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接過發票，淡定的看著上面的數字對冷立鑫說道：“這回又開了多少？”

“不多，也就千吧塊錢把。”冷立鑫嬉皮笑臉地點著一根煙，對著空中吐出一個個連續的煙圈，最后一個，一張口又給吸了回去，動作看似瀟灑飄逸。

張帆最看不慣他這一副死皮賴臉，目無尊長的德行。雖然是老板的親戚，至少公眾場合下應該收斂一些，敢在生產副總辦公室大膽抽煙的全廠也就冷立鑫一個人。當然，走進老板的大班室，冷立鑫還是沒有這個狗膽的，乖順的和小綿羊一樣。

手底下帶著這樣的兵，說心里話也夠張帆喝一壺的。皇親國戚自古以來一般人都不好招惹。他用手指戳著發票上的金額：“小冷，你膽子有多大？開這么多。下次你直接開上個幾千上萬，直接找你姑父報去，看不把你小兔崽子活剝了。他掙錢不容易，你小子在下面可勁造，敗家子！”

“我也不想啊！我說張總，您要是工程負責人給了我，這點錢還算個事兒？隨便找個理由都能讓施工方處理了。可你卻讓那小丫頭片子當頭。”

“胡說八道，最開始不是先讓你干嘛，你不干我不要找人？”張帆有點來氣，自己盡力平衡各方面關系還是得了個例外不是人。

“常言道：肥水不留外人田。這么好的差事你們干嘛讓一個外來戶插手，而且人家小兩口被窩里一合計，還不知道從咱手里套走多少錢呢。”冷立鑫繼續不著邊際地胡說。

“有完沒完？冷立鑫，好好干你的本職，別再這捕風捉影，添油加醋。吳霞的任免我是請示了你姑父的，希望你好好配合。對于每一個下屬我張帆一視同仁。”

“我知道，張總一心為公，絕不徇私枉法，這一點我非常佩服，有您這樣的好管家，我姑父才能安心忙他的其它事務。”冷立鑫依然保持著他玩世不恭的態度。

張帆內心煩躁，想快點打發冷立鑫離開，拿起筆在招待費報銷單上畫了個同意，丟給冷立鑫：“最后一次，下不為例。吳霞現在分管財務，你別把她惹毛了，那可是頭犟驢！”

“明白，明白。”冷立鑫拾起桌上的報銷單，說了聲謝謝張總，吹著口哨晃出門去。

自控系統的設計按計劃進行，冷立鑫表面上積極配合，實際提供的資料缺東少西。多次模擬驗證都出現系統崩潰現象，搞得黎工和陳主任他們焦頭爛額，但又查不出問題。幾個人三番五次找冷立鑫耐心求教，冷立鑫就和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地釋放，背地里看他們的笑話，有時候故意提供錯誤信息，看程序編的差不多了又拿出一份數據交給黎工：“對不起黎工，昨天給您的信息點不對，應該是這個。”

所有程序推翻重寫。

情況反映到吳霞耳朵里，認為事情不能就這樣僵持下去，必須找張帆理論一下，尋思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張總，您看自控系統設計這塊的進度有點太慢了。眼看著說好的完工期限臨近，自控方案還沒定稿，后續的采購與安裝都需要時間。”

“小吳，我也聽說了。可咱倆也是外行，使不上勁啊！”

“聽東河幫忙的幾個年輕人說，在沒有輸入我方提供的數據時候，整個模擬系統通道是暢通的，可輸入參數后卻多次出現系統崩潰現象，是不是我們提供的信息有問題。”

“不會吧，冷主任給我表了態，積極配合工作的，這樣大是大非面前，他再有啥不滿意，也不會把工程建設當成兒戲。”

實際上吳霞已通過多方調查，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就是冷立鑫從中作梗故意拖延設計進程。雖然不懂自控，但簡單的計算機軟件，吳霞還是能看懂的。幾次系統死機的原因都是系統整體數據鏈無法形成或不完整，有些關鍵控制點的預設參數出現好幾個。一旦計算機無法判定哪個數據為有效數據的時候，就會停頓死機。

吳霞無法給張帆挑明實際情況，只能迂回地提出異議，共同商議解決辦法。

“張總，提供工藝母版是否應該還有一套。”

“有，在質量科保存，屬于受控和保密文件，沒有老板和質量負責人的雙簽字，不允許外借。”

質量文件需要老板簽字，吳霞還是第一次聽說。好在還有備份，她想出了一個既不和冷立鑫撕破臉面又能解決當下問題的兩全其美的辦法：“要不這樣，以您的名義去質量科借出母版，這邊以進度太慢的理由讓瑞琦和冷主任吧這段時間驗證所有資料調到您這，咱們查一下問題在哪，或許能找出癥結所在？”

