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世界史(第三輯):新視野下的英國文明史研究
- 孟廣林 趙秀榮
- 12579字
- 2021-04-23 12:57:05
評布萊爾執政
錢乘旦(北京大學歷史學系)
1997年5月1日,在時隔5年之后,英國舉行大選。英國工黨在選舉中大獲全勝,取得419席的絕對優勢,幾乎占議席總數的2/3。這是工黨自建黨以來取得的最大勝利;即將步入44 歲的托尼·布萊爾(Tony Blair)出任首相,成為自1812 年利物浦勛爵(Lord Liverpool)執政以來最年輕的一位英國首相。[1]此時,保守黨已經歷了輝煌的“撒切爾時代”,加上梅杰(John Major)的7年執政,工黨已經有18年不在臺上;如果工黨再不執政,它的政治生命岌岌可危。這一年的大選終于扭轉了工黨的頹勢,“布萊爾時代”開始了。在布萊爾執政的十年中,英國走了什么路、執行了什么政策?如何評價布萊爾執政?這是本文試圖解答的問題。
一 時代背景
1979年,瑪格麗特·撒切爾(Margaret Hilda Thatcher)出任首相,開始了延續18年的保守黨執政。撒切爾一反二戰以后英國兩黨的“共識政治”,背離凱恩斯主義和高福利、國有化的政策,下“猛藥”治理“英國病”,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英國經濟開始復蘇,“滯脹”怪圈漸漸消退,通貨膨脹率從1980年的18%下降到1983—1987年的平均每年5%以下,以后盡管又有回升,但創造了60年代末以后最好的紀錄。1979—1989年,英國的人均生產增長率超過美國和德國,在七國集團(G7)中位列第三;全員生產率超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的平均水平,僅次于日本和法國。英國與歐洲主要競爭對手德國之間的距離大大縮小了,1977年,德國制造業的生產率比英國高49%,到1989年只比英國高15%。1988—1989 年,英國經濟年增長率達到創紀錄的5%,在發達國家中名列前茅。盡管失業人口從1979年的100 萬人增加到1986年的300萬人,但就業人口則從1979年的2250萬人增加到1989年的2690萬人。更多的英國人比10年前更富裕了,其十年增長率在英國歷史上首屈一指。[2]
但代價也是巨大的。撒切爾的政策是“劫貧濟富”。按照“新自由主義”的理念指導,貧富差距擴大了,社會更加不公正,1979年,收入為全國平均水平一半的階層承擔國家稅收的13.9%,1987年這一比例上升到16.1%;而5 倍于平均水平的階層承擔的納稅比例則從51.5% 下降到43.1%,1992年更是下降到35%。[3]國民福利事業受到影響,撒切爾政府力圖減少社會福利開支,對養老金、家庭補貼、產假補助、失業救助等做出嚴格的限制,并對醫療保險制度進行改革,看病就醫不再由政府全包,教育經費減少了,科研費用被削減,工會受到沉重打擊。1989年,經濟再次出現負增長,“撒切爾主義”似乎失效。這時,工黨本有機會重新執政的,但保守黨卻繼續穩坐權力寶座,梅杰,這位被認為是英國歷史上最沒有作為的首相之一,居然可以在撒切爾辭職后安安穩穩地執政7 年,并且在1992 年大選中,領導保守黨以336席對271席的絕對優勢再次獲勝,以致工黨領導層哀嘆說:保守黨“獵走了我們的狐貍”。[4]
工黨連續四次大選失敗,原因是提不出明確的政治路線,以凱恩斯主義和福利國家為兩大基礎的“共識政治”明顯被撒切爾破壞了,工黨應該怎么辦? 為此,工黨內部陷入嚴重的路線分歧,而分歧的焦點是:工黨應該維持“工人黨”的面貌、堅持“社會主義”路線,還是做一個“全民黨”、像保守黨那樣爭取有產者的支持? 工黨在建黨初期是一個“工人黨”,黨員中除極少數具有社會主義傾向的知識分子(如費邊社)之外,全都是工會會員;黨的領導階層幾乎全是工人出身,黨對自己的工人身份感到自豪。1918年,在費邊社的幫助下工黨制定出一部黨綱,其中第四條提出“生產、分配和交換手段公有制”的綱領,從而明確了自己是一個“社會主義黨”。但“社會主義黨”和“工人黨”的身份使它在1924年和1929—1931 年兩次早期執政時的處境十分尷尬,因為作為一個在議會體制下的執政黨,它既不能為工人階級單獨掌權,又不能不為工人階級掌權,結果就只好無所事事、一無所為,并最終導致麥克唐納(Ramsay MacDonald)的“叛黨”事件。[5]第二次世界大戰改變了這種尷尬局面,在戰后英國國民要求改變現狀的強大民意支撐下,第三次執政的工黨艾德禮政府實行“國有化”,并建立福利制度,工黨的“社會主義”與全民擁戴的福利國家似乎能調和起來,于是“工人黨”和“全民黨”居然能有效地融為一體,工黨的支持率達到了頂峰。在這種情況下形成了第一次“共識政治”,保守黨向工黨靠攏,接受了工黨的基本路線,此后一直到70年代末,兩黨都執行大致相同的政治和經濟政策。
