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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性文學地理學

〔英〕安德魯·薩克 著 王冬青 譯[1]

摘要 本文從文學和地理的跨學科視角出發,梳理了空間批評的歷史譜系和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理論視域。作者首先追溯地理批評的兩大路徑對文學批評的影響:一是20世紀早期以來文化地理學提出的空間理論,二是主導后殖民研究、世界文學研究和全球化研究的跨國批評傳統。繼而主張新興的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疊合了上述兩種理論視野,從而超越了關于文學再現空間的傳統研究,能夠更深入地反思文本、空間和權力之間的關系。此外,本文還勾勒了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四大關鍵問題,并呼吁推進一種“在地”思考,以豐富當代文學和文化研究的歷史主義與唯物主義立場。

關鍵詞 批判性文學地理學 空間理論 跨國地理 空間/地點

Abstract Focusing on the interdisciplinary exchanges between literature and geography,this essay presents the emergence of “critical literary geography” in relation to the historical genealogy of spatial criticism.It first examines the two trajectories of geocriticism that has informed and shaped literary criticism:one is the spatial theory developed by cultural geographers since the early twentieth century,and the other is transnational criticism that has guided postcolonial studies,world literature and globalization studies.Drawing upon both critical frameworks,the writer of the essay argues that critical literary geography could transcend the traditional studies on the literary representations of space and move towards critical reflections over the complexities of text,space,and power.The essay then outlines four key issues concerning a critical literary geography,advancing a geopolitical and locational thinking that could contribute to our historical and materialist critiques.

Key words critical literary geography spatial theory transnational geographies space/place

一 通向地理學之路

近年來,文學中的“地點”(where)問題成為許多批評家關注的中心問題。我從事文學研究,尤其是20世紀早期的現代主義研究,這一段時間以來,我也在關注文學批評能從地理學和空間理論學到什么。我第一次有意識地使用這類術語,即“文本空間”(textual space)的概念,是在1993年一篇論述“意象派”(the Imagists)這個現代派詩人群體的文章中。[2]這篇文章考察了這些詩人如何再現現代城市經驗,并特別討論了一組關于城市中移動和交通的詩歌。此后,我又出版了專著《在現代性中穿行:現代主義中的空間和地理》(Moving Through Modernity:Space and Geography in Modernism,2003)和合編的文集《現代主義的地理學》(Geographies of Modernism,2005)。[3]令人欣慰的是,寫作本文時,我顯然不再孤單了,因為在過去十年中,在文學和文化批評領域,對空間的文本性和文本的空間性的研究興趣已經發展為一種較為明確的策略。在本文中,我將梳理這一闡釋策略的發展譜系,強調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一些基本問題,主要以現代主義研究中的近期著述為例。

現代主義文學研究,長期以來普遍受到地理學思考的影響。例如,20世紀70年代現代主義批評的經典文本之一,馬爾科姆·布拉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和阿蘭·麥克法蘭(Alan McFarlane)的《現代主義:1890~1930年間的歐洲文學指南》(Modernism:A Guide to European Literature 1890-1930,1976),該書最有力的章節之一便是“現代主義地理學”,該部分有七章,討論的現代主義藝術和文學涉及德國、法國、俄國、英格蘭和美國(盡管該卷副標題是“歐洲”),[4]其中許多章節仍在激發學界對現代主義的都市性做深入思考。比如,批評家一直承認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達洛維夫人》(Mrs.Dalloway)中的倫敦和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尤利西斯》(Ulysses)中的都柏林,均是文本的核心存在,兩部作品的字里行間浮現著持續嘈雜的城市生活。不過,早期文學批評家通常把這些文本的空間性理解為展現審美主題或比喻的輔助手段。比如:T.S.艾略特(T.S.Eliot)《荒原》(The Waste Land)對倫敦的描寫被視為20世紀精神衰敗的隱喻:雜亂的都市生活,棕色的霧靄,邁著緩慢沉重的步伐穿過倫敦橋進城的通勤者,這些偶然的細節旨在突出艾略特關于精神、社會和文化衰敗的主旨。但是,這部作品中再現的空間和地點是否是“詩歌含義”的核心,或者這種都市空間性能否解釋艾略特詩歌的奇異形式和風格,這些問題尚未成為文學批評的議題。

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1989年,那時文學和文化批評家都開始閱讀大衛·哈維(David Harvey,也譯戴維·哈維)的《后現代的狀況》(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盡管這不是全部原因,但哈維的著作,以及愛德華·蘇賈(Edward W.Soja)于同年出版的著作《后現代地理學》(Postmodern Geographies)標志著空間和地理問題在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的許多領域開始浮出水面。[5]其中促成文學性和空間性相結合的一個關鍵人物是詹明信(Fredric Jameson),他于1984年發表在《新左翼評論》(New Left Review)上論述后現代主義的文章,可能是當代文學理論家首次有意識地使用地理學的方法論:詹明信使用的關鍵概念“認知繪圖”(cognitive mapping)借用自城市地理學家凱文·林奇(Kevin Lynch)。[6]如果說對后現代主義的分析是文本空間性理論的首度萌芽的話,那么很快其他時期和其他體裁的文學也開始接受空間視角的審視。就現代主義而言,這是因為后現代主義的出現促使人們回到現代的語境中;詹明信認為后現代的核心是其空間性,和現代主義的時間性相對。[7]

