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社會與紡織科技
- 廖大偉 楊小明 周德紅主編
- 14851字
- 2021-04-21 10:34:58
張謇的實業誠信觀
李 玉(1)
近代實業雖然區別于傳統實業之處殊多,但就講究信用方面,則無二致。語謂“人無信不立”,而企業又何莫不然。不過,相對而言,近代實業信用的構建頗難,且維持不易。張謇創業過程為后世留下諸多借鏡,其實業誠信觀尤其值得認真總結。
一、以“誠”創業
講張謇以“誠”創業,當無人提出不同意見。誠者,熱誠、誠懇、誠心誠意是也,這種品質在張謇創業過程中無疑得到了充分體現。試想張謇甲午之后新科奪魁,狀元及第,卻另辟蹊徑,不畏艱險,走上創辦實業之路,沒有堅定的意志,何以能夠做得到。與張謇創業同期,受兩江總督張之洞倡導、鼓勵,另一位狀元陸潤庠也曾投身實業,在蘇州經辦紗絲等廠,一度也很賣力(2),取得相當成績,惜未經持久,陸潤庠還是回到風險不大、按部就班的官場生活之中去了(3)。而張謇則堅持不懈,終于有成,其間克服重重困難,可想而知。張謇創辦大生紗廠的“勞苦空乏,動忍拂亂”(4)的情形,以及大生紗廠的“草創艱困歷史”(5),已由他自己在該廠1907年第一次召開股東大會時做了詳細說明。他后來在北京商業學校又對自己的創業歷程進行敘述,其言曰:
實業由何業入手乎?鄙人通州籍,自念棉花為通州旺產,除美國外,世無與匹,因創辦紡紗公司。是非一人之力所克措辦,勢不能不出于招股。時適值上海紡紗公司大失敗之后,又鄙人性耿介,暇時未常與富人殷勤相接,以素非相善之人,臨時有事,乃欲募其金錢以為股本,又值同業之公司失敗以后,其非易事,不言可知。黽勉將事,力任其難,閱四十四月而規模粗定。其間曲折蓋非數言所能畢。始云集股五十萬,乃未至二十萬,而繳股者已屬寥寥。初集數萬金,廠舍建筑甫成,而經費告匱。繼集數萬金,棉花收買未足,而經費又告匱。東拼西集,朝夕拮據。加以小人之阻難,局外之反對,困苦情形,不但他人未曾嘗試,即鄙人回溯生平,亦有數之厄運也。惟鄙人此時,絕無煩惱。設當時煩惱心一生,將此事廢棄于半途,不但紡紗廠無成,股東股本付之不可知之數,試思后尚有人肯信用否耶?故不顧犧牲目前之快樂,力與患難為敵,久且相安。視烈風雷雨與景星卿云等量齊觀矣。吾言至此,有急欲諸君注意者,則此公司成立四十四閱月,而一切用費,不及萬金,鄙人應得之公費,則絲毫未嘗支取也。(6)
大生集團墾牧公司的創辦歷程更為曲折,張謇的付出同樣難以殫述,他在通海墾牧公司第一次股東大會上如此說道:
股東諸君知測勘方始,各堤未筑之前,公司之地作何現狀乎?立乎鄰堤而東南望,時值東北風大汛,潮拍鄰堤之下,彌望皆水。浪花飛灑,薄入鄰堤,故缺嚙不齊。農人間連柴牛抵捍,近鄰堤內之地,黃芽白葦,半未墾熟。時值無風小汛,潮不內侵,駕小車周視海濱,則鳧雁成群飛鳴于側,獐兔縱橫決起于前,終日不見一人。夏夜,則見照蟛蜞之火,繁若星點而已。如是則此一片荒灘,似多無主,可以任我開墾。然按地求之,有官、有營、有民、有灶,又有坍戶、酬戶、批戶。官又有為民買含糊之地,營又有蘇狼糾葛之地,民有違章占買灶業之地,灶有照案未分補給之地,甚至民業錯介于兵田之內,海民報地于通界之中,幾無一寸無主,亦無一絲不紛,非本地人無由知其披卻導寂之處。此則理紛之法,由委員定之;而理紛之事,惟李君、張君二人是賴。然其間考諸圖卷,征諸實事,迭經官廳勘丈,歷八年之久,官民之紛始能理競,其難蓋可知矣。鄙人則以為既任其事必達于成,不當畏難而退縮,躬率江君等晝作夜思,一意進行。亦幸總督之為劉忠誠公,力排眾謗,真實維持,乃能不敗。歷史亦可復按也。
