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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卡茨基爾的心臟

從東邊的哈得遜河遠眺卡茨基爾南部甚至更遠處,或者從西部特拉華縣的某個有利位置望去,你可以看到群山之中,有一座山看起來像一匹巨馬的后背和肩膀。這匹馬低頭咀嚼青草,順著高高的肩膀往下直到脖子,山勢陡然下降。若它抬起頭,海拔則遠遠高于其他山峰,可以平視阿迪朗達克山脈和懷特山。但它不能抬起頭部和頸部,某種咒語或是魔法將它困在一大群牲畜里。只有看到巨馬高挺圓滑的肩頭和平順強勁的脊背,那便是斯萊德山,是卡茨基爾群山中最高的一座,海拔200英尺,或許也是最難攀登的,毫無疑問也是最難窺得真面目的山峰。它被諸峰緊緊環繞,遮擋得嚴嚴實實,最雄偉但也最難得一見,只有在三四十英里開外,才能看到它在群峰中赫然聳立。許多年前,在山峰北面,也就是低頭吃草的巨馬的脖頸處發生了一次山崩,這才有了斯萊德這個名字。云杉和香脂冷杉仿佛巨馬的鬃毛,可惜被剔除了數百英尺,遠遠望去還能看見一道長長的灰色疤痕。

斯萊德山是南卡茨基爾的中心和主峰。河流從它腳下發源,流經其支脈,而后奔向四面八方——流向南面的朗道特和內弗辛克,西面的貝瓦卡勒,北面的伊索珀斯,還有東面的幾條小河。山地群峰聚集,方圓十英里范圍山石遍布,鮮有耕地,只在幾個山谷里,有幾個野生農場。這里土壤貧瘠,黏土中混合著礫石,容易流失。土石平鋪在山谷的山脊處和山丘處,仿佛從一輛巨車上傾倒下來似的。南卡茨基爾頂部覆蓋著一種礫巖,或“鋪墊石”——一種煤層下的粘合石英。在大自然的作用下分解成沙土和礫石,流至山谷,成了這種土壤的主要組成部分。據我所知,卡茨基爾北部,這些石頭已經蕩然無存。山谷的更低處有一種古老的紅巖砂石,向西進入特拉華縣時,很多地方只剩下這種石頭,是這里土壤的主要構成部分,而其他所有的石頭已被沖走。

多少年來,斯萊德山對我來說是召喚,也是挑戰。我曾在它滋養的每條河流中垂釣,在他身邊的每一處空地露營;每當注視著它的山峰,我都暗暗下定決心,在下一個季節過去之前一定要登上這座山。然而季節更迭,我卻始終沒邁開腳步,而斯萊德山仍是高聳入云。直到7月的一天,在一位精力充沛的朋友的提議下,我們終于決定從東面登山。

我們找了一位農民的兒子做向導,從維弗爾凹地穿插過去,經過一段漫長又艱難的攀爬,終于登上了維滕貝格山,雖然斯萊德山還在遠方,但我們仍然很滿足。維滕貝格山只比主峰低約200英尺,站在山頂駐足觀看,優美的景色讓人沉醉,視野開闊,目之所及是一片更加寬廣的土地。這里是南卡茨基爾的東部邊緣,腳下的土地陡然下落,彎曲延伸穿過一片廣袤的樹林后抵達肖坎平原,最終延伸到哈得遜河和更遠處。斯萊德山在西南方向六七英里處,只有爬上樹頂才能看到。我爬上樹頂向它致敬,并承諾下次一定再來。

我們在維滕貝格山度過了一晚,兩根枯朽的樹木之間,厚厚的青苔充當臨時床鋪,兩側的香脂樹枝扎入地面,在我們上方匯聚成了一個遮篷。早晨即將離開時,我們遇到了一頭肥壯的箭豬。我頭一次知道,豪豬的尾巴卷曲著,如同觸發陷阱的彈簧。它看起來好像一套鎖具,只要輕輕碰一下那堅硬的剛毛,尾巴就莫名其妙地彈起老高,十分好笑。這頭野獸在我前面的小路上慢跑,我用卷起的毯子做掩護,一把朝它撲了上去。很快,它就被迫屈服,在我的毯子下面一動不動地躺著,大尾巴緊貼地面。我正要仔細查看,還沒動手,它就像個夾子一樣迅速彈開,而我的手和手腕都扎滿了刺。我不得不放開了它,隨后它便一路沖撞,直到滾下山崖。我手上的剛毛很快就被取出,我們繼續對它一路圍追堵截。追到箭豬跟前時,它正嵌在巖石中,只露出一截剛毛豎立的后背和下垂的尾巴。它選了個好位置,讓我們無從下手。我們只得不停彈撥它的尾巴,激怒它發射剛毛,再用爛木頭抵擋,接著,又用云杉根做了一段繩索,經過一番努力之后,終于套住了它的頭,把它拉了出來。箭豬哼哼唧唧,十分暴躁,似乎在用受傷的語氣抱怨我們耍陰謀。它不停地抗議,仿佛被淘氣的男孩子欺負的體弱多病的老年人。我們把它拉出來后,它的對策便是盡量縮成一個球,但是我們借助兩根木棍和繩子,最終還是把它扔到了地上。它后背著地,少刺和脆弱的部位暴露了出來。這時,它才徹底妥協,仿佛在說:“現在你們可以為所欲為了。”它那鑿子般的大牙齒,像土撥鼠一樣讓人畏懼,但它不會用牙齒防身,而是完全依賴于身上的刺或是剛毛,如果防衛不成功,它也就無計可施了。