自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空間和地理的問題成為文學和文化研究許多領域中合理而重要的議題。20世紀末以來關于新文學地理學的思考中,有兩大互有交叉的路徑。第一種來自研究現代主義和現代性的文化地理學家與空間理論家,如亨利·列斐伏爾(Henry Lefebvre)、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大衛·哈維、米歇爾·德·塞托(Michel de Certeau)和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這類研究探討現代主義再現和處理社會空間的多元方式,如對城市、風景和建筑的描述。第二種方向,通常受后殖民主義和世界文學研究的影響,從全球地理和文學跨國運動空間的角度來理解文學文本。在有關現代主義的研究中,這一方向產生了一些頗為驚喜的著作,關鍵人物和理念有:蘇珊·斯坦佛·弗里德曼(Susan Stanford Friedman)提出的“星球現代主義”(planetary modernism)概念;勞拉·多爾(Laura Doyle)和勞拉·溫克爾(Laura Winkiel)提出的“地緣現代主義”(geomodernism)理念;雅汗·拉馬扎尼(Jahan Ramazani)針對“跨國詩學”(transnational poetics)的分析,以及杰西卡·伯曼(Jessica Berman)的“跨國現代主義的比較視角”(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n transnational modernism)。[8]本文將首先分析這兩種路徑的主要特征,進而探討二者對未來文學研究的影響。

二 空間理論

20世紀初期,不僅許多現代作家開始探討地理和空間性問題,同時還有幾位地理學的重要思想家也開始按照“現代”形態重構地理學,從決定論式的進化論和種族主義框架轉向新的觀念,關注人類和多樣地貌之間的復雜互動。正如伯曼(Jessica Berman)指出的,地理學家哈爾福德·麥金德(Halford Mackinder)、艾倫·丘吉爾·塞姆普(Ellen Churchill Semple),及保羅·維達爾·德·布蘭奇(Paul Vidal de la Blanche)所提出的問題,和20世紀初許多現代派作家使用的地理框架,如地點、繪圖、中心/邊緣、種族和身份,極為相似。[9]

因此,一些批評家開始參照同時代地理學研究來闡釋文學文本,例如,揚·黑格朗(Jon Hegglund)借助麥金德的“空間自我意識和想象性投射”來解讀現代派小說,或是克里斯·戈威爾特(Chris GoGwilt)對現代主義和地緣政治的論述。[10]現代主義研究之外的批評家也采納地理和空間性的理論來解讀文學作品。一方面,小羅伯特·T.塔里(Robert T.Tally,Jr.)的著述開創了他稱為“地理批評”(geocriticism)的方向,集中關注空間、地方和文學之間的動態關系;該術語來自法國批評家伯特蘭·維斯法爾(Bertrand Westphal)的著作《地理批評:真實和虛構空間》(Geocriticism:Real and Fictional Spaces,2011)。[11]維斯法爾認為,這一方法探討實際地理和想象地理之間的關系,焦點“從作家轉向地方”,從作者生平信息轉向文本中的“空間指涉”。[12]另一方面,弗蘭克·莫瑞蒂(Franco Moretti)的小說研究,見其論著《圖論歐洲小說》(Atlas of the European Novel,1998)和他的小書《表格、地圖和樹》(Graphs,Maps,Trees,2005),開創了他所說的“遠讀”(distant reading)方法,運用文學繪圖學的形式系統地勾勒小說的興起和流散。莫瑞蒂的主要理念是,地理“不是被動的容器……而是一股活躍的力量,彌散在文學領域中,深刻地塑造著文學”。[13]維斯法爾的方法仍然聚焦于文本,以傳統方式分析文學文本,而莫瑞蒂的方法則比之更具爭議,因為他避開了對實際文本的“細讀”,轉而從一系列地圖和圖表入手,探究小說在何處被閱讀、出版以及被從圖書館借走。

莫瑞蒂的觀點,空間不是“被動的容器”而是“活躍的力量”,要歸功于20世紀一位重要的空間理論家亨利·列斐伏爾,列氏在其權威著作《空間的生產》(The Production of Space,1991)中,說明了地理空間絕不是社會活動發生的空白背景,而是由人類活動產生的同時又積極影響著人類社會。[14]列斐伏爾的著作不僅影響了后輩地理學理論家,如德瑞克·格里高利(Derek Gregory)、大衛·哈維、多林·馬西(Doreen Massey)、愛德華·蘇賈和尼爾·史密斯(Neil Smith),還影響了許多關注現代主義文學地理的文學批評家。該書明顯借用了文化地理學和空間理論的不同概念與理論,并以不同方式來闡釋文學文本。例如,尼爾·亞歷山大(Neal Alexander)和詹姆斯·摩根(James Morgan)主編的《地區現代主義》(Regional Modernism)一書,探討了地理學中“比例尺”(scale)的概念,分析現代派作家如何更多介入地方地理而不只是民族國家的地理;埃里克·布爾森(Eric Bulson)所著《小說,地圖,現代性》(Novels,Maps,Modernity,2007)則分析了地圖、導航/迷航([dis]orientation)和定位對一批現代派作家的影響,闡明了制圖學對這一時期許多小說家有著怎樣的關鍵意義。[15]