而經營之瘁,則又有可述者。開辦之始,無地可棲。先與李君捐資,修丁蕩之海神廟以順民俗,聊借休息,而仍不可棲眾也。乃買三補施姓倉而葺之,為根據地。進筑各堤,則隨堤址所在之蕩搭蓋草房,率數人一屋。湫溢囂雜,寒暑皆苦。飲食之水,晨夕之蔬,必取給于五六里或十余里外。建設工作,運入一物,陸行無路也必自為路,舟行無河也必自為河。督工之人,晴猶可乘小車,雨則沾體涂足。至光緒二十八年、三十一年之風潮,江君與龔君伯厚、李君伯韞等諸人,皆晝夜守護危堤,出入于狂風急雨之中,與駭浪驚濤相搏。即工頭、土夫無一退者,卒至堤陷乃歸。而所得之俸,視通之他公司裁半,視他處之公司裁三四之一耳。以是,始之慕公司而來者,卒一年二年去矣。事勞而俸薄則不愿留,責重而效遠則不能留,故今之能十年在此者,皆有志與鄙人共成荒涼寂寞之事之人也。
今各股東所見各堤之內,棲人有屋,待客有堂,儲物有倉,種蔬有圃,佃有廬舍,商有廛市,行有涂梁,若成一小世界矣。而十年以前,地或并草不生,人亦雞棲蜷息,種種艱苦之狀未之見也。鄙人所以陳述者,欲為營業投資之股東與實業目的之辦事人,有休戚相關之意,即不共甘苦,亦不可不知其甘苦耳。(7)
在相關企業創辦過程中,張謇還得承受各種誤解與嘲諷。誤解與嘲諷對于民眾造成的憤怒、怨恨甚至氣餒心理的程度,與他本人的身份與地位成正比例關系。地位越低,其抗誤解性與耐嘲諷性越高;地位越高,對誤解與嘲諷的敏感度也越高。像張謇這樣剛剛躋身中國科舉考試最高端,曾令萬民仰慕的知識分子而言,“臉面”無疑相當重要,社會上的嘲弄與欺侮,對他心靈的刺痛可想而知。但張謇抱定目標,“聞謗不敢辯,受侮不敢怒,閉目塞耳,趲程盲進”。(8)所以,張孝若講,其父最初的成功,“完全建筑在堅忍的勤儉的毅力上邊”。(9)
事實說明,盡管“辦事之難,豈惟一端?”,(10)但張謇還是克服重重困難,不斷取得成功。張謇創業成功的因素之一就在于堅持不懈,刻苦耐勞,樹立信用。張謇特別強調勤儉創業,他曾推心置腹地告誡后來者,欲圖創業之有成,“不外極平常之‘勤儉’二字。而‘儉’之一字,在目前尤為重要”。他舉例說,“余辦大生紗廠時,不自取薪俸,事事均從節儉,歷時四十五個月,總共開支僅一萬余金。蓋當時資本甚微,基礎未建,非此不能立足,遑論后來之發展”。他將之總結為自己“創辦大生廠之精神”。他指出,無論從事何項業務,創業者均須做到“勤儉”,“言‘勤’則辦事必依定時,言‘儉’則一切開支,務從節省,勿憚刻苦,勿自矜滿”。如此一來,則非特企業之幸福,亦創業者“將來立身之幸福矣”。(11)在張謇看來,“勤勉節儉、任勞耐苦諸美德,為成功之不二法門”。(12)
后來他又進一步講解“勤儉”之義,他對農校學生演說指出:
夫勤者,乾德也:乾之德在健,健則自強不息。儉者,坤道也:“坤之德在嗇,嗇則儉之本。……勤儉之廣義,雖圣人之成德亦由之,所以加一‘苦’字于‘勤’字之下,加一‘樸’字于‘儉’字之下,非為湊成字句而然。”他指出,“蓋勤有在思慮者,有在肢體者……有勤而不必盡苦者,未有苦而不出于勤者也。儉之表示以樸,乃儉之在一人一家者,于儉之用為狹。而非樸則不足表示儉之實行,非徒托空言也。”(13)
“勤苦儉樸”四字既是農校校訓,也是張謇自身創業的寫照。除了“勤苦儉樸”之外,創業成功還需“忠信篤敬”的精神。他曾對南通農校和暨南學校的學生演說指出:
諸位當此青年求學時代,須打破為我主義。中國人往往為己者多,蓋政教之不良也。又社會人心理上之舊習慣,固結難破,然茍示人以信用,使人樂從,即絕無資本之人,總可吸取人之資本。信用者,即忠信篤敬之意。我本一窮人,廿年前我之信用,不過一二千圓;更前言之,不過百圓而已。現余各實業機關之資本,幾二千萬圓,然非一時可以致之,蓋有效果使人信從。非然者,徒自苦而已。蓋天下事不信則民勿從,故余對于農學生,時時以忠信篤敬為訓。(14)
由此也說明,企業家的信用,可以產生巨大的輻射與帶動效應。張謇以他在南通農校舉辦棉作展覽會為例,指出最初前往貸種者只有三百人,一年之后則增加十倍,“前此農民之不來者,無他,我無信用也。蓋無效之時,決不能致人之信用;茍有效時,雖不速亦來”。(15)
