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情歌Lovesong
- 小七MVP
- 5375字
- 2021-04-19 17:08:19
我是71,他們喊我熠,那個叫啟揚的中國人給我起的名字,說我“熠熠生輝”,必是擔得起這個字的。
雖然我出生在紐約,可隨車隊比賽不得不暫居在洛杉磯的時候,啟揚給我惹了不少麻煩。正因我總能不帶感情干脆利落的一一解決,所以當里颯要給我塞一個白襯衣車手做搭檔的要求,我也沒有輕易拒絕。
我沒有選擇車隊的配車,只是一輛與我同行的法拉利488見證著我的榮耀也陪我走過低谷。
我承認來到二區只是單純的為了里颯曾有恩于我,他的一句邀請我便自此效力于他——否則我又怎會輕易踏足二十年來從未聽說過的“故鄉”。
呵,故鄉?
無論是日本還是大阪,至少在我見到里颯之前,留給我的印象都是一樣的。模糊記憶中驚悚的夜路山道,愛出風頭的外省車手,謙遜有禮的車隊隊長……這些畫面只在我兒時看過的動畫上見到過,我把里颯也歸為其中的一類人。
我原本也算是賞金車手,見慣了街頭賽事慣用的下作手段,把污點描成履歷太常見,所以我想保護好凌子小姐。不管是我身上多少還流淌著大阪的血液,還是一個黑襯衣本該有的責任,都給了我一種錯覺,以至于我也未能在第一時間內反應過來如果在我身邊的人不是凌子而是別人我又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我不擅長處理和她之間的關系,至少在我到達日本的那幾年間如是這樣。原本是要我跑的賽道突然多了一個人的介入理所當然的讓我覺得不自在,我也只想讓她在二區的期間取得更多的成績。在洛杉磯幫青訓帶孩子也不是頭一遭,他們無非想要更多花里胡哨的好聽頭銜,多半是十六七歲的小鬼們。
但在美國的那一套方法放在大阪似乎難以見效。尤其是……和我終日相處的搭檔是一位女士的時候。
于是我心甘情愿幫她攔下身后對她有威脅的車手,用我在洛杉磯從來不屑于使用的走線將一輛輛試圖超越她的賽車送出賽道。我冷著臉把圍繞在她身邊的潛在危險逐一清除,其中包括了險山的那幫混小子們。因此也在我聞所未聞的比賽中受過重傷,里颯義正言辭的警告我不要對他的車手抱任何出于保護之外的想法,哪怕當時我還躺在醫院的床上。
我的靈魂支離破碎,可這并不妨礙于曙光中凱旋的人依然是她和我。
我見過大阪的老本田從后山一躍而下的場面,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一輛來自大阪的車隊的賽車。
我是大阪血統,二區的發源地亦是大阪,對于所謂恩將仇報的言論我聽的太多,他們記恨我不曾為他們的車隊肝腦涂地,也畏懼我總是敢于在比賽中以一敵十,靠自殺式的超車和不講道理的走線從一群老練的車手的手中搶下第一。所以我懶得澄清對大阪人做的流氓事,總是面無表情的出現在街頭車手的圈子里,反而引得外界評價我是極具危險的存在。也是因為我和她走得近的緣故,人們似乎對凌子的名字蒙上了一層恐懼感。
凌子是率真善良的存在,我不希望她難過。
我私心里想要當那個替她攔下輿論和非議,擋住所有外界壓力的角色,可是她似乎覺得我是個很好相處的家伙,于是在私底下和我拌嘴計較。她笑我左手手臂上的紋身太過草率,看不清牌照的法拉利賽車停在因特拉肯的教堂邊,她說我是在美國出生的日本人,為什么鐘情于意大利的跑車和瑞士的教堂。我聽了那么多地名覺得煩心,總不能如實告訴她險山的計時賽差點要了我的命,只在手臂上留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已是幸運。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的比賽總是人滿為患,但是最后出出入入重要場合的人只有我自己。里颯警醒我的言語早已深深刻印在我的腦海里,我也漸漸地試圖和她變成普通的賽事搭檔。但是在夜賽里她驚慌失措的一遍遍喊我的那一刻,我只想用我的能力去彌補她的失誤。
從沒有動過外觀的邁凱倫650S和無論在哪里只需要一通電話便會隨叫隨到,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她可以明白在她目光可及之處,一定會有我的身影。而我的那輛有些年紀的488,上著和奈美差不多的套件,從內到外里颯親自操刀大改,我甚至覺得那輛車早就面目全非。那是與我并肩作戰的賽車,無論是在紐約、洛杉磯還是到了東京、大阪,被人們熟知的賽事中第一個撞線的火紅的法拉利,永遠是我的賽車。但是她不知道,我怕她認不出我會害怕,所以總是開著650S赴約,無論是在平時還是在賽事中,幽靈一般的邁凱倫永遠跟在銘黃色的Evolution7的身后。
或許她也聽說過這些有趣的事,總是問我那輛488的主人究竟是誰,可不可以與我打個不相上下,我的回答總是我跑不過他。
“你又騙我!”
