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特先生
- (印度)薩拉特·昌德拉·查特吉
- 6119字
- 2021-04-13 08:57:00
四
我的腳已經走不動了。我在恒河岸邊走到天亮,眼睛通紅、滿面倦容地回到家里。我的歸來引起了一陣轟動。啊,啊,大家齊聲表示歡迎,我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三表哥和我的年紀差不多,他最為高興。不知道他從哪里跑出來,瘋狂地大吼:“斯里甘特回來了,二哥,快來!”轉眼間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拉到客廳門前的擦腳墊上。
二表哥正在那里專心讀書,只抬頭瞄了我一眼,又把心思放到書上去了,就像老虎抓住了獵物后,泰然置之于不顧,毫不在乎地看著別處一樣。也許,他從未得到過這么好的懲罰別人的機會。
我靜默了幾分鐘。我知道,在外面待了一夜,回來之后耳朵和面頰會變成什么樣子。可是我站不住了,而管事者又沒空兒,他要準備補考。
也許,你們還沒這么快就忘記了我的二表哥。昨晚我們就是在他的嚴厲督促下做練習的。后來他哇哇亂叫踢翻了桌子,那只“孟加拉虎”被嚇得躲到石榴樹下去了。
“紹迪什,你瞧瞧這會兒的茄子還能吃嗎?”姑媽邊說邊推門進來,一看見我,她就愣住了。“你幾時回來的?上哪兒去啦?好孩子,我一夜都睡不著,心急死了。跟因陀羅出去后就不見了。既沒吃也沒喝!說!上哪兒去了?不幸的孩子!臉黑了,眼睛紅了,不是發燒了吧?過來,讓我看看。”姑媽問了這一連串問題后,上前來摸摸我的前額,說,“跟我想的一樣,瞧,很熱!這樣的孩子得把手腳捆起來,抽打才能解恨。把你送回家去,我才能得安逸。去,上屋里睡覺去。過來呀,不幸的孩子!”說著她完全忘了吃茄子的問題,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入懷里。
二表哥嚴肅而簡短地說:“現在不能走!”
“怎么?還要他干嗎?不,現在不要讓他讀書了。先吃點東西睡一覺。來,跟我走。”說著,姑媽就要拉我走。
但是,二表哥眼看獵物就要丟掉,忘記了時間地點,大聲訓斥我說:“你小心點!斯里甘特,我告訴你,別走!”
連姑媽都有點吃驚了。她回頭看著二表哥,只叫了聲:紹迪什!姑媽是很厲害的人,全家都怕她。二表哥被她一瞪就縮成了一團。而大表哥就在隔壁,要是讓他聽到,那就糟了。
我們早就注意到姑媽的脾氣了。她從來不喜歡大叫大嚷招人圍觀。即使萬分生氣,她也不大聲說話。她說:“那叫他在這兒站著?紹迪什,我總是聽說你打孩子。從今天起,要是再聽說你對誰動手,就把你綁在這柱子上拿藤鞭抽你。不要臉的,自己幾次考試都不及格,還去管別人!別人讀不讀書,用不著你過問!”說著她拉起我走了。二表哥哭喪著臉坐在那里。他很清楚地知道,家里誰都不敢藐視這一命令。
姑媽把我領到她屋里,給我換了衣裳,讓我吃飽后睡下。“我一死,他們就舒服啦。”說著她出去后把門扣上了。
五分鐘后,小表哥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喘著氣撲到我的床上。他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邊喘息邊說:“知道嗎?媽媽是怎么命令二哥的,我們的事他都不能管了。你、我、三哥在一個屋子里讀書,二哥在另一屋。大哥管我們復習。對二哥,我們不用介意了。”說著他得意地使勁轉著兩只大拇指。
三表哥也跟著來了。他對自己的功績興奮得不能自已了,他是來告訴小表哥這個好消息的。他先是大笑一陣,然后一再地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是我!是我!是因為我才這樣的。知道嗎?要不是我把媽領到二哥跟前,她會下命令嗎?弟弟,你的陀螺可得給我了。”
“好吧,給你。在我的桌子里,拿去吧!”小表哥立刻同意了。可是,在一個鐘頭前,拿什么也換不到他的陀螺。
這就是人自由的價值。這就是人獲得個人合法權利的歡樂。今天我只記得,對孩子來說自由的價值絲毫也沒有減少。二表哥由于年齡比我們幾個大,就獨裁地剝奪了弟弟們的一切權利。小表哥幸運地拿回這一切權利后,毫不吝嗇地放棄自己最心愛的、如生命一樣寶貴的東西。實際上,二表哥的壓迫是無止境的。星期天中午,我們得在驕陽下走一英里路去為他請牌友;暑假他睡覺時要我們給他扇扇子;冬夜,他像烏龜似的縮在被窩里看書,要我們在旁邊為他翻書頁。如此這般的種種壓迫,沒法說,也不能向誰去告狀。若是他知道了馬上就會下命令:凱什波,拿地理書來,我看著你復習功課;喬丁,去折把樹枝來。就是說有人要挨揍了。因此,現在我們歡樂得過分些,也不足為奇了。