以“誠”創業,來源于較高的創業旨趣。張謇之所以能夠克勤克儉,艱苦創業,是因為在他心中逐步確立了一個救國、報國的理想。用他的話說,就是要“識天下大局”,“為國家著想”。(16)為了這個理想的實現,他首先從家鄉做起。他一生致力于地方自治建設,就是這個道理。欲收地方自治之效,經濟建設是基礎,所以他從大生紗廠開始,逐步將產業拓展至墾牧、榨油、制鐵、交通、銀行等領域。也就是說,張謇創業的根本動機不是為了個人發財,而是為了改造社會,增加社會福利,促進創業帶來的普惠效應,通過辦實業,以謀發達民生,保護利源,而非為個人財富獨占。換種說法,張謇創業的根本動機在于“謀眾人之善”,而非“創個人之福”。正因為他看到國破民貧,危機日甚,遂激發實業救國之念。他“不勝時世之憤,欲雪書生之恥”,遂“慨然委身于實業”。(17)正如他自己所言:“庚子以后,曾來京師,人或謂余棄官而營實業,必實業獲利有大于居官之所得者。又或謂余已獲利數十萬金,乃仍集股不止。何耶?當日似以余專為致富計者。余則若專圖個人之私利,則固有所不可;若謀公眾之利,奚不可者?嗣因紗廠必需棉花,棉花必待農業,于是設墾牧公司。又因棉籽制油為副業而設油廠,又為暢銷途利交通計,而設輪船公司。要知余之所以孳孳不已者,固為補助紗廠計,尤欲得當一白吾志耳。時局至此,若專謀個人之私利,雖坐擁巨萬,又何益哉!”(18)
可以說,胸懷天下、普惠民生的崇高目標和堅忍不拔、堅持不懈的品質與毅力,是張謇以“誠”創業的動機與動力之所在。在此引用張謇早年說過的一句,用于總結他以“誠”創業的心態較為恰當,即“職本里儒,家承素寒,憤中國利權之外溢,思以綿力自保其方隅。念生平實業之未嫻,只以不欺感通于儔類。圖之方始,則籌之不敢疏;毀之者多,則持之不敢懈”。(19)
二、以“信”經營
張謇創辦大生紗廠,“兢兢業業”,“招信義而廣招徠”。(20)他對企業信譽非常注重,曾在大生紗廠最為輝煌的時候告誡公司股東與管理層:“營業一道,勝敗無常,視其人之精力如何,乃可覘其業之效力所至,固不可狃于勝,亦不必怵于敗。世情萬變,來日方長,所愿我股東諸公仍予維持,我同人諸君無忘敬慎,務使本公司信譽不落前二十年之后,且益進焉。此則鄙人無窮之冀幸。”(21)
張謇還在不同場合,對企業家與企業信用的重要意義進行過專門講演。他指出:
中國公司之阻遏,由于從前大眾出錢供一人揮霍,往往事未告成,而資本已罄,致聞人勸人資于公司者,相戒以為大阱。(22)
吾見夫世之企業家矣,股本甫集,規模粗具,而所謂實業家者,駟馬高車,酒食游戲相征逐,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所業既虧倒,而股東之本息,悉付之元何有之鄉。即局面闊綽之企業家,信用一失,亦長此已矣。(23)
張謇非常注意對于商業學校畢業生進行實業信用教育,他在對商校本科畢業生的訓詞中這樣講道:
諸生不欲有為社會則已,否則,當求為人所敬愛,而毋為人所畏忌。設有人任事兢兢唯職分是守,唯信用是圖,持之以恒,行之以謹,不以挫折灰心,不以見異遷志,其不為社會所歡迎幾希;非然者,終見其為人畏忌耳。吾國人輕義重利,不法行為多本乎此。不知妄取非義之財,法律上之罰則縱不汝加,道德上之罪惡又焉所遁?現為諸生謀實習地尚未果得,幸而獲之,望熟思余言。(24)
他進一步強調,學生“初出問世,勿稍萌發財之念,惟力求良好成績以為立身之基,則將來所造,自無止境。蓋吾人供職社會,僅可得相當報酬,而不可作逾分奢念,否則操守難信矣。抑諸生不患不獲重用,而患不能任重。欲任重必增益其學識經驗,久之自可達到目的。若無其能力而妄求之,非特不可得,即得之,能安之乎?夫人之欲發展,其心思才力以致力于世者,必須獨立經營其事業。……猶之破布可供造紙,人方樂用。向使一無所用,則人將屏置不顧”。(25)
通海甲種商業學校落成之際,張謇發表講話,同樣指出信用的重要性:“鄙人對于是校無他奢望,但愿職員之所以為其職,教員之所以為其教,學生之所以為其學,如是而已。……今日僅為商業之始基耳。植基之道云何?在道德與信用。鄙意道德與信用二而一也。古今中外未聞有有道德而無信用之人,亦未聞有有信用而無道德之人。諸生處于師長、同學間,無論何事何時,當力守信用,注重道德,養成將來因應他事之習慣。”(26)