我們逗弄了它一會兒,就把它放了,繼續趕路。腳下的這條山路引領我們走向一個林地谷,那真是一個世外桃源。水質優良的鱒魚小溪、優美的山林風光、絕佳的隱逸處所,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我心里暗暗決定,不久之后,一定要故地重游。事實上,我也信守承諾,那年夏天來這里野營了兩次。兩次都是在斯萊德山周圍安營扎寨,并未真正靠近。第二年,在另外兩名勇敢的登山員的強烈建議下,我們決定攀登斯萊德山,并選擇了一條最艱險的道路。一般來說,人們會選擇經過大峽谷,因為從那里攀援相對容易,這通常也是許多女性登山者的選擇。只有男性才敢嘗試從林地谷攀登。拉金斯是山上的居民,我們的營地靠近他的伐區。6月的一個大清早,我們啟程出發。

有人會認為,尋找一座大山再容易不過了,尤其是扎營在一條河流旁,還知道這條河流的發源地就在這座大山的半山腰上。但由于某些原因,我們了解到斯萊德山是個十分狡猾的家伙,必須謹慎對待。我們還試圖從山谷幾處地點查看,但都無法確認是否看到了山頂。一年前,我在鄰近的維滕貝格山,曾爬上一棵枯樹,在頂端伸長了脖子才大致看到了斯萊德山的模樣。這山似乎牢牢封閉自己,讓人無法從近處觀看,真是一座靦腆害羞的山啊。于是,我們打算穿過六七英里的原始森林潛進斯萊德山,可心里也隱約害怕它會故意躲著我們。我們聽說曾有人試圖從這邊攀登,但都無功而返。在晦暗不明的原始森林中,巨大的山體會讓人望而生畏。目之所及都是山,不論走哪條路,有時是不知不覺地,還沒反應過來就拐上了一條崎嶇陡峭的山路。

這時眼睛似乎派不上用場了,你必須明確方向,勇敢地繼續向前走。而走在樹林里的人就像是一只寄生在大野獸身上的跳蚤,想要尋找野獸的頭顱,甚至是一只比跳蚤還要渺小笨拙的生物,消耗了時間和精力,原以為自己到達了野獸的頭部,而事實上,卻還在臀部。因此,我對登山多次的向導心存疑惑。拉金斯把他那頂舊氈帽放在桌上,一只手捏著一側帽沿,另一只手捏著另一側,說:“斯萊德山坐落在兩條河流中間,就像我的帽子在兩手中間。接下來,大衛會和你們一起去河邊,很快你們就能登上山頂了。”盡管拉金斯曾多次縱橫斯萊德山,但他的說法并不正確。不久之后,我們就發現了真相。我們要攀登的山峰并非坐落在兩條河流之間,確切地說,是在其中一條河流的源頭,這條河流的發源地正是山下的一條小徑。一大清早,我們就收起了帳篷,和毛毯綁好一起背在背上;口袋里備了兩天的干糧,沿著河流旁一條古老的小路向上進發,而后又穿過兩次河流。早上陽光和煦,風斷斷續續,時急時緩,我猜可能是要下雨了。我們腳下的這條破敗的林中小路帶領我們穿過了一片多么僻靜的森林啊!在到達河流交匯處之前我們要走過5英里的原始森林。走到3英里時我們來到了一處“燒焦的棚屋”(僅僅是一個名字而已——自25年前起,這里就沒有棚戶了)。剝皮機破壞的痕跡仍然隨處可見,地上堆滿了鐵杉樹脆弱腐爛的枝干,到處都是成熟的野櫻桃,山毛櫸林和楓樹林中散落著巨大的布滿青苔的原木,一些特別柔軟的甚至可以像沙發一樣坐在上面或者靠著。

