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興致沖沖地告訴我皇上要立我為皇妃，與皇后的冊封乃同一日……

其余的我已了解一二，只是與中宮同日冊封，可謂大不敬。

瑾兒喜不自禁拉住我的手：“這才顯出皇上對您的情深意濃呀。”

我并不愿計較這些。

不過我想得越多，只覺越發對不住景燦，便索性不再多慮。

大婚當日，鄭伊湄的儀仗一早便了喻后宮。而我的冊封，為避免沖撞皇后，擇在傍晚。縱然如此，我也難逃禮苑繁重的章法禮度，依著規矩行循矩禮了整日。

月夕，窗外火樹星橋晃得人睡意全無。劉景燦來宮中看我，我不知所措的只剩惶恐。若傳出去，皇后大婚當晚皇上留宿別處，怕是會生出不少是非，與西涼也會生出嫌隙。

因而勸他回去，他不愿，我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將他拒之門外，他一時半刻竟無語可辯。

“堂堂皇上也會吃閉門羹嗎？”我不住逗他。

翌日，合宮前往合歡殿給皇后請安，長姐似對我不滿，卻未曾表露什么。

惟見后趙的容妃，倚仗母家赫功道出前晚陛下駕臨長樂宮一事來多生事端。我只得尋個源由，為自己和皇上開脫請罪。

鄭伊湄除了瞧著不太夷愉，于我倒也沒怪罪什么。只是容妃，因嚼舌根子被長姐罰俸數月。又得皇上并不常進后宮，無人告狀，這罰容妃是咽下與否都要認的。

那事以后，宮內一切如舊，只流言蜚語、以訛傳訛少了許多。我亦順利地將朝中大小機密示知父王。

臘月除夕家宴上，我結識了安慶王。他為人風趣幽默，知曉諸多民間逸聞趣事，我們相談甚歡。臨行前，他將府上住址告知于我，說是望有事可以寫信相聯。

我自是謝過他，心中卻不禁另作他想：“不過是為情報多尋一個出口罷了”

某日子夜，雷打的轟隆作響，寒風如千軍萬馬，像要將所有系數撕毀。窗外大白，人心惶惶。

依稀睡夢中，隨雷電交響，景燦驚醒過來。

我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模樣。待他緩過神來，問我：“你怎么不問朕，為何如此？”

我答：“如皇上想說，自會開口，若是不愿，臣妾問了也沒用的。”

他望向窗外，恍然間，仿佛講了故事：“兒時，父王有五位皇子，我排第四，也是父皇登基后的第一子。故母妃從小便要求我比旁人做的都好。若是哪點做錯了，母妃不許宮中任何人搭理我，她也不會正眼瞧我，默許宮人欺負我。

因而我一直刻苦又刻苦，小心再小心，曾一度認為做什么都是錯的，做什么都做不好。除此，哥哥們也一直視我為眼中釘，更是陷害排擠得厲害。

在那段黑暗漫長的日子里，我只有五弟，如今的安慶王陪伴。

我從小便懂得用計謀見招拆招了。

大些后，我終于事事完善，做得讓人挑不出錯來，母妃卻為救我，死于刺客的亂箭之下。

那時我不到十歲，卻要親眼目睹母妃在我面前一點一點、一箭一箭地沒了氣息，我卻連大氣也不能喘。

原是我命大，那日也和今日般雷聲大作、大雨滂沱，他們放火也未將我燒死。

后來，父王聞了此事，滿宮排查，將那件事的主謀——我三個哥哥們，關了起來。

再后，父王仙逝方才告知我，當年他征戰邊關，率領母妃母族作戰大敗。只他一個人的一念之差，母妃全族與之陪葬。為掩蓋事實，妄圖以株連九族之罪栽贓母族，授意哥哥們對我們母子二人下了殺手。不料我竟存活下來，這才編了旁的借口，將哥哥們打入大牢。

傳位于我，或許是有幾分愧于我的。

我帶著這悲憤不惜被后人詬病暴君，也要征數萬軍民至邊關鎮守，收復蠻夷保他大魏這太平盛世。而后種種，責我為混淆各國視聽也好，責我任性也罷。我的確無心政事，一心重新操辦我母妃一族的喪儀。

繼又改國號為北燕，為的就是與我父王再無半分瓜葛……

不過，涼兒，自從遇見你，我已很長時間未做這樣的夢了，你以后…喚我的乳名，峙郎吧。”

直到這時，我才徹底意識到，他并不是父王口中不堪之人，不是那般該殺之人……是父王騙了我。

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寬慰景燦，該如何去撫慰他千瘡百孔的心。只下意識將他緊緊抱住，強忍著不斷涌來的淚水，安慰道：“沒事，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后皇上再也不是一個人，涼兒會陪著峙郎。”

我縱然這般輕聲細語，心中的痛苦也未曾消減半分。

比起劉峙，我心中何嘗不是萬分掙扎，萬分悔過。生逢這亂世家國，我欠他的，怕只有來世再報了。

上蒼當真如此心狠，叫我忍受這剜心之痛，叫我永無法原諒自己。

我對不住他，也許，從一開始便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