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中國的社區治理結構轉型
- 曹志剛
- 10902字
- 2021-04-23 13:07:30
第二節 各主要城市的典型社區治理模式創新
面對20世紀末中國社會,尤其是中國城市社會,發生的巨大變遷及其給城市社區治理帶來的挑戰,從21世紀初,國內各主要城市,如武漢、廣州、上海、北京、成都、南京、杭州、長春、沈陽等,都從不盡相同的角度開展了一系列實踐探索,值得研究者對此加以密切關注和審慎凝視。
2016年起,民政部組織了對全國社區治理的先進理念及其指導下的社區治理創新實踐案例的征集,社會治理河南省協同創新中心負責具體執行。截至2017年11月,從已經入選的203個社區案例可以觀察出兩個明顯的分化。[18]其一,城鄉社區之間的分化。其中城市社區174 個,占85.7%;農村社區29個,占14.3%。相較于農村,城市成為社區治理創新實踐的主要發生場境。其二,城市區域之間的分化。從174個城市社區案例的分省數據來看,廣東(22例)、上海(18例)、北京(17例)、江蘇(15例)、浙江(13例)明顯占優勢,且這5個省份合計(85例)占全國將近50%的比例。從另一角度來看,“2017年國務院出臺《國務院關于加強和完善城鄉社區治理的意見》,鼓勵通過慈善捐贈、設立社區基金會等方式,引導社會資金投向城鄉社區治理領域。截至2017年底,全國以社區基金會命名的組織已達130家,其中廣東與上海占全國80%以上”。[19]這些都表明,先發達區域中的城市相對于發展中區域、欠發達區域中的城市,成為社區治理創新實踐的首要陣地。從上述經驗研究的結論而言,社區治理創新中的案例實踐,經驗性地反映著從“鄉土中國”向“城市中國”的轉型挑戰以及在這一過程中發達區域城市所面臨的緊迫問題。
一 武漢市社區治理創新中的“百步亭模式”和“江漢模式”
作為新中國成立前就屬于國內特別市的重要核心大城市,新中國成立后湖北省武漢市和西安市、蘭州市、成都市等八個城市一起,成為國家重點投資建設的八大重點新工業城市,大量的國有大型企業在此聚集,武漢鋼鐵公司、武漢重型機床廠等作為中國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156項重點工礦業基本建設項目落戶武漢的典型代表,奠定了武漢市作為新中國成立之后國內重要工業城市的堅實基礎。
大量大型企業在武漢的聚集,帶來外地遷移人口及本地鄉城遷移人口在武漢市的安家落戶、安居樂業。1998年國務院啟動的國有企業改革、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改革和同年啟動的住房分配貨幣化制度改革交織在一起,根本性地改變了城市基層社會由“單位”——各個企業——組織社會生產、進行社會管理、提供社會服務的格局。企業除保留組織社會生產的功能之外,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的功能都交由社會負責,并具體由城市基層承擔。很快地,無論是作為統籌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的武漢市政府,還是作為直接承擔住房分配貨幣化之后商品房承建的開發商企業,都意識到城市居民的居住問題并不僅僅只是“房屋”這一物理形態,在房屋的物理形態之外,居住還體現為由房屋的物理形態所必然延伸的社會形態——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否則城市居民的居住問題仍然不算得到妥善解決。由此,在國有企業改革、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改革和住房分配貨幣化制度改革之后,城市居民的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等問題成為武漢市必須面對的現實性、緊迫性問題。