對文學分析有所啟發的一個重要地理觀念,是空間(space)和地點(place)的對立,批評家常常借之理解作家如何處理城市風貌,大致將作為抽象空間的異化的城市與城市中更具歸屬感的具體地點(如房間、咖啡館和餐廳)區分開來。德·塞托對行程(tour)和地圖(map)的區分凝練地彰顯空間/地點的對立關系,這也是他“空間敘述”的關鍵環節,將列斐伏爾的社會空間和文學風格聯系了起來。對德·塞托而言,“每一篇敘述都是關于旅行的敘述——一種空間實踐”,所有敘述都“穿越著,組織起某些地點;它們對這些地點進行挑選,并且把它們連接為整體;它們以此創造出了句子和路線”。[16]空間敘述總是在地圖話語和行程話語之間搖擺:圖繪的地方強調穩定性和固定性,行程話語則強調空間如何與移動和親身經驗關聯起來。例如,許多現代派小說同時包含了這兩種話語,作家既想規劃和控制城市空間,也使用行程話語顛覆這種規劃,后者通常出現在關于游蕩者(fla neur)的敘事中。游蕩者,即在城市街頭隨意漫游的人,由波德萊爾(Charles Baudelaire)首先發現,成為現代性的關鍵形象。再如,羅伯特·漢普森(Robert Hampson)的研究發現,在喬伊斯和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小說中,“同質、抽象的地圖空間”被“異質、親歷的旅途空間”所取代。[17]

三 跨國地理

當代文學地理學的第二個路徑,某種程度受文化地理學和空間理論的影響較小,而受后殖民主義和近年來的世界文學與全球化研究的影響較大。數十年來,后殖民研究引發了對英美和歐洲傳統之外地區的現代主義實踐的關注,如加勒比海和非洲。[18]其中,薩義德(Edward Said)對我們思考帝國和殖民地理的物質空間如何浸入文化文本有著重要影響。在《文化和帝國主義》(Culture and Imperialism,1993)一書中,薩義德指出,他這本書要做的是“對歷史經驗的地理式探詢”,“正如沒人能自外于或超越地理,也沒人能擺脫對地理的爭奪”,這種爭奪正是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基礎。薩義德認為,這種爭奪“不只關乎士兵和大炮,也關乎觀念,關乎形式,關乎意象和想象”。[19]

此后的探討推進了薩義德的論述,強調了全球化和跨國性,這體現在《牛津全球現代主義手冊》(The Oxford Handbook of Global Modernism,2012)中的許多論文里。該書的編者主張超越薩義德等學者開創的后殖民批評,這是因為“從全球視角看待現代主義,不僅僅意味著在地理意義上增加一些先前被忽視或邊緣化的傳統”。[20]對現代主義的全球化理解試圖超越民族傳統(法國現代派或中國現代派),聚焦于跨國性,這意味著“跨越民族邊界”,并在微觀和宏觀的地理視角間轉換,或是編者所說的“地方復雜性和廣闊視野”。[21]轉向跨國化視角是為了更細致地認識現代主義的地理,因為許多前輩批評家都把現代主義看作一場國際運動,主張忽略“地方復雜性”(local complexity)。

蘇珊·斯坦佛·弗里德曼在一篇重要文章中提出,強調全球性和跨國性的衍生地理網絡具有深刻意義,因為“現代主義的新地理需要在全球尋找現代性的諸多中心,聚焦于聯系這些中心的文化交流,并闡釋高度不平等的國際關系中的相互影響和改造”。[22]弗里德曼觀點的兩項重要意義在于,她既希望摒棄“現代主義具有明確的美學風格這樣的非歷史定義”,也不認為“現代主義是一個美學階段”,有著一致的開端和結束。[23]如果尋找遍布全球的“多樣現代主義”,就不是關注單一的現代主義時代,而是現代主義的不同體系,這些體系都和社會、經濟和政治現代性相聯系,其中一些體系和其他體系關聯著,另一些則在完全不同的時間框架下運作。我們因此可以說,“印度現代主義”由一系列不同元素組成:在傳統英美現代主義時期進行的本土審美和文化實踐;引進的歐洲現代主義風格,其引介者通常是海外游歷后歸國的人士[偉大的印度詩人泰戈爾(Rabindranath Tagore)曾與很多欽佩他的英美現代派作家見面,如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和龐德(Ezra Pound);而穆爾克·拉吉·安納德(Mulk Raj Anand)則和布魯姆斯伯里小組的成員有來往];英美現代主義結束之后的作家和藝術家所采納的是復雜的“現代”觀念——當代小說家阿米塔夫·高希(Amitav Ghosh)可以說是典型的印度現代主義者。[24]弗里德曼的觀點及類似論述,深入挑戰了既有的現代主義研究和教學,因為這極大拓寬了“現代主義”這個大概念所涵蓋的材料;實際上,這可以說是現代主義空間化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有可能完全失去焦點,把全體20世紀和21世紀的文學都變成某種形式的現代主義。

可以說,空間理論推崇者理解的文學地理學和側重跨國及全球現代主義的文學地理學,有著許多相似之處。黑格朗雖然借鑒了全球化和跨國研究的理念,但他是這樣界定其研究視角的:“我不是在帝國主義和全球化的特定地理中看待現代主義的空間,而是把現代主義和政治全球化看作空間性歷史中的相關事件。”[25]因此,黑格朗“從空間視角理解現代主義和全球化”,[26]而跨國批評可以說是通過全球化的視角觀察現代主義的空間。