但最美妙的事情是凝望河流在長滿青苔的石塊和卵石中潺潺流淌,傾聽它用柔和的音調輕聲訴說,它是那么干凈,那么純潔啊!文明污染了河流,就像文明摧毀了印第安。只有在這樣偏遠的樹林里,才能看到原始、清新、美麗的河流。也只有大海和林間小河才會如此純凈通透,而其他的或多或少會被人類的所作所為污染破壞。這是鮭魚理想的河流,時而湍急奔騰,時而閑散游蕩,時而環繞著巨石,時而平穩地流過灰綠色鵝卵石面,它水質純凈,沒有一點沉淀和污穢,透明無色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仿佛雪水一樣清透冰涼。確實,世上最優質的水源就在卡茨基爾地區。最開始的幾天,人們覺得依靠這里的水便能活下去,怎么喝都喝不夠。就這一點來說,這里的確是《圣經》所說的福地,“河流潺潺淌過,山谷涌出清泉”。

在河流交匯處附近的一處空地,我們看到了,或者說自以為瞥見了斯萊德山。真的是斯萊德山嗎?是鬃毛蓬亂的巨馬的頭部,或臀部,還是我們苦苦尋求的肩膀?河流旁邊是由草叢和樹木組成的撲朔迷離的迷宮,根本看不到明確的道路,即使是正在苦思冥想的大衛,也無法辨識。但是,攀登一座山,就像攻擊一座堡壘,勇猛大膽是響亮的口號。我們繼續前進,順著一排燒焦的樹木行走近1英里,而后左轉,開始登山。山坡崎嶇陡峭,攀爬十分困難。我們看到無數熊和鹿留下痕跡,唯獨不見鳥兒的蹤跡,只有鷦鷯在冬日的天空,不時飛來飛去,就像枯木叢和垃圾堆里的老鼠,飛快地穿梭。它偶爾露個面,唱一曲抒情歌曲,打破森林的沉寂。一兩個小時之后,烏云漸漸聚集,雨滴開始落下,真是令人沮喪。于是,我們只得背靠樹木和巖石,等待著這場雨快點過去。

“在山上被大雨淋濕,因沒有避身之處就挨近巖石。”(《圣經·約伯記》24:8),正如人們在約伯時代的做法。但是雨下的不大,很快就停了,因此我們又踏上了征途。順著河流走了3小時,我們來到斯萊德山寬闊的后背,只見這座孤立的山峰,傲然聳立。不久之后,我們進入了一片茂密蔥蘢的云杉林,生機勃勃的云杉長在山中的一處洼地上。這里苔蘚厚實,地面松軟,光線暗淡,周圍十分寂靜。從一片開闊、蔥郁的森林轉向昏暗、寂靜、詭異的小樹林,明顯的過渡就像是從繁華熱鬧的街道走進了寺廟。我們在這里休息了一會兒,吃了午餐,喝了點下沉在苔蘚地里的井水來恢復體力。

安靜的云杉似乎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我們穿過這片杉樹林時,看到了斯萊德山這座城堡近乎垂直的城垛。高山聳立,如同一座巨大的石質堡壘從平原般廣闊的汪洋中拔地而起,一層巖石疊一層巖石,一座懸崖疊一座懸崖。我們緩慢艱難地向上攀登,手腳并用,一步一步地挪動,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呈之字形一層一層地往上爬。山的北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地衣,如同樹的北側。一腳踩上去,松軟輕柔,卻也讓人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小路兩邊到處是黃樺樹,桉樹,云杉和冷杉。沿著這樣的角度向上攀登,背上還背著一卷行李,與爬樹的感覺完全不同:四肢使不上力,后背像是被人拉住,無法向前。所以,當我們這樣攀登了1200或1500英尺,終于抵達山頂時,已經筋疲力盡了。那時已經接近下午2點,所以這七英里花費了我們7個小時。

在山頂,我們追上了春天的腳步,而山谷中她已經離開將近一個月了。紅三葉草正在山谷開得燦爛,野草莓剛剛成熟;而峰頂的黃樺剛剛掛出絮,春美人正開放著,樹木剛剛冒出新芽,蒙上一層朦朧的綠色面紗,隨著視線向下移動,這綠色會逐漸加深,到山谷中就變成了一片濃密厚重的云朵了。山腳下的七筋姑也叫北方綠百合以及低矮的唐棣已經結滿漿果,可是在山頂附近的它們才剛剛開花。這是我第一次站在盛開的春美人花叢中,望向下面滿是成熟草莓的山野。高度每上升1000英尺,似乎就能看到植物十天的區別,因而,山頂上的時節比山腳下要晚一個月,甚至更長。我們在山的側面見到了波狀延齡草,這種花兒十分漂亮,白色的花瓣,淺粉色的脈絡。