但是,工黨卻逐漸失去社會基礎,這是很可怕的。在“福利國家”框架下,“有產”和“無產”之間的對立似乎在消失,許多體力勞動者上升為“白領”,而腦力勞動和管理者階層也受雇于人,像工人那樣拿工資,盡管他們的收入遠遠高于普通工人。社會下層的經濟和社會地位都在提高,高等教育普及到勞工,為其子女進入“中等階級”提供了可能性。一個多層次、多元性的社會正在形成,在這個社會中,“工人階級”的定義開始變得模糊,真正從事社會低下工作的有許多是外籍移民、邊緣人群或者婦女,但這些人的特殊身份也許更適合用“種族”或“性別”來界定,他們不是傳統的“工人階級”。人們屬于哪一個階級,似乎越來越與經濟因素無關,而與他們的自我認同相關。據歷史學家史蒂文森(John Stevenson)提供的數字,在20世紀初,工人階級占人口的75%,上層和中層合在一起占25%;[6]另一位歷史學家阿瑟·馬威克(Arthur Marwick)提供的數字則顯示:到80年代,大約58%的人屬于工人階級,39%的人屬于中等階級,3%的人屬于上等階級。[7]因此,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的總體趨勢是:工人階級不斷萎縮,中等階級日趨壯大,最富裕的上流社會也在增長。這對工黨是致命的威脅:工黨如果繼續做“工人黨”,并且指望通過競選來獲取政權,它就會找不到自己的社會基礎;進而,在選舉中,并不是所有的工人都會投工黨的票,而保守黨卻可以因為它“全民黨”的外貌在社會各階層中找到自己的投票人。對工黨來說,這就是它在一次又一次大選中接連失敗的根本原因。
這樣,工黨就面臨著艱難的選擇:是繼續做“工人黨”,還是轉變成“全民黨”? 工黨內部的路線斗爭主要就集中在這個問題上。
早在20世紀50年代末,黨內右翼就提出要修改黨章。1959年,時任工黨領袖的蓋茨克爾(Hugh Gaitskell)對黨章第四條(即“社會主義”條款)發起攻擊,并要求對社會主義、國有化等問題進行重新認識。蓋茨克爾的提議被黨內左派和工會代表多數否決,但黨的性質第一次遭遇挑戰。事實上,此時的工黨至少從領導集團看已經很難說是“工人黨”了,其階級成分和受教育程度都越來越接近保守黨。根據1959年的民意測驗,有38%的人認為工黨和保守黨沒有區別,而在1950 年這個數字只有20%。同時,工黨的“社會主義”也名存實亡,“國有化”到50年代末就基本停止了;“福利國家”建立后英國向哪里走?工黨也說不出所以然。保守黨則繼承工黨的路線,形成了兩黨的“共識政治”,因此從政治綱領看,工黨也不占優勢。
面對這些問題,工黨左右兩派一直在爭斗。威爾遜(Harold Wilson)組閣期間(1964—1970,1974—1976),懾于黨內左派力量強大,停止了關于黨的性質的辯論。他站在中派立場上執行溫和政策,維持“共識政治”,不再推進“國有化”,同時也不觸動福利制度。但此時“福利國家”的負面影響卻在擴大,“英國病”愈演愈烈,面對日益嚴重的滯脹現象,威爾遜和繼任的卡拉漢(James Callaghan)都無法解決,保守黨的希思(Edward Heath)政府也以失敗告終。這種情況最終導致“撒切爾革命”,用“猛藥”來治理“英國病”,并取得顯著成功。
撒切爾的成功反而刺激了工黨左派。1981年工黨選舉新領袖時左派富特(Michael Foot)出線,他隨即改變了由議會黨團選舉工黨領袖的做法,改由工會、地方選區組織和議會黨團共同選舉領袖,而且給工會最大的權重(40%),這就意味著他加強了工黨的“工人黨”色彩,削弱了黨領袖的影響力。事態發展促使右派脫離工黨,另組社會民主黨。[8]左派高潮在1983 年議會大選時工黨的競選綱領《英國的新希望》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其中不僅強調工黨的“社會主義”色彩,而且提出大幅度擴大公共開支(因此也意味著大幅度提高稅收),加快國有化步伐,以及退出歐共體、實行單方面裁軍等。這次大選正值撒切爾主義風頭正盛、撒切爾的“猛藥”正在見效,因此這個綱領大大地幫了工黨的倒忙,許多人說它是“歷史上最長的自殺備忘錄”。[9]保守黨在大選中大獲全勝,在總共650個議席中拿下397席,工黨只得到209席,只有保守黨的一半多。[10]