在國內城市社區治理領域具有相當影響力的“百步亭模式”即肇始于此。1995年,武漢安居發展工程有限公司開始開發建設百步亭小區,該公司創始人和高管中有多人擁有在武漢市建委及相關政府部門的工作經歷。[20]1999年百步亭小區第一期建成,居民陸續入住。明顯區別于一般房地產開發企業單一關注商品房房地產“買地—開發—售樓”經營鏈條的是,該公司在小區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等方面投入了較多精力,其中包括將企業盈利劃撥一部分以補貼社區居民醫療經費,限制小區一樓門面房用途(不得出租用于利潤較高的小餐館而建議出租用于利潤較低的書店等),在小區內給下崗失業居民提供就業信息幫扶等,在有效化解城市基層治理風險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可多見的社區面貌。
在百步亭社區面貌的官方網站介紹中,“社區文明新風撲面、人際關系親密、管理服務完善、群眾安居樂業。社區做到了‘十個沒有’:沒有大的鄰里糾紛,沒有越級上訪,沒有群體性事件,沒有火災,沒有扒竊,沒有邪教活動,沒有未成年人犯罪,沒有刑事案件,沒有不良網吧,沒有黃賭毒。實現了‘十無’:無違章搭蓋、無開窗設點、無占道經營、無油煙擾民、無泥巴路、無廣告亂貼、無居民摘花踩草、無煙頭、無紙屑、無果皮。被廣大市民稱贊為‘綠色社區、安全港灣、溫馨家園’”。[21]課題組在實地調研走訪中發現,雖然社區居民的居住體驗與社區前述自我介紹略有出入,但社區治理的基本面貌相較于武漢市一般的商品房社區治理的基本面貌,確實可圈可點。可能也正由于此,這一社區治理的效果在剛剛開啟住房分配貨幣化時代之初更是難能可貴,“百步亭社區被評為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全國文明社區示范點、全國三八紅旗集體、全國五四紅旗團委標兵、全國文化先進社區、全國無毒社區、全國基層民兵預備役工作先進單位、全國物業管理優秀住宅小區,并獲得了中國城市管理進步獎、全國和諧社區建設自主創新獎等100多項國家級獎項。2003年,中央宣傳部、中央文明辦、建設部、文化部四部委聯合發文向全國推廣百步亭社區經驗。2001年,湖北省文明委、武漢市委市政府分別做出了《向百步亭花園社區學習》的決定。2012年,湖北省委、武漢市委再次發出了學習推廣百步亭社區黨建工作法的通知。中央組織部將‘全面推廣百步亭社區黨委工作法’列為2013年工作要點”。
百步亭社區治理成效的取得,與其獨特的治理結構特征相關聯。社區的“交叉任職”模式——“黨委成員實行‘雙向進入,交叉任職’,社區黨委5名成員分別兼任社區各級組織的領導職務,黨委書記是百步亭集團的董事長,也是百步亭社區的居民,黨委副書記兼任社區管理委員會主任,其他黨委委員分別是政府職能部門、社區居委會自治組織成員”。[22]作為不屬于江岸區轄下的16個街道之外唯一特殊直屬于江岸區的社區,其社區治理結構的核心特征,既不是以往單位制時代的,以某一企業的黨團部門、保衛部門、工會部門、婦聯部門、醫院部門等作為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的主要承擔方;也不像“街居為主、單位為輔”所預期的,由城市基層街道和社區作為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的主要承擔方。而是由房地產開發企業兼顧承擔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在實踐過程中這一特征被進一步擴展和強化,并且還得到了政府相關部門的積極呼應。
回顧21世紀初這一在全國范圍引起廣泛關注的社區治理模式,研究者可以得出基本共識性的結論是,該社區在實現承接“后單位制”時期的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尤其是在“就業和社會保障、城市管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社會服務”等領域事務中集中體現出單位制變革之后不同社區行動主體對城市基層社會運轉的思考和回應。而事實上,百步亭社區治理特征的形成和變遷,同時也反映在武漢市“社區建設883行動計劃”中,成為當時武漢市社區形成和發展的主要線索特征。這一特征強調了單位制變革之后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的提供和承擔不可遺漏,城市基層社會才能保持穩定、良好的運轉。