生長緩慢的低矮的云杉和冷杉長滿整個斯萊德山頂,只有最頂端的一小塊地方被砍出了一個缺口,站在這里,四面景觀盡收眼底。我們坐下來,享受著勝利的喜悅,如同雄鷹或熱氣球駕駛者在3000英尺的高空俯瞰大地。我們腳下的丘陵和群山,那輪廓看起來是多么溫和流暢啊!森林波浪起伏,像毯子一樣蓋在山峰上。東面的維滕貝格山延綿不絕直到哈得遜河;南面最為顯著的兩座山是尖頂的麋鹿峰和山頂平緩的塔布爾山;西面的格雷姆山和雙頂山,均有約3800英尺高,讓人移不開眼;而我們正面偏北的方向,越過豹山山頂,可以看到北卡茨基爾山群峰。目之所及,全是深山和樹林。在這片粗糙原始的地球表面,文明留下的痕跡似乎并不多。換句話說,這里的原始氣息,土著居民,地理位置仍占統治地位。人類的影響在縮小,地球的原始風貌顯現出來。與地球相比,每一個單獨的個體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哈得遜山谷,也只是地球表面的一道皺紋。你會驚喜地發現,真正偉大的是地球本身,它向四面八方延伸,遙遠的邊際讓人無法觸及。

阿拉伯人認為,群山緊緊地抓住地球,以保持地球的穩定。他們登上一座山峰的頂端,感受到自己的卑微渺小,明白了即使沒有人類地球也照樣豐富多彩。但是對于富于想象的東方人而言,山峰的意義遠不止于此。它們莊嚴神圣,是神靈的住所,并為神靈提供祭品。《圣經》中說,山是偉大和神圣的象征。而耶路撒冷就被認為是一座圣山。敘利亞人被以色列人打敗時說道,“他們的神靈是山神,因此,他們比我們更強壯。”正是在何烈山上,在一片燃燒的荊棘中,上帝出現摩西面前,并在西奈半島,將律法授予他。約瑟夫說,希伯來牧羊人從不在西奈山放牧,因為他們相信這是耶和華的居所。高處的孤寒讓人心生折服,也更容易讓人相信,神明是出現在山頂燃燒的荊棘中,而不是山谷。天堂的云朵降落,逐漸地籠罩了整個山頂——這樣的場景一定會給敬畏神明的希伯來人以強大的震撼力!摩西深知如何營造一種合適的氛圍才能使律法激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敬畏和崇拜。

但云朵向下飄移準備包圍斯萊德山上的我們。頃刻間宏偉莊嚴消失殆盡。意義非凡的云朵變成了普通的霧氣,浸濕了我們的衣裳,也將整個世界遮蓋起來。整個景象立刻變得單調乏味。但當濃霧升起來時,我們從下面看去,就像從一個剛剛揭開的蓋子向外觀望,視野再次變得寬廣,如同逃脫的小鳥兒俯沖向我們腳下的這一片廣闊的海灣,莊嚴肅穆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

在斯萊德山上休息片刻后,我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喝水。幾個人左右四處查看,始終沒有發現水的蹤跡。但必須得有水,于是,大家都開始仔細尋找水源。沒走幾百碼,就偶然發現一個巖石下的冰穴——大量冰塊蘊藏其中,旁邊還有盛滿水的水晶池。這真是好運氣,我們一個個都喜上眉梢。

迄今為止,斯萊德山有個與美國其他山峰不同的特點,那就是,斯萊德山上有一種特殊的畫眉鳥。1880年,紐約的尤金·P.比克內爾發現并詳細描述了這種鳥,后來被命名為比克內爾畫眉。因為比克內爾畫眉目前為止只在斯萊德山出現,所以它有了一個更加貼切的名字,叫斯萊德畫眉。維滕貝格山距離斯萊德山只有幾英里遠,也只低兩百英尺左右,但我卻沒在那里見過這種畫眉,也未曾聽過它的鳴叫。如果它躲藏在樹叢中,人們可能無法將它與貝爾德的灰頰畫眉,或者綠背畫眉區分開來,但它的歌聲卻是完全不同的。我聽到它鳴唱的瞬間便下意識地說道,“這是一只新鳥兒,新出現的畫眉!”因為幾乎所有的畫眉都是一樣的音質。又過了一會兒,我認出它是比克內爾畫眉。它的曲子是關鍵所在,更精細,更悠長,相比任何其他畫眉,氣息更足,仿佛這鳥兒在吹一根精致細長的金管子,才出現長笛般洪亮動聽的曲調,有時就像甜美動人的輕聲低語。山頂的斯萊德畫眉數量很多,但我們在別處從沒見過。我們也沒有看到其他種類的畫眉,盡管在此逗留的期間,我們也聽到幾次從山下傳來的林中隱士歌聲的回音。我原本沒打算尋找黑頂白頰林鶯,或是傾聽它的歌聲,因為它一般在更遠的北方出沒,沒想到,它竟然出現在這里,在一片香脂冷杉中,吟唱簡單無華,略微模糊的曲調。

