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及其當代價值
- 劉近
- 7469字
- 2021-04-23 13:09:40
第一節 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的實踐基礎
“問題卻是公開的、無所顧慮的、支配一切個人的時代之聲。問題是時代的格言,是表現時代自己內心狀態的最實際的呼聲。”[1]在葛蘭西所生活的時代,如何實現無產階級革命無疑是一個最具世界性的時代命題。就此而言,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陣營中為數不多且首屈一指的革命家,葛蘭西所創建的文化領導權理論無疑是對這一時代問題的諸多嘗試中的獨具特色的一種。這種難能可貴的探索,不是一種苦思冥想的結果,而是基于革命實踐的經驗總結與反思,其形成有著堅實的實踐基礎。一方面是俄國十月革命這一間接性經驗;另一方面是工廠委員會運動等直接性經驗。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們強調,關于葛蘭西思想的研究既需要置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之中,同時還需要緊密聯系當時意大利的無產階級運動過程。
一 間接經驗:俄國十月革命
在第二國際時期,馬克思、恩格斯所預見的西歐無產階級革命的高潮并沒有發生。相反,由于資本主義社會經濟所發生的時代變化,改良主義思潮在第二國際內部逐漸占據了上風。與此同時,這種危害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不良傾向也遭到了批判和駁斥。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在東方建立了一個并不完全等同于社會主義經典原理的蘇維埃政權。十月革命的成功宣告了以“正宗的馬克思主義”自居的第二國際的經濟決定論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徹底破產。現在,從經典理論來看并不具備革命物質條件的俄國開始成為西方國家無產階級革命者紛紛學習和效仿的榜樣。十月革命勝利后不久,1919年3月,在歐洲革命的高潮中成立了共產國際。在俄國革命勝利的鼓舞下,“向俄國學習,走十月革命之路”成為當時很多國家無產階級和共產黨人,在經歷本國運動的痛苦經驗后得出的合乎邏輯的選擇。芬蘭、匈牙利、德國、捷克斯洛伐克等歐洲國家先后建立了無產階級領導的蘇維埃共和國。此外,像英國、法國、意大利等其他同樣具有革命傳統的國家也都努力宣傳和捍衛十月革命,并嘗試將十月革命的成功經驗本土化,葛蘭西便是其中一位。
對于葛蘭西來說,俄國十月革命猶如一塊巨石在其思想世界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葛蘭西開始對列寧進行全方位的了解則是俄國二月革命之后的事情。他利用擔任《前進報》專職記者的便利條件,開始接觸并搜集外界與列寧和俄國革命相關的消息。由于意大利資產階級的新聞封鎖,葛蘭西獲取消息資料與的渠道相當有限,但這絲毫沒有影響葛蘭西對列寧以及十月革命的正確認知。需要指出的是,即便在意識到俄國革命方式難以應用于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之后,他關于列寧與十月革命的價值與意義的評價依然沒有降低。在十月革命勝利后,葛蘭西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上,公開發表多篇熱情贊揚俄國無產階級、布爾什維克和列寧的文章,積極宣傳十月革命的新鮮經驗。1917年12月24日,葛蘭西在《前進報》上發表了題為《反〈資本論〉的革命》的重要評論文章。在這篇文章中,葛蘭西關于社會主義革命以及社會發展問題的深刻思考首次得到了直接而全面的闡發。葛蘭西從理論與實踐的辯證關系的視角充分肯定了列寧在詮釋《資本論》的理論價值方面的重大貢獻。