她靠在Evo的左前輪旁開著一罐冰鎮過的葡萄汽水,“你是二區的明星賽事車手,跑過大大小小那么多賽事,怎么能連開著那么浮夸的法拉利的街痞都跑不過呢!”
“凌子,我沒你想的那么神,我也是賞金車手出身,只能應付小比賽。”
我沖她笑了笑,從煙盒里抽出一支肯特,卻對上她認真的眼神,不得不重又坐下同她好好解釋。
好像白襯衣車手都喜歡抱一些天真但又很可愛的想法,她總和我提起“開法拉利的街痞”,還說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親自會會這個只會虛聲奪人的家伙。
或許每個街頭車手的心里都有一輛想要在最需要技術的彎角超越的賽車,我在兒時也抱過要和勞爾的梅賽德斯一決高下的想法,在我看來那談不上幼稚,好歹也勉強稱得上是夢想。只是時光如梭,夢想變得空洞暗淡,我也接受了按部就班日復一日的生活模式,現實里所熱愛的一切也都比夢想難能可貴了。
多年過去,時至今日,我在洛杉磯的公路上看到黃色的Evolution的時候,仍會下意識的減速讓對方過掉我。我顧不得啟揚見鬼的眼神,在他夸張的“你開的可是見鬼的法拉利”的驚呼聲中停在紅燈前。
我和里颯在我來到二區的第一年去京都比賽,在我收到奈美的短信說凌子要去自己跑賞金賽的時候,我不顧里颯的勸阻,在比賽結束當天在回二區的公路上上演極品飛車。
隨著賽事要求的隨行記錄軟件響起的刺耳的疲勞報警信號從發車線超越一輛又一輛剛剛起步沒多久的賽車,從最后一位一直追到那輛熟悉的銘黃色Evo,然后沒有任何猶豫的在最危險的彎角內線超車,向911忽遠忽近的赤紅尾燈疾馳而去。
我想,雖然是賞金賽,人群中也不會少了議論我是瘋子的聲音。但若是為了凌子,我勢在必得。當我看到被我逼停的911和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第一個沖過終點線的Evo的時候,外界怎么議論“二區的雇傭車手71”,都無所謂了。
說到之前的賞金車手來之不善。凌子告訴我,他叫以然,是富士山的車手,來東京學習。他在雨夜里約凌子去后山賽道跑練習賽,通過同頻的無線耳麥用磕磕絆絆的日語給她唱頭文字的歌,看似做盡了浪漫的事,卻讓凌子幫他擋住其他的車手,他說為了他們而奪冠。
為了他們而奪冠?當我71不存在了嗎?竟也敢將這種鬼話堂而皇之的公之于眾?