比克內爾畫眉是更南部地區的灰頰畫眉品種,在紐約和新英格蘭地區的高山被發現。

這些山頂部的石頭的確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即使你沒有刻意留心。那是一大堆淡紅色巖礫,主要是海浪沖刷形成的圓形石英鵝卵石。也許早在泥盆紀,這里的每一顆石子就在古老的海灘上被打磨、拋光、定型。巖石暴露于空氣的那一部分碎裂分解,形成松散的砂質的多卵石土壤。這些巖石形成了煤礦的地基,但在卡茨基爾地區僅僅保留了底層,上層構造已不復存在,因此,人們會在山體頂部尋找煤礦,而不是在山腳。

石頭不用像我們一樣爬到這里。大山俯下身來,將其放在曾是古老海底的山背上,再直起身。這發生在很久以前,即使是這里最年長的居民,他的記憶也無法提供有關那個時代的線索。

我們在夜幕降臨前的一個愉快的任務是用香脂樹枝重新搭建小木屋的地面和屋頂。小香脂數量繁多、生長茂盛,很快,我們就收集了一大堆樹枝,放置在小木屋里。在昏暗的室內,鮮綠色的毯子和芬芳的床鋪,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型動物濃密的毛皮長袍。這是多么大的轉變啊!可是,卻有那么兩三件事擾亂我們的睡眠。第一件是晚餐喝下的一杯牛肉汁讓我難以入睡,再就是小屋外來了一只箭豬,在我們頭頂的地方吵吵嚷嚷、哼哼唧唧。在我未能入睡時,一只兔子不斷在小木屋的破門附近躥來躥去,偷吃我們的面包和餅干,直到天邊微亮,它仍不肯消停。早上4點左右,下起了小雨,我聽到了第一滴雨水降落的聲響,這時,同伴們還在熟睡。雨越下越大,雨聲把睡著的人也吵醒了。聽起來就像是敵人毫不遮掩地踏步前進。上方的屋頂破舊不堪,我們心里不由得擔憂起來。屋頂由云杉和香脂樹的薄樹皮鋪成,滿是空洞和凹陷,現在,這些空洞積滿了水,屋外大雨傾盆,屋頂漏下的雨落在熟睡的人臉上。驚醒的同伴一下子彈跳起來,每個人都裹著一張毯子;我們剛剛在附近找到一塊能夠遮雨的石頭,雨就停了。這時的云霧稀薄許多,仿佛一頂睡帽掛在高高的山頭上。當黎明的第一絲曙光沖破黑暗時,我聽到小屋附近稀疏的樹林里,一只畫眉鳥在吟唱——美妙的歌聲仿佛仙笛奏出的音樂一樣動聽,沖破深色的云杉頂端直達天際。這是一種最純凈和諧的美妙聲音,但即便如此,你在山頂上很可能也找不到比這更微弱的迎接朝陽的歌聲了。這歌聲似乎比我聽過的其他畫眉的音質更加清透。難道音量小是因為海拔和所處位置的影響嗎?大嗓門在這樣的地方作用不大。因為,聲音在山頂并不能傳播很遠,而會消散在稀薄的空氣中。這低矮茂密深邃的云杉林,將每一寸土地都遮蓋起來,還有什么能比這鳥兒的低聲私語更有穿透力呢?在鳥兒的歌聲中,我們仿佛能聽到遠處香脂樹葉輕柔地婆娑作響。