大選慘敗使工黨領導層大為震動,這以后,一個所謂的“工黨現代化”運動在黨內展開了。新任黨領袖金諾克(Neil Kinnock)雖然出自左派,卻認識到變革的迫切性,他在理論上開始承認市場的積極意義,主張在國家指導下發揮市場作用;在實踐上他悄悄取消了黨章第四條,印發了一批不包含第四條內容的黨證。但此舉遭左派強烈譴責,他只好收回了這批黨證。1992 年約翰·史密斯(John Smith)繼任黨領袖,開始加快“現代化”進程。他明確表示,工黨只有在放棄公有制綱領后才有可能重新執政,他認為工黨應拋棄“非此即彼”即不是“國有”便是“私有”的兩極化思維模式,尋找一個中間的解決辦法。史密斯路線顯然為后來的布萊爾開拓了方向,他的“中間解決辦法”,其實是布萊爾“第三條道路”的前身。
二 “第三條道路”和“新工黨”
1994 年上半年史密斯因心臟病突發猝然去世,作為工黨“現代派”主將之一的布萊爾被推上領袖地位。當時布萊爾只有41歲,是工黨歷史上最年輕的領袖。他繼任后,立即打出“新工黨、新英國”的旗幟,著手對工黨進行根本的改造。他認為工黨面臨的任務是完全拋棄“階級黨”的定位,把工黨轉變成“全民黨”。為此,他認為必須盡快放棄“公有制”綱領,把“第四條”從黨綱中徹底清除。他說:“我們衰落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不接地氣,社會變了,我們卻沒有變;我們的結構已經過時?!?a id="w011">[11]于是,上任不久他就在10 月召開的工黨年會上提出廢除“第四條”,雖說這次動議沒有成功,但半年后黨的特別代表大會同意修改黨章,把原本“第四條”中“在生產、分配和交換手段公有制的基礎上,保障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者辛勤勞動的充分成果,以及這些成果盡可能地平等分配”,修改成“( 工黨致力于) 一個充滿活力的經濟體,為公眾利益服務,其中市場進取精神和競爭活力與伙伴和合作力量相結合,生產國家所需要的財富……”[12]
盡管新黨章仍然稱工黨是“民主社會主義的政黨”(a democratic socialist party),但公有制沒有了,“社會主義”變成了“合作”。由此,工黨被抽掉了黨的性質的靈魂,一個“新工黨”出現了,它與保守黨還有區別嗎?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布萊爾撿起了“第三條道路”,為“新工黨”提供意識形態基礎。
什么是“第三條道路”?在它剛剛問世的時候曾引起全世界廣泛的好奇:它意味著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的道路嗎?或者是公有制和私有制之間的“第三條道路”?對此,“第三條道路”的理論創始人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曾說:“第一條道路是建立在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基礎上的傳統社會主義思想,凱恩斯本人不是社會主義者,但他的思想在西方卻被應用于社會主義的實踐”“第二條道路建立在市場哲學的基礎上,以英國為例,在撒切爾夫人看來,競爭性市場是經濟繁榮的動力……” 而第三條道路“不同于傳統的以國家為基礎的社會民主主義思想,也不同于撒切爾夫人等人的以市場為基礎的新自由主義思想……第三條道路是要在公共機構與市場之間尋求平衡,而不是再回到傳統對國家的崇拜、對傳統社會主義的信仰中去。第三條道路認為既需要有競爭力的市場,又需要政府扮演積極的角色,同時還需要有活躍積極的公民社會或者第三部門”。[13]這種說法聽起來很新鮮,也很有邏輯,但它的意思是“既不是A,也不是B”;它究竟是什么?卻沒有說出來,因此當時就讓人感到在云里霧里。吉登斯曾經在英國研究院(British Academy)為常務書記們做輔導報告,在場聽眾對其空洞的言辭不感興趣,而只關心它有什么用。布萊爾說這是“進步”,因為它張揚了個人的價值,讓人們有“選擇,掙錢和花錢的自由”;[14]行政官員則視其為糟糕的學說,認為他簡直是一派胡言。作家彼得·里德爾(Peter Riddell)寫道:第三條道路“說過了頭,自夸其創新與條理”,然而在很大程度上,它“只是一些漂亮而含糊的理論”,無法兌現。[15]
