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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徜徉于花海之中

幾乎每一個季節我都會認識一種或者多種鮮花。但是要窮盡任何一個數量龐大的植物部落都要耗費多年的時間,除非像草藥師一樣,只尋找某個特定的對象。我們希望和這些鮮花以一種簡單自然的方式相遇,就像朋友那樣。在那些美好的瞬間偶然碰在一起。你們會在散步時碰頭,或是在樹下野餐時,手肘相觸,或在釣魚或露營等外出探險活動中相識。有時我們只想感受下戶外自然的氣息,卻在不經意間與這些花兒鳥兒相遇,似乎是特別的好運氣呢!不管怎么說,人們都希望慢慢地去探索植物的世界,而不是囫圇吞棗不知其味。我們想要留一點念想,好讓我們在路過時留心觀察,有所期待。

我從來沒有發現名為卡呂普索的一種蘭花。格雷說,那是一種黃紫交雜的花。它生長在寒冷潮濕的森林和沼澤,異常的美麗稀有。沒錯,卡呂普索就是愛上了尤利西斯的那位女神!

她將他拘禁在島上長達7年之久,最后因尤利西斯的離開,心碎而亡。我熱切地渴望能看到她,以一朵花的樣子出現,統領著寂靜的沼澤,或是俯視林中苔蘚遍布的幽暗峽谷,卓然而立。哪怕讓我像尤利西斯被她拘禁幾小時,甚至更久,我也心甘情愿。

我會借用格雷的話語來形容她,這樣,如果我的讀者遇到她,就會知道他們發現了多么了不得的稀罕物。也許在北方樹林里寒冷而又布滿青苔的沼澤地中能夠發現她的身影。你會看到一朵低矮的小花,紫色混雜著黃色,有點像鳳仙花,邊緣像膨脹的氣囊;花瓣和萼片非常相似,向上生長而后慢慢伸展開來;枝干或花莖,有3~5英寸高,只有一片很薄的呈心形的花葉,而葉柄是從球莖發育而來。這就是寂靜沼澤之地的女神,她等待著喜歡冒險的英雄穿過她的領地而讓她心碎。

一些無害的小野花有著奇特的名字,它們來源于古老的神話。梭羅最喜歡的花之一,印度黃瓜根,以女巫美狄亞的名字為名,被稱為“美德蘭”,因為它曾一度被認為具有珍貴的藥用功能,而醫藥和巫術一直以來都或多或少的被人類混為一談。它是一種美麗的裝飾性植物,在完美狀態下,會有兩組葉片,一組位于另一組上方。距離地面1英尺高,五六片葉子輪生排列,看上去仿佛另一組三片葉子從其頂部長出。從頂端的那一圈葉子中長出小巧的,無色的,向內彎曲的花朵。整株植物看起來格外修長優美。也許因為才一年的緣故,它只有一圈葉子,第二年,這個地方會長出花柱。嘗一口那白色脆嫩的根塊,黃瓜般的清香在口中彌漫開來。我們常常把黃瓜做成開胃小菜,而印度人是否也把這根塊做成開胃菜,就不得而知了。

幾年之前的一個夏天,我發現了另一種美麗的鮮花,它以一位希臘女神的名字——阿瑞塞莎為名。阿瑞塞莎是服侍狄安娜女神的一位仙女。河神阿爾法斯看到了正在沐浴的阿瑞塞莎,瘋狂地愛上了她。為了躲避阿爾法斯,她被狄安娜女神變成了一泓清泉。阿瑞塞莎是最美麗的蘭花之一,她的追求者哪怕穿越重重沼澤和層層濕地,也要去追尋她的足跡。她的花瓣呈明亮的粉紫色,有1英寸來長,散發著紫羅蘭般的芬芳。萼片和花瓣聳立著,形成了一個拱形的屏障,將我們稱之為花心的花柱圍在其中。在馬薩諸塞州的普利茅斯縣,阿瑞塞莎似乎很常見,聽說它被當地人稱為印度粉。