閑話少說。上學的時間到了。因為我發燒,所以哪兒都不用去。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燒得很厲害,之后在床上一直躺了七八天。
我已經不記得,過了多少天我才上學去,又過了多少天才見到因陀羅的。總之過了很久,我還記得一件事。那是星期六,老早就放學了。恒河的水退了。我坐在恒河的一條水渠邊釣鯰魚,突然看到有人在離我不遠的樹蔭下釣魚。看不清是誰,但能看到是在釣魚。我早就不喜歡我這個地方了,我想到他那里去。我收起魚竿轉身剛站住,他就說:“坐到我左邊來。斯里甘特,你好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這時還看不到他的臉,但我知道是因陀羅。他的聲音像強電流一樣瞬間使我清醒過來。一眨眼工夫全身的血液涌上了心頭。我怎么都張不開嘴回答他。我寫了這么多,但是這不僅很難用語言向別人解釋,而且我也根本做不到。因為如果說明的話,那只會全是陳詞濫調——什么血涌上心頭難以自持啦——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來表達,但是這些能說明多少事呢?對那些不了解情況的人,我能表達多少我的內心活動呢?因陀羅在生活中絕對不會想到,我經常想念他,而又怕在什么地方遇見他。而他卻那么突然、那么意外地出現在我面前,讓我坐到身旁!我坐下來,卻說不出話來。
因陀羅問:“那天回去后,挨了好一頓揍吧,斯里甘特?我帶你去做得不對。因為這事,我每天都很難過。”
我搖搖頭,告訴他,我沒有挨打。
因陀羅高興地說:“沒挨打!喂,斯里甘特,你走后我一再呼喚迦梨女神,希望誰都不會打你。迦梨女神是很警覺的,只要心里念叨她,誰都不能打人了。她一來,就會讓人失憶,于是什么事都干不成了。”說著他兩手把釣魚竿舉到額前,像是默默向神行禮似的。他給魚鉤掛上魚餌后又拋到水里去,說:“我沒想到你會發燒,否則,我是不會讓你那樣做的。”
我慢吞吞地問他:“你是怎么做的?”
因陀羅說:“沒什么,只是弄點月季花獻到迦梨女神腳下,她很喜歡月季花。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大伙都知道,難道你不知道?”
我問道:“你沒生病吧?”
因陀羅詫異地說:“我從來不生病。從來沒事。”突然他熱情地說:“斯里甘特,我教你學習一樣東西。如果你上下午專心念神的名字,你就會清楚地看到,他們全站在你的面前。那時你就不會生病,誰都動不了你的一根毫毛。你自己會知道的。像我這樣,隨便上哪兒,隨便干什么,都沒事,明白嗎?”
我點點頭說是。我把魚餌掛好,把釣鉤扔進水里,小聲地問道:“現在你帶誰上那里去?”
“哪兒?”
“去那邊捉魚。”
因陀羅收起釣竿,小心地放在旁邊:“一次都沒再去。”
聽了他的話,我感到很奇怪。我問:“一次都沒去過?”
“沒有。一次都沒去。我發過誓了。”因陀羅話沒說完,就哽咽住了。
這句話像刺似的扎著我。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天賣魚的事。他雖然不作聲,可我忍不住問道:“對誰發誓?對你媽媽?”
“不,不是對媽媽。”因陀羅又沉默了,接著他慢慢地一邊把線繞到魚竿上,一邊說,“斯里甘特,那天夜里的事你沒有告訴家里吧?”
我說:“沒有。但是大家都知道我是跟誰去的。”
因陀羅沒再問任何問題。我想這會兒他該站起來了,但他沒有,還是默默地坐著。他臉上常有的笑容此刻也不見了。他好像想跟我說什么,可又說不出來,坐在那里很不自在。諸位看到這里也許會說:“先生,這可是你在瞎說,你還沒到發現那么多心理活動的年齡。”這一點我承認。
但是你們忘了這一點:我喜歡因陀羅。一個人是通過同情和愛,而不是年齡和智慧去了解另一個人的內心的。在生活中,愛的程度越大,別人心里的語言對他表達得就越多。這種非常難的洞察力,只有愛的力量能夠得到,我現在就來證明。
因陀羅抬起頭來,好像要說什么,但沒說出來,無緣無故地滿臉緋紅。他迅速地折下樹枝,低頭一邊弄水,一邊說:“斯里甘特。”
“什么事,伙計?”
