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昆市藥廠調整部分高層人員分工的決定通過辦公會議討論。吳霞勝任副總經理，位列張總之后，分管企管、財務、物資，兼任工程項目負責人。

簡陋的辦公室傳出熱烈的掌聲，吳霞成為昆市藥廠最年輕的高管。

會議結束，吳霞來到財務部與助手呼延雪萌對接工作。呼延雪萌祖籍東北，出生于昆市，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但骨架子還略微帶有北方人的身形，與倩倩比起來顯得有些人高馬大。

吳霞把需要提交東河審核的財務資料移交給雪萌，交代她那些數據需要二次核實，那些數據需要補充完善后。轉身去了工地。

路上碰見灌裝車間的陳主任，她隨口問了句：“陳主任，上次析出物的原因找出來了沒有？”

“沒有，灌裝車間的回顧分析已完成，共做了兩批將近四十萬支，無論從工藝控制和物料審計，還是環境影響等因素都沒發現問題。析出物的產生只可能在前工序去分析了，可你看，車間拆成這樣，沒法回顧了。”

吳霞入行快十五年的光景，看得多了也自然了解一些工藝的皮毛。她想問問是不是設備上有啥影響。中藥前工序煎煮、泡制傳統作坊式生產一般都用沙鍋，工業化生產后改為搪瓷反應釜，當年魏城制藥在更換為不銹鋼煎煮設備時也發生過質量不穩定的情況，后來如何解決的她記不清了。一個毛丫頭也不會超那份閑心。

“考慮過設備更換的因素沒有？”

“考慮了，但濃縮液到了灌裝車間也就是簡單的調PH值和活性炭吸附。設備材質變化對產品質量沒有影響。如果要有，最大可能也是在提取車間可能會有。”

“哦”再想說啥，吳霞似乎也說不出啥道道了，她知道的那些皮毛全抖落出來了。

告別陳主任，吳霞繼續往前走，三三兩兩的工人從車間出來。提取車間的拆除改造導致灌裝車間產能下降，工作量不飽滿。沒事的工人們來報個到就去膠囊車間幫忙，僅有的幾個維修工也被抽調到工地打雜。

來到提取車間門口吳霞碰到白煜，把剛才陳主任反映的情況說給他聽。

“我不懂制藥工藝，特別是中藥提取工藝更復雜。每次涉及到提取技改我們都頭疼，或許這就是國家提倡中藥提取標準化、自動化的初衷吧。我們還是從源頭控制方面盡量做到減少人為干預為好。設備的問題交給設備廠家來解決。”白煜回答到。

“我就是隨便問問。張總把提取技改的任務又壓我頭上了，又得忙活一陣子了。哎！”

“哦？！”白煜驚喜。“咱兩命中注定每天得黏在一起。”

“去，我正煩著呢？”

“煩啥？這些年你斷斷續續接觸工程領域，也了解了不少，大膽地干。老公給你做背板。”

白煜四下看看沒人，湊上豬嘴用勁在吳霞的臉蛋上狠嘬了一口。吳霞想躲沒躲開，被白煜死死地箍住。

“死樣？”吳霞嗔怪了一聲，用手擦擦臉上的口水。

這一切，被角落里的一雙眼睛完整地看在眼里。眼睛的主人正是提取車間現任主任冷立鑫。原本張總是安排他做項目負責人的，結果因為不漲工資，他就找理由推脫了。可車間工藝布局這一塊還是繞不過他。

白煜憨憨地笑笑后言歸正傳：“新加工的風管到場了，你要不要去驗一下貨，雖然也是工廠加工的，但每個角鋼法蘭都經過了水平檢測，應該沒問題。”

吳霞點點頭，跟隨白煜走進車間備料區。

這批風管與共板風管外觀上沒啥區別，就是鍍鋅鐵皮與角鋼法蘭的連接方式由明顯區別，鍍鋅鐵皮的翻邊是外翻邊，這有利于法蘭連接的平整度能夠保證，再通過橡塑墊的自然彈性調整緊固螺栓的松緊達到密封效果。

吳霞拿起裝配師傅遞過來的水平尺對法蘭口進行目視檢測，加工質量還算過得去。又隨機挑選了幾節進行復核，說了句：“還行。”

“還行？”白煜抱怨道：“知道我們搭進去多少工？公司能做角鋼法蘭的師傅都沒了，倩倩費了牛勁才找回來兩個師傅連軸轉加工出來的。就一句還行！”

“哦，知道了。倩倩丫頭的人情我來還，風管質量一點也不能含糊！”吳霞說話堅定，不容任何反駁。

從瑞琦的備料間出來，兩人一路沿著施工通道上到二樓提取工序。

冷立鑫不知啥時候也跑到工序上來了，看見吳霞走過來，忙上前搭話：“小吳總，您日理萬機，還有時間來工地轉悠啊？您歇著，兄弟在這照著呢，沒啥大事。”語氣里帶著些許痞氣。他的為人在昆市藥廠頗有微詞，行事高調，為人驕橫，小小年紀善于鉆營。除了廠里幾個為數不多的老領導，其他人等很難入他的法眼。對于半道進場的吳霞更是看不上眼，要不是吳霞位列高管人又漂亮，估計他連正臉都不會給吳霞一個。

