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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安亞萍(二)

  • 十枝未開展的花
  • 金蓮姐
  • 3634字
  • 2021-04-11 20:57:32

張莊子村是他的老地盤,因常年在此逗留,村里人他早已混了個臉熟。今年他又如約而至,在村中央井房旁那片平坦干凈的場地上支起了機器。這里是村民們納涼閑談的老地方,他熟練地調試著設備,在圍觀群眾形成的圓圈里來回穿梭忙碌。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人群中有個姑娘正趴在同伴背上,下巴親昵地搭在對方肩頭,那雙靈動的眼睛直勾勾地朝他張望。那目光太過專注,以至于當他猛然回望時,姑娘猝不及防,四目相對間竟忘了躲閃。姑娘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整張臉都埋進了同伴的肩窩;他也臊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此后每每干活,他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個方向飄。

為了掩飾窘態(tài),他主動幫鄉(xiāng)親們往漏斗里傾倒土豆。可只要一直起腰,眼神就不聽使喚地往那邊瞟,結果手忙腳亂地對不準入口,土豆叮叮當當地落了一地。旁邊看熱鬧的嫂子輩婦女忍俊不禁,打趣道:“這么大個小伙子,被一群姑娘瞅得魂不守舍,連個土豆都倒不利索。姑娘們要是沒事就散了吧,不然我這老腰非得蹲在地上撿土豆不可。”

“我們可是排隊等著加工呢,二嫂倒是火眼金睛,對男人的心思門兒清。”姑娘們豈肯示弱,立刻反唇相譏,“想必二嫂年輕時是個撩漢高手吧?”話音未落,便引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二嫂哪能吃這個虧,當即伶牙俐齒地回敬:“排隊還早著呢,一幫姑娘圍在這兒看什么熱鬧?這么多人盯著一個小伙子,要是都看上了還不得打起來?要我說,你們趕緊往后稍稍!”這番話說得姑娘們面紅耳赤,假裝護著各自的籃子,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小伙子被二嫂這么一調侃,更是如坐針氈。雖然強自鎮(zhèn)定地繼續(xù)干活,卻總是不自覺地停下來,又慌里慌張地換個位置。但無論做什么,那雙明眸總在眼前揮之不去,而且越想越覺得勾魂攝魄。此刻他迫切地想再瞧上一眼,可那姑娘卻像故意躲著他似的,怎么也找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那姑娘排到了隊伍前面。他趁機偷瞄了一眼,只見她身段窈窕,步履輕盈,雖只是驚鴻一瞥,卻已讓他心猿意馬。他暗自思忖:這姑娘的體態(tài)當真標致,若能正眼細看一番,若相貌也合眼緣,怕是要念念不忘了。

姑娘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低著頭擺弄著籃里的土豆,耳根卻悄悄爬上了一抹紅暈。陽光透過井房旁的槐樹葉隙,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襯得那截露在衣領外的脖頸愈發(fā)白皙。小伙子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手中的鐵鍬差點脫手。

二嫂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故意提高嗓門道:“小伙子,專心干活啊,別把人家姑娘的土豆都糟蹋了!”這話又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小伙子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而那位姑娘早已提著籃子,像只受驚的小鹿般匆匆躲進了人群深處。

待到姑娘家打粉時,她吃力地拎起一袋袋土豆往桶里傾倒。這本不是他的分內之事,但見她香汗淋漓,小伙子忙完手頭的活便上前相助。兩人的手在桶梁上不期而遇,他故作鎮(zhèn)定地繼續(xù)動作,姑娘卻如觸電般縮回玉手,那溫熱的觸感久久縈繞在指尖不肯散去。

姑娘羞怯地別過臉去,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慌亂。小伙子也亂了方寸,手中的活計變得笨手笨腳。二嫂在一旁看得真切,又揶揄道:“哎喲,這打粉機今兒個是怎么了,轉得比老牛拉破車還慢?”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善意的哄笑,羞得兩個年輕人一個低頭數著地上的螞蟻,一個仰面研究起天上的云彩來。

夕陽西下,余暉為這場意外的邂逅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姑娘臨走時悄悄回眸,正撞上小伙子癡癡凝望的目光,兩人慌忙各自避開,卻都在心里種下了一顆悸動的種子。

她再也不敢觸碰那鐵桶,只是局促不安地將土豆往前推。他強作鎮(zhèn)定,心頭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這般悸動在未婚妻亞萍身上從未有過。眾目睽睽之下,他連正眼瞧她的勇氣都沒有。

姑娘的父親來回搬運著土豆糊糊,她則在機器旁徘徊不去。他偷偷用余光搜尋,卻再沒捕捉到她的目光。莫非她羞怯難當?既非親非故,何至于此?轉念一想,或許她對自己也有幾分情意,只是缺乏勇氣。

這段胡思亂想的光景里,活計不知不覺就完成了。轉到下一家時,忽聽姑娘脆生生喊道:“給錢!”聲音里帶著幾分慌亂。他如聞仙樂,急忙抬頭望去。這次四目相對雖出于必要,卻格外意味深長。姑娘姣好的面容在他專注的凝視下一覽無余。遞錢時她捏著鈔票一端,將另一端遞來,這看似尋常的舉動,卻讓他覺得暗藏玄機。

片刻后他又自嘲地搖頭,暗笑自己自作多情。

金秋十月正是打粉的旺季。他走遍十里八鄉(xiāng),可再標致的姑娘都比不上她留下的驚鴻一瞥。那對明眸好似在他心盤上烙下印記,即便轉完所有村莊歸來,依然在眼前閃動。他恍然醒悟: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否則為何獨獨對她念念不忘?就連未婚妻都未曾讓他如此魂牽夢縈。

輾轉反側間,他想起亞萍也是個標致人兒,還頗有學問。或許正因為是父母之命,反倒少了這份悸動?而對那姑娘,不過是因陌生而產生的新鮮感?若真如此,這般癡心妄想豈非庸人自擾?