首先,葛蘭西高度肯定了十月革命的意義。在葛蘭西看來,在列寧那里,馬克思《資本論》關于社會發展問題的論斷,通過十月革命得到了更新。這種理論與實踐的更新,有力地阻止了馬克思的思想學說遭受歷史宿命論機械解讀的危險。[2]葛蘭西認為,布爾什維克是俄國革命不可或缺的積極推動者和堅定領導者。正是得益于列寧及布爾什維克黨對革命的領導,才保證了革命事件沒有停頓下來,也保證了革命發展的未來通道沒有被阻塞,使得俄國社會的歷史矛盾最終獲得了解決。但是直到二月革命,這種解決還是一種資產階級性質的。因此,最高綱領派[3]奪取政權并建立無產階級專政便成為完成革命的必然步驟。在葛蘭西看來,十月革命已經“確定無疑地屬于俄國人民總的革命的一部分”[4],更準確地說是開始,而并非終點。接下來,布爾什維克還需要繼續領導和推進社會主義的建設,創造出一種新型的社會主義結構。
其次,葛蘭西認為:“布爾什維克革命所包含的意識形態的意義多于事件的意義。”[5]葛蘭西對十月革命具有的“意識形態”層面的意義進行了說明。在葛蘭西看來,《資本論》正是這種“意識形態”的集中體現。他認為:“在俄國,馬克思的《資本論》與其說是無產階級的書,不如說是資產階級的書。”[6]在這一點上,俄國民粹派代表人物米海洛夫斯基就曾盛贊《資本論》俄文版的問世,但他錯誤地認為馬克思主張俄國必須經歷資本主義的發展階段。[7]可以說,葛蘭西對于《資本論》的總體認知與當時俄國國內的流行說法并無二致。所以,葛蘭西才認為十月革命是反對《資本論》的。其實,從更深層次來講,葛蘭西所反對的并不是《資本論》,而是強加于《資本論》之上的那種關于歷史發展的線性思維。
葛蘭西認為,十月革命批判性地論證了人類歷史到底是否必須按照預先設定的道路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地向前發展。在十月革命中,參與其中的無產階級作為革命的主要力量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考慮其階級需要。與此同時,由于西方樣式的文明在俄國的初步發展,就必然會產生一個與其對立的資產階級,并且由此正式步入一個所謂的“資本主義時代”。其實,葛蘭西所指出的這種情況,在當時的俄國確實是存在的。而且這種認識逐漸成為一種影響甚廣的“意識形態”。被這種認識左右的人們,開始放棄了對革命的要求,逐漸淪為完全任由這種“歷史宿命論”蠱惑和支配的“木偶”和“奴隸”。因此,十月革命的發生可以說是徹底打碎了這種意識形態的“魔咒”。這種具有十分鮮明的教條性和機械性的意識形態認為,俄國歷史應當按照統一公式向前發展。十月革命作為重大的歷史事件直接沖破了這種僵化的、機械的歷史分析定式。十月革命向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革命者傳達出一種新的信息: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并不是一直被想象的那樣一成不變。
葛蘭西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他反問道:俄國何必等待英國之前的歷史在俄國重新上演呢?[8]因為這種重演的歷史首先意味著資產階級的成長和壯大,然后便是社會兩大對立階級之間開始爆發激烈的階級斗爭,隨著階級斗爭的持續和加劇,無產階級的階級覺悟開始從中形成。而與這種多多少少具有一定的階段性的過程相伴隨的便是,俄國需要遭受英國所遭受過的發生在資本主義世界的種種災難。隨著這些災難接近極值,無產階級才開始著手推翻資產階級統治,建立無產階級專政。葛蘭西認為,這種歷史發展的一般程序對于當時的俄國來說并沒有多大意義。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必要坐等西方發達國家的歷史在俄國重來一遍。在葛蘭西看來,其中的原因在于,當時的俄國人民,更準確地說是一小部分俄國人民已經基本具備了,甚至遠遠地超出了與英國相類似的經驗準備。在此基礎之上,俄國的無產階級便能夠通過這些經驗來實現自身的發展。與此相類似的是,他們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利用西方資本主義的發展經驗來提升本國的生產力水平,使其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實現迅速發展,從而達到甚至超過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水平。“用資本主義的話來,北美比英國更要先進,因為在北美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是從英國經過長期發展后才達到的水平上直接起飛的。”[9]因此,俄國無產階級同樣可以在英國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已經達到的最高水平上開始自己的歷史。