其實,在布萊爾那里,“第三條道路”的真正意思是:既非撒切爾,也非艾德禮。這是一句政治口號,在英國面臨深層的社會經濟問題時,他要讓選民相信他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新方法。布萊爾曾把20世紀分解成三段:第一段是20世紀初到二戰結束,那是“集體主義”成長的時期,福利國家是其結果;第二段是撒切爾主義盛行的時期,個人的作用被張揚,社會的不公正也被擴大。這兩個階段都給英國帶來問題,而第三階段就要靠布萊爾來完成了,按布萊爾的說法:“我這一代人站在新與舊的交接點上。”[16]不過,布萊爾的所作所為卻表明,他“這一代人”其實只是把工黨從“社會民主主義”拉向了撒切爾的新自由主義,把“新工黨”變成又一個保守黨。執政之后,布萊爾就對“第三條道路”失去了興趣,因此他的傳記作者塞爾登(Anthony Seldon)說:“第三條道路只是他拾起來、在一段時間里熱情鼓吹,然后又扔掉的許多思想中的又一個?!?a id="w017">[17]
出于布萊爾的鼓吹,“第三條道路”一時間走紅世界,吉登斯也成了創造新理論、提供新學說的大思想家。不過當1998年底布萊爾在紐約就“第三條道路”發表演說后,一位資深英國外交家立刻評論道:“這是在紐約能聽到的最空洞的表述,坦白說,多數人感覺那只是油渣?!?a id="w018">[18]
為了完成向“全民黨”的轉變,布萊爾決心與工會拉開距離。工會一直是工黨的支柱,自從工黨成立起,工會就為工黨提供經費、輸送干部,并且影響工黨的決策。但幾乎從擔任黨的領袖開始,布萊爾就宣布“工會將不再在工黨內部占據特別的位置或有特權”,今后工黨與工會的關系是“公平而不是偏愛”。[19]他認為工黨與工會之間的特殊關系應該結束了,今后雙方應互相尊重;他說工會應該做工人的發言人,而不是工黨的發言人;工會可以就工黨的政策提出意見,但不能支配工黨。在他出任工黨領袖之前,史密斯已經改變了工黨領袖選舉的辦法,將工會的權重從2/5壓低到1/3,并且將投票權分散到每一個工會會員手里(“一人一票”),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每個工會只投一票,事實上是由工會領導干部選舉黨領袖。史密斯的改革把工會的整體力量打碎了,當選舉權分散到成百上千萬工會會員手里時,工會對工黨事務的影響力已經沒有了。
布萊爾是按這種方法選舉出來的第一位工黨領袖,因此他對工會可以不領情。在未擔任工黨領袖之前他就說:“要使工黨變成一個開放的黨,一個成員包括私營主和無產業者、小商人和他們的顧客、經營者和工人、有房產者和住公房者、熟練的工程師以及高明的醫生和教師的黨。”在另一個場合他說:“工黨是一個工商黨……那種認為保守黨是工商黨,而工黨是工會黨的看法完全過時了?!?a id="w020">[20]這就是一個“新工黨”。換言之,為了把“新工黨”塑造成“全民黨”,抹除工黨的社會主義性質是布萊爾的思想措施,而切斷它與工會的特殊關系則是他的組織手段。
“新工黨”的思路從哪里來? 按照傳記作者塞爾登的說法,是從美國總統克林頓(Bill Clinton)那里來的。在布萊爾看來,克林頓之前的美國民主黨很像他自己之前的英國工黨,而克林頓的“新民主黨”就是他的“新工黨”。[21]克林頓因“新民主黨”而贏得大選,這給布萊爾很大的啟示。因此,在布萊爾尚未成為首相之時,1996年4月,他就專程去美國向克林頓取經,并且得到超規格的接待;這對一位美國總統而言是不尋常的,因為布萊爾當時只是英國反對黨領袖,不應該受到如此禮遇。布萊爾當選之后,把克林頓視為“老大哥”,自己則是小兄弟。1998年布萊爾以首相身份再度造訪白宮,在歡迎國宴上致答謝詞時,他借用了二戰期間羅斯福總統的特使霍普金斯對丘吉爾的一席話:“你去何處我也去何處,你住哪里我也住哪里,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你的上帝就是我的上帝?!?a id="w022">[22]