按照計劃我們有兩位同伴將從斯萊德山進入朗道特山谷,再從那里到達肖坎小鎮的鐵路線。這條路他們并不熟悉,第一天幾乎整天都得在沒有路徑的荒野中跋涉。我們登上塔樓頂層,根據掌握的地形學知識,我為他們劃出了路線,以及朗道特山谷所在地。從我們的角度看,斯萊德山腳下是一片分布均勻的郁郁蔥蔥的樹林,這片樹林向南面延伸,緩緩爬上山脊。山脊將孤山和穆斯峰分離開來,呈現出一條相對簡單的路徑。黑色的云杉帶如同鞍布,橫跨整個山脊,云杉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片落葉林。二者的交界形成一條清晰的直線,那便是我們要走的路,它一直通向連接兩座山峰的寬闊平坦的山脊頂部。山脊后方便是朗道特山谷河流的發源地。在詳細研究過地圖掌握了要點之后,他們在早上9點左右扛起行李,啟程出發。我和我的朋友預計在斯萊德山上還要待上一天一夜。當我們的兩位同伴將要踏上可怕的征程,我們朝他們喊出那句經典的勸誡,“勇敢,大膽,但別蠻干”。踏入未知區域的確需要勇氣,我知道這些年輕人勇猛無比,但也要小心謹慎。沒有一顆強大的心臟或是頭腦不夠冷靜的話,都有可能導致嚴重的后果。而實踐遠比理論復雜困難的多。理論懸在半空,而實踐卻是在森林里腳踏實地;眼睛和思想可以輕易跨越腳下停留、徘徊的地方。然而,我們的朋友將理論運用到實踐中,他們在云杉林和樺樹林的分隔線行走,并越過山脊安全抵達山谷;植物撕裂他們的衣服,山石擦傷他們的皮膚,陣雨淋濕他們的身體,旅途的最后幾英里完全是靠意志和勇氣支撐的,在穿越了混亂不堪的山石和朽木,進入山谷的時候,他們已經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

在這樣的危機時刻,人會透支全部體力,但是每天晚上可以通過食物和睡眠來恢復體力,這是支撐他們前進的動力。只有當一個人有過這樣的旅行經歷(我自己就經歷過幾次),他才會對此有一點概念,才會明白對于身體和靈魂,這是一種怎樣的考驗。你是在與埋伏的敵人戰斗。在野外,你的雙腳要走過多少艱難險阻的路程,它似乎在無限地延長;木頭、巖石、倒下的枯樹都是敵人的幫兇,它們隱藏在深溝和意料不到的高處。不僅身體感覺疲憊,心上的那根弦也繃得緊緊的。一不留神,就會錯過路標,迷失在山林中。那一整天,只要我眺望那片狡詐奸猾的荒野,就會擔心那兩位在其中摸索前進的同伴,要是能用某些物品換取他們的行進情況,我也心甘情愿。也許,他們要比我坦然得多,因為他們不知道將要面對什么。我的頭腦中閃過一絲恐懼,擔心我給他們指的路會有錯。還好他們按照計劃順利到達了。一周之后,我們去他們家里拜訪的時候,他們的傷口基本上已經痊愈了,帳篷也補好了。

登上山頂的人們,當然要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風景。大約每隔一小時,我們就能攀上一個新高度,領略一片新景象。用望遠鏡可以看到,西北方向40英里開外的高低起伏的丘陵。現在,我正站在巨馬的背部,也是肩膀的最高處,這里是我從小就夢寐以求的地方。順著覆滿香脂的背部看向臀部,再向下掃視內弗辛克的森林,巨馬的另一面一直向下延伸到一個海灣,低垂的頭在吃草或是喝水。白天,一大片雷雨云籠罩在北卡茨基爾上空,降落的雨水宛如一層巨大的面紗,將矗立的山峰環抱。我仿佛置身在一片草原或海洋,靜看云卷云舒。云層似乎沿著一座座小山緩緩抬升,從昏暗的西方款款而來,輕薄得像一層細紗,卻又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它漸行漸近,翻滾著立起身來,寬闊的地面上,高速公路已模糊不見,巨大風暴仿佛隆隆戰車,席卷而來。

下午,厚重的云層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其實,這是蒸汽冷凝,是寒潮來臨的預兆。果然,沒過多久,溫度明顯下降,黑夜的幕布漸漸掩住白晝的光華,我們知道,今夜將要與寒冷為伴。起風了,上方的蒸汽凝聚增厚,層層壓下,仿佛消瘦的幽靈一步步向峰頂推進,它邊緣微微蜷縮,阻絕了我們探尋的視野。我們盡量收集晚上用的柴火,搜集更多的樹枝填補小木屋頂上的缺口。我們收集到的不是什么上等木材,有已經腐朽的冷杉樹根,樹樁和樹枝,一切不需要斧頭就能收集到的,包括白樺樹皮等。一切準備就緒后,我們在小木屋的角落生起一堆火,冒出的煙順著東邊的缺口飄上了屋頂。