但是,我要講述的是我的新發現。有一種植物能在炸藥破壞過的土地上生長。一條新建鐵路穿過我常去散步的區域,帶來了一大群意大利勞工和成堆的炸藥,這些炸藥足以將這里所有溫文爾雅的神明徹底驅逐。但事實并非如此。地震剛剛過去,我在一處部分風化的巖石峭壁下行走,為附近兩個大型橋墩尋找石材,在一片碎石瓦礫當中,我看到了我一直在尋找的延胡索花。這種漂亮的葉類植物垂掛于峭壁底部的碎石上,密密麻麻地叢生了一大片。她溫柔,細膩,優雅,與炸藥這個黑色巨人造成的破壞形成鮮明對比,也似乎是這種沖擊巖石的力量造就了她。或許種子已在裂縫或缺口處沉睡多年,當災難來臨時,它們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于廢墟之上的一片新土壤,于是重新煥發生機,似乎世界就是為它們才重新創造,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確如此。當然,它們長得郁郁蔥蔥,這一片廢墟從未被如此精致的蕾絲一般的枝葉所覆蓋。低垂的圓錐形花朵,略顯蒼白的肉色花朵增強了整體效果。它是一種普通的攀緣植物,沒有多余的枝葉,也不能纏繞他物,只是使用小手或鉤子一樣的新鮮葉柄,它們分布在每一根分支的末端。花朵懸垂著,像耳環似的來回擺動。遠看有點像心形,可湊近仔細一瞧,卻又像皺起的綢制口袋,里面或下面接近白色,向光的一側呈淺紫色,底部收縮成褶皺。它們也是確確實實的口袋,花朵枯萎后并不會凋落,而是成為裝滿種子的口袋。延胡索花從7月開花一直開到秋天霜凍降臨時。

奇怪的是,這延胡索花從第二年起就在該地區銷聲匿跡了。也許,要再來一次地震才能喚醒它。

與延胡索鄰近的品種——荷色牡丹(兜狀荷色牡丹和加拿大荷色牡丹),更為常見,是春季最為美麗的花卉之一。4月的最后一周,我看到了白心(與花園里的荷色牡丹相似,因而被戲稱為“兜狀荷色牡丹”)。這種植物喜歡長在巖石上,有時會從突出的巖架上或是下方的碎石中冒出頭來,像變戲法一樣。當美洲血根草開始零星地出現在廢墟和碎石中,當第一只燕子在空中吟唱,我們就要踏上尋找荷色牡丹的路程。北方有一種植物,被稱為“加拿大荷色牡丹”,根部有小小的金黃色塊莖,花朵在5月綻放,散發著風信子的香味。而它和同科的其他開花植物一樣,不會對巖石造成影響。

這年夏天,我認識的第二種植物是絢爛耀眼的鳳仙花。大多數鳳仙花生長在樹林的沼澤地里,只有一種無莖的鳳仙花在到達沼澤地之前,就在干燥的土壤里扎根了,通常在常綠喬木林,因為那里的松針地毯能讓她的腳丫避免受傷。但可能需要穿過許多潮濕、骯臟的叢林,才能找到其中最漂亮的鳳仙花——但也是最粗壯最結實的植物;鳳仙花的花朵很大,非常耀眼的白色,前端是淡淡的紫色;莖有2英寸高,葉子茂密,比野草更為粗糙。一位研究植物的鄰居告訴我,在林中的某個苔蘚沼澤里能找到它。那個地方后來被證實是消失的一處湖泊或是黑色冰斗湖的所在地。沼澤邊上的白色杜鵑花盛放著,但很快便會凋零;中部是云杉、黑色火山灰和大型蕨類植物,而在其海綿狀的鋪滿苔蘚的底部,長著豬籠草。到處都長著一小撮一小撮的鳳仙花,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象——那么歡樂,那么喜慶,好像逢上了什么節日。難道它們是無數頂漂浮在葉子上方的帽子?還是一群胸前帶著紫色斑點的白鴿,正展翅欲飛?或者它們是一隊仙女的船,正揚帆航行在一片花草的海洋?這樣的畫面涌向心上,讓人仿佛置身夢境,只迷迷糊糊沉迷于它的美麗和生動。挺立的白色萼片讓鳳仙花顯得更加靈動。此處昏暗的光線也剛好映襯著它純凈的白色花瓣,令人眼前一亮。那些許紫色就像是豐滿的唇邊或液囊里溢出的幾滴葡萄酒,沿著兩側雪白的面頰緩緩流下。