但是在提供和承擔的供給結構特征上,很難說“百步亭社區治理模式”為后續的社區治理提供了足夠清晰的結構特征行動指南,再加上很難尋求將市場盈利作為第一目標的其他企業吸引到高度復雜、高度風險的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中,雖然百步亭社區開發商武漢安居發展工程有限公司后來發展演變為百步亭集團,成為集房地產開發、社區建設、物業管理、文化產業、酒店和醫藥經營等為一體的跨行業、跨地區的綜合性大型企業集團,但是很難復制它的成功經驗。因此,部分理論研究者和實務工作者認為,這一治理模式很難復制甚至不可復制。這些都體現了社區治理結構轉型問題本身的高度復雜性和艱巨性特征。
同時期,武漢市“江漢模式”也在全國范圍內取得了廣泛的影響。江漢模式試圖在“政府行政調控機制與社區自治機制相結合、政府行政功能與社區自治功能相互補”等方面有所突破,“它既不同于過去那種以行政管理為主、條塊分割的城市基層社會管理模式(典型的行政管理模式),也不同于西方國家的社區自治模式(典型的社區自治模式),而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替代計劃經濟體制背景下產生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政府自覺依法行政、社區組織自主管理、社區人自愿參與相結合的治理模式(行政管理與社區自治融合型模式)”。[23]“政府管理與社區自我管理相結合、政府服務與社區自我服務相結合、政府教育與社區自我教育相結合、政府監督與社區自我監督相結合”成為這一模式特征的期許所在。
自2000年江漢區被民政部確定為“全國社區建設實驗區”后,江漢區對社區管理體制和工作運行機制的改革分為三個階段。2000—2002年是厘清政府與社區工作的關系階段。這一階段的重點工作是“明晰基層政府與社區居委會‘指導與協助、服務與監督’的工作定位,劃分基層政府與社區居委會的職能職責”。2003—2007年是提升社區自治功能階段。這一階段的重點工作是與武漢市“社區建設883行動計劃”中的“就業和社會保障、城市管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社會服務”(“四進社區”)步調一致,推行城市網絡化管理與社區居委會工作減負,健全社區事務分類管理和準入制度。2008—2010年是規范社區管理體系階段。這一階段的重點工作是以政府職能歸位、社會中介組織功能歸位、社區自治功能歸位等途徑來實現人員配置到社區、工作重心到社區、服務承諾到社區、考評監督到社區、工作經費到社區。[24]從前述研究者和地方政府自身對“江漢模式”的相關展示和概括可以看出,江漢模式的工作出發點亦在回應從單位制變革之后,城市社區居委會如何在明確社區事務邊界的基礎上順利承接社區居民在“就業和社會保障、城市管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社會服務”等重點事務領域的需求。
二 廣州市社區治理創新中的“天河經驗”與社區服務的“羊城模式”
廣州市作為東南沿海較為發達的城市,在城市社區治理領域除了面臨與武漢市社區治理創新同樣的挑戰之外,流動人口在城市社區中的迅速增長和大量城中村轉制為城市社區更增加了廣州市城市社區治理創新的難度。天河區作為廣州市市內核心區之一,更是在城市社區治理創新中直接面臨這些沖擊。
天河區社區治理創新的經驗包括以下內容。其一,針對新形勢下社區黨建工作任務重與力量不足的矛盾,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從2002年起天河區在市內率先開始推行社區黨建工作指導員制度,重點考慮聘用關、停、并、轉、破產企業中下崗的老黨務工作者,加強了非公有制經濟組織和各類新經濟組織、社團組織的黨組織建設。其二,在社區中構建完整的社區民主建設體系。這一體系由決策層—社區居民代表大會、執行層—社區居民委員會、議事層—社區協商議事會、領導層—社區黨組織等組成,社區居民通過民情懇談會、事務協調會、工作聽證會、民主評議會實現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自我監督。