張謇還對師范畢業生指出,“修身之道,固多端也,即就不說謊不騙人做去亦可矣。至于今日隨波逐流、趨炎附勢之事,均為社會之惡習。欲得一不說謊、不騙人者,難矣。諸生雖不能強人以善,切不可隨之而不善。國雖萬變,要不失為我之地位。愿諸生既受父母干凈之身,而仍以干凈之身還諸父母也”。(27)
張謇對于商業銀行社會信用的養成非常重視,認為銀行“必為商民所信望,而后得商民之信用”,(28)所以銀行員工的素質與品德就很關鍵。他對銀行專修科學生提出養成誠信品德,學業與道德并重的要求:
是故學術不可不精,而道德尤不可不講。中國商人之道德,素不講求,信用墮落,弊竇叢生,破產停業,層見疊出,況銀行員日與金錢為緣,更非有優美之道德,不足以恢宏信用,擴張營業。守法宜堅,不可假借;營業宜敏,極忌呆鈍。如履行契約,所有條件稍有欺詐,則信用難以保持,何以招徠主顧?便宜不過一時,損失終無盡期!又如審察商情、伸縮金融,非有極敏捷之手段,措置難以適當。而失敗之機,隱伏于此。是以守法不可不堅,而營業不可不敏也。須知堅與呆有別,敏非猾之謂也。呆與猾乃經商者所最忌。諸生不可以誤會也。不然,學術雖精,必不能信用于人。綜之,如自度道德學術俱屬優美,又何患其學之無所用哉?(29)
張謇還特地舉了他昔日鮑姓朋友之子,“少年英俊,任職銀行,頗能盡職,故人有子深為欣幸,孰意中途變態,行止不端,竟至虧欠萬金之巨,身敗名裂,罪無可逭”。(30)以此說明銀行從業者職業操守與信用于公于私均有重要意義。
可見,張謇對于實業人才誠信經營觀念的養成相當重視,不斷提倡,叮囑畢業生,在之后的職場生涯中,“忠信持之以誠,勤儉持之以恕”。(31)而這正是張謇本人在創業過程中秉持的價值觀與事業觀。張謇認為,經營公司尤須盡心,用他的話說,“用己之財則己之善,用人之財則人之善,知其未必善而必期其善,是在經營之致力矣”。(32)以此說明,誠信經營其實就是認真經營,盡心經營,想股東之所想,急顧客之急,以己之力推動企業更好地發展,以期更好地服務社會。
張謇非常清楚,公司要義之一就在于“公”,他曾經指出:“公司者,莊子所謂積卑而為高,合小而為大,合并而為公之道也。西人凡公司之業,雖鄰敵戰爭不能奪。甚愿天下凡有大業者,皆以公司為之。”(33)張謇不僅集合“公資”,而且提倡公司經營者的“公仆”意識。他指出:“凡公司成立,其被舉為公司辦事之人,受大眾之委托,即公仆也。”(34)
既為“公仆”,則必備“服務”觀念,例如大綱鹽墾公司成立之后,張謇兄弟“即切囑公司辦事人守正持平,優加體恤。須視灶民如子弟,教訓而約束之。不能視灶民如仆役,如路人。灶民之困苦無告,公司義應拯援之情,應愛護之。所派辦事黃、徐各生,亦皆遴選及門中和平愷悌之士,必可為各灶民實心籌畫,期進于相親康樂之途。嗣后,灶民對于公司進行如有不甚了然之處,可推請灶中明白事理之人,隨時向公司詢問。其有不便之處,可隨時向公司商請酌辦。再如不明辦墾之效及公司作用與地方獲益之處,可推請明白事理之人,來通參觀通海墾牧、大有晉、大豫各公司,視各公司灶民趨向憂樂如何,歸述于鄉里,必恍然知人人之大利在后,決不為目前無益之舉矣”。(35)這說明,張謇兄弟知道,公司管理人員的服務質量,直接關系到公司的社會信譽。
但對于公司而言,管理人員畢竟受托于股東,即“少數資本家”,所以公司與社會有時并不同構,也不同調,兩者的利益難免沖突,以鹽墾企業為例,管理層如何“一面顧全少數資本家之公司,尤一面顧全灶民數萬人之生計”,(36)如何昭示信用于雙方,令其均感滿意,實為難事。張謇注意到經營實業需要兼顧企業利益與社會利益的平衡,用他自己的話說,“蓋利于己而不利于人決非真利,真利者必利及人人也”。公司與社會之所以會產生矛盾與沖突,在于公司及公司之外的相關民眾皆立足于本位考慮問題,追求己方利益最大化,所以張謇“老實”告誡“公司與普通人民均勿存一占便宜心”,宜共同配合,以“謀永久之利”。(37)
三、張謇及大生集團的誠信踐行
同其他思想品德一樣,誠信不僅表現在口頭及文字,更見諸實際舉措。就實業信用而言,更“非力創不能徒口立信”。(38)如前所述,張謇在口頭及文字方面提倡誠信經營的記錄并不少見,那么他的實際作為又如何呢?