以“新工黨”為口號,以“第三條道路”為綱領,工黨投入到1997年大選中,并且打敗了已執政18年而氣勢消沉的保守黨。至此,布萊爾春風得意,氣指青天,啟始了他那兩個半任期總共10年的執政時代。不過,那一年的投票率只有71.5%,是1935年以來最低的,工黨得到其中43.2%選票,因此事實上只得到英國有投票資格選民大約30%的人的支持。[23]相比之下,1979年撒切爾夫人上臺時,還得到33.3%的支持率。
三 十年執政
布萊爾執政,標志著英國進入第二次“共識政治”時代。工黨在競選中曾做出5項承諾:教育方面,增加教師和教育經費,縮小小學低年級的班級規模;治安方面,加快對青少年慣犯的司法處理,改善治安環境;醫療方面,縮短預約就醫的等候時間,提供更好的醫療服務;就業方面,為25萬名25歲以下的青年提供工作機會,不再領取救濟金;稅收方面,不增加所得稅,降低通脹與利稅。[24]由此可見,“新工黨”沒有為英國國民提供振奮人心的新綱領,所有這些問題都是保守黨18年執政后留下的后遺癥,因而是當時英國人特別關心的具體問題。布萊爾就是從這些問題起步開始他的10 年執政的。
但解決這些問題并非輕而易舉。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英國政府的一個特大難題是龐大的福利開支。布萊爾執政前,這筆開支已達到900億英鎊,是英國政府最沉重的負擔。巨大的福利開支迫使政府實行重稅政策,而這樣做就必然阻礙經濟活力,造成通貨膨脹,從而形成“滯脹”。為解決滯脹問題,撒切爾曾實行激烈的貨幣主義政策,將政府的關注點從刺激消費轉向刺激生產。她采取減稅、削減福利項目、壓縮文化教育經費等措施,試圖減少公共開支。這些措施曾緩解了“英國病”,但同時又造成嚴重的兩極分化,貧富差距拉大了,社會對抗加劇,為日后動蕩埋下了禍根。
面對如此局面,布萊爾政府一方面接受撒切爾的基本政策,對福利開支進行控制;另一方面又試圖尋找新出路,力圖既保留福利的框架,又能清除它的弊病。布萊爾對福利原則進行重新解釋,他認為政府與其把錢花在無數的福利項目上、讓人無所事事,還不如用在人力、智力和基礎設施的投資上,從生產的角度提供“福利”。這就是工黨新黨綱中所謂的“私人進取精神和伙伴力量相結合”;不難看出,它其實是撒切爾主義的另一個版本。出于此種思路,布萊爾政府鼓勵公私企業共同向基礎部門投資,扶持中小企業,用創造就業來代替救濟。它加大對教育的投資,通過發展人力資源來提高勞動生產率,保障經濟發展。政府還向英格蘭銀行下放權力,讓它獨立于政府,自行決定匯率。在醫保方面,它一面承諾大幅度增加政府撥款,一面又在具體規定上精打細算,節省每一筆開支。在勞工政策方面,它一面批準歐盟《馬斯特里赫特條約》所規定的“社會憲章”(Social Charter),限制勞動時間,提高最低工資標準,保障職工參加工會的權利;一面又有意識地疏遠工會,將工會的作用邊緣化。
布萊爾第一屆政府還做了以下兩件事:第一,1998年提出上院改革法案,取消世襲貴族在上院的表決權。改革上院是工黨在競選時做出的承諾,人們曾普遍認為工黨將徹底改變上院的性質,將它從一個世襲的機構轉變成民選的“第二院”。不過最終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改革的結果是:保留92位世襲貴族的表決權,其中2人為職守上議員,由政府指定,其他由各黨派推舉;非世襲的“終身貴族”[25]則保留其原有的權利。[26]1999年11月,《貴族院法》(House of Lords Act)正式獲得通過,工黨的上院改革承諾到此為止。
第二,1997年履行了另一項競選承諾:在蘇格蘭和威爾士進行分權公投,兩項公投都得以通過;根據公投結果,1999 年兩地都建立了分權議會,并進行第一次選舉。從理論上說,分權議會把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地方事務交給兩地自我管理,從而強化了這兩個地方的“自治”權,尊重了這兩個地區的“特殊認同”,因而屬于“政治正確”。但工黨這樣做又帶有明顯的黨派利益考慮:當時,工黨在兩地都具有選舉優勢,分權后可以在兩地議會中穩占多數,這樣就加強了工黨在全國議會中的分量,達到長期掌控全國政權的目的。但事實證明如此盤算十分短視:蘇格蘭民族黨很快就在蘇格蘭的分權議會中掌握控制權,不久又在全國大選中拿下了幾乎所有的蘇格蘭席位。它乘勝追擊,提出了蘇格蘭獨立的主張,并迫使后來的卡梅倫政府同意舉行獨立公投。分權可能導致國家解體,布萊爾是否曾意識到這一點?