這兩條路徑的許多著作都采納了歷史主義和唯物主義的立場,探討具體的空間和地理(如國家、地區、城市、街道和建筑)如何在文學文本中得以再現。這些實際地點常常與更具比喻性的地理和想象的地理相聯系,分析現代派作家不只滿足于精確的繪圖,還想探詢和修正人們在社會和文化現代性中體驗空間與地點的方式。兩條路徑的核心問題都是空間性問題,特定環境對文本的影響,以及地理學對現有的社會和歷史表征能夠做出怎樣的補充。下面我將討論“批判性文學地理學”如何能綜合以上兩條路徑,同時增加對于文學形式的正面關注。

四 走向批判性文學地理學

這一提法看似十分新穎,但是文學地理學的理念卻有著更早的譜系,特別是在20世紀早期。[27]伍爾夫于1905年在《泰晤士文學副刊》(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上發表的第一則評論是針對兩本關于“文學地理學”的著作:這兩本書研究的是薩克雷(William Thackeray)和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對其文本中的地點做了圖文并茂的介紹。威廉·夏普(William Sharp),其筆名是菲奧娜·麥克廖德(Fiona MacLeod),于1904年出版了《文學地理學》(Literary Geography)一書,討論“一些著名作家生活或描述的鄉村所具有的突出特征”。[28]夏普關注了斯蒂文森(R.L.Stevenson)、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薩克雷、勃朗蒂姐妹(the Bront?s)等作家筆下的“鄉村”,以及一批英國作家如何描寫泰晤士河和東安格利亞等地區。這一研究頗為有趣,既是旅行速寫,也探討了地方和記憶如何影響作家心理。同時期的維農·李(Vernon Lee)和阿瑟·西蒙斯(Arthur Symons)的研究也使用了類似的方法。[29]這一時期關于倫敦的研究也很多,如《倫敦的文學地標》(Literary Landmarks of London)和《老倫敦的文學地貌》(A Literary Topography of Old London)關注作家筆下倫敦城的文化地標。安吉亞·澤姆古力(Andrea Zemgulys)指出,這些文學地理學研究把倫敦塑造成一座文學和歷史之城,并和20世紀初期倫敦市政廳推廣的其他文化遺產項目相結合。[30]這些研究表明,與文學和文化現代主義相關的變化,如試圖再現這一時期時空的根本變化,也在其他作家那里有所體現。這一早期的文學地理學也致力于理解現代性和現代化的“時空壓縮”(time-space compression)研究,這正是哈維發現的20世紀早期文化現代主義的特點。[31]這種文學地理學延續到今天,就成了流行的關于文化遺產的文學和風景書寫,如英國國民信托(British National Trust)[32]出版的《文學足跡:風景中的作家》(Literary Trails:Writers in Their Landscape)和融合文學、激烈運動和伊壁鳩魯式享樂[33]的著作《哈代故鄉威塞克斯的酒吧漫步》(Pub Walks in Hardy's Wessex)。[34]

與這些論述不同,批判性文學地理學更具理論自覺,圍繞著物質性、歷史和權力這三極展開。批判性文學地理學以不同方式讓文本具有重返社會生產空間的物質性:文本的“地方”分散在社會空間的歷史中。[35]這樣的空間唯物主義呼應著人文學科的其他思潮,如在許多文學研究中重新成為主導范式的歷史主義。空間研究歷史的部分動因可以追溯到米歇爾·福柯早在1977年說過的:“空間歷史還有待書寫——這同時也是權力的歷史。”[36]福柯強調不同形式的物質社會生活有著空間性和歷史性,如學校或監獄,這對新興的批判性文學地理學影響巨大。同樣,福柯認為權力是生產而不只是統治,其重要性在于思考主體如何在特定空間內定位和生產,并對特定空間做出回應。從地理角度思考文學和文化文本,意味著在物質空間中理解文本,歷史地看待地理位置,并同時關注不同空間如何反映、生產和抵抗權力形態。

這因此解釋了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批判性”何在:不是簡單地梳理文學文本再現的風景,而是以更復雜的方式思考空間和權力,思考空間和地理如何影響文學形式與風格。批判性文學地理學是一種自覺以跨學科方式進行的研究策略,借鑒地理學以及上述區分空間/地點的觀念和思路,以及批判性制圖學[哈利(J.B.Harley)和科斯格羅夫(Denis Cosgrove)]觀點,節律分析和表征空間(列斐伏爾),第三空間(蘇賈),異托邦(福柯),時空壓縮(哈維),等等。同樣重要的理論資源還包括地理學者對性別[多林·馬西、吉蓮·羅斯(Gillian Rose)]和帝國(德瑞克·格里高利)的論述。

許多從事地理學研究的學者也注意到了文學地理學的跨學科性。[37]例如,德瑞克·格里高利發現,新型文化地理學崇尚“風景的文本化”,認為批評家正在“將空間……當作文本來解讀”。[38]根據我本人的學科背景,我的論述從這一軸心的另一頭開始——我一直在嘗試從空間角度解讀文本,思考如何表述這一思路,并闡述空間轉向對文學和文化研究的意義。參照空間和地方、社會空間、時空壓縮與空間歷史等地理概念來閱讀、闡釋文學文本,這一過程就是我所說的批判性文學地理學。下面我將論述這一批評方法的四個關鍵問題。

