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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新龍村貧困特征與風險分布

追尋著當地流傳的地名故事,課題組初步感受到自然環境的風險留給一個貧困村莊發展的烙印。課題組在烏蒙山區持續數年調查發現,5年(2013~2017年)來精準扶貧政策在邊遠山區取得了很多的成績,但因山區特殊的貧困特征和獨特的人文社會環境,面向全國的精準扶貧政策在貧困山村產生了一系列與其減貧愿景相悖的問題與后果。

新龍村自然環境惡劣,歷史上發生過地震、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災害,曾在彝良地震、魯甸地震中經濟損失嚴重。脆弱的生態環境和接續的自然災害實際上破壞了得來不易的減貧成效,導致大量返貧及新增貧困的出現。同時,惡劣的生態環境與災害頻發給人們生活及村莊發展帶來極多風險。

新龍村因環境導致的貧困分布特征是怎樣的,貧困特征與社會風險分布又是怎樣的,這是課題組將進一步具體呈現的內容。

一 新龍村的貧困特征

新龍村全村共有425戶,1633人,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156戶550人,2014年貧困發生率38%,2016年貧困發生率33%,被威寧縣扶貧辦認定為“一類貧困村”。就村民生活而言,溫飽一直是沒有完全解決的大問題。如圖1-4所示,新龍村民的人均純收入與國家貧困標準線持平。據課題組2017年進行的問卷調查,受訪家庭中有14.89%存在因季節性缺糧而挨餓的情況。除此之外,課題組還嘗試從人均純收入及其滿意度、貧困分布等方面來分析當地的貧困特征。

(一)村人均純收入常年與國家貧困標準持平

為了更清楚地理解這個貧困村的貧困深度,我們將2008~2016年國家、威寧縣、石門鄉和新龍村的人均純收入情況進行比較。需要說明的是,為了比較的一致性,這里的“人均純收入”均為“農民的年人均純收入”。全國農民人均純收入在2008~2016年增長迅速,從每人每年4761元增長到12363元,是原來的2.6倍。威寧縣人均純收入在2010~2015年略高于石門鄉的人均純收入,直到2016年石門鄉人均純收入與威寧縣持平,均只達到了全國人均純收入的61%。2016年,新龍村人均純收入是所在鄉人均的40%,是國家的24.83%。新龍村人均純收入常年與國家貧困標準持平,僅在2010年超過國家貧困標準,新龍村的貧困水平由此可見一斑,見圖1-4。

圖1-4 新龍村與石門鄉、威寧縣和全國人均純收入、國家貧困標準比較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威寧縣統計年鑒》(2008~2016)。

(二)受訪村民的生活滿意度普遍較低

2017年,課題組在新龍村隨機抽取了95戶家庭,在村干部的熱心幫助下,問卷調查應答率為100%。調查數據顯示,78.4%的受訪戶對家庭收入“不太滿意或很不滿意”。其中70.3%的受訪貧困戶表示對當年的家庭收入并不滿意,而這一比例的受訪非貧困戶也高達59%,與其他村收入情況相比,也無明顯優勢,53.4%的受訪戶認為與本村其他村民生活狀況“差一些或差很多”。也有一半受訪戶表示與親朋好友生活“差一些或差很多”。

60.8%的受訪戶表示對他們的生活狀況“不太滿意或很不滿意”,但非貧困戶的目前生活滿意度反而比貧困戶低。與5年前相比,94.8%的受訪戶表示“好很多或好一些”。受訪戶表示他們的生活與5年前相比變得好了,60.3%認為與5年前相比,他們的生活“很好或好一些”,但也有4.1%的受訪戶表示比5年前差。41.9%的受訪戶認為未來生活狀況“不好說”,這說明,他們對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仍有擔憂。

(三)新龍三個自然村寨貧困差距拉大

新龍村屬高原中山地貌,呈三角形分布的7個村民小組地勢高低不一,落差300米。2009年以來,特別是精準扶貧之后,三個自然村寨,即飛姑、祖基、新塘之間的貧困程度差距逐步拉大,成為新龍村的主要特征。