總體而言,首屆布萊爾政府在平衡經濟發展與福利開支方面還算做得不錯。1999年,政府自稱它在競選時做出的177項承諾中的多數已經兌現或正在兌現。英國經濟平穩發展,實現了低通脹、低利率、低失業。布萊爾頂住了參加歐元區的要求,兌現了“反對建立歐洲聯邦”的承諾;在2000年歐盟尼斯峰會上,他繼續采取英國那種若即若離的立場,為實行歐洲統一的稅收與社會保險政策保留了否決權——所有這些,都是當年撒切爾的做法。2001年,在十分有利的政治環境中,布萊爾政府提前解散議會,舉行新的大選。工黨在大選中再次獲勝,拿下413個席位,只比上次減少了6席。保守黨再次落敗,比上次多出1個席位,獲166 席。布萊爾繼續執政。
這次大選后,工黨的銳氣就開始消退,“第三條道路”也日漸式微,人們不大談論它了。這條“道路”的理論始作俑者吉登斯在大選之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而費邊社領導人馬丁·雅各布斯(Martin Jacobs)則說道:“新工黨已悄然離世,卻不意味著要回歸舊工黨……回頭路不是選擇?!偃绲诙茫üh)政府想要兌現它的歷史承諾,工黨就必須找一個適合于新時代的故事出來。”[27]可見,“第三條道路”只是“講故事”,而新的故事卻講不出來。今天,在布萊爾離開政治舞臺10年之后我們回過頭去看,“第三條道路”在當時只是選舉策略、一個動員票倉的口號。每一次大選都需要口號,哪一個口號更響亮、更動聽,哪一個黨的勝算就更大。第二屆布萊爾政府建立之后,“第三條道路”慢慢偃旗息鼓了,雷聲大雨點小,一場鬧哄哄的理論展覽會也匆匆收場。在第二屆布萊爾政府期間英國卷入美國主導的伊拉克戰爭,這是布萊爾個人聲望開始下滑的轉折點。
2005年英國再次舉行大選,工黨以66席多數獲勝。比起前兩次大選,工黨的領先勢頭已大大削弱,選民對“新工黨”的興趣已經不大;但布萊爾第三次出任首相,這在工黨歷史上尚未有過。此時的布萊爾是一個世界級風云人物,他緊跟美國的小布什,看起來好像是西方世界的第二號首腦。但他在國內的人望卻急劇下跌:除伊拉克戰爭引起普遍不滿外,一個又一個的政治丑聞更敗壞了工黨的形象。傳記作者塞爾登說,布萊爾在第三次執政時成績最斐然,在教育、醫療、福利、財政、司法公正、核能政策等方面制定了許多法律,做了不少事。從細節上說大概如此,但撇開細節,工黨的銳氣卻消磨殆盡,它拿不出更多的創造性思想。有一個特點被塞爾登捕捉到了:布萊爾“沒有拋棄撒切爾的任何政策:私有化被保留而且加強了,工會改革沒有出現任何有意義的立場,私人融資計劃(Private Finance Initiative)擴大……”總之,“布萊爾把撒切爾的方案繼續推進,一直推到政治上允許的程度”。[28]布萊爾執政的實質是第二次共識政治——一個撒切爾主義的共識政治,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這時,困擾英國官場已久的結構性腐敗大爆發,把布萊爾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英國議會一向存在“金錢換提問”(cash for questions)的潛規則,即議員收受代理人的好處費,在議會就某些議題發表言論,用提問的方式引導辯論結果,從而為某些利益集團謀取私利。梅杰執政時就發生過嚴重的腐敗案,當時身為反對黨領袖的布萊爾充分利用了這些案件,指責保守黨是腐敗黨。[29]但布萊爾執政時的工黨有過之無不及,不僅是“金錢換提問”,而且是“金錢換門路”(cash for access)、“金錢換爵位”(cash for honour),使得工黨的形象斷崖式跳水。早在布萊爾開始執政時,就爆出F1汽車大賽[30]老板向工黨捐贈100萬英鎊,換取政府在頒布煙草廣告禁令時給他豁免權,這件事把布萊爾也卷進去了。[31]不久,人們發現與梅杰時期相比,不僅工黨議員收受金錢影響議會,大臣身邊的人也收受別人的金錢為其穿針引線,讓他們與政府閣僚見面,以謀取私利——這就是“金錢換門路”。2001年,工黨政府要員曼德爾森(Peter Mandelson)因涉嫌為兩名印度億萬富翁非法辦理英國護照而被迫辭職,這是“金錢換門路”的典型案例。曼德爾森此前已因為不正當獲取政府貸款購買房屋而被揭發、辭過一次職了,但布萊爾將其再次任用,因為他是“新工黨”的重要奠基人。[32]
曼德爾森之后,更大的風暴席卷而來,“金錢換爵位”差一點葬送了工黨政府,也斷送了布萊爾的政治生涯。用金錢換取爵位是英國政壇中又一個潛規則,由來已久,政黨經常用晉爵封貴族來獎勵向本黨捐贈巨款的人,尤其是在大選時慷慨解囊的人。布萊爾任職期間冊封了大量貴族,其速度之快,前所未有。[33]受封者多是向工黨提供捐贈的各種有錢人,其中包括歌劇演員邁克爾·利維(Michael Levy),他在1997年工黨勝選上立下大功,為工黨拉到大筆競選費,為此他受封男爵。作為潛規則,“金錢換爵位”不算違法,但工黨上臺后要表現它與保守黨的區別,就加強了在這方面的立法,并一再宣示要嚴加監管。然而,工黨過去靠工會提供財政支援,“新工黨”與工會劃清界限了,就不得不另找門路,用“爵位換金錢”即其一途。但工黨又要掩飾其劣跡,就示意捐款人用借貸的形式轉賬,從而掩人耳目。