再次,葛蘭西將階級意識的覺醒或者集體意志的形成歸結為十月革命勝利的重要原因。葛蘭西的這一結論與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有著直接的關系。葛蘭西將這篇評論的題目擬定為《反〈資本論〉的革命》,并在文中有過“布爾什維克否定了馬克思”的直接的意思表達。但是,在葛蘭西思想意識的最深處,他始終沒有否定馬克思的半點企圖。他可能意識到了題目本身帶有很大的爭議性,因而做了進一步的解釋。他認為,與其說布爾什維克是否定了《資本論》,不如說是否定了其中的某些結論更為準確。葛蘭西還特別強調,盡管列寧領導布爾什維克否定其中某些具體結論,但絲毫沒有拋棄《資本論》中極富生命力的思想。恰恰相反,馬克思的這種不朽的思想在布爾什維克那里得到了直接的實踐。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即便布爾什維克黨不贊同《資本論》的某些個別的結論,但與馬克思反感的“馬克思主義者”之間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因為他們沒有將馬克思的著作編制成一種不容置疑和不容改進的教條。和馬克思一樣,他們同樣認為歷史上占統治地位的因素不是天然的經濟事實,而是人,社會中的人,彼此聯系著的人。“他們相互達成協議,并通過這些接觸(文明)發展一種集體的社會意志;是了解經濟事實的人,他們對經濟事實作出判斷并使之適應自己的意志,直到這種意志成為經濟的動力并形成客觀現實。”[10]
最后,葛蘭西將這種覺醒的方式歸結為一種社會主義的宣傳和鼓動。葛蘭西認為,在正常時期,也就是和平時期,要想形成這樣一種集體意志,至少需要一個通過社會逐步傳播、擴散的漫長過程。此外,還需要具備豐富而廣泛的階級經驗。在葛蘭西看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人們很多時候處于一種懶散的或者松散的生活狀態。而在這種狀態下的無產階級是無法參與或者進行革命的。因此,首先需要做的是將他們有效地組織起來。這種組織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從外部組織成聯盟或者同盟;另一方面則是在內部,在他們的思想和意志中形成一種集體意志和階級意識。這就需要一種不斷的和多樣化的外部刺激。這種外部刺激——在葛蘭西的認識中——就是社會主義宣傳。正是得益于俄國社會民主黨進行的有力的社會主義宣傳,俄國人民能夠接觸到其他無產階級的斗爭經驗,進而使得無產階級的歷史意識在一瞬間戲劇性地蘇醒過來:它的反對資本主義的斗爭,它的漫長的連續不斷的努力,要使自己從奴隸枷鎖中完全解放出來,鍛造出一種新的意識,并成為一個尚未到來的世界的宣言。總而言之,鍛煉俄國人民階級意識和革命意志的應是社會主義的宣傳。
在今天來看,這個看似頗為大膽的題目,既充分體現了葛蘭西的思想獨創性以及不拘泥于條條框框的革命家形象,但也給葛蘭西招致了諸多的批評和責難,甚至被貼上了“無知者”的標簽。一些人認為,葛蘭西之所以認為十月革命否定了《資本論》,正是他對馬克思關于落后國家跨越卡夫丁峽谷設想的一無所知的表現。正如之前所指出的那樣,葛蘭西與其說是否定馬克思,不如說是對當時關于《資本論》誤解的否定。事實是,葛蘭西根據自己的理解,得出了與馬克思晚年跨越思想極為一致的結論。1918年,在馬克思誕辰100周年時,葛蘭西說道,“馬克思并沒有寫出某些簡單明了的信條;他并不給我們留下絕對命令式的箴言,提供超越時空的絕對的和無法挑戰的規范的救世主”。[11]
可以說,葛蘭西的思想是一種開放性的,而不是僵化的,充分體現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也正是基于此,在都靈工廠委員會運動失敗之后不久,葛蘭西便迅速地開始探索一條不同于十月革命的革命道路。在他的思想深處,對待革命道路問題一直保持著一種開放性的思想姿態。而這種立場與姿態的產生離不開十月革命的激發和啟迪。有了這種認識,葛蘭西提出文化領導權理論,提出陣地戰策略是一種歷史的必然。當然,十月革命對葛蘭西的影響還直接體現在現實實踐上,它促使葛蘭西將其成功經驗化為意大利工廠委員會運動。