這種鳳仙花是最為罕見、最為上等的野花之一。它的行蹤和姿容少有人知,那些有幸了解的人也總會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秘密,生怕它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新英格蘭一位著名植物學家告訴我,在那個地區只在一處能找到鳳仙花,據他所知,只有3個人知道,他們也都對此守口如瓶。

我的一個朋友是蘭花愛好者。6月某天,他坐了很久的火車,特意來觀賞鳳仙花。我領著他來到沼澤邊,抬手將枝條像窗簾一樣拉起,說:“就在那兒。”

“在哪兒?”他問,凝視著昏暗的遠處。

“離你不到6英尺的地方。”我回答說。

他縮小視線范圍,臉上漸漸露出既驚喜又興奮的表情!一叢鳳仙花,少說也有十幾株,離我們只有幾步之遙,幾乎觸手可得,有的還開著雙生花。他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不由得細細欣賞起來,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顯得十分滿足。秋天時分,他又來了,還把幾株鳳仙花移植到住所的落葉松旁。那些鳳仙花倒也枝繁葉茂地綻放了好幾年,只是后來,不知怎的就頹敗了。

幾乎每年6月,我的朋友都要來瞻仰一番鳳仙女王的綽約風姿。

我第一次尋找鳳仙花返回途中,帽子剛好刮到一只紅眼鶯雀的鳥巢。那鳥巢隱藏得實在巧妙,就建在昏暗、無葉的灌木叢中,就像一個公開的秘密!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觀察。鳥巢懸掛在一棵彎曲的小樹苗末梢,一些白色的物質點綴其上,以將巢穴和周圍灰色斑駁的樹干融為一體。在光線昏暗的灌木叢中,除非你長時間地仔細觀察,不然很難會發現它。幾片較大的葉子在其上方形成了一個遮篷。鳥巢不是很隱蔽,但因為他的外觀及位置與周圍的光線和陰影十分相近,因此,要找到它并不容易。

幾年前的夏天,我又找到了一種美麗的植物,它形似雜草,最近才出現在這個地區的某些地方。那時,正值8月,我走在草場的一個小圓丘上,看到一小片非常艷麗的橘紅色,近乎深紅色的花。我在此處從未見過這種花。經過研究,我發現這確實是一種新植物。花莖粗糙不平,長有茸毛,沒有葉子,大約1英尺高,鮮艷的深橙色傘狀花序簇集,葉片呈深鋸齒狀,帶刺,平壓在地面上。整株植物看起來,像是名副其實的“以掃”(“圣經”中人物,名字的意思即為“多毛”),似乎在緊緊地抓牢地面,不會輕易放手。第二天,在1英里遠的另一片地里,我偶然發現了更多的這樣的花。經過詢問得知,小片這種植物在那年夏天第一次出現,又或者是首次被發現,雖然這片草地我童年時期就熟識了。它們在7月初和青草一起被砍掉,在8月的第一周就重新發芽并再次開花。這片草地仿佛燃起了大火一般紅艷艷的。它們的葉子覆蓋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連一根草都插不進來。它們生長緩慢但最終將會完全占領這片土地,一點一點地吞食掉整片草場。這種植物似乎是山柳菊或是水蘭的一種,又或者是這個復雜科目的近親種,但我在植物學的論著里并沒有找到相關資料。

