向草廬走去。

江世修看向身旁兩人，納悶的問：“牙磕在嘴唇就是親嗎”

面對江世修，二人皆是搖頭嘆氣，不再多說。

身后傳來老者的聲音：“金藝，你在干什么，這小雪怎么生氣了？”

三人默言，正好奇的老者看了一眼金藝身后的林玉堂，欣喜搭話：“那就是虞城昭的外孫嗎？”

林、江二人拱手拜禮。

林玉堂向前一步將江世修介紹給老者，又將老者接受給江世修：“這位便是當(dāng)年開山筑村的領(lǐng)頭人金古年，金老先生。”

“孫兒江世修，江觫之拜見金爺爺。”

聞言，只見江世修雙膝跪在地上，金古年看他行此大禮，忙上前攙起：“我與你外公年輕之時(shí)私交甚好，你外公起兵失敗，逃到這里，我們相交甚歡。

也是那時(shí)候林侄兒被留下，亦是我建議你外公舉家去的的盧鎮(zhèn)，現(xiàn)在雖無聯(lián)系，但這幾日聽了林侄兒的回憶，我不知那時(shí)的建議是好是壞。”

說著老者有些哽咽，留下兩行眼淚，用衣袖摸了摸。

江世修細(xì)聽之下，強(qiáng)忍淚水將老爺子攙扶到屋內(nèi)。

爺孫倆到了屋里，孩子們上前搭話，老爺子拜拜手，金藝將孩子們送了出去。

那姜靈芝出門之前走到江世修身邊，惡狠狠的看著他，用力一踩，冷哼著出了門，只留下江世修在那兒喊疼。

老爺子不知所然，看向其余二人，二人掩面想笑，金老爺子的目光打來，二人硬是憋了回去。

林玉堂放眼屋內(nèi)，這里是江世修蘇醒的地方，那時(shí)房間比較空曠，現(xiàn)在的屋子里有五六張石桌，配著幾張石凳。

雖然高矮不一，但都平滑舒適。空氣中有些潮濕，這是冬天剛過，火盆剛開始燃烤木炭產(chǎn)生的水汽。

幾人進(jìn)去偏房，金藝叫林去拿火盆，林玉堂前腳剛進(jìn)，又折回教坊，走到石桌當(dāng)間。

林玉堂手拿工具將火盆拿起，低頭一撇，發(fā)現(xiàn)右手邊一個石桌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字：“我恨娘親”

林玉堂端著火盆進(jìn)了偏房，金老爺子坐在南炕上，胳膊搭在炕上的木桌邊，手上攥著江世修的小手，目光中盡是慈祥。

旁邊的江世修眼底的淚水一直打著轉(zhuǎn)，與金家父女交談著。

林玉堂呆呆看著此時(shí)的江世修，或許此時(shí)的江世修與一月之前更為相近。

人如其名，江世修的童年被關(guān)在幸福的籠子，觫之膽小。

現(xiàn)在的他或許孤獨(dú)，但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予許再讓他呆在那透明的保護(hù)傘下了。

林把火盆放下，金老爺子看見林便讓他坐在炕旁的凳子上，林玉堂點(diǎn)了點(diǎn)頭，金老爺子詢問江世修的腳傷，江世修搖頭說已經(jīng)不痛了。

林玉堂看了看金藝，對老爺子問著姜卓玲的事。

對此，老爺子只能嘆氣。林玉堂忙問到“卓雪如此可與其母親有關(guān)？”

老爺子一愣，問道“林賢侄如何得知？”

林玉堂便將發(fā)現(xiàn)說與眾人：

“剛才我在拿火盆時(shí)，發(fā)現(xiàn)一張石桌背面刻有‘我恨娘親’四個字。

與剛才我看見她的書法字跡頗為相似，所以我想此事與那孩子親娘有些關(guān)系”

金老爺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確實(shí)是如此啊”

原來在離肅青國很遠(yuǎn)的海外還有一個白國，姜家在白國的鹿卓郡地界是名門望族，但鹿卓近海，一次大的海難，將房屋盡毀，姜家也是人員四散，不知所蹤。

姜家二子姜離此時(shí)正在白國天祿寺還愿，途中聽說家中有此大事發(fā)生急忙向西南走打聽家族狀況，所到之處滿目瘡痍。

無可奈何之下，遇上金老爺子帶人北渡，便帶著些還有家產(chǎn)到了寒山道。

姜離是名門之后，又勤勞工作，常伴在金老爺子身邊，又在坎山伐木后期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

