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秋天陰沉沉的,老是下雨。
杜尼婭一早到村子里拿吃的東西去了。
小牛放在山麓上。格利高里披著上衣,跟在牛群后面,若有所思地用手掌揉著飛廉的枯萎花冠。在短促的秋天的傍晚,兩個騎馬的人從丘陵上下來。
馬蹄嗒嗒地響著,跑到格利高里的跟前。
格利高里認出來,一個是主席——涅斯捷羅夫的女婿,另外一個是磨坊主伊格納特的兒子。
兩匹馬渾身上下都是汗沫。
“你好,放牛的!……”
“你們好!……”
“我們是來找你的……”
主席在馬上欠著身,好一陣用凍僵的手指解著大衣扣子,接著掏出一張發黃的報紙來。他在風里翻開報紙。
“這是你寫的嗎?”
格利高里寫的關于分配土地和牲口倒斃的話,從玉米葉子上轉到報紙上,如今又在他的眼前跳動了。
“喂,跟我們走!……”
“上哪兒去?……”
“到這兒來,到山溝里來……咱們來談談……”主席發青的嘴唇微微抽動,眼睛不耐煩地轉動著。
格利高里笑了笑說:
“就在這兒說吧。”
“你愿意的話……這兒說也行……”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槍……勒住腦袋晃動的馬,啞著嗓子說:
“還要給報紙寫意見嗎,小蛇?”
“你這是為什么呀?……”
“因為你要害我吃官司!你還要胡說八道嗎?……你說,共產小雜種!……”
他不等回答,就對格利高里默不作聲的嘴巴開了一槍。
格利高里哼了一聲,倒在豎立起來的馬蹄下,彎曲的手指拔了一把紅褐色的濕草,就安靜了。
磨坊主伊格納特的兒子從馬上跳下來,抓了一把黑土,塞在冒著血泡的嘴里……
* * *
草原是遼闊的,誰也沒法測量。草原上有好多大路和小徑。秋夜黑得厲害,雨又把馬蹄的痕跡洗得干干凈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