他比吳霞小幾歲，昆市本地人士，學的就是中藥學。憑借著和老板的親戚關系，冷立鑫進入昆市藥廠，短短幾年時間混成提取車間主任。

看著冷立鑫猥瑣的表情，吳霞想起了魏城制藥的王恩義：為什么哪個時代都有這種人？在這種人面前表現出高冷的態度更能掌握主動。她沒有理會冷立鑫的主動搭訕。

冷立鑫又轉過身給白煜發難：“白經理，你們這間距是不是太近了，將來我們沒法操作啊！”

白煜道：“圖紙尺寸是設備廠家提供的，布局是設計院給的，張總都簽字確認過。現在洞口都開好了，你讓我們咋整？為啥不提前溝通好再施工。”

“這得問你了，白經理。你們是施工方，施工結果應該滿足工藝才對，也沒見誰來找過我啊！”

“冷主任，施工圖你沒看過？”吳霞接過話茬。

“喲，吳總終于閑下來聽我反映問題了。看過，但看不懂。我只能看到現實才能說問題。”

一句話把吳霞憋得滿臉通紅，剛想發作被白煜拉了拉衣角。

白煜調整下情緒，慢聲細語地對冷立鑫說道：“冷主任，我知道了，回去我們研究一下，看有什么解決辦法，涉及到工藝布局這一塊還得您大力支持。”

“再強調一次啊，別給我看圖紙，看不懂！安好了我再看合適不合適，合適了過，不合適再改！”掉轉頭點著一支煙揚長而去。

吳霞看著冷立鑫遠去的背影，氣鼓鼓地自言自語：“占據這么好的區位優勢，昆市藥廠發展的如此慘淡，是有原因的。”

周邊看熱鬧的人無論甲方還是乙方都搖搖頭各自散去。白煜拽著吳霞原路返回，沒法再往下走了，得讓吳霞消消氣。

“小妹，這都啥年代了，你們廠還有這種人。醫藥企業競爭的如此激烈，就不怕老板收拾他。”

“他呀！聽說是老板的啥親戚，有恃無恐。廠里的人也就因為這一點不想招惹他。”

“原來是這樣。可以理解。”

“小妹，你別管了。我回去直接和設備廠家聯系，再去找張總溝通一下，我看張總挺支持你的。”

“嗯，”吳霞也有這種感覺。否則張總沒必要三番五次推薦她擔任項目負責人，張總不想把昆市藥廠就這么沒了。

吳霞回到企管辦，坐下來想要重新捋一下接下來的工作，但冷立鑫故意給她難看的一幕又浮現再面前。靜不下心來的吳霞又開始胡思亂想，想從當年王恩義的作為中找出對付冷立鑫的對策。

王恩義屬于體制內的企業干部，他的所作所為只是想安穩退休，安度晚年。現在想起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可冷立鑫年紀輕輕，正是事業上升的時候，又有老板做靠山，努力干下去，結局應該很好。不像她是個遠離家鄉的打工仔，早晚要走的人。

理解不了，吳霞費了半晌腦袋也沒想明白冷立鑫處于啥目的故意刁難自己。呆坐了一會兒，她站起身去找張帆，了解產品析出物的事情。

與陳主任的簡單交談給她的感覺可能設備更新因素比較大。她想把白煜的建議說給張帆聽。

還未進門，就聽見張帆辦公室里傳出冷立鑫的聲音：“張總，提取工序的洞口尺寸不對，做大了，提取罐間距不足，我沒法操作啊！”

“是嗎！當時你看圖紙的時候咋不提出來，現在樓板澆筑都完了。”

“圖紙？什么圖紙，我咋不知道。”冷立鑫有些裝傻充愣，剛才在現場給白煜說的是看不懂圖紙！

吳霞駐足繼續聽冷立鑫表演：“張總，沒他們這么干的，技改應該服從工藝要求，我是提取車間主任，沒有我的同意，這個工程我不會接收的，除非他們按我提出的要求整改。”

冷立鑫說的振振有詞。

就聽見張帆壓著火氣問了一句：“工藝平面布局方案你真的沒看過。”

“沒有！”冷立鑫還是說沒有。張帆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圖紙會審單遞到他眼前：“冷主任，這上面是誰的簽字？”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冷立鑫看著張帆手里的會簽單：“不是，張總，這就是走個形式。圖紙是給我送過去了，我沒時間看，隨便簽了個字而已。”

忍無可忍的張帆一巴掌把會簽單排在辦公桌上，厲聲喝道：“冷立鑫！太不像話了。如此重要的改造方案，你一個主管工藝的車間主任，居然當兒戲。你姑父咋就看上你了！”

直到今天，吳霞終于整明白冷立鑫和老板的關系。她自嘲地笑了笑準備邁步進門。正好和賭氣出來的冷立鑫打了個照面。

冷立鑫冷冷地看了吳霞一眼：“小樣，來我們家開夫妻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