貧困發生率最低的新塘居民共168戶,貧困戶35戶,占比20.8%,相對來說這里交通條件好、扶貧資源充足。祖基因自然條件差、交通閉塞,直到2020年仍然沒有像樣兒的產業。20世紀90年代,一個社會組織進入村莊開展社區脫貧實踐,取得了一定的脫貧效果。2017年祖基102戶[3],其中37戶為貧困戶,占比36.3%。新龍村剩余貧困戶均在飛姑,共68戶,略低于新塘、祖基之和這也就是說,近一半的新龍村貧困人口在飛姑。但是,交通限制了精準扶貧項目的進入,是政府和社會組織扶貧的邊緣地帶。

3個自然村除了貧困發生率差異較大之外,在地方政府設計的脫貧攻堅版圖上的位置也存在較大差異。比如,在2015~2017年,新龍村獲得來自中央政府和省政府等的脫貧項目資金總計3950萬元,僅占全鄉扶貧資金的3‰。這說明,新龍村是石門鄉精準扶貧的邊緣村,而新龍村六、七組的產業扶貧、生態補償、搬遷扶貧等各類扶貧項目總投入資金幾乎為0,成了精準扶貧項目和資金邊緣村的“死角”。

二 生存發展風險分布

貧困村的生存發展風險類型是多樣的,密集地分布在人們的日常生活里。根據課題組對新龍村的持續觀察,村民的安居風險、教育風險、交通和醫療風險、生計風險等是主要的風險類型。

(一)自然災害、地質災害和意外事故

新龍村位于地質災害多發地帶。2012年9月云南省昭通市彝良縣、貴州省畢節市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交界處發生5.7級地震,震源深度14公里。彝良地震當天,新龍村民居受災的一張照片在各大媒體廣泛傳播。圖片的說明文字是:“在貴州省威寧縣石門鄉新龍村,一名男子站在一棟因地震嚴重受損的房屋前。新華社圖。”記者從威寧縣地震局了解到,云貴鄉和石門鄉等地震感強烈,縣城有明顯震感。威寧縣與云南省接壤的幾個鄉鎮房屋受損情況嚴重,不少房屋倒塌和開裂。

圖1-5 2012年彝良地震,新華社提供的新龍村民居受災照片

當時,新龍村沒有人員傷亡,但是村兩委干部挨家挨戶組織村民搬出危房,把25位老人轉移到安全地帶。新龍村有8戶農戶受災情況嚴重,房屋已成危房,村民的飲用水窖有4口已不能用,村衛生室、小廣場等公共建筑設施出現開裂。[4]

調查數據顯示,2016年,15.2%的受訪戶表示自然災害對家里的農業生產帶來了危害。80.6%的受訪戶表示2016年沒有遭遇過自然災害。對于意外事故,受訪戶(95戶)中只有5戶遭受過,均為非貧困戶。

(二)居住風險

新龍村村民的住房條件較幾年前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但仍然存在進一步改善的空間。新龍村的安居風險主要包括住房質量總體不高、房內生活設施差。受訪戶中,有82.1%住在平房里,17.9%住在樓房里,樓房住戶大多是2016年年底經過易地搬遷的農戶。33.3%的受訪戶總體住房狀況一般或良好,另有1/3受訪戶住房被政府認定為危房,還有剩下的1/3雖然沒有被認定,但實際上屬于危房。總體而言,新龍村2010年以來茅草房改造成績明顯。調查數據顯示,83.3%的受訪戶住房為“磚混材料”(50.0%)和“鋼筋混凝土”(33.3%),但仍然有16.7%的受訪戶住在竹草土坯中。其中,住竹草土坯的非貧困戶比例(20.0%)高于貧困戶(12.5%)。新龍村在2016年為新塘120戶貧困村民修建住房,為每戶投資10萬元。這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貧困人口的住房質量,這與貴州省扶貧攻堅進程中對貧困戶住房先行幫扶有關。

66.7%的受訪戶室內最主要的取暖設施是爐子,97.3%的受訪戶家中沒有沐浴設施。能源使用方面,只有2.7%的受訪戶使用了新能源燃氣。83.3%的受訪戶沒有接通互聯網,獲取信息的方式單一。95.8%的受訪戶沒有沖水馬桶/衛生廁所,大多數受訪戶仍然使用傳統旱廁,甚至沒有廁所。這些數據說明,新龍村居民住房室內設施條件差。