五 文本空間

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第一個問題是關于文學和文化研究中空間的形而上學本質。許多當代批評家從形而上學意義上來理解地圖,這可能因為詹明信的“認知圖繪”成了當代文化闡釋的主導隱喻。邁爾巴·卡迪-基恩(Melba Cuddy-Keane)早在2002年就曾指出,“我們正在目睹空間圖繪和知識圖繪的結合”,這表現在“圖繪”一詞出現在許多著述的標題里。[39]不過,如果只是將地理術語作為隱喻使用,而不詳察這些術語的意義,就會出現問題。比如,尼爾·史密斯認為,空間隱喻在理論話語中的使用,如圖繪、邊緣/中心、去疆域化(deterritorialization,亦譯“解域化”)、位置,常常犧牲了對具體物質空間作用做出細節分析。他認為,空間隱喻傾向于將實際空間看成死的或空的容器,所有物體或事件都可以放進去。我們不應拒絕批評中的空間隱喻(如果有可能拒絕的話),但史密斯建議應該嘗試理解隱喻空間和物質空間是如何“相互影響”的,并且按照列斐伏爾的看法,不把空間視作中立的畫布,而是“社會空間”,是由影響社會生活的社會性目標所推動的。[40]史密斯的觀念再次突出了新型文學地理學對唯物主義和歷史主義的強調。正如邁克·克朗(Mike Crang)和薛偉德(Nigel Thrift)所主張的,無論是理論還是社會進程,都“無法脫離地理空間和歷史延續而存在”,于是梳理一部文學作品的地理和歷史位置如今就成了文學和文化研究的重大挑戰。[41]

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第二個問題是關于文化文本對空間的再現。這里有必要借用列斐伏爾對“空間再現”(representation of space)和“再現空間”(representational space)所做的區分:大致而言,前者指空間的正式組織,后者指非正式的、常常是審美性的空間概念。[42]列斐伏爾的社會空間概念是廣義的:包括內部和外部,包括心理、身體、城市、居所和房間的空間。運用列斐伏爾和其他地理學家的概念,我們可以更細致地探討,比如說,文學和文化文本中描寫的特定城市的空間史:超現實主義者筆下的巴黎,簡·里斯(Jean Rhys)筆下的倫敦,或是克勞德·麥凱(Claude McKay)筆下的馬賽。這里并不是泛指這些城市,因為當我們的地理視野聚焦在更小的空間時,便會關注到城市中的具體地點。現在,借助本雅明對拱廊街等消費空間的分析模式,我們可以思考文本如何再現特定的街道、車站、咖啡館、紀念物和商店,以及這些地點如何支持或抵抗官方的空間再現。在更大的范圍上,都市再現的另一關鍵維度是不同全球性城市之間的跨國聯系,這是由殖民者或流亡藝術家的經驗所拓展的。[43]

第三個問題關系到這些再現對文學和文化文本的形式特點產生的影響。我們不僅要把文學文本中的再現空間和文本所描述的物質空間聯系起來,而且也要反過來理解社會空間如何以對話的方式塑造了文本的文學形態(forms)。這里牽涉約瑟夫·弗蘭克(Joseph Frank),他在新批評的影響下,將空間形式視作文本固有的理論方法;此處的空間被視為文本在紙面和頁面的延伸,或是文本在不同時期的閱讀過程中展開的敘事模式。[44]批判性文學地理學將梳理社會空間如何闖入文本空間形式的內部結構。文學文本再現社會空間,但社會空間塑造文學形式。“文本空間”一詞即指寫作中的空間形式和社會空間的這種互動,需要突出的是文學的空間特性,如印刷術以及頁面的排版、隱喻的空間,以及文本中不同意義的空間之間的轉換,或是敘事形式的形態,見于開放結局的小說或是循環結構的小說。討論社會和歷史環境如何影響文學的形式特征總是充滿困難,空間、地理和文學形式之間的聯系也同樣不確定。盡管如此,我們仍不僅需要討論主題意義上的空間和地理,也需要注意到它們如何深刻影響了文學和文化文本在形式上的構成。將小說作為空間文本來研究,絕不只是簡單地思考文本如何再現一處有趣的地點。

第四個問題回到了關于制圖學如何影響批評的爭論。如果隱喻圖繪的思路是有問題的,那么,我們或許應該像莫瑞蒂那樣運用實際的地圖,突出對文本空間性的更為唯物論的理解。幾個其他研究項目采用了數字人文和地理信息系統(Geographical Information Systems,GIS)的方法來勾勒文學文本的特征。[45]這類制圖學方法帶來了一些問題:一些研究(如莫瑞蒂的)認為圖繪具有客觀性,這一觀點受到了J.B.哈利和丹尼斯·科斯格羅夫等地理學家的批判。[46]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另一條頗為不同的研究方法,可能是分析特定文本中的地圖和繪圖,分析這些文本中制圖學如何成為一種視覺文化。[47]可能是出于對全球化的反應,地圖越來越貼近文學文本,在批評和創作中都是這樣。這類空間文本的典型就是游記,傳統上一直使用地圖作為題圖或插圖。理查德·菲利普斯(Richard Philips)注意到,帝國寫作中的冒險故事較早開始使用地圖,這類文本在歷史上有很多,如《魯濱孫漂流記》(Robinson Crusoe)和《金銀島》(Treasure Island)。[48]但許多20世紀經典著作的近期版本也使用地圖: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就附有當年(1904年)的都柏林地圖;最近出版的企鵝版的伍爾夫小說也配有簡圖,在《達洛維夫人》和《歲月》(The Years)中注明提到的倫敦的不同地點。除了20世紀初期的作品,還有一些大獲成功的當代驚悚小說和偵探小說也以地圖作為題圖:彼得·赫格(Peter Heg)的《情系冰雪》(Miss Smilla's Feeling for Snow,1993)配有一幅斯德哥爾摩地圖;唐娜·里昂(Donna Leon)和邁克爾·迪布丁(Michael Dibdin)的小說附有威尼斯地圖。[49]這些地圖暗示,位置是這些作品中的又一個角色,有助于增加人們對這種敘事方法常常過于老套的小說類型的興趣。這類文本的制圖學內容也有助于在讀者心目中塑造具體地點的形象:我們通過文本化空間的視角看到了物質空間,于是都柏林成了喬伊斯的都柏林,唐娜·里昂粉絲眼中的威尼斯是布魯內蒂警察總長[50]眼中的威尼斯。隱喻空間正是如此引導我們關注了物質空間。

