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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掛在了當頭頂,早春的太陽雖然熱力不濟,但畢竟日上中天,比起清早暖和了不少。荒涼寂靜的靈鹽臺地上走來兩個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都穿著灰布棉袍,頭戴氈帽,腳著雙梁貢呢棉鞋,肩上掛著褡褳,一搖一擺地由西向東走來。
走在前面的瘦高個子就是八路軍某獨立團一營偵察連副連長劉茂林,走在后面的矮胖子是偵察員徐維明。二人主仆打扮,儼然一對闖蕩江湖的商人。他倆化裝成這個模樣是為了與中共陜甘寧地下黨組織接頭,傳達中央首長指示,順便偵察國民黨在當地的駐軍情況,路過楊家坳已是掌燈時分,便投宿在村中馬六五家中。不料,半夜遇上土匪,便和馬六五一家鉆進山中避難。早上目睹了楊家血案,怕留在村子被人追查,便悄悄離開,準備返回延安復命。
高個子人瘦腿長,步履輕快,后面的矮個子小跑跟隨,氣喘吁吁。劉茂林不時回頭看看徐維明,說:“以后出來,我再也不帶你了,走路連掌柜的都跟不上,怎么侍候老爺?”
徐維明也不示弱,說:“掌柜的,兔子跳三跳還歇一歇呢。你看都走了四五個鐘頭了,駿馬也得吃口草,是不是?”
“呵呵,當初你小子是怎么保證來著,現在卻 起來了,真是三斤鴨子二斤嘴,光長了一張會侃冒撂的嘴。再堅持一會兒,到了花馬池再休息。”劉茂林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徐維明取下水壺灌了一氣,攢了攢勁兒,快步追上劉茂林,一把將他拉住,說:“連長,我的好連長,歇一會兒,吃點干糧再走吧!”
“別連長連長的,叫我劉掌柜。”劉茂林瞪了徐維明一眼說,“不怕別人聽見似的。”
“荒郊野外,連個人影都沒有,誰聽得見哪?”
話音未落,沙丘那邊騰起一陣塵土,一群荷槍實彈的國民黨騎兵吆喝著沖了過來,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領頭的是一位連長,從銜章就可以分辨出來。他問:“干什么的?”
劉茂林回答:“做生意的,老總好!”說著,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一綹六七寸長的“白布條”讓那騎兵連長看。那是寧夏省政府發的國民身份證,連長看了半天,將信將疑地甩給他,說:“路上有沒有發現一個女人?”
“沒有。”劉茂林和徐維明幾乎同時回答。幾個士兵下馬,搜了兩個人身體,沒有發現可疑之物,便上馬向前奔馳而去。
徐維明抖了抖手中的白布條,說:“他娘的,這個還管用。”
劉茂林說:“這是寧夏省的創舉,全國就此一家。”
徐維明說:“和日偽發的良民證差不多。”
劉茂林說:“功能是一樣的,但本質不同。”兩人邊說邊繞開大路,向一條人跡罕至的便道走去。
翻過一座山峁,徐維明忽然驚叫起來:“掌柜的,你看!”
劉茂林抬頭順著徐維明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們前面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團紅色的東西在沙漠里搖曳,格外顯眼。他瞅了徐維明一眼,兩個人一起向那團紅色飛奔而去。
到了跟前,才看清是一個人,一個女子。劉茂林將手放在女子鼻子前試探,還有微弱的氣息:“還活著,趕快救人。”
徐維明立即解下水壺,將那女子扶起來喂水,又從口袋里掏出兩粒藥片喂了進去。劉茂林脫下自己的棉袍給她蓋上說:“看來她是凍壞了!”
看到這個女人,劉茂林想起了那隊人馬尋找的女子,但不能確定,因為他只聽說有這么一個女子逃出了楊家大院,卻沒有見過本人。是不是她,無關緊要,救人要緊。劉茂林讓徐維明將昏迷女子扶起,自己蹲下去,將她背在背上,說:“去花馬池陳守信家,把她救活再說。”
劉茂林背著那女子一路小跑,徐維明在后面緊追,剛開始還穿著袍子,到后來他干脆脫了袍子追趕仍累得汗水涔涔。劉茂林看著徐維明的樣子,不覺好笑,想停下來讓他喘口氣,可是一想到背上的女子還在昏迷之中,便顧不了那么多,加快腳步前進,將徐維明撂下一大截。
突然,后面傳來一聲驚叫,劉茂林下意識地回頭觀望。這一望不要緊,可嚇壞了劉茂林。后面五十米開外,徐維明一邊驚叫,一邊狂跑,在他身后百米左右,兩只狼一前一后,號叫著向他撲了過來。
劉茂林立即放下那女子,迅速從褡褳里摸出一把匕首,急忙返回迎接徐維明。徐維明已經感覺到了狼的氣息,它們呼嘯著,號叫著,向自己逼近。劉茂林大喊一聲:“趴下!”徐維明便一個跟頭栽進了沙窩。兩只狼發現獵物倒地,竟然放棄了捕獲,而是繼續向前攻擊,劉茂林使出全身力氣將匕首投了出去,只聽嗖的一聲,匕首直插前狼頭顱,它號叫一聲栽倒在地。后面的狼發現同伴倒地,立即收住腳步,圍著同伴的尸體向天吼叫。劉茂林一把匕首出手,已是赤手空拳,他正思謀準備徒手與狼相搏,只聽砰砰兩聲槍響,那頭狼便翻下山丘,飛也似的鉆進了大漠。
劉茂林驚魂未定,卻見一位老人手握雙筒獵槍向自己走來。近前,劉茂林一看,高興地跳起來,來人正是陳守信,他頓時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徐維明聽到槍聲抬起頭,發現狼不見了,就急忙向前追趕過來,到了跟前,大家對剛才的一幕還心有余悸。陳守信說:“狼這東西就喜歡攻擊活動的獵物,你裝死,它可能對你沒有任何興趣,除非是餓狼。”說著,便去拖那只死狼。
徐維明去幫忙,他摸著狼粗硬的大尾巴,暗暗嘀咕:“好險哪!”
陳守信拔掉匕首,說:“劉兄好身手啊!”背起死狼,說,“走,我們回家!”
劉茂林說:“還有一個呢。”
陳守信說:“那個早跑了。”
劉茂林說:“我說的不是狼,是人。”
陳守信這才看清地上躺著一個女子,說:“我沒細看,還以為是你們帶的啥物件呢!她是誰?”
劉茂林說:“我們也不知道,她昏迷已經很久了。”
陳守信說:“快,快走!興許她還有救。”
劉茂林重新背上那昏迷女子,向花馬池方向飛奔而去。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