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戰(zhàn)國）《竹書紀(jì)年》⁽¹⁾：“帝堯陶唐氏，母曰慶都。生于斗維之野，常有黃云覆其上。及長，觀于三河，常有龍隨之。一旦，龍負(fù)圖而至，其文要曰：亦受天祐（佑）。眉八采，須發(fā)長七尺二寸，面銳上豐下，足履翼宿。既而，陰風(fēng)四合，赤龍感之。孕十四月而生堯于丹陵，其狀如圖。及長，身長十尺，有圣德，封于唐。夢(mèng)攀天而上。高辛氏（帝嚳）衰，天下歸之。”

○（漢）《春秋合誠圖》（宋李昉《太平御覽》卷八〇引）：“堯母慶都有名于世，蓋天帝之女，生于斗維之野，常在三河之南。天火雷電，有血流潤大石之中，生慶都，長大形像天帝，常有黃云覆蓋之。夢(mèng)食不饑。及年二十，寄伊長孺家，出觀三河之首，常若有神隨之者。有赤龍負(fù)圖出，慶都讀之，赤受天運(yùn)，下有圖，人衣赤光，面八彩，須鬢長七尺二寸，兌上豐下，足履翼翼。署曰赤帝起，誠天下寶。奄然陰風(fēng)雨，赤龍與慶都合婚，有娠，龍消不見。既乳，視堯如圖表。及堯有知，慶都以圖予堯。”

○（晉）皇甫謐《帝王世紀(jì)》：“神農(nóng)氏，姜姓也，母曰任姒，有喬氏之女，名登，為少典妃。游于華陽，有神龍首感女登于常羊。炎帝人身牛首，長于姜水，有圣德。以火承木，位在南方，主夏，故謂之炎帝。都于陳。作五弦之琴?！?/p>

○（晉）皇甫謐《帝王世紀(jì)》（以《藝文類聚》卷十一、《太平御覽》卷八〇、《初學(xué)記》卷九等參訂）：“帝堯陶唐氏，祁姓也。母曰慶都。生而神異，常有黃云覆其上。為帝嚳妃，出以觀河，遇赤龍，晻然陰風(fēng)而感慶都。孕十四月而生堯于丹陵，名曰放勛。鳥庭荷勝，眉有八采，豐下銳上，或從母姓伊氏。堯初生時(shí)，其母在三阿之南，寄于伊長儒之家，故從母所居為姓也。”

○（宋）王欽若、楊億等編纂《冊(cè)府元龜》卷二《帝王部》：“堯母曰慶都，觀于三河，嘗有龍隨之，既而陰風(fēng)四合，赤龍感之，孕十四月而生帝于丹陵?！?/p>

○（宋）王欽若、楊億等編纂《冊(cè)府元龜》卷四《帝王部》：“帝堯眉八采，須發(fā)長七尺二寸，面銳上豐下，足履翼宿，身長十尺?！?/p>

○（宋）羅泌《路史》：“伏羲、高辛俱感巨跡，神農(nóng)、唐堯俱感赤龍。”

【今繹】

一

帝嚳有一個(gè)非常美麗的妻子，叫慶都⁽²⁾。
她是伊祁侯⁽³⁾的女兒，天資聰穎，溫柔賢淑。
慶都與帝嚳成婚之后，全心全意輔佐帝嚳，
幫助他成就了一番大事業(yè)。
夫妻倆的美名在部落里廣為流傳。

二

有一年的春天，慶都陪著她的父母，
坐在一條小船上出去游玩。
中午時(shí)分，陽光溫煦，小河兩岸風(fēng)景正好。
慶都站在船頭，瞭望四周的美景：
被蒼翠的樹木覆蓋著的是連綿的群山；
被潔白的云朵點(diǎn)綴著的是明凈的藍(lán)天；
被五彩的蝴蝶追尋著的是迷人的花瓣。
慶都愜意地說：“萬物真是美麗極了！”

慶都站在船頭，瞭望四周的美景。

三

到三河⁽⁴⁾河面的時(shí)候，忽然刮起一陣狂風(fēng)。
天上卷來一朵紅云，在小船上形成扶搖直上⁽⁵⁾的龍卷風(fēng)。
旋風(fēng)里隱約有一條正在飛舞的矯健赤龍。
這老兩口驚恐萬狀，可慶都卻一點(diǎn)也不害怕。
不僅如此，你看，她還沖著那條赤龍笑呢！
夜幕降臨，風(fēng)停云散，赤龍便不見了。