這類作品配圖式地圖看似只是中心敘事的外圍,那么從認識論角度而言,它們有何意義呢?我們不只是將“圖繪”看作隱喻,而是有必要把地圖重新視為一系列物質符號,從而理解文本使用真正的地圖作為敘事成分的意義所在。游記中常常包含有用的信息,我曾解讀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于1936年撰寫的利比里亞游記《沒有地圖的旅行》(Journey Without Maps)。[51]一張地圖,如格林小說開頭的那張,處于文本的邊緣;但這一圖像也是作者旅行和讀者追溯旅程的向導。旅行敘事中的地圖常常表明,游記作家必定要制造一種敘事開始前未曾發現的空間,這樣才能賦予其旅行以意義。有意思的是,關注地圖如何成為空間的再現,按照列斐伏爾的說法,可以改變我們閱讀文字文本的方式,傳達旅行空間的意義,這也便于了解視覺和文字能指之間的互動。哈利發現,地圖的裝飾特征不應被當作“無關緊要的花邊”,“橢圓形框嵌的徽章和裝飾性的標題也是表達文化含義的基本方式”。[52]把有制圖意指的元素同文本的文字含義聯系起來,這為批判性文學地理學提供了新的關注點。

結論

著名的英國地理學家哈爾福德·麥金德曾說:“地理文本應該具備文學形式。”[53]我對此說法加以調整,認為文學批評家應該更慎重地思考空間和地理如何塑造文學形式。因此,“文本空間”的概念結合了文學形式和社會空間,這和蘇賈提出的“第三空間”的概念相類似,該概念結合了“真實和想象的空間”,或者說,結合了物質空間和對空間的想象性再現。[54]這種闡釋學的步驟,思考物質空間和隱喻空間的交織,追溯再現和權力的問題。此外,地圖的角色,特定地理對空間形式的影響,這些都是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關鍵要素。通過關注空間形式、權力與抵抗及地理再現的模式和歷史,批判性文學地理學同只關心文學如何再現空間的研究區別開來。這一研究方法呼應了蘇珊·斯坦佛·弗里德曼提出的“地緣政治認識”(geopolitical literacy)的主張,即“探究地緣政治的維度如何影響和反映我們以及他人的所有文化構成與文化身份,這需要用空間的、地理的思維來補充時間的、歷史的分析”。[55]

正如弗里德曼所言,如果我們擁有非歷史(ahistorical)思考形式的批評術語,那么為什么沒有“對非地理(ageographical)和非位置(alocational)的批評方式”?[56]所有文本都是在某處(somewhere)寫作、發表和閱讀的——現在需要關注的正是這許多的“某處”。作家們在特定地點中生活、離去和穿行,這些地點表明了他們對世界的感知,許多文本直接描寫了地點、空間、城市、國家和島嶼;以不同于現有的社會性和歷史性的闡釋模式來思考這些環境對文本的影響,正是向批判性文學地理學邁出的一步。這一研究方法必定會讓我們更為關注受地理學影響的術語。批判性文學地理學偏向唯物主義,因為它分析文本體現的空間歷史,并嘗試運用這種地理知識來深入理解文本的意義,這些意義通常與空間和權力問題相關,如簡·里斯作品中城市的殖民地理和性別地理。[57]批判性文學地理學的根本,也是研究空間再現和生活地點對作家影響的根本,是回答以下問題:所有這些空間面向如何影響文本的意義?我們又如何對此加以闡釋?如果批判性文學地理學能夠對批評實踐中的這些關鍵問題給出創新解答,那它就值得我們做進一步研究。


[1]安德魯·薩克(Andrew Thacker),諾丁漢川特大學(Nottingham Trent University)英語文學教授,專長現代主義文學和文化的研究,特別關注雜志和書店等的現代主義體制;王冬青,香港大學英文系博士,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英語語言文化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國文學、文化研究與中外文學文化關系。本文選譯自小羅伯特·T.塔里(Robert T.Tally,Jr.)主編的《勞特利奇文學與空間手冊》(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Literature and Space),New York:Routledge,2017,pp.28-38.

[2]Andrew Thacker,“Imagist Travels in Modernist Space,” Textual Practice,vol.7,no.2,July 1993,pp.224-246.