住房狀況差,農戶日常生活對傳統能源過度依賴和對新能源應用不夠。但是,已有50.0%的受訪戶將電作為最主要的炊事能源,逐漸取代柴草和煤炭。農戶生活垃圾大多隨意丟棄(62.2%),生活污水隨意排放(86.5%)。這說明貧困村距離美麗鄉村建設、實現美麗清潔仍然有很長的路要走。

根據調查數據,新龍村村民當前的住房滿意度較低,只有10.7%的受訪戶對當前住房狀況表示“非常滿意或比較滿意”,建檔立卡貧困戶與非建檔立卡戶住房滿意度沒有明顯差異,分別占比8.1%和7.7%。

(三)教育風險與貧困代際傳遞

經濟貧困是造成農村教育困境的重要原因。[5]從教育的社會功能上看,教育通過教化提升勞動力素質,提升他們走出貧困的能力,最終實現消除社會不平等和貧困。國家貧困地區義務教育工程(1986)、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2000)、危房改造工程(2009)以及西部地區“兩基”攻堅計劃(1993)中的相關政策都表現出了一定的有效性。但是,農村義務教育政策的實施仍然面臨許多問題。[6]一方面,全國中小學校布局通過撤點并校調整政策,直接導致農村學生上學遠、上學難問題,增加了農民的教育負擔。另一方面,中小學撤點并校在加快推進城鎮化進程的同時損害了鄉村社會發展,是空心村形成的主要原因。[7]

圖1-6 新龍村村民受教育程度情況

資料來源:2016年課題組在新龍村所做的人口教育普查。

課題組在2016年8月對新龍村村民進行了一次受教育程度普查,如圖1-6所示。除去2010年以后出生的嬰幼兒170人,應(已)受教育的人口總數為1866人。其中,從未進入學校的人數為1181人,占比63%,即全村一半以上為文盲。接受小學程度教育(包括肄業)的占比22%,接受初中(中職)程度教育的占11%,接受高中(高職)教育的占2%,接受大學(大專)教育的占0.6%。貧困與上學成本過高,是阻礙新龍村受教育程度提高的重要原因。根據“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百村調查入戶調查,新龍村適齡學生未上學或失學輟學的主要原因是“上學費用高,承擔不起”“孩子自己不想上學”。這也說明,盡管我國早已實施9年義務教育減免學費與提供營養餐,但仍然有學生因上學成本過高而上不起學。

西部貧困地區學校,尤其是像新龍村小學這樣的教學點,歷史上在一系列國家教育政策面前搖曳、掙扎。以國家教師政策為例,“清退教師政策”對貧困地區教育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歷史上,代課教師曾是邊遠山區教育的脊梁,隨著國家的發展,國家教育投入逐年增多,代課教師不斷被退出學校之外,特崗教師逐步進入邊校,成為提升貧困地區的教學質量的主力軍。但是貧困地區學校有其獨特之處,比如,新龍小學引進的特崗教師不會苗語,教學質量不升反降。可見,全國實施的教育惠民政策會因與地方特定需求不同而成為壓垮民族地區邊校的最后一根稻草。

另外,新龍村留守學童的現象較兩年前已經有所好轉。調查數據顯示,70.6%的受訪戶表示適齡學生多與父母住在一起。關于入學可及性問題,新龍村17.6%的受訪戶表示學生在本村上學,64.7%的受訪戶表示學生在本鄉鎮上學。這與大多數學生正在就讀中心校有關,鄉鎮所在地距離新龍村約10公里。

36.9%的受訪戶認為本村學校(教學點)條件“非常好或比較好”,貧困戶與非貧困戶就讀學校條件差異不大。因新龍村村民散落,學生上學路途較遠,40.7%的受訪戶表示其孩子住校。但是,不能忽略的問題是,仍然有40.7%的受訪戶表示他們家里的孩子上學路途需要1小時以上,7.4%表示需要0.5~1小時。近一半學生(48.1%)實際上都已經超出我國撤點并校政策“中小學生就讀路程不超過30分鐘”的范圍。