到三河河面的時(shí)候，忽然刮起一陣狂風(fēng)。

天上卷來一朵紅云，在小船上形成扶搖直上的龍卷風(fēng)。

四

第二天，一家人準(zhǔn)備啟程回家。
不料乘船返回的途中，又刮起了大風(fēng)。
天上又卷來一朵紅云，紅云里又出現(xiàn)了那條赤龍。
不過形體比之前要小一些，長約一丈左右。
看它并不害人，老兩口也就沒那么害怕了。
就這樣，他們行船在前，赤龍護(hù)送在后。
直到慶都和她的父母安全地回到了家。

五

晚上，老兩口都睡了，但是慶都怎么也睡不著。
她輕輕地閉上雙眼，抿著嘴泛起了甜蜜的微笑。
蒙眬中，有一陣微風(fēng)從窗外吹進(jìn)來。
接著，那條赤龍也從窗外飛了進(jìn)來。
慶都隱約記得赤龍和她說了些什么，
可醒來后，卻什么也不記得了。
只發(fā)現(xiàn)周圍有一些腥臭的唾液，
身旁還留下了一張沾滿唾液的畫。
這畫上畫著一個(gè)紅色的人像：
長頭發(fā)，尖額角，八彩眉⁽⁶⁾，重瞳目⁽⁷⁾，寬下巴。
畫像旁邊還有一行字：亦受天佑⁽⁸⁾。

她輕輕地閉上雙眼，抿著嘴泛起了甜蜜的微笑。

蒙眬中，有一陣微風(fēng)從窗外吹進(jìn)來。

接著，那條赤龍也從窗外飛了進(jìn)來。

六

慶都將這個(gè)夢(mèng)告訴了帝嚳，帝嚳很驚訝。
沒過多久，慶都就感覺自己懷孕了。
在慶都懷胎到第十四個(gè)月的時(shí)候，
有人聽見西溝山腳下有“咕嚕咕嚕”的響聲。
緊接著，從原本荒竭的地方，
冒出了一股股清凌凌的泉水，嘩嘩流淌。
泉水里還有兩條金色的大鯉魚在歡快地跳躍呢！
農(nóng)歷三月三日那天，堯出生了。
慶都拿出赤龍留下的畫一看，很吃驚：
兒子居然生得和畫上的人一模一樣——
長頭發(fā)，尖額角，八彩眉，重瞳目，寬下巴。
慶都給兒子取名叫放勛⁽⁹⁾。

兒子居然生得和畫上的人一模一樣——

長頭發(fā)，尖額角，八彩眉，重瞳目，寬下巴。

七

帝嚳知道慶都生了個(gè)兒子，非常高興，
可他的母親卻在這時(shí)候去世了。
帝嚳是個(gè)有名的孝子，為母親的離去哭成了淚人。
他為母親一連服孝三年，
也顧不上照料妻子慶都和剛出生的兒子。
慶都只好帶著小放勛住在娘家，
直到放勛長大，才帶他回到帝嚳的身邊。

八

放勛從小就氣宇軒昂，才華出眾。
他剛滿一百天，就能開口說話，自己站起來走路；
兩歲的時(shí)候，就能舉一反三，和大人們侃侃而談。
不僅舉手投足間表現(xiàn)出過人智慧，而且天生神奇。
夜晚，當(dāng)?shù)蹏拷谭艅自诿芰掷锎颢C時(shí)，
放勛的八彩眉能發(fā)出亮光，照明前方，
放勛的重瞳目能看得很遠(yuǎn)，追蹤獵物。

放勛從小就氣宇軒昂，才華出眾。

九

放勛的母親慶都本來就是個(gè)制陶高手。
她一邊教放勛學(xué)習(xí)和研究制陶技術(shù)，
一邊教育他要樹立遠(yuǎn)大理想，造福百姓。
十多歲時(shí)，放勛就不僅成了燒陶小能手，
還具有厚德載物⁽¹⁰⁾、敬老尊賢的品性，
以及樂善好施的情懷和兼濟(jì)⁽¹¹⁾天下的抱負(fù)。
據(jù)說，放勛出行，身邊常有麟鳳龜龍⁽¹²⁾相隨，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長出高潔的蘭草和靈芝⁽¹³⁾。

