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長姐入主中宮已過數月，皇上進后宮看她們的日子依舊屈指可數——無外走個過場罷了。

“長姐這般的女子，也能忍受嗎？”我不止一次心想。

皇上鮮進宮中之日，后宮大小事宜皆由皇后一人打理。見她上心強勢慣了，我正好落個清閑，一心顧著西涼的計劃便可。

然則近月來，宮中皇子接連喪命。上至總角，下至襁褓。眾多嬪妃被皇后定罪問責，此中不乏受刑罰和自盡的。又逢北燕上下盛傳西涼碟者來擾，我順勢借皇妃分內之責命人徹查此事。

我當然不愿皇上為此事分心，到底因這件事與北燕生嫌的宗室越多，對西涼越有利。

幾日過去，調查的內監在皇后花房中發現了端倪。

那是一種極不易察覺、對孩提傷害極大的毒藥。下于飯菜再配上各宮每日固定的花木香氣，可乃劇毒，且無從可解。至于那些嬪妃，大多被無端陷害只得冤死。

我自是知曉她心中有怨，卻不料她竟會做如此多令人發指之事。

而我算是在她大婚當日便搶了她風頭，她能留我至此刻才對我下手，其中定有什么原由。我清楚，已許久未孝敬過這位中宮皇后了。

晌午三竿，鄭伊湄方用過膳便飲下一碗安胎藥。我有些納悶：“娘娘每日如此嗎？”

端藥的侍婢代她答道：“皇后娘娘每日都會服用一兩次呢?！?

是藥三分毒，何況皇上來后宮的時日并不多，何苦這樣作難自己。我欲提醒她時，皇后有些慍色：“什么話都往外說，越發不知分寸了?！甭曇暨€是那般端莊溫柔，卻夾雜著令人畏怯語氣。滿宮奴婢連忙下跪，我自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待她遣散宮人，笑道：“姜氏皇妃，今日怎的得閑，到本宮這里來了?！?

我低眉淺笑：“嬪妾平日很少四下走動的，不想怠慢了皇后娘娘?！?

她似有些酸楚：“皇上寵你，本宮豈敢記怪?！?

我歉然道：“嬪妾再得垂憐也是以色侍人罷了，不比娘娘和皇上舉案齊眉、一體同心。”

見她并未接話，我問道：“聽下人多舌，近來宮內大小命案不斷，鬧得合宮不安，還望娘娘能夠明察?！?

她平靜道：“如此，皇妃是有證據了。”

我答：“些許推測罷了，不過茲事體大，若娘娘一再搪塞，到時龍顏震怒可就不好了?！?

她猛地拍案呵斥：“放肆！”

我只好行跪禮認錯：“嬪妾心急，言語有失了?！崩^而試探道：“長樂宮內發現了行蠱蟲，若不是嬪妾今日來此，怕是娘娘就會以巫蠱之術陷害臣妾，咱們今日，怕是只得在牢中相見了?！?

她轉過頭不與我對視：“本宮不懂你在造謠些什么！”

我然同她不必多費爭論，起身走到她跟前小聲道：“嬪妾已將人證物證交由皇上，是非冤枉，相信不久方可知曉?！?

正要行禮離去，鄭伊湄荒誕笑了起來：“你究竟算什么？父親每日家書叮囑本宮萬不可為難你，陛下也處處寵你護你，若非與陛下早早成婚，只怕后位也是你的?！?

我看著眼前的長姐，心中很是復雜。

她含淚起身道：“本宮自幼便與陛下相識，一起玩耍，一起讀書。若不是戰亂將我們分開，現下哥哥怎會對本宮如此！”說著，鄭伊湄眼底暗淡下來，隨手擦去面頰上的淚珠，抬頜正色道：“本宮只得保全母族西涼滿門榮耀，手染鮮血，才不至于坐待被廢后成為笑柄，給家族抹黑?！?

“可是你，本宮淪落今日皆因你的出現。本宮等了哥哥十年，你又有什么資格陪在他身邊！”

聽完這番話，我的喉嚨似被什么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復雜的心緒猶如層層白霧縈繞心頭，許久不見消退。

尚司院的審判已曉諭各宮。她臨終前，托我定讓陛下見她一面。皇上不愿見她，我也擔心她會知道我的身世，便不再相勸，全然當做不知情，同皇上依舊從前那般。

于鄭伊湄，對這更朝迭代的亂世深宮，不過是腥風血雨里的段段插曲罷了。

“伊人匪如故，如故非伊人”

“作繭自縛，怪不得旁人。”景燦寬慰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