其三,新增社區政務中心,與社區黨委、居委會共同構成“兩委一中心”的社區組織架構。社區政務中心承擔上級政府職能部門指派的各項政務和行政執法工作,包括創衛、計生、社保、普查、治安等,有效分解了居委會承擔的社區事務,力圖使居委會的工作注意力集中到對社區居民的服務中去。其四,通過社區空間環境的系統化優化布置,在社區治安、社區教育、社區文化領域多途徑滿足社區居民需要。在社區治安中推廣社區警務室和綜合治理室,在社區教育中推廣社區黨校、市民學校、法制學校、科普學校、家長學校、老年學校等“六校”,在社區文化中推廣黨員活動室、文化活動室、圖書閱覽室、健身室、室外活動場等“四室一場”,有效地回應了社區居民的需求實現。其五,針對社區重點人群,開展社區救助和社區就業幫扶。具體途徑包括由社區出面,發動轄內有關單位與困難家庭建立“一幫一”結對幫扶、向困難群眾捐贈財物、組織志愿者為困難群眾提供各種便利服務活動等,為社區弱勢群體解決一些實際困難。并積極開展“農轉非”勞動力就業培訓和村民素質教育工作,增強社區居民就業能力。[25]
近年來,廣州社區治理創新的一大特點在于對“街道綜合服務中心”“家庭綜合服務中心”“長者服務中心”等專業性服務空間和服務組織形式的探索,初步形成了具有廣州特色的“羊城模式”。街道綜合服務中心等“不僅提供了必要的服務場所,更重要的是在社會工作人才隊伍、服務計劃、服務技巧和服務管理等方面保證了整個社區服務的有序開展。只有立足中心地位,塑造中心品牌,才能贏得社區居民的信任。同時,在立足社區的基礎上整合社區內外資源”。[26]專業性服務空間和服務組織形式在社區事務中的參與,能夠“依托社區服務組織,促進社區居民參與,解決社區問題;改善社區關系,提升社區意識;整合社區資源,滿足社區需求;促進社區和諧,實現社區穩定”[27]。針對六大人群實施了不同的服務內容,如關愛農民工,實施“融入城市”服務工程;關照殘障人士,實施“回歸社會”服務工程;關護老年人,實施“重陽孝道”服務工程;關心青少年,實施“托起明天的太陽”服務工程;關顧貧困家庭,實施“細胞培育”服務工程;關懷義工,實施“兩工聯動”服務工程等。[28]
在街道綜合服務中心等專業性服務空間和服務組織形式中的社區服務,有別于以往大民政形式的社區服務,能夠以專業人員的服務過程和服務質量,基于目前有限的社區資源,為社區不同類型重點服務人群提供高質量的服務,更好地體現專業服務的力量。除此之外,2007年廣州市就開始探索街道層面的“流動人口管理與服務中心”,后進一步發展演變為“來穗人員和出租屋服務管理中心”。2014年1月,廣州市更是在市級層面成立“來穗人員服務管理局”,整合管理資源和服務力量,在全國省會城市乃至發達地區城市中率先將對“來穗人員”的管理和服務作為城市基層治理中的一大特色強調。
三 上海市社區治理創新中的“羅山會館”與社區治理新動向
長期以來,上海市都是國內城市社區治理創新值得關注的一個重要城市。早在1996年,上海市羅山街道“羅山會館”開啟的政府與非政府組織合作,政府購買公共服務的社區服務、社區教育、社區文化創新形式,就已經取得了廣泛的社會影響和研究關注。[29]羅山會館由上海浦東新區社會發展局、浦東新區社會發展基金會、基督教上海青年會和羅山街道辦事處共同創建,由羅山街道辦事處協作社會各方力量參與,由民間非營利組織負責具體運行。這種利用專業化服務力量的參與來緩解城市基層政府運轉壓力的策略,不僅給社區居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便利服務,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城市社區治理變革的探索方向。
同時期,上海市在城市管理尤其是城市基層治理中做出了“兩級政府,三級管理”的嘗試,城市管理的多項權限被下移至原本屬于城市區一級派出機構的街道辦事處,[30]街道辦事處承擔了越來越多的基層治理壓力。1997年,上海市還進一步提出了“兩級政府,三級管理,四級網絡”的城市管理體制,[31]居委會在城市基層治理中的角色發生了較為明顯的變化,在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中分擔了原屬于街道辦事處的相當一部分工作。在2006年之后,上海市在社區中重點部署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社區文化活動中心、社區事務受理服務中心等,在空間環境和工作重點上強調對社區服務的投入,社區服務成為社區治理創新工作的主要突破口。社區服務的規范化成為這一時期的工作強調。[32]
