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蝮蛇與惡龍

正當織田信長艱難推進著統一尾張的步伐之際，他的堅實后盾、美濃的齋藤道三卻迎來了自己的末日。

天文二十三年（1554），齋藤道三將家督之位讓給長子齋藤義龍，自己在鷺山城隱居。

這個齋藤義龍，便是土岐賴藝賜下的美女深芳野與齋藤道三所生的嫡子。由于土岐賴藝將深芳野賜給道三的時間是大永六年（1526）中，而義龍的出生時間則是大永七年（1527）七月八日，時間如此之近，讓當時的人們盡皆懷疑土岐賴藝是將懷上了自己孩子的深芳野賜給了齋藤道三，齋藤義龍根本就是土岐賴藝與深芳野的血脈，類似的齷齪事在日本古代本來就是屢見不鮮的。時間一長，就連齋藤義龍自己也認為親生父親乃是土岐賴藝而非道三，并存下了消滅道三、為親生父親報仇的念頭。

由于義龍的母親深芳野去世的較早，道三后來又娶了美濃名門明智氏的女兒為正室，稱作小見夫人。這位繼妻不僅為道三生下了濃姬，還生下了兩個兒子孫四郎龍重和喜平次龍定。道三晚年又得兩子，所以對這兩個幼子特別溺愛，再加上小見夫人，這個和和美美的小家庭將義龍排除在了外面，使后者倍感被冷落，更害怕道三隨時會轉念廢除自己的繼承人之位而改立弟弟孫四郎。

另外，齋藤道三在正德寺會面說的“我的兒子們，今后恐怕要在女婿的門前系馬，成為他的家臣”這段話，更加重了義龍的不滿。齋藤義龍身高六尺五寸（約合197cm），所以后來信長也常稱義龍是美濃的“六尺五寸殿”。堂堂一個巨漢，卻被父親說得連“尾張的大傻瓜”都不如，這讓義龍怎能不滿腔怒火。同時，道三有個弟弟名為長井道利，籌劃著挑起父子二人的紛爭好亂中取利，便借機向義龍靠攏，并慫恿他與自己的父親對抗。

弘治元年（1555）十月十三日，齋藤義龍在稻葉山城臥病不起。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道三聽聞義龍病危，于是前往稻葉山城探病，并守在山下自己的私宅里，等著隨時入城料理義龍的后事。當晚，家臣長井隼人正前往道三的府中代義龍傳話：“臨死之前，想見弟弟們最后一面，交代一下遺言。”道三信以為真，便讓齋藤孫四郎龍重和喜平次龍定隨利隆上山。等到兩個弟弟站到病榻前的時候，齋藤義龍的近臣日根野備中從隔壁房間猛然沖出，先一刀將上首的孫四郎砍倒，接著又回手一刀把下座的喜平次斬殺。當時義龍也不管滿床的鮮血，從病榻上猛然起身，狂笑著吐出了積郁數年的悶氣。

山下的齋藤道三收到消息后肝腸寸斷，但苦于手中兵力有限，只好在城下放了一把火，恨恨地撤回了鷺山城。

第二年四月十八日，齋藤道三從鷺山城出兵，率領2500人向稻葉山城進發，準備在長良川附近等待美濃各地的豪族會合，并邀請織田信長作為后援，共同討伐逆子齋藤義龍。收到道三的求援，織田信長迅速率兵渡過美濃與尾張交界的木曾川、飛驒川，進至北岸的戶島——東藏坊。這期間，齋藤義龍已用謀略證明了自己并非道三所說的無能之輩：他先是打著為土岐賴藝復仇的旗號動員美濃各地的豪族。這些豪族在齋藤道三與土岐賴藝的對抗中分成了兩派，但現在義龍既是齋藤氏的繼承者，又是土岐的復仇者，兩派豪族合而為一，迅速歸集到義龍旗下，短時間內就集結起了17000人的大軍，而道三最后在長良川畔集結起的兵力只有7000人。另外，義龍還聯絡了領有尾張上四郡的巖倉城主織田信安，雙方約定好，一旦義龍打敗道三與信長，織田信安就從后方出兵，截斷信長的退路。

四月二十日辰時，趕在道三與信長會合之前，齋藤義龍率先向長良川下的齋藤道三陣地發動了突擊。

義龍方的第一陣竹腰道塵率領600人率先突入道三陣中，最先遭到道三軍的截擊，道三親自舞動長槍將竹腰刺死。緊跟著義龍的第二陣又已殺到，為首的武將名為長屋甚左衛門，這時道三陣中的柴田角內單騎突出，截住長屋甚左衛門單打獨斗，道三軍乘勢一擁上前，眼看要把長屋的部隊再度擋住。長屋甚左衛門被纏得無法脫身，于是對手下高呼道：“不要戀戰，目標只有一個，便是山城守的首級！”士兵們聞言士氣大振，前方有人架住道三軍的攻擊，后方的人便從戰斗的空隙中穿過，蜂擁沖入道三的本陣。在無數敵軍的圍攻下，道三本人也左支右絀，窮于應付，后來被長屋旗下一名士兵小牧源太瞅準空當，一槍將他刺倒，并取下了首級。一代梟雄，就這樣死于非命，享年63歲，道三旗下的部隊隨后全面潰散。

斬殺齋藤道三之后，齋藤義龍又率軍殺向信長的陣地大良口。兩軍在長良川的河原上發生激戰，織田軍不久就被士氣旺盛的齋藤軍擊退，武將山口取手介、土方喜三郎戰死。此時信長看到義龍本陣的突然出現，已隱隱感到道三已經遭遇了不測，不久道三戰死的消息傳到陣中，令信長完全失去了戰意。織田信長下令全軍渡河退回尾張，并在河中的船上布下鐵炮隊，以鐵炮射擊震懾住了義龍的追兵。

幸運的是，位于信長后方的織田信安，并沒有按照與齋藤義龍的約定截擊信長，而是想著乘下尾張空虛之機突襲信長的居城清洲城。當織田信安殺到清洲城下時，卻發現城內守備森嚴，只好在城下的村莊內放火，后來聽說信長軍已開始向巖倉城接近，便又匆匆趕回去守城。織田信安與信長年齡相近，兩人少年時關系一度非常融洽，經常在一起飛鷹走狗。織田信秀去世之后，信安與信長的堂兄弟、犬山城主織田信清發生了領地爭執。由于信長始終站在犬山城信清的一方，使得雙方的關系就此走上惡化，到了這個時候，信長與巖倉織田算是正式宣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