我才不要聽凌子說的“以然也是為了我們”,如果他們之間的小打小鬧這也稱得上是“我們”的話,我對凌子的歪心思早就是昭然若揭。
我定要和他針鋒相對,毫秒之差也不甘相讓。要他為自己隨口而出的輕佻的承諾付出代價,要他被我親手逼停或送出賽道,要他開著嶄新的GTR駛向絕路。
里颯錯以為從前對于奪冠淡然無謂的我突然開了竅又想要重回萬眾矚目的位置上去,我如實告訴他我沒興趣為了幾千美金的獎金搭上晚上睡覺的時間。里颯此時已經知道其中的原由,不再糾結我是否對他的車手懷有他想,只告訴我那家伙也不是個好惹的主,讓我不要意氣用事。
凌子在第二天問我有沒有去圍觀以然的比賽,那輛如熊熊燃燒的烈火般的法拉利卷著響徹山谷的聲浪在最險峻的十一號直角彎從外道超越以然,還套了他整整一圈。她講這些的時候,語氣里分明充滿了對488的景仰與羨慕。
我的確從十一號彎超了那輛看起來極為囂張的GTR,從后視鏡中看到那小子好看的臉上浮現出氣急敗壞的不甘神情,而我在緊接著的十二號蛇形連續彎上借去路車道漂移而行,直至再也見不到GTR刺眼的頭燈。我知道他輸得徹徹底底。
自那之后,以然從凌子心目中的神壇上跌落下來,而她更多的時間花費在了從前她總是讓我幫忙替她跑的練習賽上。我問她為什么突然認真,她卻一本正經的告訴我別妨礙她練習,她要找到488與他分個勝負。
“若是找得到他,我一定要讓他見識一下二區的白襯衣的厲害!”
“那若是找不到呢?”
“那我就成為他。”
我從未見她眼底透露出的如此堅定,只能把車停在一邊,坐在車前隨手翻著雜志等她一圈又一圈的、毫無邏輯的“練習”。
凌子,你可否答應我,景仰他,深愛他,但不要成為他?
在我離開東京的前一天晚上,我開著650S用從前超過以然的同樣方式在十一號彎超過凌子的三菱。那是我到了二區之后為數不多的將她甩在身后,在空曠的終點線后一圈一圈的畫出“甜甜圈”。她很是詫異,瞪大了那雙圓圓的可愛眼睛,看著我卻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我要回紐約了。”
我在心中暗自震驚我的語氣竟然會如此平靜。
“一路平安,熠。”
“什么?”
“如赤焰的賽車,自殺式的進攻走線,自信又張揚的駕駛風格……”
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早該想到是你的……”
她與銘黃色的Evo一同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在手機的黑屏上看到垮下去的唇角。
Part 2
We met by an accident.
我牽強地牢記我們相識于一場意外,對于獨來獨往成為習慣的我,對七零八散的碳纖維碎片并不感興趣。650S也好,488也罷,是我有且僅有的熱情。
我常年在外,混淆故鄉與她。
里颯不同意,否認我對內心一概不知的感情,也對我講盡了畢生聽過的最拗口臟話。他的意思是,我對他的車手不盡責任,真真正正辦到了情侶間的相互照顧,卻又悄無聲息的離開大阪。我沒有心情挪逾他的口語為什么在幾年間變得如此生疏,反而辯解我在東京早已跑完最后一場比賽。他只是與我對視了幾秒,搖了搖頭轉身離開。我自覺我并未做錯過什么,可當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的時候我似乎默認了我的問心有愧。
如若再早上三五年,里颯要我留在大阪,我定不會不辭而別。
那個在維多利亞混的如魚得水的中國人似乎也對我的舉措嗤之以鼻,以至于我剛落地墨爾本的當天就在南岸給我上了一課。我自然不愿和他的邁巴赫計較,可他把貼著“熠”拉花的轎車停在我的面前的時候,他收起了從前玩世不恭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對我一字一頓:“滾回日本去。”
盡管我肩負榮譽,盡管我大獲全勝。
大概是出于東瀛人的禮節,里颯而后同我書信致歉。
他和我的分別究竟在哪里?無非奈美還留在日本,無非是他們之間還有那少得可憐的聯系。
我自知辯也無用,可也無顏面對二區的人。
如若我和凌子共同維持謊言,那想必也會相安無事。
我早就不再是她眼中“意氣風發”的樣子,即便她篤定我永遠不會離開她半步,幾年間的爭吵誤會永無休止。我也開始在心中請求著彼此之間可以停下來,靜下來,但這場紛爭看似并不會以和平收尾。
我又回到了大阪。
那個中國人用我聽得懂的唯一一句方言說“算你識相”,里颯心照不宣,也算是不再和我計較從前。一個對自己的車手竭盡全力的家伙,怎么會不懂照顧好心上人的情緒?我百思不得解,但要深思出個答案來的話,怕也是意難平。
我準時捧著花出現在二區的車隊pit,圍觀的人群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并非剛剛奪冠的凌子。盡管交頭接耳的聲音很低,我也在聽見了賽場下對我的紛紛議論。
“是71?”