但是為了緩解城市基層政府在社區管理和社區服務中的運轉壓力,將基層街道和居委會的部分管理事務和服務職能通過購買社會組織服務、民間自愿參與等形式來實現,在實踐中也存在偏離這一設想初衷的風險可能。[33]城市基層政府還出于對社會組織購買服務和民間自愿參與中潛在風險的“維穩”考量,往往采取不同形式對這些形式手段加以“調控”,力圖使社會組織和民間自愿的社區參與維持在既能一定程度覆蓋社區居民的管理和服務需求,又在整體風險上可控的局面。社會組織參與城市基層治理創新的這一現狀及其演變前景,將成為觀察社會組織能否順利實現它在城市社區管理和服務中積極作為的關鍵風向。
最近,研究者還關注到了上海市城市社區治理領域創新的一種新動向——“結對競賽”。[34]它所指的是,在2019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和改進城市基層黨的建設工作的意見》前后,[35]部分城市基層工作中已經率先“取消街道承擔的招商引資、協稅護稅等工作任務”。在此背景下,在官僚科層體系中作為“塊”的街道和作為“塊”的部、局、委、辦等,與原來能夠被清晰指標量化的GDP競標賽不同,[36]受限于基層財政靈活性的下降、治理創新業績的不宜量化和“條”“塊”受到的治理創新壓力,個別“塊”和個別“條”之間圍繞基層治理創新所形成的較為穩定的“條與塊”之間的協作關系。以“社區分析工具”等為代表的結對競賽產出,在豐富城市社區治理創新手段的同時,也帶來了社區治理創新形式層出不窮,但從試點探索到擴展艱難,治理創新形式淪為“盆景”的城市社區治理創新生態格局。
四 北京市社區治理創新中的“居站分設”與老舊社區中的“1+1+N”模式
長期以來,“居站分設”所指向的居委會與社區服務站的職能相對分開的社區治理創新的思路特征,成為外界對北京市社區治理創新的主要印象。而實際上,“居站分設”作為“一分、三定、兩目標”社區治理模式的核心內容,包含“一分”——居委會與社區服務站的職能相對分開,社區居委會依據《居委會組織法》行使職能,社區服務站在社區黨組織和社區居民委員會統一領導和管理下,做好社區公共服務工作;“三定”——定人員、定經費、定任務,明確社區居委會和社區服務站的人員、經費、任務,確保人員到位、經費到位、工作到位;“兩目標”——建設培養一支專業化、高素質的社區工作者隊伍,把社區建設成為社會主義新型社區。[37]
通過“一分、三定、兩目標”,北京市社區治理基本實現了社區服務站與居委會職責的相對分開。北京市內街道、社區層面普遍建立了“一站式”服務大廳和“一窗式”社區服務站,社會保障、民政事業、計劃生育、流動人口管理等公共服務在社區實現了全覆蓋。[38]社區服務中心、社區服務站、社區體育俱樂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社區衛生服務站、社區文化中心、社區文化站、社區圖書室等不同類別的社區服務空間構成了層次豐富的社區服務體系?!碍h境整潔、管理規范、服務完善、安全穩定、健康幸福、文明祥和”成為北京市建設“六型社區”的具體指向。但從反思的角度而言,“居站分設”的前景,可能還將極大地受限于社區服務站在“行政化”與“市場化”之間的漂移和它與居委會之間的關系進一步理順。[39]
與此同時,北京市部分老舊型社區,由于“利益主體和利益訴求日趨多元導致社會矛盾日益復雜,群眾的權利意識迅速崛起導致政府公信力和權威降低,風險社會的特征日益凸顯導致社會安全感下降,信息化、網絡化時代來臨導致其雙刃劍效應的顯現”等社區問題的復雜化挑戰,[40]也在探索社區治理創新的“1+1+N”模式。它指向的是一個社區居民議事會、一個社區自治小組和N個社區居民志愿服務隊的整合,以挖掘、組織和動員社區自身力量,解決社區居民的公共服務難題。[41]社區居民議事會在社區中起到統領帶動的作用,“在社區中,凡是涉及居民切身利益的事,都召開社區居民議事會,研究解決方案,凡是在法律規定允許的范圍內、現實條件允許的前提下,均以絕大多數居民議事代表的意見為準”。[42]社區議事會通過社區公約、社區議事規則等社區居民形成一定程度的約束。社區自治小組是社區議事會處理社區事務的執行機構,而社區生活如治安巡邏、停車管理、環境美化、維護維修、矛盾調解、文化宣傳不同領域中的社區志愿服務隊,則可以彌補前兩者的力量薄弱之處。通過發動社區居民在社區治理創新中的參與,并在制度構建上搭建社區居民的議事協商平臺,在社區居民獲得感得到明顯提升的過程中,基層社會治理創新的成果成效得到了明顯的鞏固。[43]
