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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拿破侖·波拿巴或切·格瓦拉這樣的大人物相比,我個人出生的意義十分渺小,本來不值得一提。但是,每一個小生命的降臨均有其獨特的緣由,我在母親子宮里的孕育也不例外,尤其是在“文革”以前那悠悠的歲月里。

這事先得從1957年開始的“反對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斗爭說起。當時我的父親蔡海南在浙東南的黃巖(1)縣立中學擔任主持工作的副校長(校長由縣委書記兼任),一度使得該校的大學升學率達到百分之百,因此受到省教育廳有關領導的關注和器重。據說有一次周恩來總理南巡來到杭州,父親也在他的接見名單中,但向來不喜歡開會的父親不知實情,僅派教導主任作為替身去了省城。

作為當年北京大學的高才生和進步青年,父親在解放前夕回到故鄉。他在行署所在地臨海的母校臺州中學擔任語文教員,組建了該校第一個地下黨支部,在迎接解放大軍南下活動中發揮了作用。后來,他并沒有回到大城市,而是留在故鄉,做了一名教育工作者,他的同學有不少成為著名的學者。

父親大學里學的是歷史,畢業論文寫的是有關中俄外交史方面的,據他的昔日同窗兼同鄉好友張友仁教授回憶:“這篇論文在‘文革’以前長期作為優秀的畢業論文存放在北京大學歷史系的辦公室里。”(2)雖然父親后來擔任行政職務,卻喜歡研讀英文原著,并酷愛古典文學,所留遺墨中就有《紅樓夢》里黛玉的《葬花詞》。

父親早年就讀西南聯大期間,曾修過聞一多先生的詩詞課。他在晚年“平反”之初寫過一篇回憶詩人的文章《從象牙之塔到十字街頭》,發表在現已停刊的臺州文學期刊《括蒼》雜志上(3)。父親出眾的才華(成就)和率直的個性,使其無法逃脫政治運動的沖擊,他被扣上了“右派”的帽子,并轉變成為一個體力勞動者。

1948年春天,父親(中)在老北大與同學合影(左一為張友仁)

關于這次運動的來龍去脈,我直到很久以后讀到一本《往事并不如煙》的書才弄明白。該書作者章詒和女士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欽定”的頭號大右派章伯鈞。他因為提出“政治設計院”,即“兩院制”,而與提出設立“平反委員會”的羅隆基一起被斥為“章羅聯盟”。1961年冬天,第一批表現良好的右派分子被“摘帽”,父親位列其中。

父親之所以能獲得這個“榮幸”,是因為他在下放的農場飼養的奶牛頭頭肥壯,戴上了大紅花;他還潛心研究水稻栽培,使當地糧食增產一倍以上。這一點讓我頗為驚訝,盡管早年祖父開墾了不少農田,還辦了一家米廠,父親也曾身體力行地干些農活,但他畢竟是一介書生。

次年初春,父親回到黃巖中學,做了一名普通的教師。雖然卸下了校長之職,畢竟在五年以后重新走上講臺(直到“文革”來臨),其興奮之情難以言表。初夏的一個周末,當母親帶著九歲的兄長從三十里外的小鎮院橋趕來探望,他禁不住春心搖蕩的誘惑,和母親一起孕育了我。值得一提的是,那年四月以前,黃巖隸屬溫州專區。事實上,在長達七年半的時間里,臺州專區并不存在。

待到1963年陽春我于黃巖第一人民醫院(現臺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呱呱墜地時,父親已四十有二,母親也到了不惑之年。這在那個年代里當屬頗為罕見的高齡產婦了,足見父母生活的艱辛和感情的淡漠(我從未見過他倆的合影)。我甚至懷疑,父親和母親孕育我的那個暖風拂面的夜晚,也是他們最后一次同房了。這一點對我來說頗有意味,至少它把我的性啟蒙給推遲了。同時帶給我一個間接的后果是,初戀失敗或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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