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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一 選題緣由

1.為什么是虹影?

當代的文學形式中,小說占有顯赫的位置。這不僅因為小說(尤其長篇小說)體量龐大、受眾最多,還可能因為這個時代不是詩的時代,而是散文的時代,當抒情被謚為“濫情”,敘事理所當然地占據了文學的中心。在許多讀者的心目中,小說就是當代文學的“代表”。

虹影,1962年出生于重慶,1991年移民英國,2000年返回北京定居。二十多年來虹影在小說、詩歌及散文等領域筆耕不輟,產量頗豐,并且在海內外獲得了較高的知名度和較為穩定的讀者群。虹影作為新移民作家的代表之一,其長篇小說能夠作為當代小說跨國“互文”交流的研究對象;作為堅守女性主義陣地的小說家,她的小說不僅在陳述一個民族的特殊歷史,也在陳述女性在歷史中的特殊經歷和創傷感受,而這種邊緣人的邊緣體驗是“微弱的、含糊的、常常被顫抖地發出,因而很容易被忽視”[1]的聲音。因此,本書的研究對象是虹影迄今為止正式出版的十部長篇小說。

但尷尬的是,“在文學界,虹影的位置在哪里呢”[2]?陳曉明說,“虹影沒有參照系,她的參照系都超出文壇常規經驗范疇”[3]。虹影之所以沒有足夠的文壇“地位”和相應的“參照系”,其中的主要原因有二。其一,虹影的小說成就主要是她移民英國后逐漸積累而成的,因此她自然被劃歸于新移民作家、離散作家或海外華人華文作家的行列,不完全屬于國內現當代文學研究的對象。其二,她與眾不同的出生和成長背景造成不甚討巧的個性特點和我行我素的寫作風格。虹影背負著私生女的“原罪”誕生,直接被拋入中國有史以來最惡劣的自然環境(三年困難時期)和社會環境(“文化大革命”)中,她對人與社會的關系、人與人的關系、男人與女人的關系,天然地形成了一種直覺而不乏深刻的體認。恥辱的身世和苦難的童年塑造了她矛盾的個性——她放浪形骸又內向孤獨,特立獨行又溫柔敏感,勇于流浪又極度封閉,受盡傷害又傷害他人,希望自己的聲音被傾聽但又害怕自己被關注,總之,她就像她小說中的性愛描寫一樣,溫柔而又暴烈,沉默而又喧嘩——所以,她難以被歸納、分類、定位,她說:“我自己就是一個無法歸納的人。我想把我這樣的人寫進一部特殊的歷史。”[4]這“特殊的歷史”就是一個女性半個世紀的成長史,一種在愛的饑渴和覺醒下女性主體意識從創傷的痛苦中復蘇和懺悔的過程。她不停追尋女性歷史和女性家園,以自傳和虛構的雙重敘事方式交織呈現精神內核,她用歷史、女性、創傷、身體標注出了自己的“參照系”。沒有創傷就沒有虹影。

2.什么是虹影的女性主義與創傷?

表0-1 虹影長篇小說發展歷程

虹影的十部長篇小說大致可從兩個方面進行分類。第一,從時間坐標上看,可以分為四個發展階段:閹割期、自戀期、懺悔期、輪回期;第二,從關注的對象世界來看,可以分為主流世界(發達國家或第一世界)和非主流世界(不發達國家或第三世界)。在時間分界上,虹影突破自我局限,從青年先鋒作家階段的放縱閹割,到久居英國后離散作家的自戀自閉,到回歸祖國后的贖罪懺悔,再到女兒出生后的希望輪回,時間線性排列的小說展現了虹影從頗具才華的坎坷少女到寬容自在的成熟女性的發展歷程。在對象分界上,虹影不僅在多部作品中關注了主流和非主流世界的相遇、沖突、融合與矛盾,展現了離散作家的跨界視野,而且還堅持以女性立場審視她所經歷的時代和前時代,叩問道德與歷史二律背反中女性為爭取話語權所付出的代價,即戰爭和革命、政治和權力、菲勒斯中心和國家機器等因素在女性身體上留下的歷史創傷。

村上春樹在新作《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中說:“心與心之間不是只能通過和諧結合在一起,通過傷痛反而能更深地交融。疼痛與疼痛,脆弱與脆弱,讓彼此的心相連。每一份寧靜之中,總隱沒著悲痛的呼號;每一份寬恕背后,總有鮮血灑落大地;每一次接納,也總要經歷沉痛的失去。這才是真正的和諧深處存在的東西。”[5]村上春樹的這番話不僅觸及了虹影真實的創作“根底”,或許也構成了許多作家深埋心底的創作基因。

但虹影與村上的不同之處在于,空間切換之中,不同時代文化背景之下,她更在意傷和傷、痛和痛、脆弱和脆弱的交融中,女性的悲痛呼號,女性的血灑大地,女性的痛切失去,女性的何去何從,女性的空間危機,以及這一切之中潛藏著的女性的寧靜、寬恕、包容和接納。在女性追尋和諧的旅程中,創傷成為她們“思考暴力、體驗迫害、反思文化倫理的有效工具”[6]。這既構成虹影個人經驗和小說創作的特點,也成為本書選題因循發展的主要邏輯脈絡:從虹影的私生女體驗出發,分析創傷的歷史來源——革命,尋找革命對女性傷害最典型的表現之一——饑餓,剖露饑餓之下隱藏的歷史動因、權力話語、女性情懷與作家的價值取向;繼而,回歸承受這些創傷和饑餓的女性主體——軀體,它象征著沾滿鮮血的大地上能夠包容一切悲痛喪失的偉大女性——“江河母親”,這是虹影從懺悔到“罪己”再到走進“他者”的引渡者;最后,在女性受盡創傷之苦的丑陋軀體和坎坷歷史中,挖掘虹影在女性性愛表達和惡之花塑造中生成的對女性“丑”的審美重建。

從這個意義上說,虹影的女性主義(Feminism)是一個“因差異而不斷斗爭的過程”[7],是一個不斷更迭的充滿錯亂的空間,除了女性和男性的差異,女性內部的階層差異、個人差異也同樣促成了虹影對女性主體的反思。虹影的小說帶領我們去經歷一個差異化的女人的歷史與空間,這同時也是一個民族、一個大時代的歷史,但它終歸是“一個女人”(與強大的主流意識背離)的歷史,正因其背離性,她的存在空間充滿焦慮與危機。她的作品展現了我們在歷史、社會、文化中最為深層的性別焦慮的來源,以及這些焦慮包圍并主宰我們生活的表達方式。她向任何被主流意識排斥于價值邊緣地帶的人展示了通往擁有一個自我的道路,一種切斷主體性和自我否定之間的歷史紐帶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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