我們多鋪了幾層樹枝,看上去就像個鳥巢。夜幕降臨后,我們就縮在毯子下面。風像長了眼睛一般,鉆進我們的頭和肩膀周圍的每一道縫隙,刺骨的寒冷。重重睡意襲來,我們漸漸進入夢鄉。大約一個小時后,一位同伴突然一躍而起,對于他這樣一個沉著冷靜的人,這種情形實在少見。原來,他的后背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結上了一溜兒冰,他凍得牙齒咯咯作響,全身顫抖。我建議他再加把柴火,裹緊毯子,然后盡可能地讓自己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里活動起來。他聽從了我的話,照做了。但是想到他在微弱的火光下絕望地跳來跳去,高大的身形,不停拍打著毯子,牙齒打著冷戰,再配以屋外箭豬恰到好處的哼唧和尖叫,我們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在那時形勢已經相當嚴峻。不一會兒,他漸漸暖和過來,但是再也不相信身下的這些樹枝能夠保得一夜溫暖,刺骨的寒冷像是一撥撥圍攻而上的敵人。他細心地照看火苗,與寒冷對峙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破曉時,終于成功地阻擋了敵人的進攻。可是他當作椅子的大樹根也被燒光了。我卷在毯子里,酣睡在1英尺多厚的香脂樹枝上,一夜好夢,完全忘了我們還有一位郁悶的朋友在守夜。我們的干糧已經所剩無幾了,前一天每個人吃的東西已是少的可憐,現在饑餓更是加重了他的痛苦。此時他妻子寫給他的信正在途中,信中有一句預言般的句子:“我希望你不會在某個孤獨的山頂忍受寒冷和饑餓。”

當黎明的第一絲曙光沖破黑夜時,寒冷刺骨的空氣中,再次響起比克內爾畫眉的歌唱。透亮悠揚的歌聲,喚醒厚厚樹枝里睡眼惺忪的我。于是,我坐起身來,讓我的朋友過來打個盹兒,又出去拾些木柴來煮咖啡。很快,輕快的火苗就歡樂地跳躍起來,我又出門去取了些泉水,順便上了個廁所。山里的麒麟草鋪滿了空地的每個角落,葉子上結了一層白霜,在霧氣中看起來相當蕭條沉悶。

我們不打算在斯萊德山上久留,這就準備離開。這時下起了雪,不是片狀的雪花,而是一個個雪球。于是,6月10日這天,我們迎著11月般的風暴和低溫往山下走去,依照預定計劃,原路返回,沿著一條清晰明了的小路從頂峰一路向北。幾分鐘后,我們來到滑坡的頂部——正是山名(Slide)的由來。這條下山的路是游人的腳步踏出來的,與山側的雪崩軌跡相連。這條路一開始只有手掌寬,后來迅速地延伸擴展,最后達到幾桿寬。向下望去,整條路如同一根離弦的箭,迅速下落,消失在層層濃霧之中,看起來相當危險。暗色的云杉在小路邊緣手拉手,似乎在伸手接應同伴。我們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邁開步子。

小路上的巖石赤裸光滑,只有滑坡的邊上才有可以落腳的大圓石,或是雙手可以借力的灌木。幾分鐘后,我們停下略做休整,重新查看了下路線。我們的前方是這次旅行最大的驚喜:眼前的濃霧仿若劇院里的垂幕,被清風迅速撩起,眼見著越來越快,眨眼間一片浩瀚的海灣映入視野,海灣里光芒星星點點,璀璨炫目。我們一時愣住,世界像一本書,驟然間翻開,出現很多美妙的圖景。垂幕后的森林和山峰似乎近在咫尺,柔和的陽光傾瀉而下,灑滿整個山谷。馬上垂幕又落下,一切又恢復了本來模樣,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只剩下我們腳下的這條灰色巖石帶。我們一路向下走去,霧氣又悄然升起,宛如杰克和他重新長出的豆蔓。幾乎每過一會兒,都會有新的奇觀,新的景象等待著我們,直到最后整片山谷沐浴在清新的陽光之中。我們走過一個懸崖,發現那里有一條小溪,這便是貫穿下面山谷的那條河流的源頭;在稍遠處的洼地,可以看到一片雪堤的殘跡,這里是寒冷的冬季最后駐足的地方,4月的花兒已經在這雪堤上生根發芽。豆莖的這一端,沒有華美的宮殿、饑餓的巨人,也沒有美麗的公主,但卻有我們期盼已久的樸素簡陋的屋子和熱情好客的拉金斯太太。頓時,我們雀躍歡欣,仿佛饑餓的杰克在巨人的屋子里飽餐一頓。

返回途中,卡茨基爾山最吸引我的就是拉金斯的簡陋小屋所在的這處山谷,它有時狂野,有時安靜,獨特的山景美妙絕倫。進入山谷不到1英里的地方,現代文明的痕跡便到此打住,原始簡陋的房屋不見了,左轉進入森林,來到一處空地,前方是豹山參差不平的山頂,近手邊就是拉金斯家簡陋的屋頂了——二者同時出現在視野中。在小屋之上,一座高大險峻的山崖懸空而掛,山崖森林覆蓋,森林寬闊的邊緣是黑色枯朽的樹木,樹上的啄木鳥在篤篤地忙碌著;山崖左側,茂密的樹林延伸至維滕貝格山,它將近4000英尺高,錐形樹頂的云杉為它披上一件暗黑色外衣,而山谷一頭是宏偉的斯萊德山。拉金斯家谷倉的后側有個草場,在那兒所有山峰盡收眼底,而東邊的視野被十字架山的斜坡擋住了。從豹山山頂向斯萊德山望去,你能看到一面巨大的巖壁,頂端長著一排暗色的冷杉。森林陡然間到了盡頭,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絕壁,仿佛是山神依山而建的屏障。也許鷹的巢穴就在這里,為單一冷寂樹林傾注幾分生氣。