張帆是個聰明人，從吳霞的話音里聽出了些弦外之音，和他心里想差不多。同是打工人，沒必要給自己的前途設障。兩人會心地一笑，事情就這么定了。

隱晦地繞開了冷立鑫這個絆腳石，提取車間自控系統的設計速度明顯加快。模塊化設計分單元模擬，確定一個采購一個，安裝一個。

當最后一個壓力變送器就位，距離預定提前工期又提前了整整一周。

整個系統聯機調試的日子，昆市藥廠迎來了兩位尊貴的客人，東河集團董事長林繼亮和夫人，現任東河集團財務總監李小彥。

吳霞的敬業精神林繼亮心知肚明，所以在確定和昆市藥廠協作發展的半年多的時間里，林繼亮從未來過昆市，所有昆市業務溝通全權委托吳霞處理。雖然吳霞已不在東河集團任職，在他的心目總，他的吳霞還是東河的一員，遲早要把吳霞再請回東河與他共創事業。

預定到達虹橋機場的飛機因雷暴天氣延誤。

外面傾盆的大雨沖刷著候機廳的幕墻，屋頂的彩鋼瓦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魏城機場的候機廳里，外出旅行的乘客坐在按摩椅上安靜地刷著手機，只有林繼亮小彥在悄悄地說話。

“亮亮，多長時間沒見著姐了？”

“嗯，有半年來多了。怎么了？”

“有點想她，真的，不管是以前，還是咱倆結婚以后。我感覺吳霞姐對我就想親妹妹一樣，手把手地帶我。”小彥靠在林繼亮的身上輕聲繼續她對吳霞的思念：“還有~，還有~，就是她把你這么優秀的男人讓給我，我這輩子都感謝吳霞姐。”

小彥年齡小，考慮問題不計后果。她這一句話又勾起了林繼亮埋藏在心底的酸楚。要不是為了東河的發展，他絕不會放棄對吳霞的追求。好在白煜對吳霞的真心林繼亮也看在眼里，吳霞嫁給白煜是幸福的。這一點讓他的心里有了些許寬慰。

林繼亮低頭看看身邊的小彥，寬敞的孕婦裙也遮掩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嬌小的身軀斜靠在他的臂彎里顯得如此淡薄，他用手拉了拉披在小彥身上的外套，手臂緊緊地摟住她的身體。為了吳霞的幸福，他也得好好對待小彥。

雷暴停止，屋外的天空瞬間放晴，剛才還密布的云層迅速散開，陽光照射在停機坪大小不一的水洼里泛出陣陣刺眼的炫光。小彥告訴林繼亮：“給姐打個電話吧，要不姐姐和姐夫該著急了。”

“嗯，”林繼亮聽話地向遠在昆市的吳霞通報了最新行程。

虹橋機場。

久未露面的昆市藥廠老板林峰和張帆、陳主任焦急地等待著魏城這邊的實時天氣預報。冷立鑫坐在七座商務里躲避暴烈的陽光，他是主動要求當司機前來接機的，他想看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東河集團董事長與他有啥不一樣的地方。

走出航站樓，林繼亮才給張帆打通電話告訴他們已經到了。林峰和張帆應聲前去迎接，這邊冷立鑫松離合，掛擋，踩油門把車開到了林繼亮的身邊停下。

商務車停穩，陳主任從車里鉆出來跑向林繼亮。張帆向林繼亮介紹道：“林董，這是昆市藥廠總經理林峰林老板。還有，這是液體制劑車間陳主任。”

“林總，這是東河集團的林董，你們兩本家今天可算見面了。”張帆笑著把林繼亮介紹給林峰。當時合作協議簽約的時候是張帆全權代表的，林繼亮沒見到林峰本人，法人代表簽字一欄是后補的。

“這位是~”看著林繼亮身邊的小彥，張帆還真沒見過。

“我媳婦，李小彥。”李繼亮接過張帆的話。

“你就是李總監啊，我們吳總常提起你。”張帆第一次見到了昆市藥廠的財神爺。不，應該是財神奶奶。每次撥款電傳的財務流轉單上都有李小彥的大名。

“我姐呢？”小彥環顧四周沒見吳霞的影子，回頭問林繼亮。

“林董，不是就你們二位嗎？還有一位？”

“就我們倆，她叫的姐就是你們的吳總，吳霞!”別人有啥反應不知道，駕駛室的冷立鑫被嚇了一跳：我說這個小吳總說話那么橫，后臺是東河集團啊！財神爺誰惹得起，以后說話要小心點了。

安頓林繼亮夫婦上車，林峰與陳主任一前一后坐在他們前排。張帆最后一個拉開副駕駛車門上去。堂堂昆市藥廠常務副總，屈尊在副駕駛位置確實有點委屈。但今天他是主接待人，陳主任和東河的人又不熟，也只能他坐那了。

上車后，冷立鑫再次啟動，往昆市方向開去。

“林總，還有一位，我們今天的臨時司機，提取車間主任冷立鑫冷主任，這次技改工程自動化系統控制的重頭戲就在他們車間。”

冷立鑫手握方向盤，沒法和林繼亮握手，隔空喊了句“林董一路辛苦。”算是對林繼亮的回應。

林繼亮雖然第一次見冷立鑫，但從白煜和吳霞的電話里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的情況。他直起身仔細打量著前面的這個傳說中令人生厭的車間主任。

李小彥拿起林繼亮的手機撥出一串號碼：“姐，我們馬上到，你和姐夫帶我倆吃昆市的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