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10年代初。

驕陽似火的江南小城，吳霞站在車間門口的空地上環顧四周。拆除下來的舊設備和剛剛到場的新設備混雜地堆滿廠區的道路。瑞琦公司負責拆裝設備的工人師傅們三三兩兩地上坐在背陰的草坪上納涼。

陽光直射在吳霞的身上，落在地上的陰影和她纖瘦的身體幾乎重合。遠處物資科朱振宇科長正陀螺般指揮叉車倒運折舊處理的廢舊設備?？匆妳窍剂⒃隍滉栂?，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吳總，就這巴掌大的地方，放了設備，車就進不來了，車進來設備又周轉不開?！?

吳霞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著急的眼神，遞過一條毛巾：“朱科長，擦把汗。這批舊東西今天務必清運出去，否則新設備根本無法進場?！?

“知道，”朱振宇接過毛巾邊擦汗邊回答?！暗缆诽剞D距離不足，大型板車是進不來的，小型貨車又裝不下，只能人工手抬肩抗。效率提不起來啊?！?

朱振宇說的也有道理，昆市藥廠始建于上世紀90年代初，占地也就50來畝地。小小的廠區內小容量灌裝車間、固體制劑車間、倉儲庫房和動力系統配套設施擠得滿滿當當。連辦公樓和實驗樓都是合二為一擠在廠區的一角。確實非常的緊張。而此時的驕陽當空，正是一天中最酷熱難耐的時候，工人們是出工不出力。吳霞是干著急想不出招來。

“明天一批滲漉罐進場，得抓緊騰場地。設備廠家已經催了張總好幾次，再不發貨就先供給其他客戶。張總已交代我了，讓今天必須完成舊設備清場?？蛇@天氣。。?！敝煺裼钐ь^看看天空，沒再往下說。

“張總！”對！去找張總協調一下?！鞍Γ炜崎L，回來好幾天了，咋沒見張總。”

“聽說愛人病了，請幾天假，應該明天就回來。”

“那現場誰負責？”吳霞問。

“不知道，反正他走的時候交代我盡快把拆下來的東西處理掉，也沒說具體誰負責。”

吳霞拿起電話給張帆打過去：“張總，現在施工現場誰負責？”

“也沒有誰負責，你知道咱們公司規模小，人手本身就不夠。實在調不出專人負責工程建設。我明天就趕回去了?！?

吳霞無語。這也是事實，昆市藥廠的所有管理人員除了老板，幾乎沒有專職的，每個管理者的頭上都頂著好幾個頭銜，吳霞除了企管總監的帽子，還分擔著物料負責人的工作。否則現場設備拆裝的營生和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她象征性地慰問了一下張總的愛人便掛斷了電話。

酷熱難耐，朱振宇拖著吳霞來到背陰處，說道：“吳總，這不是辦法，這樣下去工人師傅受不了的，要中暑?！?

“我知道，既然張總不在，我來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今天必須清場！你先去安排師傅們歇會兒。”吳霞毫不猶豫的說道。入職昆市藥廠的時間也不短了，她始終沒法適應藥廠拖沓的管理節奏。她要找施工方幫忙加快速度。

等待朱振宇返回的間隙，吳霞給白煜打了電話，直截了當地說：“白煜，需要你協調一下，幫我們轉運一下舊設備。”

“得令！夫人?！卑嘴喜⑽醇殕栐斍?，五分鐘后趕到了現場。

中藥提取工藝復雜，管道眾多，輔材繁雜，滿滿一院子的大小設備也讓白煜頭大。這是他接手的工況最麻煩的工地，過去接觸過的所有工地進場時上道工序基本完成，施工作業面已清理干凈，他們上手安裝即可。昆市藥廠項目卻是一個舊廠房改造項目，甲乙雙方協調配合不暢。要不是配合東河IPO上市準備，估計拆除工作到現在還沒啟動。東河注入資金的節奏敦促著昆市藥廠的施工進度。

為了安全，白煜召集散落在各處納涼的施工人員和吳霞一起商議了一個方案便投入了搬運工作，昆市藥廠的員工退居配合角色。

“注意安全，一定要檢查叉車平衡度。別傷著人。”白煜圍著叉車師傅指揮。另一頭的朱科長馬不停蹄地在車間來回穿梭，把大小設施搬運出來。

分工明確，效率明顯提升。

瑞琦的師傅們負責大件設備的吊裝轉運，朱科長帶隊用平板車拉管道和廢舊輔材。太陽西下，地溫下降的時候，堵塞在主馬路上的廢舊設施基本清空。

天剛擦黑，廠區道路已完全恢復通行。白煜又借著施工照明把8臺五噸醇沉罐拖進車間初步就位，以免影響后續的彩鋼板立板施工。

一天工作結束，白煜帶著瑞琦班組出去宵夜。吳霞通知食堂為加班的工人安排伙食后拖著疲倦的身軀挪回辦公室。魏城制藥上市在即，昆市藥廠相關財務報告、近三年資產負債表、損益表、利潤表以及產品結構分析等都還沒有最后完成，她需要加班處理。