心不在焉的他屢屢出錯,常招來父親的責罵。他竭力收斂心神,干活時刻意加倍仔細,反復檢查每道工序。久而久之,那倩影果然漸漸淡去。

再說那姑娘,自打初見便芳心大亂。在家中坐立難安的她催促母親:“趁天還沒冷透趕緊打粉吧,過些日子水涼刺骨怎么下手?到時候我可不管了。”母親覺得在理,便張羅起來。村里人都搶著排隊,她雖未爭到前頭,反倒暗自慶幸——這樣就能多看他幾眼。果然,他抬頭時與自己四目相對,那令人心跳加速的一瞬,他定也銘記在心了吧?

姑娘已屆十八年華,眼看就要十九了。村里人都說,姑娘大了心思就野,再說親就難了。寒冬臘月里,父母開始明察暗訪,說媒人便接二連三登門造訪。可提親的不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就是目不識丁的莽夫。每個相看的后生,姑娘都要暗暗與那個打粉的后生比較。挑來揀去,竟沒一個及得上粉坊少年。

眼見女兒推三阻四地回絕了不少好人家,父母百思不得其解。平日里不見女兒與誰有來往;若說是嫌貧愛富,可那些殷實人家也被她婉拒了;莫不是在姥姥村里相中了誰?不如讓姥姥探探口風,若真有意中人,也省得再勞師動眾。

母親便借口給姥姥送年貨,帶著女兒回了娘家。趁女兒不在跟前,她將心事向老母親和盤托出。

夜深人靜時,老太太輾轉反側思量著如何開口。今夜月色格外清朗,一縷銀輝透過棉窗簾的縫隙,將屋內照得朦朦朧朧。老太太心明眼亮,轉頭望見女兒飽經風霜的面容,不禁鼻頭一酸。夏日里風吹日曬,女兒臉上溝壑縱橫,此刻在睡夢中才得以舒展。眼角皺紋深淺交錯,宛如戲妝的臉譜。可憐的孩子,連寒冬臘月也不能安生,還要來勞煩老母親。正暗自神傷時,忽聽外間傳來夢囈:

“誰都比不上打粉的后生...”

老太太聞言喜上眉梢,這才安心睡去,可大半夜已然過去。

天蒙蒙亮時,中年婦人率先醒來,見老母親睡得正香,不由感嘆:人到暮年,便與世無爭了。穿綾羅還是著粗布,有錢沒錢,都無關緊要。將生命托付給兒女,雖省心了,卻也快到盡頭了。正欲翻身,忽聽老母親夢囈道:

“原來我外孫女相中了打粉的后生...”

她忍俊不禁,方才還以為母親無牽無掛,誰知夢里還惦記著這事。老人家竟連夢中都在為外孫女物色人選,實在令人動容。

晨光熹微時,外孫女去如廁。姥姥趁機將夜半聽聞告訴了女兒。女兒恍然大悟:“倒是來過個打粉的,可我從未照面,都是他們父女倆張羅。待我回去問問她爹。”

回家一問丈夫,父親頓時心知肚明。他對妻子道:“那后生相貌堂堂,家底想必殷實,既會打粉又懂焊接。自十六七歲就隨父來村里,這些年我一直當他是孩子。不過年紀確實不大,應該尚未婚配,我且去打聽打聽。”

父親在村里四處探聽,可鄉(xiāng)鄰們對那后生知之甚少。直接登門詢問又太過唐突。人一著急,便病急亂投醫(yī),什么法子都想試試,也不管是否可行了。

幾日過后,竟真讓這父親想出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聽聞鄰村有人要去后生家焊鐵門,他便托這人前去提親。這熱心人滿口應承,趁著等候焊接的工夫,裝作漫不經心地搭話:“后生可曾婚配?若沒有,老漢給你說門親事如何?”

后生心中暗喜,卻故作鎮(zhèn)定道:“尚未娶親,不知您要說的是哪家姑娘?”

“張莊子村的'改變'姑娘,你可認得?”

一聽這名諱,小伙子頓時方寸大亂。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嗎?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改變”——這個他暗中記下的名字,此刻竟從旁人口中道出。這樁親事,他有一百個理由推辭,卻沒有半分勇氣拒絕。定了定神,他試探著問道:“這是您老的意思?”

“哪能呢,”焊門人笑道,“是她父親相中了你,特地托我來打聽。”

“何時去相看?”話一出口他便后悔自己的心急,忙掩飾道,“您老覺得這事能成嗎?”說罷還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焊門人見這后生毫不扭捏,倒是個爽快人,便正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最要緊。年輕人閱歷淺,總得聽長輩拿主意。依我看,這事八九不離十。”

“那我明日就去提親!”后生脫口而出。

焊門人忍俊不禁:“到底是個毛頭小子。且慢著急,我還沒與你父母商議呢。”

“不必勞煩您了,”后生心中有鬼,生怕父母知曉自己另有婚約,連忙道,“我自會與父母說明。若不成,也省得您白跑一趟。再說哪有父母阻攔兒子娶親的道理?”

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焊門人也就信了。轉念一想,自己本是來焊門的,若再摻和提親之事,倒顯得別有用心。這老實人就這樣被后生糊弄了過去,全然不知其中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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