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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災異論:“不時不食”的哲學基礎

漢代飲食生活中的“不時不食”觀念為月令的執行提供了有利的社會意識基礎,然而,月令作為制度規定,至多可以強化人們的“不時不食”觀念,并不能從根本上解釋這種觀念的產生。實際上,漢人的“不時不食”觀念源于當時盛行的天人感應理論(主要偏向于災異論)。有學者指出:“天人相應作為體現兩漢時代哲學思潮的核心話題,上至帝王大臣、經學家、自然科學家們,下至黎民百姓,都以其為思維模式。”[25]而說災異也因此成為漢代政治生活中的經常現象。陳侃理說:“災異論的要點是人事必須符合自然節律,也就是‘行當時之令’。”[26]否則就會產生所謂“災異”,也就是說,災異是人們反自然節律而行的外在表現。而在各式各樣以背離“自然節律”為基本特征的災異中,有一類被稱為“草妖”[27]的,其中就包括一種“不時”現象,即冬季桃李開花結果。

《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李梅實”。[28]《公羊傳》解釋這個記載是“記異也。何異爾?不時也”,[29]我們注意到,兩書并沒有直接將李梅冬實現象做過多引申,只是說它違背自然規律。《穀梁傳》對這件事情的解釋含義不明:“實之為言猶實也。”[30]也沒有與現實政治做過多聯系。不過,去漢未遠的晉人范寧引京房《易傳》曰:“從叛者,茲謂不明厥妖,木冬實。”京房是西漢后期人,他認為國家將會出現叛逆者時,如果統治者沒有意識到這個危險,就會出現“木冬實”的現象。由此可以看出,最遲自西漢后期起,漢人已經開始習慣于將冬季開花結果現象與現實政治勾連起來。

《史記·秦本紀》:“(秦獻公)十六年(前369),桃冬花。”[31]司馬遷沒有對此做過多解釋。而《漢書·五行志》記載此種現象時,則進行了災異化解讀,如漢惠帝二年“冬雷,桃李華”,五年十月,又見“桃李華”。從《春秋》三傳到司馬遷到京房再到班固,他們對“李梅實”“桃李華”的解釋程度,大體上反映了先秦至東漢間災異政治哲學的發展軌跡。漢代論說災異最終要“歸結于論政”,[32]具體到對這類反季節現象的政治解讀,傳統看法大體有兩種。一是認為錯在君主,“君舒緩甚”,“驕臣當誅”[33]而不誅,以致此災。如《韓非子·內儲說上》曰:“宜殺而不殺,李梅冬實。”[34]二是以劉向為代表,認為此災異“象臣專君作威福”。[35]雖然各有側重,但實可視為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這個問題就是政治秩序的紊亂。

不管解釋為君弱還是臣亂,畢竟還局限在朝堂上。《焦氏易林》一書反映了漢代相對較低層次的社會思想,該書對冬季“李梅實”的現象也很關注。如卷一《屯·師》:“李梅冬實,國多盜賊。擾亂并作,君不得息。”卷四《同人·損》《謙·小過》、卷五《觀·旅》等條目的文字與之大同小異,也將“李梅冬實”視為“國多盜賊”的外在表現或預兆。而卷六《剝·益》:“揚花不時,冬實生危。憂多橫賊,生不能服。昆侖之玉,所求不得。”以及卷七《大過·蒙》:“陽失其紀,枯木復起。秋華冬實,君不得失。”[36]則更上一層,把秋冬開花結果的自然現象歸結為一大類災異,認為預示著“生危”和“失紀”。這與代表上層意識的經典解讀具有一致性,說明民間對桃李冬實的解釋已經擴展到社會治安等密切關乎民生的問題上。

發生的反季節現象被視為現實政治失序的感應,正所謂“國無道”則“夏寒冬溫,春熱秋榮”。[37]這種思維模式一旦萌生,勢必影響到漢人對人工造成的“不時”作物的看法,因為反季節種植必然導致瓜果蔬菜在冬季里開花。并且由于是人本身造成的,體現出比自然界自生的反季節現象更為強烈的對自然節律的違背。如果說自然孕育的“李梅冬實”僅僅是在警示統治者,而統治階層主導的反季節栽培及消費則無疑屬于自作孽的昏亂之行。從這個意義上講,漢人秉持的反對反季節種植的態度,實以災異論等神秘主義政治哲學為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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