五 成都市社區治理創新中的“社區總體營造”與社區“微治理”
2017年,成都市委城鄉社區發展治理委員會這一具有首創意義的機構設置,表明了成都市作為一個典型的中西部城市,對城鄉社區治理創新這一現實問題的投入重視程度?!笆形青l社區發展治理委員會履行統籌指導、資源整合、協調推進、督促落實四個方面的職能,包括指導編制成都市城鄉社區的發展規劃,牽頭建立資源統籌協調機制,推進街道(鄉鎮)的綜合管理體制改革,組織實施城鄉社區發展治理考核評價工作等。……發揮牽頭攬總的作用,把分散在40多個部門的職能統籌起來,有效激活了人、財、物等資源”。[44]在市委城鄉社區發展治理委員會這一相對獨特機構的統籌推進下,近些年,成都市社區治理創新中一些具有開拓精神的探索、嘗試,引起了學術界和實務界的廣泛關注,其中以“社區總體營造”和社區“微治理”為典型。
在“社區總體營造”中,成都市除了在全國率先設立市一級的市委城鄉社區發展治理委員會,更在所轄市、區(市)縣黨委建立城鄉社區治理委員會,通過城鄉社會治理發展工作領導小組來加強黨對城鄉發展治理的領導。在各街道設立街道黨工委、黨建工作指導站和“兩新”黨工委,初步構建起市、區、街道城市黨建領導新體制。[45]在街道建立“大黨工委”,在社區建立“大黨委”,在院落樓宇建立黨小組。截至2018年年底,該市共建立了街道“大黨工委”117個,社區“大黨委”1727個,并且推行了街道(鄉鎮)、社區黨組織兼職委員會制度和區域化黨建聯席會議制度,先后推選產生街道黨工委兼職委員442人、社區黨組織兼職委員2996人,健全了街道、社區、小組(網格)、基本單元(院落、樓棟)四級組織架構。
通過城鄉社區治理體制的頂層變革,成都市城鄉社區發展治理委員會能夠有效動員和協調資源,并且在較為一致的共識下展開內在一致邏輯的具體探索?!皬?016年開始,在持續推進三社互動的治理基礎上,成都市啟動了城鄉社區可持續營造探索實踐。2018年3月30日,成都市民政局、成都市委組織部、成都市委社治委三個部門聯合發布《關于進一步深入開展城鄉社區可持續總體營造的實施意見》”,[46]“在基層政府、社區黨組織和駐區各單位的共同努力下,按照‘解決民生痛點、探索城市美學、建設高品質社區、培育和諧社區’的基本遵循,各個社區大力實施基礎設施建設,包括實施雨污管網改造工程、公共休閑空間和綠色景觀工程,打造出獨具特色與品質的社區5分鐘公共服務圈”,[47]以“人、文、地、產、景”為鮮明特色的,在我國臺灣地區“社區營造”經驗基礎上發展演變出來的成都“社區總體營造”成為一張城市名片,在中西部城市社區治理創新中具有重要的位置。
成都市社區“微治理”是“主要以內部需求為核心,以‘微’行動為抓手,社區社會組織為載體,處理不同群體的個性需求問題,完善社區治理機制。社區‘微治理’還重視治理過程精細化和居民自治精細化,致力于提升社區活力、優化治理環境、提高居民參與能力及自我服務能力?!巧鐣w治理的微觀表達,嵌入在地方性的社會系統與文化網格中,依托特殊的社會結構,從小微處著眼,自下而上,逐步實現治理重心的轉移”。[48]在社區“微治理”的具體實踐中,成都市社區治理的具體措施包括:其一,成立區級服務治理大聯動中心,推行“互聯網+社會治理”機制,借助“互聯網+”、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等現代信息技術手段以及通過移動終端、App等信息化通道,將社區服務下沉到院落、樓棟和家庭,依托“公共服務綜合云平臺”“社會治理綜合云平臺”“專業個性社會服務云平臺”提供多種足不出戶的服務項目;其二,在社區、社會組織、專業社會工作者之外,將“社團”引入為社區服務的第四個要素,通過購買服務的形式,引入社團精英參與社區事務的決策、