2006年初終于東窗事發,經人舉報,倫敦警察廳介入調查。工黨當時的財務總管德羅米(Jack Dromey)居然在一個公開場合說他不知道這筆錢,這就讓公眾疑心重重,懷疑其中有私吞公款行為。調查持續了一年多,直到布萊爾下臺才算了結。其間,布萊爾在一個月內被傳喚三次,在英國歷史上,他是唯一被警察傳喚的在職首相。利維等一干人被拘捕,多名高官被傳訊,一百多人接受質詢,內閣幾乎所有成員都接受了調查。由于布萊爾下臺,事件最終不了了之,但在英國公眾心里投下厚厚的陰影,英國政治的廉潔性也大受質疑。[34]
所以,到布萊爾離職時,已經是陰云密布了,而工黨內部的權力之爭迫使他最終離開政治舞臺。“新工黨”有兩位領袖,一是布萊爾,二是布朗(Gordon Brown),他們曾經是同志加戰友,都屬于“蘇格蘭幫”(Scottish Mafia),[35]在史密斯領導時期同為改革派干將,共同憧憬“新工黨”。史密斯去世時布萊爾在布朗支持下出任黨領袖,以后又登上首相寶座。坊間一直有一種傳聞,說兩人之間有君子協定,講好了要先后出任首相,彼此永不互斗,永不對抗。不過這種傳聞從來沒有被證實,在真實的政治生活中,人們看到布萊爾一直讓布朗執掌財政部,事實上是政府的第二號人物。但布萊爾三次連選連任,絲毫沒有讓位的意思,他和布朗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很微妙。兩人經常說一些摸不著頭腦的話,人們甚至盛傳:在“金錢換爵位”危機中,布朗是真正的幕后推手。然而,就在丑聞風波鬧得沸沸揚揚時,2007年5月1日,即布萊爾執政十周年紀念日,他在蘇格蘭公開宣布說:“幾周后我就不再是本國首相,最有可能的是:一個蘇格蘭人將成為聯合王國的首相……那個人建立了世界上一個強大的經濟體,如我所說,他會是一位偉大的首相。”[36]那個人是布朗。6月27日布萊爾辭職,布朗接任英國首相,“布萊爾時代”戛然而止。布萊爾意識到:英國老百姓厭煩他了。[37]
尾聲
布萊爾作為跨世紀的英國首相,曾經是一個國際風云人物。布萊爾執政初期,曾經在英國人心中燃起希望,他的“新工黨”和“第三條道路”不僅在英國名噪一時,而且在世界引起廣泛的注意,人們期盼在英國出現一種新理論、新實踐,把這個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引向新征程。在“新自由主義”風靡全球而蘇聯社會主義又一去不復返時,“第三條道路”似乎是一道新火光。
但10年的執政表明,“第三條道路”不過是另一個競選策略,“新工黨”把工黨改造成另一個保守黨,布萊爾開啟了另一個“共識政治”,只不過第一個共識政治是保守黨向工黨靠攏,這一個“共識政治”是工黨向保守黨靠攏。布萊爾接下撒切爾的衣缽,只抹去其中最激烈的部分;“新工黨”也接下英國政界揮之不去的“潛規則”,使工黨與保守黨更加相像。自20世紀50年代以后,工黨尤其是其領導層,越來越呈現出與保守黨相像的社會屬性,因此以“中產階級”代表自詡的布萊爾改造工黨并不是稀奇事。問題是:如果工黨只是另一個保守黨,那么為什么還需要工黨?換句話說,工黨還有什么存在的理由呢?
于是問題就回到了原點:當工黨失去社會基礎、找不到它存在的根基時,布萊爾將工黨改造成“新工黨”,為它重塑了存在的理由;但是,當人們發現“新工黨”幾乎就是保守黨而重復著保守黨的面目時,為什么還需要工黨存在?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圈!事實正是如此:2010年議會選舉中,工黨大敗,保守黨重新執政。此后一直到現在,工黨似乎找不到方向,始終在迷茫中徘徊。現任工黨領袖科爾賓(Jeremy Corbyn)是“史上最左的工黨領袖”,他自稱篤信馬克思,是個老牌的社會主義者。他在黨內領袖選舉中兩次擊敗右翼候選人,獲得基層黨員的廣泛支持。看來,工黨又在向左轉了。這在整個世界都兩極分化、社會沖突日趨尖銳的時刻,并不是一個反常現象:“99%”的這群人渴望得到公正,不希望那“1%”的人吞噬社會財富。新自由主義留下的創傷太深重了,人們期待一個左翼政黨重新出現。但是,新的意識形態在哪里呢?工黨迄今無能為力。黨內右翼依然強大,要清除他們的影響并不容易。因此,盡管保守黨政府現在面臨著“脫歐”帶來的嚴重危機,工黨卻完全無法利用:工黨本身仍處在分化中。
布萊爾本想青史留名,但他留給歷史的負面遺產也許要多于正面遺產。他的“第三條道路”顯然是煙消云散了,英國仍然在迷茫中摸索。他的地方分治法案把大不列顛和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置于瓦解的危險中,蘇格蘭正在努力“脫英”。他緊跟美國攻打伊拉克,在世人眼中扮演了不光彩的“小兄弟”角色,最終讓他不得不下臺。他執政期間,英國經濟發展得不錯,但社會分裂未能愈合。更致命的是,被他“重建”的工黨現在面臨著“再重建”,這項任務能不能完成呢?我們拭目以待吧。
[1] Mick Temple,Blair,London:Haus Publishing,2006,p.44.
