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天早晨,磨坊主伊格納特和涅斯捷羅夫來了。格利高里在棚子里補靴子。他們走了進來。伊格納特老頭子脫下帽子,因為斜射在棚子泥地上的陽光而瞇縫起眼睛,舉起一只手,正要對角落里的列寧像畫十字。可是半路上仔細一看,連忙把手縮到背后,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嚯……連個神像都沒有嗎?……”
“沒有……”
“那么神位上掛的是誰呀?”
“列寧。”
“怪不得我們該倒霉了……沒有上帝,就只有瘟神了……弄得小牛都倒了……喔唷唷,上帝啊,我們的救主啊……”
“老大爺,小牛死了,是因為沒有請獸醫。”
“從前沒有什么獸醫也照樣過……你太有學問了……只要你在骯臟的腦門上多畫畫十字,根本不需要什么獸醫。”
涅斯捷羅夫滴溜溜地轉動眼珠,嚷道:
“把這妖孽從神位上拿掉!……為了你,為了你這不敬神的東西,牲口都死了。”
格利高里氣得臉色發白。
“你到家里去作威作福吧……別胡說八道……這是無產階級的領袖……”
涅斯捷羅夫也火了,臉漲得通紅,喝道:
“你給我們干活,就得聽我們的話……知道你們這些家伙的……當心點,不然馬上來對付你。”
兩人把帽子往額上一拉,不打招呼就走了。
杜尼婭被嚇壞了,眼睛呆呆地望著哥哥。
過了一天,鐵匠吉洪從村里走來看他的小牛。
他蹲在棚子旁邊,抽著煙卷,苦笑著說:
“我們的生活真糟……原來的主席被免了職,現在掌權的是涅斯捷羅夫的女婿。嗨,又回到老路上來了……昨天分了地:只要窮人一分到好地,就得重新分過。有錢人又騎到我們的背上來了……格利高里,他們把好地都搶了去,只給我們留下些砂地……哎,就是這么一個調調兒……”
格利高里在火旁一直坐到半夜,用炭在玉米的掌形黃葉上寫著一行行歪斜的字。他寫到土地分得不合理,寫到牲口病了不請獸醫,卻叫獵人來放槍驅邪。他把一疊寫滿字的玉米葉子交給鐵匠吉洪,說:
“有機會到區里去,請你打聽一下,《紅色真理報》在哪兒印刷的。你把這交給他們……我寫得很清楚,只是別揉,要不然會把炭擦掉的……”
鐵匠用焦黑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過颯颯響的葉子,藏在懷里。告別的時候,他依舊那么笑瞇瞇地說:
“我要走到區里,也許能在那邊找到蘇維埃政府……三百里地,我三天三夜就可以趕到。一星期后我回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