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琴秋傳(桐鄉歷史文化叢書)
- 鐘桂松
- 2777字
- 2021-04-13 15:45:22
三、去上海求學求真理
關于張琴秋離開杭州女子師范學校轉學去上海的時間,不少傳記都認為是1923年的春天。張琴秋在上海愛國女學與陳學昭相識。有傳記記述說:“1923年年初,上海愛國女校開學時,新添了四名插班生。她們都是浙江人,其中有張琴秋和陳學昭。”一些年表,也都認為是1923年張琴秋轉學上海的愛國女學的。但是,查閱張琴秋愛國女學的同學陳學昭的史料,發現張琴秋去上海愛國女學是1922年而不是1923年。關于上海愛國女學,陳學昭在回憶錄中說:“1922年初,我進愛國女學文科做二年級的插班生。同級的同學絕大多數是上海人,是走讀生,早上來,中午回家吃午飯,飯后再來,傍晚回家。她們一般都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比如有兩個是當時一個著名京劇演員的妹妹,上學是用汽車接送的。還有當時大資本家虞洽卿的女兒。全校有三個科:文科,體育科,中學科,都是三年畢業。總計起來,住宿生還是不少,一間宿舍四個人,住得滿滿的。宿舍是由一個走廊通的,中間雖隔起來,可是沒有門,只有一個門進出。宿舍對面就是文科和中學科的教室,體育科的教室在樓下。”
對張琴秋的印象,陳學昭回憶說:“文科二年級的同學連我共有四個浙江人。座位是并排的兩只桌子,四個人一排。我們四個人恰在前后排。我右邊是個姓王的南潯人。我左邊兩個一個是蘇州人,一個是盛澤人。我后邊兩個一個是石門人,名張梧號琴秋,一個是崇德人,名李潤號里仁,她們倆也是插班生,本來是杭州橫河橋女子師范的二年級學生。她們很活躍,在上海有親戚、同鄉什么的,每個星期都出去,而且常有人來看她們,帶給她們好些好吃的東西。我和她們住得遠,我在第一間宿舍,她們在倒數第三間宿舍(一共好像有十四間還不知是十六間),所以不很了解她們,但因為都是浙江人,還是比較接近。”
這是陳學昭自己的回憶,應該是準確的。因為陳學昭和張琴秋自從在愛國女學認識以后,保持了一輩子的姐妹情誼,從上海時代到延安時期,到解放以后,兩人始終保持著一種姐妹情義。所以陳學昭的記憶,應該是可靠的。據陳伯良先生編的《陳學昭年譜》介紹:1922年年初,“經表姐張靜介紹,轉學至上海愛國女學學文科,插班讀二年級。”
認定陳學昭是1922年年初進上海愛國女學文科讀書的。而陳學昭記憶中,剛剛到愛國女學時,就認識了張琴秋她們,所以,張琴秋轉學上海愛國女學的時間應該是1922年年初。
上海愛國女學是20世紀初由蔡元培、章太炎等人發起創辦的,旨在“造成完全人格,使國家隆盛而不衰替”,提倡女子教育,授予生產技能,學以致用。當時愛國女學的地址在海寧路天保里。相對于杭州女子師范學校,愛國女學得新文化運動的風氣之先,所以張琴秋插班時,已經非常開放了。學校本來提倡男女平等,婦女獨立,摒棄“賢妻良母主義”,這一點,非常契合張琴秋的思想。學校當局還允許這些女生“高談革命,放言無忌”,而且在歷史課上,老師講授的是法國革命史和俄國虛無黨的故事;理化課上講授的是制造炸彈的方法。據陳學昭回憶,當時愛國女學的校長是季通先生。據說季校長是受到五四運動影響的人,他在北京時,曾經和兒子一起在北京大學聽課。教國文的老師姓郭,50多歲。同學中除了張琴秋、李潤之外還有陳竹影、季湘月等。因為沈雁冰的夫人孔德沚已經在上海生活,所以張琴秋作為老同學,常常能夠結伴去沈雁冰家里玩。當時沈雁冰在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編輯《小說月報》的同時,已經成為了中共黨員、中共中央聯絡員,正忙于秘密的革命工作;而沈雁冰的弟弟沈澤民,同樣也已經是中共黨員,正在秘密從事革命工作。所以,張琴秋在愛國女學讀書時,通過孔德沚,有機會認識沈雁冰和沈澤民兄弟倆。