十

放勛還有一個(gè)同父異母的哥哥，叫摯⁽¹⁴⁾。
他從小就受到生母過分的寵愛，
無論要什么，他的母親總是想方設(shè)法滿足他。
后來帝嚳退位，長子摯繼承了王位。
但是，摯外強(qiáng)中干，脾氣暴躁，
對(duì)于大臣們的忠告也置若罔聞⁽¹⁵⁾。
上天為了懲罰摯，便給人間降下許多災(zāi)難：
先是旱災(zāi)，緊接著又是蟲災(zāi)、水災(zāi)……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摯卻依然癡迷于享樂。
幾年下來，大臣和老百姓都對(duì)他非常不滿。

十一

放勛不僅天賦異稟，而且勤奮好學(xué)。
十五歲就受封于唐，大家尊稱他為“唐侯”。
從那以后，他便輔佐哥哥摯管理國家。
與摯的殘暴、專斷不同，
放勛總是虛心聽取大臣和老百姓的意見。
還常用鯀的例子，
闡發(fā)“兼聽則明，偏信則暗”⁽¹⁶⁾的道理。
最后大家擁護(hù)他登上了王位，這就是堯帝。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摯卻依然癡迷于享樂。

【衍說】

“堯母感龍?jiān)卸鷪颉钡墓适鲁踺d于何處已不可考，但第一次以完整故事形式展示給讀者的是《竹書紀(jì)年》。稍后，漢代的《春秋合誠圖》中也有類似的記載，由兩者對(duì)比可知，后者添加了堯母為“天帝之女”，“長大形像天帝，常有黃云覆蓋之”，及堯帝“足履翼翼”的部分，不過崇增其神異而已。后來的漢代劉安《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和北宋王欽若、楊億等編纂的《冊(cè)府元龜》卷二《帝王部·誕圣》以及南宋羅泌《路史·陶唐氏》中所載的“堯母感龍?jiān)卸鷪颉惫适氯绯鲆晦H，幾近雷同?？梢?，“堯母感龍?jiān)卸鷪颉钡墓适?，在《竹書紀(jì)年》中已基本定型。

《國語·楚語》說：“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zhì)。民匱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yán)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zāi)薦臻，莫盡其氣。顓頊?zhǔn)苤嗣险厮咎煲詫偕?，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fù)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边@段話的言外之意是，那個(gè)時(shí)候各宗族信仰十分混亂，祭祀泛濫，人人都可以充當(dāng)巫覡裝神弄鬼去大肆斂財(cái)，代替天神發(fā)號(hào)施令。無人勞動(dòng)，田地荒蕪，畜牧蕭條，祭品匱乏。于是顓頊便進(jìn)行“絕地天通”的政治改革，使得與天神溝通成為少數(shù)人的專利。這種人，無疑是部落里地位比較高的，慶都就是其中之一。龍是華夏民族的象征，“堯母感龍?jiān)卸鷪颉奔燃由盍她埮c中華民族的血肉聯(lián)系，也說明了“龍的傳人”早在堯時(shí)已成為共尊共傳的精神史。

本文的撰寫基本上是根據(jù)《竹書紀(jì)年》《春秋合誠圖》等典籍而來，并對(duì)情節(jié)進(jìn)行合理渲染、增刪。其中，增加了放勛和哥哥摯相對(duì)比的情節(jié)，使得這則故事折射出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尤其是母親的教育，對(duì)于子女的成才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第九段說到，“十多歲時(shí)，放勛就不僅成了燒陶小能手，還具有厚德載物、敬老尊賢的品性，以及樂善好施的情懷和兼濟(jì)天下的抱負(fù)”。這是最后大家擁護(hù)他登上王位的“內(nèi)因”，而摯的不肖只是“外因”。正是兒時(shí)母親慶都對(duì)他的諄諄教導(dǎo)和潛移默化的影響，讓他最終成為儒家所謳歌的圣明之君。他與此后的舜，合稱為“堯舜”。后世常用“舜日?qǐng)蛱臁薄皥蚰晁慈铡薄皥蝻L(fēng)舜雨”等詞語來形容天下太平、政治清明、安居樂業(yè)的祥和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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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竹書紀(jì)年》：原為戰(zhàn)國時(shí)期魏國的史書。古本已佚，今本為宋以后人偽托，記夏以來至周幽王事。