張謇本人的誠信作為固不難列舉,例如大生紗廠創辦過程之中,為了籌集旅費,他多次風餐露宿,但他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寧可自己賣字,或求親靠友,也“不忍用公司錢”。(39)據張謇自己講,在大生紗廠籌建的五年期間,他“未支廠一錢”,生計全賴自己擔任書院講席所得微薄俸金。(40)他創辦了那么多企業,兼職甚多,但多數不領薪金,所受獎勵及分紅也多用于公益及慈善事業。可以說,張謇的私德無瑕,就是他本人對股東與社會的最大誠信。
但是,以公司為形式的近代企業絕非個人經營可比,企業領袖的個人信用固然重要,但代替不了企業信用,而后者的作用、影響及其維系難度則均超過前者。
相較于舊式經營,現代公司本身就是一個規則體系。從募股集資、注冊開辦、股東會議、董事會授權、監察人(監事會)稽查、賬目公開、資產管理,直到破產清算,無一不需要相應的法規、條例、章程與規則等加以規范與約束。
張謇創辦大生紗廠之際,國內尚無專門的公司法規,“公司無法律,一切無所據依”。(41)相關企業均以例代法,管理機制各不相同。張謇設計創造出獨特的董事管理機制,既照顧了大股東的權益,又適應了企業生產與經營需要。后來,張謇又陸續探索試行過總管理處制和總經理制。晚清《公司律》與北洋政府《公司條例》頒布之后,張謇的企業多能守法運行。他早就認識到,“一公司成立,有董事,有查賬人,皆代表股東以監察行政者。有董事會,有股東會,皆辦事人以營業情形,籌商股東或代表人者”。(42)大生紗廠于1907年召開第一次股東大會,大生崇明分廠1907年開車之后,即“踵通廠故事,開正式股東會,決議進行方策”,選舉經理人員。其他公司,當發起到一定程度,張謇也“集多數股東,選舉職員,分任其事”。(43)每次股東大會,張謇多會發表“總理演說”,一方面介紹公司的經營,另一方面提出公司的規劃,既“感人”,又“動人”。現在留存下來,并收錄在《張季子九錄》《張嗇庵實業文鈔》《張謇存稿》和《張謇全集》(兩種)等文獻中的張謇在相關公司股東大會上的講演,成為珍貴的近代實業文獻,對于反映張謇及大生企業集團經營理念與發展歷程,作用不可低估。
對于張謇而言,他是公司的“公仆”,而公司是由股東投資而成,公司的生產與經營主體則為企業,由此決定企業的發展質量在張謇的實業信用中是非常關鍵的內容。欲圖公司發展,改進和加強管理自然成為應有之義。
從原料到工藝,從生產控制到質量管理,是企業管理的核心環節,張謇自然較為重視,并反復摸索。他親撰大生紗廠《廠約》,對于廠內各位“董事”,及其屬下各位“執事”的職權予以厘定,并規定了企業管理流程及考核與激勵機制。本此原則制定的《大生紗廠章程》將企業分為“銀錢總賬房”“進出貨處”“子花棧”“凈花棧”“批發所”“工料總賬房”“工賬房”“物料所”“機賬房”“揀花廠”“軋花廠”“清花廠”“粗紗廠”“細紗廠”“搖紗廠”“成包廠”“雜務賬房”“稽查”“巡丁”“火險”“管水龍”等20多個部門與環節,并對各個流程與各項事務的工作均進行了詳細規定。其他企業也多踵大生之例,制定了詳細的部門與工序管理流程,大生分廠的管理規程之細微甚至超過大生紗廠。
在大生崇明分廠,“紗出于花,其美惡不可不辨;紗成于紡,其工作尤不可不精。丁未開車伊始,崇之男女工,未習其事也,因派各執事駐通廠肄習,歸而教導工人,并向通、滬、蘇、錫各處,招徠良工,為之導師,日漸月摩,力求細致。久而生者進于熟,又久而熟者能求精矣。而工料,初猶費也。日省月試,力求節約。久之,而浮用除,實用且可省矣。惟出紗之數,終嫌其少,乃嚴賞罰以懲勸之,另加鐘點,不令少休。和花必極其均勻,成紗必極其光潔,日夜孳孳,不敢自暇逸。考工之人,亦云勞矣”。(44)
大生崇明分廠的質量管理也經過不斷摸索與改進,張謇指出:“工廠營業,生貨為因,熟貨為果。分廠自庚戌春以前,進貨貪多,不暇研究潮、次,其存棧者每致虧秤,其隨時用者暗耗而不覺,而紗色即不免暗滯。故與魁盤同開,非貶二元,無人顧問。其時售數,且不得多,罕有至二千箱者。庚戌秋后,注意去潮,而次貨猶不能盡剔,故售價仍無起色。辛亥秋,與正廠各選派調查員,詳考滬上各廠工,銳意整頓,氣象頓易,銷路浸廣,價目提高。”(45)
對于企業選址,生產流程和廠區建造,張謇均躬親參與,詳為審定。廠房等基礎設施建設,“力求堅樸”,(46)設備引進力求先進實用。他還指導各廠加強預算,提存公積、保險、折舊等項,“以厚廠之信用力”(47)。相關企業在愛惜工人健康,注重勞動衛生方面也有所作為。(48)
張謇深知創辦企業,“經理尤在得人”,(49)故對于企業管理人員頗多教誨,告誡他們戒驕戒躁,兢兢業業,“居安思危,持盈保泰”(50)。尤其是管理人員必須群策群力,和衷共濟,以公心生合辦,因為企業“非一手足之力也”,管理人員“同謀廠利則公,各顧名譽則奮”,只有“同心一致,趨事赴功”,方能使企業不斷發展,社會信譽日益增加。(51)
張謇還多次對社會方面對于企業的非議及時予以澄清,以維護企業和經理人員信用。(52)
實際經營活動中,張謇也遇到過別人以不誠信相交者,令他十分氣憤。例如,他為踐行自己素所主張的“棉鐵主義”,培養紡織專門人才,提高專業技術,特于南通創辦紡織專門學校,除了專業學習之外,還有工廠見習活動,俾來學者養成實用技能,服務各地實業建設。“是以建校以來,所收學生,不限一省,來見習者不止一人,經費除公司股東以余利效此義務外,未嘗受政府、社會,或他省、他人分毫之輔助,此心皎然,若揭日月。”但是,沒想到,“南之某公司、北之某公司派來學習之人,輒在本廠暗中勾引男女工頭、工人,加放工價,情同扇誘,虛言投餌,跡近拐騙,致工人擾攘,不能安心工作”。對于這等欺詐行為,張謇當然十分生氣,認為“此等鬼蜮伎倆,乃中國下等市儈與某國促狹分子之行為,不獨士大夫投身實業不當如此,即上等工商業人亦斷不為此”。他明確指出,實業家應當光明磊落,實事求是,“就使某公司、某公司事屬新創,需人為用,無路探尋,何妨明告本廠主任人,商同籌畫,代為招募,堂堂正正,相見以誠,而必為此等卑劣行為,致主任人有禁阻以后許人見習妨害工作之請?”不過,張謇也并非器小之人,告誡屬下“亦未可室怒而市色,因一二處貪人敗類之為,遂改我君子待人之量”。只須在工作環節方面加以改進,“第亦須示限制,每年以若干名為限,并訂取締規則,設仍有逞其詭僻行為者,一經察實,必為露布”。并再次聲明:“甚愿以行政或公司團體名義派人見習來者,趨于正大光明之軌,勿專學無間地獄尖酸詭譎之魔鬼也。”(53)
這說明,張謇也是一個講究規則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言,“以不規則之自由,妨礙有規則之自由,古今中外以為不可,謇亦確以為不可”。(54)