幾天后,我發現,也許,離鄰縣邊緣十英里遠的地方是它的老巢。幾天后,我在距離十英里外的一個鄰縣邊上,似乎發現了它的總部。這種花幾年前就在那里出現了,人們認為它是從農民的庭院里潛逃出來的。它成片成片地在田野里扎根生長,農民們意識到其存在的危險性,想方設法將其消滅。它的種子也像蒲公英一樣,隨風播撒在遠遠近近的土地里。它為仲夏的田野添上一抹亮麗的色彩,如同英國的莊稼地里長出的猩紅罌粟花。但是代價是巨大的,因為這片土地將要被它完全霸占。

這是我十年前的觀察結果。后來,我得知那是來自歐洲的黃山柳菊,一種水蘭屬植物。很快,它在紐約和新英格蘭成為一種常見的雜草。(1894年)

仲夏,新英格蘭的一些地方已經長出一種與黃山柳菊一樣鮮艷的野花,卻遠遠沒有那么張揚、濃烈,這種花叫野牡丹,或是叫鹿草,是某個熱帶植物家族中唯一長在北方的品種。8月在臨近巴扎德灣的鄉村,我發現了許多這種花。對我來說這是個新品種,我很難辨認出它們——外觀上與某種猩紅色月見草相似。整株植物分為4部分:花瓣微微呈心形,回旋狀的花蕾,帶硬刺的葉子,萼管很長;但是花莖卻是方的,葉子對生,管呈壇狀。花朵直徑約有1英寸,呈亮紫色,能在干燥、沙質的土壤里大量生長,為干燥的沙漠增添一抹明朗的色調,也在沼澤地的邊緣地帶生長。我所熟知的生長在內陸原野上的任何花與它相比都黯然失色。我們在改進花園時,正如羅賓遜先生曾在他關于野外園藝的一本書中所推薦的那樣,決不能忘記鹿草。

同樣的鮮花,在海岸上生長的在顏色上可能比內陸的更加明艷。我認為馬薩諸塞州海岸的野玫瑰,比我以前在內地看到的顏色更深,香味也更濃郁。繡線菊的顏色也更加豐富多樣。

說到生動的色彩,有哪種花能與我們的紅花半邊蓮相提并論呢?它絢爛的光芒仿佛是從一塊燃燒的煤塊迸射出來似的,照得人眼花繚亂,連花瓣都看不清楚了。它不像其他鮮花一樣,紋理質地清晰可見,耀眼的光芒掩蓋了一切;它本身的顏色并不十分鮮艷,而它卻在一片熠熠光彩中靜靜矗立。在一切潮濕陰暗的地方,沒有什么花能比它更顯眼奪目,就算是最廣大最黑暗的陰影處也只需要幾朵這樣的小花便足夠了。通常情況下,紅花半邊蓮是成對出現的,池塘黑水的反射讓這種效果愈加明顯。在顏色上它唯一的對手要數馬薄荷或叫香蜂草,薄荷的一種。但是這兩種花從來不會同時出現。在偏遠的北方,紅花半邊蓮越來越少,被同樣生長在陰冷潮濕之地的馬薄荷取代。在山泉周邊,或草原的小溪邊都能發現馬薄荷的蹤跡,或者在山間湖泊的源頭處會有馬薄荷泛著光。它至少有兩英尺高,仿佛一頂紅通通的寬邊帽。

8月,我親眼目睹了哈得遜河下游沼澤地的盛況:在一片長著莎草和菖蒲的區域,大片的藥蜀葵點綴其間,這大概是唯一能讓我憶起英國綠色田野中的點點猩紅色罌粟的情景了。這是何其的壯觀——沼澤禾草搖擺的波浪如同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鮮艷的粉紅色花朵在每一寸土地上競相綻放,如同燃燒的炭火在微風中發出的點點星光。藥蜀葵并不及罌粟色彩艷麗,但花瓣卻大得多,洋溢著青春和幸福的色調。它從歐洲移民而來,正悄然融進這片廣袤的河邊草地。