(2) 慶都：帝嚳第三妃，為堯之生母。

(3) 伊祁侯：《史記》作“陳鋒氏”?！妒酚洝の宓郾炯o(jì)》：“帝嚳娶陳鋒氏女，生放勛（堯）?！?/p>

(4) 三河：漢代以河內(nèi)、河?xùn)|、河南三郡為三河，即今河南省洛陽市黃河南北一帶?！妒酚洝へ浿沉袀鳌罚骸拔籼迫硕己?xùn)|，殷人都河內(nèi)，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后漢書·黨錮傳·劉祐》：“政為三河表?！崩钯t注：“三河，謂河?xùn)|、河內(nèi)、河南也。”唐顏真卿《隴西郡開國公李公神道碑》：“雖漢之宗室，不典三河；而周之懿親，先分二陜?！?/p>

(5) 扶搖直上：扶搖，急劇盤旋而上的暴風(fēng)。扶搖直上，形容上升得很快。唐李白《上李邕》詩：“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背鲎浴肚f子·逍遙游》：“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p>

(6) 八彩眉：舊說圣人或帝王之眉?！洞呵镌吩唬骸皥蛎及瞬桑侵^通明，歷象日月，璇璣玉衡?！?/p>

(7) 重瞳目：長著兩個(gè)瞳孔的眼睛。

(8) 出自戰(zhàn)國《竹書紀(jì)年》：“帝堯陶唐氏，母曰慶都。生于斗維之野，常有黃云覆其上。及長，觀于三河，常有龍隨之。一旦，龍負(fù)圖而至，其文要曰：亦受天祐（佑）。眉八采，須發(fā)長七尺二寸，面銳上豐下，足履翼宿?！?/p>

(9) 放勛：堯，姓伊祁，名放勛，帝嚳之子，古唐國人（今山西臨汾堯都區(qū)）。中國上古時(shí)期方國聯(lián)盟首領(lǐng)，“五帝”之一。堯十三歲封于陶（山西襄汾陶寺）。十五歲，改封于平陽（今山西臨汾），號(hào)陶唐氏。二十歲，堯代摯為天子，定都平陽?！渡袝虻洹罚骸霸蝗艋诺蹐?，曰放勛。”陸德明《釋文》引馬融云：“放勛，堯名。”蔡沈《集傳》：“放，至也……勛，功也。言堯之功大而無所不至也?！薄妒酚洝の宓郾炯o(jì)》：“帝堯者，放勛。其仁如天，其知如神。”

(10) 厚德載物：語出《周易》：“地勢(shì)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币馑际侵妇拥钠返聭?yīng)如大地般厚實(shí)，可以承載萬物。

(11) 兼濟(jì)：謂使天下民眾、萬物咸受惠益?！肚f子·列御寇》：“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jì)導(dǎo)物。”唐韓愈《爭(zhēng)臣論》：“自古圣人賢士，皆非有求于聞?dòng)靡病闷涞?，不敢?dú)善其身，而必以兼濟(jì)天下也?！?/p>

(12) 麟鳳龜龍：語出《禮記·禮運(yùn)》：“麟鳳龜龍，謂之四靈?！彼撵`是傳說中象征吉祥、高貴、長壽的珍奇動(dòng)物。實(shí)際上除了龜是實(shí)有的動(dòng)物以外，麟（麒麟）、鳳（鳳凰）、龍都是想象中的動(dòng)物。后來常用“麟鳳龜龍”比喻品德高尚的人。

(13) 蘭草和靈芝：常用于比喻高尚的美德。

(14) 摯：傳說是中國上古時(shí)期的君王，帝嚳長子，常儀所生，號(hào)青陽氏。繼承帝嚳之位，九年后因才能平庸禪讓給弟弟放勛（堯），如皇甫謐《帝王世紀(jì)》的記載；一說是摯的統(tǒng)治被推翻，如司馬遷《史記》的記載：“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立，不善，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p>

(15) 置若罔聞：放在一邊不管，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形容不重視、不關(guān)心。明朱國禎《涌幢小品》：“當(dāng)中書言時(shí)，沈宜厲聲力折，只因心中惱他，置若罔聞?！?/p>

(16)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意謂聽取多方面的意見，才能明辨是非；聽信單方面的話，就分不清是非。出自《管子·君臣上》：“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薄顿Y治通鑒·唐太宗貞觀二年》：“上（唐太宗）問魏徵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對(duì)曰：‘兼聽則明，偏信則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