對于企業而言,畢竟是一個經濟組織,首宜追求生產與經營效益,否則,空談信用,于事無補,結果也只能是既無“信”又無“用”。正所謂,“創辦實業,只冀其事之成”。(55)張謇在大生紡織公司二十周年紀念大會演說時指出,“本公司開辦至今,營業尚有進而無退,實力尚有增而無減”。(56)尤其是“歐戰事起,紗廠獲利倍蓰,于是南通實業之史豪于海內外”,(57)正是因為企業經營順利,利潤不斷增加,所以才會有股東受益、員工受益與社會(58)受益的“皆大歡喜”。除此之外,任何一方面受損,都會有損于企業信用建設。三方信任的有機合成,共同構成企業的社會信用。
四、余論:人格抑或制度?
張謇所處的,是一個激烈變動的時期,經商辦廠固為國家與社會之所需,但方式與手段則大異于前。正如張謇所言:“今之時,何時乎?商業衰敝至于此極,而世界經濟之潮流噴涌而至,同則存,獨則亡,通則勝,塞則敗。昔之為商,用吾習慣,可以閉門而自活。今門不可閉也,閉門則不可以自活。”(59)在這樣的條件下從事實業建設,其信用建設的條件與要求已大不同于前。近代以降的企業誠信建設實際上越來越成為一個復雜的體系,不僅包括企業內外因素,而且涉及因素之間的相互關系。例如,企業家信用與企業信用、人格信用與制度信用等,就是其中值得思考的問題。
筆者曾撰文論述張謇創業的“人力資本”資源,指出“張謇辦廠之前的職場資歷與科舉功名,為他積聚了豐富的官場人脈網絡,使他可以更多地接近行政資源,增加投資的壟斷性與特權性”。(60)事實上,張謇的這些“人力資本”對于他的企業信用還是具有相當大的促進作用,姑且不論在素有“官本位”傳統的中國創辦實業,張謇的“名人效應”自然有效,單就官場給予張謇創業的便利與特權也足以擴大企業的社會影響。當然,張謇個人的優秀品質對于實業信用建設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可以說,張謇的實業信用體系中他本人的個人聲譽占有重要的地位。
而張謇創業的動機不是為了“發財”,而是為了“散財”,即“名為公司而以利眾人者”,(61)從根本上而言是為了實現改造地方社會(用他的話說,就是“地方自治”),所以他雖然創辦了大量公司,但又將企業盈利主要用于地方建設,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企業與社會的邊界,從而難免造成張謇企業信用與社會信用的混同。而這種邊界不清,雖然一度給張謇帶來較大聲譽,也對實業規模擴充不無助益,但從長遠來看,給企業發展造成的不良影響也是不言而喻的,正如著名學者孟森所言,“南通業務盛時,本以實業自治建設之資源,負擔甚重,嗇翁一手握公司、地方兩任,遂以填入地方之貲為虧公司之累,公司為鹽墾等各業生枝發葉之本,宗脈失調,百體盡痿,是為嗇翁晚年事業中蹶之期”。正是“公司與地方之混淆,資產與負債之轇轕”,才導致了大生企業系統的全面危機。(62)
張謇雖然重視“治人”,也不忽視“治法”,但中國向以“人治”為基礎,即使在近代社會開始緩慢的法制建設時期,習俗與傳統的力量仍然十分強大,足以阻擋或淹沒法律與制度的規范。例如,公司分紅方面的“官利”之制就是其中一例,張謇所辦企業大都規定了官息八厘左右的官利,股東歷年自官利項下收獲頗豐,大生紗廠的官利“無年不付,余利自庚子始。綜計庚子、辛丑、壬寅、癸卯、甲辰、乙巳、丙午七年,除每年應付開支正息外,所獲余利,每股共一百二十五兩有奇”。(63)而大生崇明分廠,“各股本自附入日起息,按年八厘,年年支出。中間雖經股東會決議,遞遲二年發給,以厚運本之力。而其款復認利上之息,周年六厘,計甲辰至壬子,股東所得利息,共銀五十三萬八千六百六十兩零三分四厘”。(64)張謇這樣對大生分廠股東說道:
今試合六屆之賬略、說略觀之,未開車前,專事工程,無從取利,即以股本給官利。計自甲辰至丁未三月初四,共付官利九萬一千四百七十余兩。開辦費所謂九萬六千五百四十余兩,非純費也,官利居多數也。開車以后,雖始營業,實則失利,乃借本以給官利。計自丁未三月初五至戊申年終,又付官利十二萬三千七百九十余兩。而兩屆之虧,十二萬零五百五十余兩,非真虧也,官利占全數也。凡始至今,股東官利,未損一毫,遞遲發息,則又利上加利以對股東,薄乎否也?(65)
由此可見,張謇確實待股東不薄,此舉卻不利于企業發展。張謇本人也知道,“泰東西各國商業,獲利若干,皆以本年營業為準。贏利若干,即派利若干,提獎若干,無所謂官利”。(66)而晚清《公司律》并無此項條款,張謇擔任農商總長時期主持制定的《公司條例》雖然規定特殊企業在開業前可以訂明不超過六厘的“官利”,但開業之后即當取消,不得再有固定利息,(67)作為農商總長的張謇也曾以此責令申請注冊的相關企業改正章程,(68)但他在自己的企業卻照行不誤。他對此曾作如此解釋:“各國自有習慣,有他國之習慣,乃有他國之公例,烏可以概中國?且亦賴依此習慣耳,否則資本家一齊蝟縮矣,中國寧有實業可言?”(69)事實上,在民國時期,也并非每個企業都不折不扣地執行官利制度,甚至廢除官利者也不鮮見。(70)但張謇在變通此制時,尤為謹慎,這與他重視德性,遵從習俗,漠視制度有直接關系。此舉雖然為張謇及大生紗廠贏得了暫時的信譽,但對企業發展的不良影響不言自明。
因此可以說,張謇的實業信用基礎是對人信用,其問題首先是企業與社會邊界不清,其次是“人治”與“法治”——換句話說,就是道德與制度——的邊界不清。張謇雖然也注意到“公司乃法團”(71),但大生企業的法人性質一直被遮蔽在他個人的權威與信譽之下,使其信用一直偏重于“對人”,而非“對制”。不過,這種偏重“對人”的信用建設也是中國從傳統向近代過渡時期普遍做法,具有多方面的效應,今天加以檢討,當給以客觀和理性的評價。
(1) 李玉,南京大學中華民國史研究中心教授。
(2) 兩江總督劉坤一曾在奏折說他在蘇州辦廠過程中,“一力肩持,不辭勞怨”,見《息借商款移作公司股分片》,歐陽輔之編:《劉忠誠公(坤一)遺集·奏疏》,卷25,第54頁,臺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總第3519頁。
(3) 李玉:《陸潤庠與張謇——同時創辦實業的一對狀元》,《文史雜志》1994年第4期。
(4) 顧公毅:《張先生傳(二)》,曹文麟編:《張嗇庵(謇)實業文鈔》卷,第4頁,臺北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近代中國史料叢刊》正編第440號),總第24頁。
(5) 張謇:《大生紡織公司二十年紀念開會詞》,李明勛、尤世瑋主編:《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72頁。