課題組的調查追蹤了新龍村的一場精準扶貧大變革。新龍小學同樣也經歷了從即將被撤掉到被村民拯救風險歷程,隨后又成為當地政府重點建設的嬰幼兒雙語教學示范點,教育扶貧資金大量進入新龍小學。由此新龍小學缺乏資金的問題得到了解決,但新龍小學又出現了新的教育風險。

(四)交通和醫療風險

交通始終是限制新龍村發展、村民便利生活的重要因素。長期以來,不通路且距縣城遠限制了新龍村民正常獲得醫療救治和報銷的權利。不通路、沒有路不僅長期限制新龍村的經濟發展,還限制著新龍村民社會保障與福利的獲得。這也意味著,新龍村面臨著交通和社會福利缺失或不夠便利的雙重風險。

通過調查,我們了解到新龍村民身心疾病問題較為嚴重,建檔立卡貧困戶(75.9%)比非建檔立卡戶所患疾病嚴重(66.7%)。78.6%的受訪戶認為他們發病時需要治療,但其中19.6%并沒去治療,主要原因是經濟困難(73.3%)。42.9%的受訪戶表示他們的身體狀況過好“日常生活沒有問題”,5.4%有“嚴重問題”,而受訪戶中的非貧困戶沒有此類嚴重問題。受訪貧困戶在身體疼痛和感覺焦慮或壓抑方面比非建檔立卡戶嚴重,93.4%的受訪貧困戶表示有一點焦慮或壓抑,同樣情況的非貧困戶占比33.3%。

除此之外,2016年,16.7%的受訪戶曾受工傷和交通事故。這與運動式建設有著直接關系,村民在當地就業進行家鄉建設,但因崗前培訓不到位,工傷事業多有發生且事后勞資雙方處理不夠得當。

村民們表示,如果家庭成員有急病需要醫治會采用粗制擔架從家中抬出,步行去醫院。(鄉級)衛生院救護車費用太高,一出車就需交付700元,超過30公里按里程每公里增加20元。離新龍村最近的三甲醫院在60公里之外,這意味著救護車單程要1300元以上。1300元,幾乎是新龍村農戶2014~2015年全年全家的收入。

2016~2017年,中央和省級財政向石門鄉撥付扶貧資金118.03億元,其中96%用于基礎設施建設,鄉域內修路里程大增,新龍村也因此獲益。

新龍村大水塘最初在2016年修成通村路,長2.5公里,寬4米,是該村歷史上的第一條路。2017年底祖基、飛姑通村路逐漸修成。這為新龍村村民出行、外出看病提供了便利。但是此后,新龍村交通事故逐年增多。通路后一年內,新龍村發生交通事故3起,石門鄉內發生交通事故14起,據不完全統計,全鄉因交通事故死亡人數至少5個。

(五)精準扶貧過程中的風險

據調查,新龍村最主要的致貧原因是:生病(32.3%)、缺資金(23.1%)和上學(16.9%)。50.0%的受訪戶享受過扶貧政策,77.8%的受訪建檔立卡戶表示為本戶安排的扶貧措施“非常合適或比較合適”,有43.2%受訪戶表示本戶到目前為止的扶貧效果“非常好或比較好”。

19.6%的受訪戶表示政府為本村安排的各種扶貧項目“很合理或比較合理”,47.1%認為“不太合理或很不合理”。19.6%的受訪戶認為本村貧困戶選擇“很合理或比較合理”,43.1%表示“不太合理或很不合理”。

大多數受訪戶對新龍村精準扶貧調整結果比較滿意,但認為村干部按照精準扶貧項目程序不合理。新龍村建檔立卡名單調整時,53.1%的受訪戶表示村干部來家里調查過,38.8%表示沒有調查過。村干部按照精準扶貧調出程序找家戶成員簽字蓋章認定脫貧時,42.9%的受訪戶表示沒有簽字蓋章,34.0%認為村干部沒有把調整名單進行公示。對扶貧項目的滿意度情況,54.0%的受訪戶對調整結果表示滿意,34.0%表示不滿意,12.0%表示無所謂。受訪戶中的非貧困戶對調整結果的滿意度(80.0%)高于貧困戶的滿意度(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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