我坐在一塊巖石上,愜意地注視太陽從豹山的背面緩緩落下。小溪潺潺的水聲在山谷回響。空中沒有一絲風,但是一股氣潮緩緩地涌向涼爽的森林;夕陽的余暉照亮了空中的微塵,流動的大氣潮無所遁形:隨著空氣冷卻,浪潮也慢慢地向外涌出。山谷蜿蜒曲折,一直綿延至斯萊德山腳下,5英里的原始森林,看上去是多么的野性,多么的冷峻!只有溪水的喃喃細語回蕩其間。維滕貝格山上,陽光久久不愿離去,就像是陰影的海洋里一座傲然挺立的小島,轉眼又慢慢沉入波濤之下。一只知更鳥或畫眉在薄暮中呼喚著夜晚,森林被襯托的更加沉默和孤獨。

第二天我和朋友在我曾宿營兩次的小溪邊搭好露營的帳篷,并在那里度過了愉快的幾天。這里總能找到鮮美的鱒魚,偶爾還有野生的草莓,去拉金斯太太那兒蹭飯也是方便又快捷。營地附近有一個壯觀的山泉,凜冽的泉水泛著冰冷的光,儼然一個天然冰箱,若是把鱒魚或牛奶用錫桶裝好,浸泡在泉水里,能保鮮四五天。一天晚上,不知是什么動物(也許是山貓或浣熊)來到這里掀掉盛鱒魚的桶上的石頭,拖出一串魚來就地吃掉,只留下繩子和魚頭。8月,熊會來到附近一處古老的、樹皮斑駁的林中尋覓黑莓,但粗魯的箭豬也是這里的常客。它和臭鼬一樣愚蠢、低劣,寬闊扁平的鼻頭指向那愚笨的腦袋。箭豬是大型嚙齒動物,稍不留神,房子也難逃它們的啃咬。寧靜的夏夜,若不加防范,它們會大搖大擺地踏進敞開的大門。在這片區域,最令宿營者心煩的也最要提防的動物是牛。粗野的母牛和小牛犢似乎總是缺乏鹽分,稍有疏忽,它們就會趁機舔舐漁夫的衣服、帳篷及其他裝備。有一次,一群散養的小母牛和小公牛在我們的營地附近徘徊了好幾天,趁我們不在就對帳篷進行了襲擊。帳篷緊閉,所有物品都放置穩妥,它們無從下手,但是它們在帳篷底下好好享受了一番,大飽口福,還翻出了約翰·斯圖亞特·密爾的《論宗教》,這是我們的一位同伴隨身帶著打算在林中看的書。一番啃咬后,發現書中的邏輯實在復雜難懂,倒是書的包裝紙似乎十分對它們的胃口。要不是牛群突然受到驚嚇,恐怕帳篷就要因為它們對知識和鹽分的強烈渴求而轟然倒塌了。

拉金斯的獵狗也來湊熱鬧,但我們并不覺得惱怒,反而覺得很有趣。這是一只友善聰明的牧羊犬。我們在帳篷里頭一次吃午餐時,它就來了,但當它表現的過于友好,并要求一頓大餐的時候,我們便不再理睬它了。幾天后,我們閑逛來到拉金斯的屋子周圍,牧羊犬盯著我們,突然靈光一閃,仿佛自言自語道:“如我所愿,他們兩個都來了,趁著他們離開了帳篷,我要趕緊跑過去,看看那里有什么是我這只狗能吃的。”我的同伴注意到,狗一看到我們就迅速地爬起來,奔向營地的方向,看它那形跡可疑的樣子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于是我們便匆匆返回。牧羊犬小心翼翼地靠近營地,潛進小河淺淺的水流中,仔細地觀察那些裝著食物的桶。它剝開黃油,正要品嘗,這時,我們大喝一聲,嚇得它拋下食物,迅速逃回家,臉上還是一副“羞答答”的表情。第二天,我們又在拉斯金那兒見到它,它心虛地不敢直視我們,垂頭喪氣地夾著尾巴偷偷溜走了。這便是狗的“推理”,之后又因為做錯事而心生愧疚。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狗比任何動物都更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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