(6) 張謇:《北京商業學校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頁。
(7) 張謇:《墾牧公司第一次股東會演說公司成立之歷史》,《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1—182頁。
(8) 張謇:《大生紗廠第一次股東會之報告》,楊立強等編:《張謇存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67頁。
(9) 張孝若:《南通張季直先生傳記》,中華書局1930年版(收入上海書店影印版《民國叢書》,第三編,第73號),第72頁。
(10) 張謇:《墾牧公司第一次股東會演說公司成立之歷史》,《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1—182頁。
(11) 張謇:《淮海實業銀行開幕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6頁。
(12) 張謇:《北京商業學校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頁。
(13) 張謇:《農校開學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49頁。
(14) 張謇:《本縣農校歡迎暨南學校參觀團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71頁。
(15) 張謇:《本縣農校歡迎暨南學校參觀團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71頁。
(16) 張謇:《上倪文蔚書》,《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5頁。
(17) 張謇:《致徐靜仁函》,《張謇全集》第3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049頁。
(18) 張謇:《北京商業學校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頁。
(19) 張謇:《請保護提倡實業呈商部文》,《張謇全集》第1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99頁。
(20) 張謇:《承辦通州紗廠節略》,《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9頁。
(21) 張謇:《大生紡織公司二十年紀念開會詞》,《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73頁。
(22) 張謇:《勉任蘇路協理意見》,《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04頁。
(23) 張謇:《北京商業學校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頁。
(24) 張謇:《商校本科畢業訓詞》,《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443頁。
(25) 張謇:《商校本科畢業訓詞》,《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443頁。
(26) 張謇:《通海甲種商業學校落成演說詞》,《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61頁。
(27) 張謇:《師范第十屆本科畢業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29頁。
(28) 張謇:《致鐵良函》,《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87頁。
(29) 張謇:《銀行專修科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7—278頁。
(30) 張謇:《商校本科畢業訓詞》,《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頁。
(31) 張謇:《商校本科畢業訓詞》,《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443頁。
(32)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4頁。
(33) 張謇:《通海墾牧公司集股章程啟》,《張謇全集》第5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頁;張季直先生事業史編纂處編《大生紡織公司年鑒(1895—1947)》,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8頁。
(34) 張謇:《勉任蘇路協理意見》,《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03頁。
(35) 張謇:《與張詧代表大綱公司告新興灶民書》,《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64頁。
(36) 張謇:《與張詧代表大綱公司告新興灶民書》,《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64頁。
(37) 張謇:《七場水利大會之演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48頁。
(38) 張謇:《復商部大臣函》,《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60頁。
(39) 張謇:《大生紗廠第一次股東會之報告》,《張謇存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67頁。
(40) 張季直先生事業史編纂處編:《大生紡織公司年鑒(1895—1947)》,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4頁。