“他回日本了?”
“二區又要封神了嗎……”
“富士山剛好過了幾年啊!”
……
我不欲久留,只得硬著頭皮抬手去敲門。令我費解的無非是終于到了《速度教父》里勞爾追隨著赫特西恩的腳步跑遍世界各地的年紀,我卻在停著Evolution的車庫門前遲疑起來。我不擅長把道歉的話掛在嘴邊,除了幾天前里颯在電話里毫無感情的跟我說“你總得去哄哄那孩子”之外,我總歸無言。
“誰呀?”
熟悉的聲音從屋里傳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好久不見”咽回去,故意壓低了嗓音:“賽車檢測。”
“誒?”
房門被推開,我看到拿著數據板的凌子還在和助理說笑,但對上我視線的那一刻,她眼里只剩下了錯愕:“熠!”
“慶……慶祝你贏了富士山。”
我看到她的表情從不可置信到喜極而泣再到裝出來的慍怒,便知道這位名聲赫赫的“二區車手”并沒有任何記恨我的意思。我扯了扯嘴角,把捧花塞到她的懷里,印象中她最喜歡奶油色的香檳玫瑰,希望不會出錯。
“熠先生,您怎么會在這里?”
采訪記者的聲音總算救了不知所措的我,“前些日子聽說您已經回到洛杉磯?”
“他是二區的車手,盡管不跑比賽了,也不能不回家看看吧?”
凌子看我站在門口一言不發,急著替我解圍,卻也故意把“回家”二字咬的很重。
“熠先生?請您親自回答?”
記者并不打算就此放過我。
“你們不應該去采訪今天的首勝獲得者嗎?她替我回答了,我回家找她的。”
我抬起頭,對上凌子帶著笑意的眼睛,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我和凌子分分合合,結局算得上無動于衷,也算對得起在傾盆大雨中差點被我撞向山崖面目全非的老法拉利。
凌子依舊替二區跑著賽事,盡管二區已是名聲大噪,甚至不需要靠這些賽事明星車手替他們從死對頭的手里搶下冠軍,但她盡心盡力,終究沒有讓那覺得她會一事無成的姐姐將兒時放下的狠話兌現。
我開回我的邁凱倫,有時候會跟在她的身后,有時候則混在喧鬧的人群里聽著那蓋過此起彼伏的助威的聲浪,我總能辨別出她的Evolution。
甚至這不該作為像日本當地小說那樣美好的結尾,我經常往返在洛杉磯和大阪之間。啟揚看似也在維多利亞定居了下來,時不時的給我打來恐嚇電話,內容多半是要我不能欺負那位日本的小姑娘。
“你把我當什么人呢?”
“流氓啊。”
電話另一端的人的嗓音倒是慵懶,我聽見背景的雨聲,“沒事別老滾回洛杉磯,那究竟有什么能吸引到你……”
“我不跑賽事很久了。”
“知道!二區的那幫黑襯衣沒有一個在跑街頭賽事了,但是你退役的也太早點了吧?”
“嗯?”
“你不怕有人在賽道上和凌子過不去嗎?”
“上一個開GTR的家伙已經被我送下后山了。”
緊接著傳來的就是他的笑聲,“見鬼的!他們都說你‘極度危險’,我看你還是那個老流氓呢。”
所以呢?
我已分不清哪里算得上外省,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定是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