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單位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白煜依然沒有從母親的突然離世的悲傷中出來。母親身體一向硬朗，父親癱瘓到去世的這些年，母親扛起了家里的主要重擔。妹妹上學和后來出嫁都是靠自己在外打工補貼一些。他的專業在小小的縣城用不上，離家遠了照顧不了家。好不容易妹妹出嫁有了小外孫，自己也能又出去找到一份安穩工作，馬上就可以給老人家抱個下一代的時候，母親卻意外的走了。或許天堂的父親有了陪伴，可就在世俗世界的他又憑添了許多思念。

工作中的白煜始終進不了狀態，滿腦子都是父母的影子。一個人呆在宿舍的時候開始總會想起母親撫育自己和妹妹的點滴。

為照顧白煜的情緒，瑞琦公司暫時沒有安排新的項目，昆市藥廠的收尾結算工作臨時有小精靈倩倩去聯絡。

倩倩幾乎每天穿梭于蘇州和昆市之間，成為白煜和吳霞之間的小傳話筒。吳霞也樂于身邊有這么一個小丫頭圍著自己解悶。她和白煜除了電話，微信之外，又多了一個溝通渠道。

倩倩回公司匯報完工作，返回藥廠告訴吳霞：“白煜哥哥這兩天窩在宿舍不出來，叫他出來玩也不理我。”說完沖著吳霞撅起了小嘴。

倩倩的年齡比小彥還小幾歲，父母的歲數也不大，還處在無憂無慮的青春時代，無法體會失去親人之痛的感覺。無論在誰的面前表現出來的都是陽光開朗，活潑可愛的一面，悲傷與痛苦暫時還和她無緣。

倩倩帶回來的消息和吳霞從電話里聽到的情況完全相反。電話里白煜告訴她不用擔心，已經開始正常工作，反倒提醒吳霞要注意休息，注意身體。

吳霞有些心急，本身性格內向，工作之外不善交流的白煜如果繼續消沉下去，長期的壓抑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障礙，會影響一生，甚至還會影響到下一代的智力問題。她想請一段時間假陪白煜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在倩倩的配合和昆市藥廠相關人員的努力下，工程結算工作進展的比較順利。外審結束后進入尾款支付和工程質保期。具體的業務工作不需要吳霞來做。

吳霞去找總經理張帆請假。

林繼亮在昆市藥廠期間溝通安排的兩家企業深化合作要求在藥廠得到貫徹。林峰完全把藥廠甩手給張帆管理，他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老板和實際控股人。藥廠的經營管理權全權委托給張帆，林峰自己專心做彩鋼板加工生意。冷立鑫雖然對撤銷他車間主任的決定有意見，也對長途跋涉去晉身學習頗有微詞，但迫于藥廠資金困難有求于東河集團，只能自我約束，答應了林峰的安排，收拾行囊去東河集團報到。

沒有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混社會的冷立鑫非常清楚這一點。至于學習多長時間，啥事候能重回昆市，他無法預料，這次工作變動也許是林繼亮的漂亮說辭罷了。

昆市藥廠新任提取車間主任是從東河幫忙的員工中篩選出來的，每一位候選人都是車間經驗豐富，再通過黎工自動化培訓考核合格后上崗的。經過一個多月的綜合測評，來自原配料崗位的一位年輕人順利上任。

整個昆市藥廠的管理理念和運作模式也是參照東河集團制定和執行，運行一段時間以來，效果還是比較明顯。整個廠容廠貌，員工紀律方面有了很大進步。

吳霞請假沒見到張帆，辦公室的人告訴她張總去市政府了。說有什么項目啟動協調的事。吳霞立馬明白了咋回事，前幾天張帆就和她溝通過，目前除了昆市藥廠外，受國家環保政策收緊的影響，絕大部分以原料藥為主的單位都開始啟動內遷計劃，只有昆市藥廠成為市委市政府保留在本地。其主要原因就是昆市藥廠主導產品是制劑，對環境污染的影響因素小，更重要的是他們及時提升了提取工藝的自動化控制水平，才能萬幸的成為政府保留的化工企業之一。如果不進行自動化升級，就中藥提取對水體污染的內控指標，也難逃脫被迫外遷的命運，東河集團剛剛砸進來的投資將血本無歸。

好險！東河集團提前布局成功。

吳霞給張帆發了一條微信：張總，工程付款和質保事宜已安排完畢。我想請一段時間假回晉省探望母親，請您批準，謝謝！

張帆的回復十分鐘后顯示：同意，好好陪伴一下家人吧。

倩倩拉著吳霞回到蘇州，吳霞有意識地到白煜的辦公室轉了一圈后直奔宿舍。

敲了半天門沒有反應，發微信說在上班。吳霞知道白煜在糊弄自己，再次敲門：“是我！”

白煜聽到妻子的聲音，這才打開門驚訝地問道：“小妹，你啥時候過來的？”