“你……你有錢嗎?”
“多少?”
“幾塊錢……五個盧比。”
“有。你要嗎?”說完我非常高興地看著他。這幾塊錢我有,我想不出有比給他更合適的用場了。但是因陀羅怎么不高興呢?他的臉顯得更羞愧了。沉默了一會兒后,他說:“可是我還不了你。”
“不要了。”我驕傲地看著他說。他又低下頭,發了一會兒呆,然后慢吞吞地說:“不是我要。是要給一個人。他們很困難,沒有吃的。你去那里嗎?”
一瞬間我就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我說:“是你要下船去給錢的那個人嗎?”
因陀羅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說:“對!是他們。錢我自己倒能給一點兒,但姐姐一點兒也不要。你得去一次,斯里甘特。要不這錢她是不會要的。她會以為我是從媽媽的錢箱里偷的。你去嗎,斯里甘特?”
“她是你的姐姐?”
因陀羅笑了笑說:“不,不是親姐姐,我叫她姐姐。去嗎?”他見我不作聲,又說:“白天去那里不害怕。明天是星期天。你吃過飯在這里等我,我帶你去,很快就回來。去嗎,伙計?”說完他拉著我的手,看著我,使我沒法說出“不”字來。于是,我第二次答應坐他的船去,然后就回家來了。
不錯,我是答應了。但那是多冒險的事,沒有人比我清楚。整個下午,我的心情都很沉重。晚上睡覺時渾身不舒服,來回翻身折騰。天亮后我起來,首先想到,我答應了今天去那里,如果去了,對我來說是很糟的。要是有人知道了,我回來準得受懲罰,也許小表哥都不愿二表哥受那種懲罰。我吃完飯,藏好五個盧比,悄悄地溜了出來。當時心里又反復考慮:不去也罷。雖然是答應過了,但又有什么關系?這樣想著,我到了約定的地點,看到因陀羅正坐在樹蔭下的小船上等待著。他一看見我,就笑著招呼我,使我說不出不去的話。我小心翼翼地上船坐好。因陀羅開船了。
今天我想,不知是我多少輩子積下的德,才使我那天沒有退縮。那天我看到的東西,恐怕沒有幾個人有福氣看到,哪怕是一輩子都在世界上游逛的人們。而我在別的地方能看到嗎?人生中這種機會是不會一再出現的。如果有過一次機會,在腦海里留下的印記,到后半生也抹不掉了。也許,就因為這個,我從來不敢小看婦女。我不是多次爭辯說人世間難道沒有女鬼嗎?若沒有,那么在路邊、碼頭看到的那么多罪惡的形象,又是誰呢?如果全都是因陀羅的姐姐,那么,這么多的痛苦是誰造成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我總是覺得,這一切只是她們的外表,可以隨意將其扔掉,輕而易舉地將她們推上貞節女的寶座。朋友們說,這就是我的最可恥的謬誤了。對此我不表示抗議。只是說,這不是我的理由,而是我的觀念。觀念的根源在她。我不知她今天是否還在人間,如果還活著,她又在哪里,活得怎樣?我照她的吩咐,沒去打聽她的下落。可是我在心中對她懷有多少敬意,只有天知道。
因陀羅在火葬場的狹小碼頭旁的榕樹根邊拴好了小船。我們離開時,天已經不早了。走了不遠,往右邊樹林里仔細看,有一條路。因陀羅沿著那條路走進去。我們大約走了十分鐘,看到一間茅屋。走近了看到,門從里面關著。因陀羅小心地打開它,把我拉進去后,又拴上了。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樣的住所:周圍是茂密的樹林,頭頂上是高大的羅望子樹和菩提樹,把那里遮蔽得黑黢黢的。聽到我們進來的聲音后,母雞和一群小雞叫了起來,拴在一邊的兩只山羊也咩咩地叫了起來。往前一看,天啊,一條大蟒蛇幾乎盤滿了院子。我嚇得爬上了圍墻,發出的尖叫聲嚇壞了那群雞。因陀羅笑嘻嘻地說:“它沒說什么呀。它是大好人,名叫拉希姆。”說著他拽著蟒蛇的肚子將它拉到院子的另一邊去了。這時我從圍墻上下來,朝左邊看,在屋檐下有個既高又瘦的人坐在破爛的被單上,一陣劇烈的咳嗽后正在大口喘氣。他后腦勺的發辮梳得高高的,脖子上掛著形形色色的串珠。他穿的衣服很臟,帶有一種土黃色。他的長胡子用布包裹著,所以開始我沒認出他來,但是一走近,我就認出了,他是耍蛇人。五六個月前幾乎到處都能看見他。他也到我們家耍過蛇。因陀羅叫他沙赫吉。他示意我們坐下,并把抽大麻的家什和水煙筒指給因陀羅看。因陀羅二話沒說,就去照辦。裝好之后,沙赫吉猛吸那治咳嗽的救命藥,為了不跑掉一點兒煙,他用手捂著煙筒的嘴,遞給因陀羅,并說:“你抽吧。”
因陀羅沒抽,慢慢地放下了,說:“不。”沙赫吉感到詫異,詢問原因。但他不等回答,自己又拿起煙管抽起來了,抽完后把煙灰磕掉。接著兩人開始小聲談話。大部分我聽不到,也聽不懂。但我注意到,沙赫吉講的是印地語,而因陀羅只講孟加拉語。
沙赫吉的聲音越來越高,眼看著就要變成瘋狂的叫喊。當我明白這番難以入耳的臭罵是對誰的時候,因陀羅還忍受著,可我忍受不住了。后來那人靠著籬笆坐下,不一會兒又抱著頭坐著。我們倆默默地坐了一陣,我不耐煩地問:“時候不早了,你不去那里啦?”