夜深人靜的夜晚是吳霞頭腦最清醒的時候，多年來的工作節奏養成了她常加夜班的不良習慣，只有這個時間點才沒人會干擾她的思考。

子時已過，簡陋的辦公樓里只有吳霞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樓道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驚吳霞一跳。深更半夜還有誰在辦公樓游蕩。吳霞仗著膽子開門查看，白煜拎著個一盒云吞出現在門口，一只手高高舉起呈欲敲門狀。

白煜也被突然打開的門給驚了一下，遞上云吞說到：“幾點了，吃點夜宵跟我回家！”

吳霞的作風向來絕不拖拉。今天的事必須今天完成，要擠出調整與修改的時間，不成熟甚至連自己也看不過眼的文案絕不提交上級。

“東河那邊要得緊，我得把昆市藥廠的資料抓緊整理，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呢?！苯舆^白煜遞過來的云吞，三下五除二地倒進肚里，一抹嘴又埋頭忙碌起來。

白煜只好留下來陪著吳霞，百無聊賴了的他順勢倒在木質沙發上閉目養神，用行動支持愛人的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吳霞把整理好的財務資料規整放入抽屜，拿著產品結構分析報告去找張總。出門時看見白煜躺在沙發上睡得香甜，順手把自己的工作服輕輕地披在他身上。

吳霞先把昨天的工作向張帆做了簡要匯報，并告訴他已和設備廠家聯系，確認后續滲漉罐兩天內可以進場。

“您盡快審核一下，產品生產這塊需要您來把關，魏城那邊有點著急。”她又把產品結構分析報告遞給張總。

“先放下吧，我盡快看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施工現場沒專人負責，我們還是先去施工現場轉一圈?！?

張帆去現場是有目的，一方面他請假耽誤拆除工作的進展，另一方面也不放心吳霞一個外行是否能調動和安排好施工現場的管理。本身這應該是他自己的工作，必須去核實一下才放心。

白煜一覺醒來，沒看見吳霞，墻上掛鐘的指針已指向九點。

睡過了，打了個哈欠，白煜直接去了工地。正和工人們交代今天的作業面的時候，看見吳霞陪著張總來到現場，他趕緊迎了上去。

通過前期接觸，張帆已和白煜非常熟悉，儼然把白煜當成了自己人，說話也較為隨意：“小白，來這么早，婦唱夫隨啊！?！?

“還真是婦唱夫隨，張總，我昨晚就隨了她一整晚，到現在還在犯困。啊~，啊~”白煜說著連打兩個哈欠。

“怎么回事？”張帆疑惑地問吳霞。

“昨晚她加了一晚上班，我就在沙發上陪了她一晚，啊~，啊~”白煜哈欠不斷。

“別聽他瞎說，睡得和豬一樣，還打著呼嚕，快吵死人了?！眳窍监凉值乜粗煞蛘f道。

“那就是說小兩口還沒吃早飯？你們先去吃飯，我一個人轉轉就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烊タ烊ィ眢w要緊！”

“還是先去看現場吧，年輕人少吃一頓沒事。昨天時間太緊了，有些不妥當的地方還需要您指點一下。”

白煜看吳霞堅持陪張總看現場，也只好餓著肚子跟在身后一同進入車間。

昆市藥廠中藥提取車間的底子還是脫胎于原有磚混預制樓板的結構，內部房間復雜，樓層低矮，部分已拆除的墻體洞口大開。

吳霞小心翼翼地攙扶張總上了樓梯，白煜緊緊跟在身后做保護。走到水提工序的時候，幾個瑞琦的安裝師傅正在設置護欄，懸掛安全標識，原料暫存間的地面已清理干凈，通往滲漉崗位的設備預留洞口正在搭建設備平臺。簡陋的現場井然有序。

一圈下來張帆感到非常滿意，再往前走就是灌裝車間的區域。一行仨人原路返回，再次走到水提工序時，他駐足于預留罐體洞口，沿護欄張望片刻，回頭問白煜：“這種樓板能承受多少荷載？”

“這塊樓板需要重做了，預制板面荷載無法滿足設備需求，公司結構工程師正在重新計算，提取罐進場前能趕上的，您放心。”

白煜回答的肯定，張帆點點頭繼續往前走?？吹綁钦R對方的幾節風管問吳霞：“這些咋沒處理掉？”

“白經理看了，老風管的質量還行，計劃利舊，這樣可節省點投資。本身咱們公司就不富裕，能省一點算一點?！?

張帆頻繁地點頭表示贊同，作為藥廠元老的他對眼前這對小夫妻的態度有了根本改變：

可當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