“我來看看百忙之中的白大經理。”看著滿臉胡茬，蓬頭垢面的白煜，吳霞心痛地罵道。

進到屋里，滿桌子的酒瓶，床上的被子團成一堆胡亂地堆在床腳，滿地的煙蒂幾乎讓人無法下腳。

吳霞無奈中帶著幾分氣惱，放下包開始給白煜疊被子清掃煙蒂。嘴里喋喋不休地數落著白煜：“一個大男人，這點打擊都受不了！媽走的安詳，這一點你放心，我和白娟陪著老人家走完了她最后一里路，媽握著我倆的手，當時真的很安靜。除了聽見車輪駛過路面的聲音，周圍平靜異常，媽一直努力想說話，但說不出來，只能用眼看著我們，一直看著~”

說著說著，吳霞的眼淚禁不住也流了出來。

“快下高速的時候，感覺到媽有些困了，小娟勸她閉眼休息一會，她還搖頭堅持看著我們。也許~，”吳霞哽咽著繼續“也許是看的時間太長，最后慢慢閉上了雙眼，當時，我們以為媽睡著了，沒想到，她老人家就這樣安靜地有了。”

“或許媽很滿足，在彌留之際，一雙兒女都在身邊守候。或許最不放心的兒子也已成家，他老人家沒有牽掛了吧。總之，走的安詳平靜。”

“我們連最后的喜宴都沒辦，她是帶著遺憾走的，我媽答應鄉民等我們回家補辦喜宴的。”吳霞的一番說辭沒有減輕白煜的悲傷，他繼續鉆著牛角尖。

看著蜷縮在床腳的丈夫，吳霞停下手中的活坐在白煜身邊，語氣平緩：“有的是時間，媽媽對鄉民的承諾我們下次回去還能補，可你現在的狀態什么時候能有下一次？”

“小妹，媽媽養育我和妹妹受了多大苦？你不知道。”

“我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吳霞反問。

白煜被這句反問逗樂了，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白煜臉上露出了微笑，吳霞也也就放心了。她站起來去洗浴間拿條熱毛巾遞給白煜，嗔怪到：“哥哥，擦吧臉，刮刮胡子，看你都成啥樣了。”

“拾掇拾掇，陪我回趟魏城。昆市藥廠的工作告一段落，我想回家看看，別讓大家看見你頹廢的樣子。”

白煜擦臉的同時，吳霞拿起一把梳子給他梳理凌亂的頭發，然后又把剃須刀遞給他。

半個小時以后，眼前的白煜再次恢復了往日的形象，這個宿舍也重新整潔干凈起來。

白煜向公司請了假，陪吳霞踏上回晉省的動車。

吳霞這次的的返鄉之路特意選擇的繞道省城，她想帶著白煜回理工大轉轉，回顧一下曾經的青春歲月，從省城回魏城的沿途縣域分布著大小不一，規模不同的全國知名旅游景點，她要陪白煜去散散心，在大自然中調整心態，舒緩緊張的情緒。

十年的發展，晉省理工大學已今非昔比。嶄新的現代化教學大樓代替了上世紀五十年蘇式建筑，寬敞的通道上居然跑著通勤中巴。沿路種植的銀杏高聳挺拔，金黃的落葉鋪滿道路，綠籬環繞，草坪密布。再也看不見曾經裸露的黃土。

正好，一輛中巴駛過，吳霞拉著白煜登上中巴，一路欣賞嶄新的校園風光。白煜的目光機械地隨著吳霞的手指方向轉動，一言不發。

吳霞的頭依在白煜的肩頭，臉上努力保持著開心的笑容，故意裝出開心的樣子，這樣才能影響和帶動白煜的情緒慢慢好轉。

此時的吳霞已經不是昆市藥廠副總，白煜也不是瑞琦集團的經理。她們現在唯一的身份就是一對返校參觀的小夫妻，兩個曾經的理工大的普通學生。

中巴車緩慢的運行了十多分鐘，拐過一個丁字灣的時候，一排熟悉的建筑映入吳霞的眼簾，樓前的雪松已經高出樓頂。她興奮地搖晃著白煜的胳膊：“看，我們的宿舍！”她的興奮引起了同車學弟學妹們的好奇，大家紛紛和吳霞大招呼：學姐好！

白煜順著吳霞的手指看去，確實是他熟悉的經濟系女生宿舍樓。四年的大學生涯，除了教室和圖書館，這棟小樓是他跑得最勤的地方。

“還沒有拆掉啊！這棟建筑可算是理工大的鼻祖了，其它建筑基本都拆個差不多了，你們的宿舍樓居然還在！”白煜也有點興奮，他直起身體努力向外張望。

“師傅，下站停下車，我們要回宿舍看看。”吳霞著急地給中巴師傅說道。

司機師傅直接在樓門口給停了下來，吳霞和白煜跳下車拉著手向曾經的記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