二 直接經驗:意大利工廠委員會運動
1915年,從都靈大學畢業后,葛蘭西直接放棄了成為一名學術研究者的大好前程,[12]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意大利社會黨,并進入都靈市社會黨總支部機關報《前進報》從事新聞工作。從今天來看,葛蘭西革命生涯的第一步就是直接進入了他所強調的“文化戰線”。1917年,隨著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取得勝利,俄國無產階級推翻了沙皇的專制統治,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這一革命的勝利給予整個歐洲的工人運動以極大的鼓舞,俄國經驗成為歐洲其他國家無產階級運動的模板。這一時期,在葛蘭西的頭腦中,意大利與俄國之間在國情上存在著非常明顯的相似性。關于這一點,葛蘭西曾在其撰寫的新聞評論中多次表達過。他指出:“俄國和意大利都是資本主義比較落后的國家。城鄉之間,工人和農民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差別。”[13]“意大利生活的歷史條件過去和現在都很少同俄國人有所差別。”[14]基于這種認識,葛蘭西認為,意大利也會像俄國一樣出現同樣的革命形勢。此時的葛蘭西堅信:“一國的重大事件必在另一國內產生反響。”[15]正是基于這種認識和信念,像歐洲很多國家的革命者一樣,葛蘭西從新聞戰線的日常業務中走了出來,開始尋找像俄國一樣建立工農蘇維埃政權的可能。
這種可能性隨著葛蘭西對俄國十月革命的了解的不斷加深而得到了明確。葛蘭西認為,蘇維埃組織是俄國革命成功的關鍵性因素。在俄國,革命之所以能夠突破重重困難,關鍵在于在4年的艱難困苦和流血犧牲中,在革命的戰壕中出現了一種新的革命意識,這種新型的意識迫切需要在社會不斷完善的組織和機構中表現出來。而這種組織或機構就是在俄國的戰場上出現的士兵代表蘇維埃。通過這一組織,農民和士兵得以積極地參與圣彼得堡、莫斯科和俄國其他工業中心城市的蘇維埃的生活,從中進一步獲得了勞動階級必須團結一致的意識。在俄羅斯的整個領土上“布滿了地方蘇維埃組織網”[16]。在葛蘭西看來,正是這種遍布四方的地方組織成為俄國蘇維埃政權執政基礎的基層機構。從俄國的工業中心城市開展起來的共產主義宣傳是建立在這種新的心理基礎之上,并在這個基礎上建立了自由選舉和由革命集體生活經驗檢驗的新的社會體制。[17]簡言之,俄國的工人階級與農民階級在蘇維埃組織中結成了同盟,實現了聯合。
葛蘭西將蘇維埃組織視為十月革命勝利的重要載體。在這一問題上,他的這種認識和判斷與列寧之間有著深刻的默契。1918年3月,在俄共(布)第七次(緊急)代表大會上,列寧做了《中央委員會政治報告》。這次報告被列寧稱為“關于俄國革命的全面概述”。列寧在報告中指出:“我國革命發生了對國際革命將有巨大意義的轉折,這就是十月革命。”[18]在總結革命取得最終勝利的經驗時,列寧指出:“正是我們灌輸到廣大人民群眾意識中去的這個政策,‘政權歸蘇維埃’這個口號,使我們能夠在十月間在彼得堡十分容易地取得了勝利,并把最近幾個月的俄國革命變成了一次全面的勝利進軍。”“我們提出的‘全部政權歸蘇維埃’的口號已經經過群眾長期歷史經驗的實際檢驗而成為他們的切身要求。這就是俄國革命在1917年10月25日以后的最初幾個月全面勝利進軍的原因。”[19]“因為當時要取得成功完全取決于有千百萬群眾參加的運動是否具備現成的組織形式。蘇維埃就是這種現成的形式,正因為如此,我們在政治方面才會有我們后來取得的那些輝煌成就。”[20]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列寧將蘇維埃組織視作保障十月革命取得最終勝利的重要革命載體,并給予高度評價。