“哪里,斯里甘特?”
“不是要去給你姐姐送錢嗎?”
“我在等姐姐,這就是她的家。”
“這是你姐的家?這是耍蛇人,是穆斯林!”
因陀羅想說什么,可又忍住了,默默地看著我。他的雙眼由于極度的痛苦顯得黯淡無光。過了一會兒,他說:“以后全都告訴你,我來玩蛇,你看嗎,斯里甘特?”
我一聽說他要玩蛇,就大吃一驚:“你玩蛇?要是咬了你怎么辦呢?”
因陀羅站起來,進屋去拿出一個小竹簍和玩蛇人的笛子放在前面,把蓋子揭開吹起笛子來。我嚇得縮成一團:“別打開蓋子,要是里面有眼鏡蛇呢?”因陀羅覺得根本不用回答,只暗示說,就是要玩眼鏡蛇!然后他搖晃著腦袋吹起笛子,打開竹簍的蓋。幾乎是同時,眼鏡蛇仰起一尺多高,毫不遲疑地朝因陀羅手上的笛子咬了一口后從竹簍竄了出來。“媽呀!”因陀羅往院子里一跳。我爬上圍墻坐著。憤怒的蛇王朝葫蘆笛子又咬了一口后,竄進屋里去了。因陀羅面色鐵青:“這是十足的野蛇,不是我玩過的那條。”
我害怕、生氣、厭惡,幾乎要哭了。我說:“你干嗎這樣?它跑出來如果咬了沙赫吉呢?”
因陀羅羞死了,說:“我去把屋里的門關上,好嗎?不過,要是它就藏在那里呢?”
我說:“那它就會出來咬他。”
因陀羅毫無辦法地東張西望,然后說:“讓它咬這小子。這大煙鬼一點頭腦都沒有,抓條野蛇來放著。啊,姐姐,別過來。就站在那兒吧。”
我回頭看到了因陀羅的姐姐——她像是被灰掩埋著的火,像是世世代代苦修之后剛站起來似的。她左手抱著一把干柴,右手提籃里裝著幾把菜。穿的是印度穆斯林婦女的衣褲——染成了土黃色,但是并不臟。手上戴著兩個鐲子。前額正中畫有印度斯坦婦女那樣的吉祥痣。她放下柴火,邊開院門邊說:“怎么啦?”
因陀羅著急地說:“別開門,姐,我求你啦。一條大蛇進屋去了。”
她看了看我的臉,似乎在想什么,然后笑了笑,用清晰的孟加拉語說:“是那樣。蛇進了玩蛇人的屋?真是怪事!你說呢,斯里甘特?”
因陀羅說:“從竹簍里竄出來跑了。十足的野蛇。”
“他睡著了?”
因陀羅生氣地說:“抽過大麻后迷迷糊糊睡著了,怎么嚷他都不醒。”
她又笑了笑說:“你就趁機玩蛇給斯里甘特看,對吧?好,我來逮它。”
“你別去,姐姐,它會咬你的。把沙赫吉叫起來。我不讓你去抓。”因陀羅一邊說著,一邊伸開手擋住路。
她知道,他焦急的聲音里飽含著愛。一瞬間她兩眼淚汪汪了。但她掩飾住了,笑著說:“小瘋子,這點本事你姐還沒有?它不會咬我的。我馬上就逮來,你瞧著!”說著她在竹臺上點起煤油燈,進了屋。一分鐘工夫就逮住蛇放進竹簍關住了。
因陀羅一下撲倒在她腳下,行了觸腳禮后說:“你要是我親姐姐,那該多好啊!”
她伸出右手摸了摸因陀羅的下巴,然后吻了吻自己的指尖,轉過頭去,好像是暗暗地擦拭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