1923年暑假,張琴秋畢業于上海愛國女學。
上海愛國女學畢業以后,張琴秋憑著自己對美術的愛好,考取了南京美術專科學校,開始追求她的藝術夢。此時,沈澤民根據中共上海地方兼區委員會的安排,到江蘇南京私立建鄴大學任教,目的是在南京地區發展共產黨和青年團組織。沈澤民到南京以后,很快建立了南京中共黨小組和南京團委會。恰巧張琴秋也到南京讀書。所以早在上海認識的沈澤民和張琴秋,在南京有了更多的聯系和溝通。但是,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張琴秋是個革命家而不是藝術家,1923年秋天,她到南京美術專科學校報到不久,患了一場嚴重的傷寒病,張琴秋無法堅持正常上課,不得不病休回家養病。幾個月以后,沈澤民根據黨組織的安排,也很快回到上海,擔任國民黨上海執行部宣傳指導干事,與瞿秋白、鄧中夏、項英等在滬西小河渡辦工人夜校,建立小河渡工友俱樂部等,直接深入工人中間進行革命宣傳活動。
張琴秋在故鄉石門灣養病以后,家里似乎已經沒有余力供張琴秋繼續讀書,所以張琴秋等身體恢復以后,就在石門的振華女校代課。這時,張琴秋在石門灣看到了社會的黑暗,看不到前途和希望,思想十分苦悶,她在給沈澤民的一封信中說:
澤民先生惠鑒:
金陵患病,多承照料,不勝銘感。別后回鄉延醫服藥迅即痊愈,今在母校石灣振華女子小學代課。數月來目睹天災人禍,遍地哀鴻,生靈涂炭,田園荒蕪,學校亦因戰亂頻繁,時時停課。更有甚者,婦女處于水深火熱之黑暗深淵,同學楊秀珍、沈杏娟等均因不滿封建買賣婚姻被迫投河溺水而亡……總之,苦海無邊,長夜難明,平時與學友同事談及此情此景,莫不痛心疾首,然又感回天乏術,無能為力,但琴秋則以為人能勝天,亦定能勝天,但不知如何才能勝天,俾人怎樣才能跳出苦海,琴秋無知,百思不得其解。先生雄才,博學多識,望有以教我。不勝盼禱。專此即請教安。
張琴秋
這是目前見到的張琴秋最早給沈澤民的一封信。在這封信里,蟄居石門灣的張琴秋內心的困惑和苦惱,顯而易見;拯救人類解放的初心,初見端倪。后來,沈澤民給張琴秋寄去《新青年》等雜志,讓張琴秋的心靈打開了一個窗戶。稍后,張琴秋又給沈澤民寫信,訴說自己的感受:
澤民先生大鑒:
手書及書報均已收到,不勝感激,閱讀大札及《新青年》等書,茅塞頓開,琴意亦以為婦女欲沖破黑暗,解脫桎梏,必須自身在經濟上謀求獨立,爭取人的權利,如附屬于家庭附屬于男子,則決不能逃出苦海,獲得自由。要爭取獨立生活,唯有求學,學好生存之本領,但僅由婦女奮斗,則人微力薄,難以奏效,還必須聯合其他各階層人士,共同奮斗始能達到目的。關于我之求學問題,家庭中引起軒然大波,近因家庭經濟日益拮據,兄嫂對我擬外出求學,意見甚大,認為女大當嫁,外出求學徒然費錢財,想必引起外界議論云云。家父封建思想嚴重,聞兄嫂之言更出面阻擾,家母雖支持,但無能為力,至于琴則堅決抵制封建買賣婚姻,堅持赴滬攻讀,以求能獨立生存爭取做人權利,決不妥協!望先生有以教我,有以助我一臂之力為盼。專此即請近安。
琴秋謹上
在《新青年》的影響下,張琴秋下定了離開石門灣的決心,讓沈澤民十分感動,覺得具有叛逆性格的張琴秋是有革命前途的青年知識女性。恰巧,這時,沈雁冰和沈澤民都在上海大學義務教書,于是,張琴秋辭掉了振華女校的代課工作,1924年春天,又風塵仆仆地到上海,進上海大學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