葛蘭西也意識到,無論在俄國還是在意大利,工人和農民階級的團結問題都同樣地存在著。他確信,產業工人和貧苦農民是意大利無產階級革命的根本動力和骨干力量,是意大利無產階級進攻部隊的“鋼鐵營”。對他們來說,共產主義乃是頭等的需要,因為共產主義的勝利意味著生命和自由,而保留私有制則意味著受到壓迫和喪失一切乃至生命的威脅。他們的歷史作用和力量能不能得到發揮和釋放,首要的是建立革命的組織和嚴格的紀律。當時,在意大利,革命的主要中心是工業城市以及密集的和單一的工廠。因此,必須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工廠,即產生直接工業生產領域中階級斗爭新形式的新的生活上。同時,僅僅依靠一兩個工廠工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那樣的話,革命就不能得到鞏固并普遍地得以取勝。基于這種認識,葛蘭西指出,必須促使城市和農村團結起來,在農村建立貧苦農民的組織,將工人組織和農民組織作為未來社會主義國家創立和發展的依靠。
此時的葛蘭西認為,在意大利,建立工人和農民的聯盟要比人們設想的困難少一些。這主要是因為,在戰爭期間,城市的企業吸納了大批農村居民。在他們中間進行共產主義宣傳會比較容易看到成效。同時,進入城市的農民又可以作為城市和農村之間相互聯系的紐帶。一方面,可以利用他們來進行日常的宣傳工作,以便消除農民對于工人的不信任和怨恨。另一方面,可以依靠他們對農民心理的了解和農民對他們的信任,開始建立和鞏固新的機構的工作,以便把廣大農民群眾吸引到共產主義運動中來。葛蘭西主張共產黨人應當開展經常性和系統性的理論宣傳活動,以此促使無產階級組織迅速地取得革命領導地位,并通過聯合和集中的途徑將之轉變為新型國家,在取代資產階級經濟政治體制以后實現無產階級專政。
當時,擺在意大利革命者面前的是,意大利的廣大人民群眾還沒有被真正組織起來,“仍然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是一些處于動物特有的毫無秩序的運動之中的、沒有紀律和文化的、只受填飽肚皮的欲望和野蠻的激情支配的人們”。[21]正因為如此,有覺悟的革命者才參加了競選斗爭;他們參加這種斗爭是為了把團結和組織性因素灌輸到革命群眾中去。以俄國十月革命為例,結合意大利國內無產階級的真實情況,葛蘭西將普遍存在的工廠委員會作為意大利版的蘇維埃并對其進行了改造和升級。工廠委員會成為意大利工人運動的重要組織形式。由于葛蘭西和他的同志們,在都靈這個被稱為意大利的“圣彼得堡”的北部工業城市先后發動了工廠委員會運動、“四月罷工”等革命運動,但在工業家和資本家以及資本主義國家機器的鎮壓下,這些運動都遭到了失敗。
與這些失敗的革命嘗試一同發展起來的還有意大利法西斯勢力。法西斯勢力的迅速崛起成為影響葛蘭西思想發展的另一個重要的現實因素。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墨索里尼利用人們對戰后經濟和政治時局的不滿,煽動人們的民族感情,迅速獲得了廣大民眾的支持。其中,僅在1920~1921年,墨索里尼的黨徒規模就從3萬人激增到32萬人。1922年10月28日,墨索里尼發出“向羅馬進軍”的口號,次日法西斯勢力掌握了國家權力。墨索里尼為了牢牢地支配意大利,除了實施嚴密而殘酷的組織性的暴力控制之外,還十分重視意識形態性的思想控制。其中,前者主要是通過組織性的暴力手段,打擊、迫害甚至暗殺革命異己分子,從而使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缺乏基本的現實力量;后者主要是利用一種以謊言為背景的思想體系制造壓抑的輿論氛圍,堅決阻止任何異端勢力的異樣聲音出現,從而使無產階級缺乏基本的革命覺悟和階級意識。法西斯主義在意大利實施的雙重統治,成為“刺激”葛蘭西重新思考革命策略的一個重要的現實因素。[22]
俄國革命的勝利、意大利工廠委員會運動的失敗與法西斯主義的崛起,三者在葛蘭西的思維世界共同催生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包括意大利在內的西方國家為什么不能像俄國一樣畢無產階級革命與民主革命之功于一役。為了弄清“意大利無產階級革命向何處去?”的問題,葛蘭西開始重新尋找符合西方革命的現實道路。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理論既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異想天開,而是在革命實踐基礎上進行艱辛理論探索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