(41) 張謇:《大生分廠第一次股東會之報告》,《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37頁。
(42) 張謇:《擬組織江蘇銀行說》,《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13頁。
(43) 張謇:《華成公司成立宣言》,《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82頁。
(44)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3頁。
(45)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1頁。
(46)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1頁。
(47) 張謇:《大生紗廠第一次股東會之報告》,《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31頁。
(48) 張謇:《再告戒實業同人書》,《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725頁。
(49) 張謇:《與曾鑄等稟農工商部文》,《張謇全集》第1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35頁。
(50) 張謇:《與張詧告誡實業同人書》,《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713頁。
(51)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1頁。
(52) 張謇:《答似非某公之某公駁復》,《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24—125頁。
(53) 張謇:《敬告派人來南通見習紡織之團體》,《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5—446頁。
(54) 張謇:《通告城區父老昨日一日之觀念》,《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1頁。
(55) 張謇:《大陸制鐵公司通電》,《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726頁。
(56) 張謇:《大生紡織公司二十年紀念開會詞》,民國七年(1918.5.23),《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372頁。
(57) 孟森:《吳君寄塵墓志》,曹文麟編:《張嗇庵(謇)實業文鈔》卷首,第26頁,總第67頁。臺灣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近代中國史料叢刊》正編,第440號)。
(58) 此處的“社會”既包括與企業無直接經濟往來的普通人群,也包括企業債權人等。而普通社會的受益,既包括企業發展帶來的投資環境與生活條件改善,也包括企業家的主動捐助。例如張謇兄弟“以創辦實業之余財,為嘉惠地方之盛業”[張謇:《恭陳謝悃褒揚呈文》,民國四年(1915.8.17),《張謇全集》第1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68頁],前后捐助地方公益事業款項達一百數十萬元[張謇:《為南通地方自治二十五年報告會呈政府文》,民國十年(1921)夏,《張謇全集》第1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524頁]。前者系企業發展對社會的溢出效應,后者則為企業家個人的專項功業。
(59) 張謇:《致商會聯合會函》,《張謇全集》第2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37頁。
(60) 李玉:《從“以身發財”到“以財發身”——張謇創業的人力資本與社會效應》,《江蘇社會科學》2014年第4期。
(61) 曹文麟:《張退庵先生行狀》,曹文麟編:《張嗇庵(謇)實業文鈔》卷首,第11頁,總第38頁。
(62) 孟森:《吳君寄塵墓志》,曹文麟編:《張嗇庵(謇)實業文鈔》卷首,第26頁,總第68頁。
(63) 張謇:《大生紗廠第一次股東會之報告》,《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131頁。
(64)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民國二年(1913),《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0頁。
(65)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民國二年(1913),《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5—276頁。
(66)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民國二年(1913),《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6頁。
(67) 這一點似較晚清《公司律》有所倒退。
(68) 張謇:《咨外長總長陸征祥》,民國四年(1915.3.6),《張謇全集》第1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449頁。
(69) 張謇:《大生崇明分廠十年事述》,民國二年(1913),《張謇全集》第4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6頁。
(70) 李玉:《慣性與變遷:北洋政府時期的公司股息制度》,《安徽史學》2009年第1期。
(71) 張季真先生事業史編纂處編:《大生紡織公司年鑒(1895—1947)》,江蘇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