村里日子好起來，姜離也富裕的多了，娶妻盈氏，好不幸福。

這時(shí)村里闖來了個小子，名叫榆木，與姜離同是白國人，大水沖垮了他的家。

姜離心生憐憫，又見他年剛二十，正是好時(shí)候，便收他做了徒弟，在山中打獵，砍木，鋤田。

五年過去，小伙子出落成大人模樣。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

姜離出門上山中了獵人的陷阱，幸虧有榆木相救撿回來一條命。

命雖然保住，雙腿卻沒有了知覺。

沒有辦法，日子還要繼續(xù)，就找到了徒弟榆木，想要拉幫套。

所謂的拉幫套，便是有錢人家過去的一種婚姻習(xí)俗，原來是指馬車拴馬套的一種形式。

這種習(xí)俗大多是在丈夫患重病，不能撫養(yǎng)家中妻小、贍養(yǎng)老人。

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妻子與其他男人擔(dān)負(fù)全家生活，等丈夫去世后與此男人結(jié)為正式夫妻繼續(xù)生活。

榆木剛剛聽到，自是滿心拒絕：

“師傅，你在我困難時(shí)留下了我，供吃供住，現(xiàn)在師傅有難，徒弟一定會幫忙師娘的，你安心養(yǎng)傷吧”

眼見他拒絕的如此干脆，姜離不好說什么。

這樣生活繼續(xù)下去，時(shí)不時(shí)徒弟會來幫忙，但每每看見妻子盈氏每天自己做飯砍柴便心痛不已。

從不漏財(cái)?shù)慕x在炕柜中拿出五個金元寶交給徒弟榆木，說是為了方便他來家干活便在炕的對面支了個床，一起居住起來。

盈氏看出了姜離的想法，為了讓徒弟死心塌地的干活，犧牲自己，終是爬上了榆木的床，這也得到了姜離的默許。

本來拒絕的榆木得到金錢和女人變得努力干活，看到這些，姜離心中有些安慰。

早些還好，這時(shí)間長了，姜離心態(tài)有了些許變化，看著兩人出出進(jìn)進(jìn)成雙成對，自己卻成了外人。

氣不過的姜離趁著榆木上山與盈氏說道：

“小盈，你要知道榆木是我徒弟，你是他的師娘。”

盈氏只當(dāng)姜離賭氣，滿口答應(yīng)著姜離：

“是是是，你說的我都知道”

嘴上應(yīng)允，眼皮卻是不抬一下，這讓姜離好生困擾。

夜晚時(shí)分，床上的動靜讓姜離睡不著覺，姜離叫著盈上炕睡覺，云山欲雨的二人只能作罷。

第二天臨近中午，盈氏燙了一壺?zé)峋疲P坐在炕上對那姜離訴說著榆木的好：

“村里人都說這榆木不愧是你的徒弟，手腦靈活、大膽心細(xì)。”

如此夸獎，卻讓姜離好生厭惡，悶頭灌酒，連飲了兩口。

盈氏感覺不對，閉口不言，看著他要飲第三口，忙奪下酒壺，勸解勿要貪杯。

正是右手拿著酒壺時(shí)，姜離雙手拄著炕，轉(zhuǎn)身撲倒了盈氏，盈氏也不掙扎，兩人開始行周公之禮。

哪知姜離心已變態(tài)，行房事時(shí)心里想到盈氏與自己的好徒弟也是如此，一陣惡心。

看見盈氏的臉，氣不打一處來，雙手按壓著盈氏脖頸，欲殺之而后快。

盈氏青筋暴起，雙手捶打姜離手臂，后來便閉眼暈厥過去，再醒來之時(shí)，桌上酒杯已空，姜離笑著與她說道：

“小盈，你要記住，我才是你的丈夫。”

盈氏對此耿耿于懷。

不久之后盈氏生了個閨女，姜離得到此女，欣喜若狂，起名姜靈芝。

對之百般呵護(hù)，將家族所傳藥理醫(yī)學(xué)盡傳給她，又送到金家給金藝打下手。

如此操作讓榆木心中很是不爽，盈氏借機(jī)挑撥，二人酒后扭打在一塊，榆木將匕首插在姜離后肩膀上，血流不止。

熟不知知姜離腿已被女兒采藥治好，榆木被一腳踢翻在地，傻傻的看著站起身的姜離，滿是不甘的被反殺掉。

盈氏見此奪門而逃，不知哪去了，而姜離重傷而死，只留下六歲的孤女常駐鄰居方奶奶家，如今已是二年有余了。

聽完金老爺子的話，眾人皆是唏噓不已。

金藝情緒低沉，女孩故事她是知道的。

村里大人可憐她，對此事閉口不談，孩子見她性格孤僻，也就疏遠(yuǎn)了她。

金藝能做的只有物質(zhì)救助，想要心里疏導(dǎo)，但每次都是失敗，感嘆人世不公，世事無常。

眾人沉默間，金老爺子嘆著氣，飲下一杯茶潤了潤嗓子。

林玉堂聽著故事，心中思緒萬千，不時(shí)地看向低頭不語的江世修。

這時(shí)的江世修卻回憶起自己的過往，縱然父母嘮叨，外公嚴(yán)厲，卻是疼愛非常。

老爺子嘴里的一句句，一聲聲扎透了他的心。

他想念起父親的背，穩(wěn)如泰山，她卻沒有；他想念起母親那溫暖的懷中，她依然沒有。

相比之下，江世修可以拿來比的，不過就是徒長的歲數(sh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