[3]Andrew Thacker,Moving Through Modernity:Space and Geography in Modernis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3; Peter Brooker and Andrew Thacker,eds.,Geographies of Modernism,London:Routledge,2005.

[4]Malcolm Bradbury and Alan McFarlane,eds.,Modernism:A Guide to European Literature,1890-1930,Harmondsworth:Penguin,1976.

[5]David 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An Enquiry Into the Conditions of Cultural Change,Oxford:Blackwell,1989; Edward W.Soja,Postmodern Geographies:The Reassertion of Space in Critical Social Theory,London:Verso,1989.此處提及的兩本著作均有中譯本,參見〔美〕戴維·哈維:《后現代的狀況: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研究》,閻嘉譯,商務印書館,2003;〔美〕愛德華·W.蘇賈:《后現代地理學:重申批判社會理論中的空間》,王文斌譯,商務印書館,2004;行文中的中英文書名均省略副標題;下同。

[6]Fredric Jameson,“Postmodernism,or the Cultural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 New Left Review,146,1984,pp.53-92; 參見Kevin Lynch,The Image of the City,Cambridge,MA:MIT Press,1960。

[7]Fredric Jameson,Postmodernism,or the Cultural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London:Verso,1991,p.16.

[8]Susan Stanford Friedman,“Planetarity:Musing Modernist Studies,” Modernism/Modernity,vol.17,no.3,2010,pp.471-499; Laura Doyle and Laura Winkiel,eds.,Geomodernisms:Race,Modernism,Modernity,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05; Jahan Ramazani,“A Transnational Poetics,” American Literary History,vol.18,no.2,Summer 2006,pp.332-359; Jessica Berman,Modernist Commitments:Ethics,Politics and Transnational Moderni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1,p.29.

[9]Jessica Berman,“Modernism's Possible Geographies,” Geomodernisms,eds.Laura Doyle and Laura Winkiel,p.285.

[10]Jon Hegglund,World Views:Metageographies of Modernist Fic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14; Christopher GoGwilt,The Invention of the West:Joseph Conrad and the Double-Mapping of Empire,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3; Christopher GoGwilt,The Fiction of Geopolitics:Afterimages of Culture from Wilkie Collins to Alfred Hitchcock,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Christopher GoGwilt,The Passage of Literature:Genealogies of Modernism in Conrad,Rhys,and Pramoedya,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

[11]參見Robert T.Tally Jr.,Spatiality,London:Routledge,2013; Robert T.Tally Jr.,ed.,Geocritical Explorations:Space,Place,and Mapping in Literary and Cultural Studies,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4。同時參見Bertrand Westphal,Geocriticism:Real and Fictional Spaces,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1。

[12]Bertrand Westphal,Geocriticism,pp.112-113.

[13]Franco Moretti,Atlas of the European Novel,1800-1900,London:Verso,1998,p.3; 同時參見Franco Moretti,Graphs,Maps,Trees:Abstract Models for a Literary History,London:Verso,2005。

[14]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Blackwell,1991.

[15]參見Neal Alexander and James Moran,eds.,Regional Modernis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13; Eric Bulson,Novels,Maps,Modernity:The Spatial Imaginary,1850-2000,New York:Routledge,2007。

[16]Michel de Certeau,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4,p.115;該書有中譯本,參見〔法〕米歇爾·德·塞托:《日常生活實踐(1)·實踐的藝術》,方琳琳等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

[17]Robert Hampson,“Spatial Stories,” Geographies of Modernism,eds.Brooker and Thacker,p.63.

[18]特別參見Mary Lou Emery,Modernism,the Visual,and Caribbean Cultur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 Simon Gikandi,Writing in Limbo:Modernism and Caribbean Literature,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2; David I.Ker,The African Novel and the Modernist Tradition,Bern:Peter Lang,1997。

[19]Edward Said,Culture and Imperialism,London:Vintage,1993,p.6.

[20]Mark Wollaeger and Matthew Eatough,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Global Modernism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4.

[21]Mark Wollaeger and Matthew Eatough,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Global Modernisms,p.5.

[22]Susan Stanford Friedman,“Periodizing Modernism:Postcolonial Modernities and the Space/Time Borders of Modernist Studies,” Modernism/Modernity,vol.13,no.3,2006,p.429.

[23]Susan Stanford Friedman,“Periodizing Modernism,” p.432.

[24]參見Ariela Freedman,“On the Ganges Side of Modernism:Raghubir Singh,Amitav Ghosh,and the Postcolonial Modern,” Geomodernism,eds.Laura Doyle and Laura Winkiel。

[25]Jon Hegglund,World Views:Metageographies of Modernist Fic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18.

[26]Jon Hegglund,World Views:Metageographies of Modernist Fiction,p.19.

[27]寫作和地方的聯系顯然更加久遠,如地方保護神(genius loci)傳統,或者像愛爾蘭中世紀文學的《風土志》(dinnshenchas),講述地名背后的故事。

[28]William Sharp,Literary Geography,London:Pall Mall Press,1904,foreword.

[29]特別參見Vernon Lee,Genius Loci:Essays on Places(1899) 和Vernon Lee,Ariadne in Mantua(1903); Arthur Symons,Cities and Sea Coasts and Islands(1908)。

[30]參見Andrea P.Zemgulys,Modernism and the Locations of Literary Herita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

[31]David 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An Enquiry Into the Conditions of Cultural Change,pp.260-283.