[2] Leslie Hannah,“Crisis and Turnaround? 1973-1993”,in Paul Johnson,ed.,Twentieth-Century Britain,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1994,pp.343-346.
[3] K.Hoggwood,Trends of Public Policy in Britain,London:Open University Press,1993,pp.97,105.
[4] Kenneth O.Morgan,The People's Peace,British History 1945—1990,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2,p.506.
[5] 1931年因無法應對嚴重的經濟危機,工黨首相麥克唐納辭職,但隨即又與保守黨等反對派組建“國民政府”,繼續擔任首相。麥氏此舉并未征得工黨其他領導人的同意,因此被斥為“叛黨”并被開除黨籍。
[6] John Stevenson,British Society 1914-1945,London:Penguin Books,1990,p.37.
[7] Arthur Marwick,British Society since 1945,London:Penguin Books,1990,pp.329,36-37.
[8] 社會民主黨后來和自由黨合并,形成現在的自由民主黨。
[9] Hilary Wainwright,Labour:A Tale of Two Parties,London:Hogarth,1987,p.61.
[10] David and Gareth Butter,Twentyth Century British Political Facts 1900-2000,London:Macmillan Press,eighth edition,2000,p.238.
[11] Malcolm Pearce and Geoffrey Stewart,British Political History,1867-2001,third edition,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2,p.568.
[12] Malcolm Pearce and Geoffrey Stewart,British Political History,1867-2001,p.569.
[13]〔美〕安東尼·吉登斯:《全球時代的民族國家》,郭忠華譯,南京: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2-23頁。
[14] Tony Blair,A Journey,London:Hutchinson,2010,p.90.
[15] Anthony Seldon,Blair,London:Free Press,2005,p.380.
[16] Malcolm Pearce and Geoffrey Stewart,British Political History,1867-2001,p.570.
[17] Anthony Seldon,Blair,p.381.
[18] Anthony Seldon,Blair,p.381.
[19] Malcolm Pearce and Geoffrey Stewart,British Political History,1867-2001,p.570.
[20] 轉引自王鳳鳴《英國工黨的新思維》,《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1997年第2期,第16頁。
[21] Anthony Seldon,Blair,p.366.
[22] Anthony Seldon,Blair,pp.369,373.
[23] David and Gareth Butter,Twentyth Century British Political Facts 1900-2000,p.239.
[24] Adam Boulton,Tony's Ten Years,Memories of the Blair Administration,London:Simon and Schuster,2008,p.76.
[25] “終身貴族”是歷屆政府依據黨派利益的需要讓國王冊封的,哪一個黨在臺上,就會讓自己的人進入上院,以增強本黨在上院的力量。
[26] David and Gareth Butter,Twentyth Century British Political Facts 1900-2000,p.231.
[27] Malcolm Pearce and Geoffrey Stewart,British Political History,1867-2001,p.584.
[28] Anthony Seldon,ed.,Blair's Britain,1997-2007,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p.647.
[29] Malcolm Pearce and Geoffrey Stewart,British Political History,1867-2001,pp.602-603.
[30] Formula One,中文譯名是“世界一級方程式錦標賽”。
[31] Mick Temple,Blair,London:Haus Publishing,2006,pp.53-54.
[32] Anthony Seldon,Blair,pp.169-175.
[33] 撒切爾在11年中冊封了193名終身貴族、4名世襲貴族;梅杰在7年中冊封了161名終身貴族,沒有世襲貴族;布萊爾在1997—1999年兩年之間就冊封了149名終身貴族和1名世襲貴族,創下年平均冊封數的最高紀錄。David and Gareth Butter,Twentyth Century British Political Facts 1900-2000,p.225.
[34] Adam Boulton,Tony's Ten Years,Memories of the Blair Administration,pp.307-315.
[35] 布萊爾是英格蘭人,在愛丁堡出生和長大;布朗是蘇格蘭本地人。
[36] Adam Boulton,Tony's Ten Years,Memories of the Blair Administration,p.3.
[37] Tony Blair,A Journey,pp.657-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