管理及監督,發揮社區、工、青、團、婦、殘等社區群團組織的力量,形成互聯網+社工、社區、社團、社會“四社聯動”機制,創建出一條“再組織、再教育、再服務”的道路,提升了社區自我服務、自我發展與自我管理的能力;其三,以成華區為代表,建立了“區—街道—社區—院落”四級社會組織孵化體系,按照“政府支持、社會運營、專業發展、項目合作”的思路孵化轄區內社會組織,并建立社會組織發展基金,同時擴大企業支持力,為社區“微治理”提供能源保障;其四,通過構建“1+1+X”的“微治理”體系,創新治理機制、提升治理水平,積極授權于服務型基層黨組織體系(1)、社區居委會及專委會(1)和街道工會、共青團、婦聯、殘聯等群團組織體系(X),使社區居民及社區組織獲得高度自主性,讓居民真正“動”起來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實現居民訴求與政府服務的無縫對接,實現治理結構規范化、精細化。研究者認為,“微治理”在社區治理中的更大作用發揮,與它的制度化演變前景有關。[49]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物業管理信托機制、社區基金會在社區治理創新探索中的活躍,也成為成都市城市社區治理創新領域的活力象征體現。
六 其他部分城市的社區治理創新實踐
除了武漢、廣州、上海、北京、成都等城市之外,杭州、廈門、南京等城市的社區治理創新也在不同方面展開了探索。
杭州市以城市社區治理創新的“分類治理”而聞名。該市根據社區公共事務的屬性以及責任主體的雙重標準,將社區公共事務分為三大類:社區行政事務、社區公共服務和社區自治事務。社區行政事務主要包括社區行政管理事務、社區行政執法事務、公共信息采集事務等,社區公共服務主要包括社區行政服務、社區便民服務、社區公益服務等,社區自治事務主要包括社區法定組織事務、鄰里互助事務等?!霸诮梃b和吸收公司治理、社站內置、居站并行和居站分離四種模式的基礎上,杭州創建了社區黨組織、社區居委會和社區公共服務工作站(社區工作站)‘三位一體’的復合模式。2008年,杭州市先后出臺《關于進一步推進和諧社區建設的若干意見》(市委〔2008〕20號)和《關于社區公共服務工作站建設的若干意見》(市委辦發〔2008〕169號),開始社區公共服務工作站試點建設工作,推進‘三位一體’社區治理復合模式的探索和實踐。”[50]為了具體承接分類治理的實施,“交叉任職”和“分工負責”成為基層治理運轉的組織機制。
廈門市以城市社區治理創新的“美麗廈門共同締造”(也稱為“社區參與式治理工作坊”)較具社會影響力。[51]共同締造主要關注的是社區重大問題和社區公共事務的協商和共治,社區中不同行動主體,如政府機構、社區黨組織、居民委員會、物業公司等營利組織、業委會等非營利組織以及不同類型的社會組織,在社區中通過社區居民代表大會(會議)、社區協調議事會、社區聽評會、評議會、座談會、調解會,圍繞社區事務,注重從過程中培育社區協同治理的精神文化,注重精神文明建設,提升居民文化素質和強化志愿服務精神。[52]
南京市因城市社區治理創新的“五微社區”而在業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拔逦⑸鐓^”是指由微平臺、微實事、微行動、微心愿、微星光五個功能板塊組成的數字平臺?!拔⑵脚_”主要是各級黨組織、各部門、街道、社區在網上工作的接入口;“微行動”是社區居民根據自己的時間、地點可以選擇性參與的活動范圍;“微實事”是居民對民生實事的民主投票,對生活區域內需要解決的問題進行優先序排序,并且還能及時跟蹤并監督項目實施進展;“微心愿”則匯集了民意訴求,并為居民公益志愿提供了有效的參與渠道;“微星光”則通過展示先進黨員事跡、優秀黨建品牌,引導和塑造良好社區氛圍。“五微社區”的創建,能夠堅持系統化思維,整合碎片的基層資源,突出網絡化特色,提供精準的居民服務,推動區域化發展,實現城市的精細治理。[53]“互聯網+黨建”“互聯網+民生”理念在南京市得到了較為切實的推進。[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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