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天一亮,杜尼婭從棚子里出來拾干糞生火。格利高里急急地從牛欄里跑來。她猜想準是發生什么倒霉的事了。
“出什么事啦?”
“格里沙的小牛死了……還有三頭牲口病了。”他換了一口氣說:“杜尼婭,你到村子里去。叫格里沙他們馬上就來……你就說,牲口病了。”
杜尼婭急急地戴上頭巾。她背對著從小崗后面爬起來的太陽,越過丘陵,大踏步走去。
格利高里把她送走了,慢吞吞地向牛欄走去。
牛群到山溝里去了,籬笆旁邊躺著三頭小牛。到中午這三頭小牛都死了。
格利高里從牛群那兒跑到牛欄里:又病了兩頭……
一頭牛倒在水塘旁邊的泥漿里,向格利高里轉過頭來,拖長聲音哞哞地叫,凸出的眼睛里充滿淚水。于是,格利高里的曬成青銅色的面頰上也流起咸滋滋的眼淚來了。
太陽落山的時候,杜尼婭領著主人們回來了……
阿爾捷梅奇老大爺用手杖觸觸一動不動的小牛,說:
“是牛瘟,這個病啊……如今整群牛都要倒了。”
他們剝下牛皮,把死牛埋在水塘附近,又用干燥的黑土堆成一個新鮮的土墳。
第二天,杜尼婭又順著大路到村子里去。一下子又有七頭小牛病了……
日子過得陰沉沉的。牛欄空起來了。格利高里的心也空虛起來了。一百五十頭牲口,只剩下五十頭了。主人們坐大車趕來,剝下死牛皮,在山溝里挖了些淺坑,用泥蓋住血淋淋的牛尸就走了。牛群無可奈何地回到牛欄里。小牛們聞到血腥氣和無形地徘徊在它們中間的死神,凄慘地叫著。
每天天一亮,面色發黃的格利高里打開吱吱嘎嘎響的牛欄門,把牛群放出去,總要經過那些泥土新干的墳山。
腐爛的死牛發出臭味。瘋瘋癲癲的牲口揚起灰砂,可憐地拖長聲音叫著。太陽熱得厲害,在草原的上空慢吞吞地移動。
村子里來了幾個獵人。他們在牛欄的周圍開槍:要把可惡的瘟神從牛欄里趕走。可是小牛依舊在死去,牛群一天比一天稀落了。
格利高里發現有幾個墳被掘開了,附近還棄著些啃光的骨頭。牛群夜夜很不安寧,變得更加膽怯了。
一天夜里,在寂靜中忽然爆發出一片狂野的吼聲,牛群沖破籬笆,在牛欄里東西亂竄。
小牛沖倒籬笆,成群地來到棚子前面。它們躺在火堆旁邊,重重地喘著氣,倒嚼著青草。
格利高里弄不懂牛群為什么騷動,直到一天夜里被狗叫醒了才發現原因。他一邊走,一邊穿上短皮襖,從棚子里躥出去。小牛都轉過被露水浸濕的脊背,往他身上擦。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向狗吹吹口哨,可是回答他的,卻是從毒蛇谷那邊傳來的一片恐怖雜亂的狼嚎。從山腰的荊棘叢里,另外一個低沉的吼聲應和著……
格利高里走到棚子里,點亮油燈。
“杜尼婭,你聽見嗎?”
五花八門的叫聲,天一亮同星星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