[32]“英國國民信托”,全名為“歷史和自然遺產保護國民信托”(The National Trust for Places of Historic Interest or Natural Beauty),是英國最大的會員制慈善組織,成立于1895年,旨在保護英國自然環境和歷史遺跡,旗下管理著780英里的海岸線,24.8萬公頃的土地,500多處歷史居所、城堡、古代紀念碑、花園、公園及自然保護區,依靠社會捐款和經營所得對自然和歷史遺產進行保護與修復,并對公眾開放。——譯者注

[33]伊壁鳩魯(Epicurus)是古希臘哲學家,主張人生的終極目標是享受愉悅,因此其學說常被稱為“享樂主義”。但和我們今天日常意義上的縱欲式享樂不同,伊壁鳩魯認為愉悅來自心靈的寧靜,因此需要節制無止境的物欲,減少其引致的痛苦和紛擾。——譯者注

[34]Christina Hardyment,Literary Trails:Writers in their Landscapes,London:National Trust,2000; Mike Powers,Pub Walks in Hardy's Wessex,Dorchester:Power Publications,1997.

[35]參見Julian Murphet,“Literary Theory and the New Geography,” Post-Theory:New Directions in Criticism,eds.Martin McQuillan,Robin Purves,and Graeme Macdonald,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1999,pp.200-208。

[36]Michel Foucault,“The Eye of Power,” Power/Knowledge:Selected Interviews and Other Writings 1972-1977,ed.Colin Gordon,London:Harvester Wheatsheaf,1980,p.149.

[37]關于地理學界對文學論述的概覽,參見Sheila Hones,“Text as It Happens:Literary Geography,” Geography Compass,vol.2,no.5,2008,pp.1301-1317。另見Barbara Piatti and Lorenz Hurni,eds.,“Cartographies of Fictional Worlds,” The Cartographic Journal,vol.48.no.4,2011; Marc Brosseau,“Geography's Literature,”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vol.18,no.3,1994,pp.333-353。

[38]Derek Gregory,Geographical Imaginations,Hoboken,NJ:Wiley-Blackwell,1994,p.140.

[39]參見http://www.chass.utoronto.ca/~mcuddy/mapping.htm,p.1, 訪問日期:2016年2月15日。

[40]Neil Smith,“Homeless/global:Scaling Places,” Mapping the Futures:Local Cultures,Global Change,eds.Jon Bird,Barry Curtis,Tim Putnam,George Robertson,and Lisa Tickner,London:Routledge,1993,pp.98-99.

[41]參見Mike Crang and Nigel Thrift,eds.,Thinking Space,London:Routledge,2000。

[42]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pp.38-46.

[43]參見Jessica Berman,Modernist Commitments

[44]Joseph Frank,The Widening Gyre:Crisis and Mastery in Modern Literature,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68.

[45]參見David Cooper and Ian N.Gregory,“Mapping the English Lakes:A Literary GIS,” Transactions of the Institute of British Geographers,vol.36,no.1,2011,pp.89-108;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制造者實驗室(the Maker Lab of the University of Victoria,Canada)使用ZAxis 工具圖繪現代主義城市,參見http://maker.uvic.ca/dh14/,訪問日期:2016年2月14日。

[46]參見J.B.Harley,The New Nature of Maps:Essays in the History of Cartography,ed.Paul Laxton,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1以及Denis Cosgrove,ed.,Mappings,London:Reaktion,1999。

[47]參見Sally Bushell,“The Slipperiness of Literary Maps:Critical Cartography and Literary Cartography,” Cartographica,vol.47,no.3,2012,pp.149-160。

[48]Richard Phillips,Mapping Men and Empire:A Geography of Adventure,London:Routledge,1997.

[49]Peter Heg,Miss Smilla's Feeling for Snow,London:Flamingo,1994; Donna Leon,Doctored Evidence,London:Heinemann,2004; Michael Dibdin,Dead Lagoon,London:Faber,1994.

[50]布魯內蒂警察總長是唐娜·里昂創作的系列犯罪小說的主人公,該系列小說的故事均發生在威尼斯。——譯者注

[51]參見Andrew Thacker,“Journey with Maps:Travel Theory,Geography and the Syntax of Space,” Cultural Encounters:European Travel Writing in the 1930s,eds.Charles Burdett and Derek Duncan,Oxford:Berghahn,2002。

[52]J.B.Harley,The New Nature of Maps:Essays in the History of Cartography,p.160.

[53]Halford Mackinder,The Development of Geographical Teaching Out of Nature Study(1908); 轉引自Chris GoGwilt,“The Geopolitical Image:Imperialism,Anarchism,and the Hypothesis of Culture in the Formation of Geopolitics,” Modernism/Modernity,vol.5,no.3,1998,p.49。

[54]參見Edward W.Soja,Thirdspace:Journeys to Los Angeles and Other Real-and-Imagined Places,Oxford:Blackwell,1996,pp.6-11。

[55]Susan Stanford Friedman,Mappings:Feminism and the Cultural Geographies of Encounter,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8,p.130.

[56]Susan Stanford Friedman,Mappings,p.130.

[57]參見Mary Wilson and Kerry L.Johnson,eds.,Rhys Matters:New Critical Perspectives,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3,pp.133-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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