同一天當火車穿過廣闊的沼澤地時,你也會被這些錦葵深深吸引,它們欣欣然地出現在一片色彩鮮亮的紫色金錢草中。金錢草也在沼澤地安家落戶,到處都是一團團紫色的篝火。它體形高大,成群叢生,為廣闊土地鑲上了一道奪目的紫邊。金錢草也是從國外引進的品種,多年前在沃爾基爾沿岸第一次出現。附近的農民們一度認為金錢草的種子最早是跟隨澳大利亞進口的羊毛進入國內,并在沃爾基爾瓦爾登湖的一家羊毛廠清洗出來。但由于它是歐洲品種,所以,這種說法并不科學。很快,我就想到,它應該是人工培育過程中的漏網之魚。如果有人遵照羅賓遜的《野生花園》的建議,收集到金錢草的種子,種在濕地和流水潺潺的河邊,到時,河流兩岸定會花草搖曳,生機盎然。

本土植物中,扎根于沼澤地區的是沼澤乳草屬植物。雖然它也多姿多彩,卻遠遠不及金錢草或錦葵絢爛艷麗。它在野地里生長傳播,謙遜低調的紫色讓片片荒野煥然一新。

有時,人們會在一些罕見的地點碰到熟悉的野生花卉,對它們又增添了新的認識。比如耬斗草,無論在何時何地,它都是最精致美麗的鮮花之一。但春季的某一天,我卻看到它從一面布滿青苔的石墻的裂縫中長出來,沒有一點土壤和霉菌的影子——一叢葉子和花朵在垂直的山體表面的黑色縫隙中冒出頭來并向上生長,如同一個小巧的噴泉,花朵便是那濺落的水珠,在灰色石壁的映襯下,像紅色的珠寶在空中懸掛、飛舞——這是一種全新的充滿魔力和無畏的美!石壁狹窄的巖架上,盛開著延胡索;松散的圓石礫里,血根草熠熠生輝,如雪一般耀眼的白,而不是鮮艷的紅色。

每個季節人們都會踏上特別的旅程去尋找某些花。它們有一定的生長范圍,通常在特定地點能尋見其蹤跡。我們要在叢林中尋覓多久才能找到美味的藤地莓呢?我們怎么能任由春天逝去,而沒有親手去采摘藏在沼澤地里的藤地莓呢?日歷上有一些日子是專門留給藤地莓的,盛開的藤地莓花會在這些日子里深情地呼喚著人們走進樹林。而我的“藤地莓日”是在4月的下旬。那時潮濕的斜坡上和泉水旁都長滿了青草。農民們已經耕出第一道犁溝,肝葉草已經美到極致,明艷的血根草發出星星般的閃光;人們品嘗過一兩次春天和森林的滋味,但并沒有滿足,只覺得味蕾被激活了。漫步山林中隨手抓起的一把藤地莓,才是這個春天最可口最令人心滿意足的佳肴,是溫柔繾綣的初夏時光的精華和靈魂,預示著夏天即將到來。每當想起它,仿佛就能看到陽光沐浴的樹林,聞到干燥葉子釋放的熱量帶來溫暖的泥土氣息,聽到第一只大黃蜂——“灌木叢里的漫游者”醇厚的低音,或是成群結隊的蜜蜂們外出采蜜時哼唱的優美和弦。返鄉的燕子在枝頭嘰嘰喳喳;第一只紅眼小鳥撥弄著干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長在北方的畫眉,是一位灰臉頰隱士,明目張膽地在你面前蹦蹦跳跳;知更鳥,麻雀和天堂鳥正在筑造它們的第一個巢;第一條西鯡魚正努力向著哈得遜河上游緩緩游去。

的確,當藤地莓結出果子時,夏天也快要來了。看看,男孩子女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去樹林里采集藤地莓,可得讓他們當心,別太貪心而把藤地莓摘得一點兒不剩。稍大一點的鎮子周邊,嬌艷的野花被無情地采摘。每一撥前去的年輕人都將野花洗劫一空,仿佛下定決心搞破壞似的。有一天,在離哈得遜河某個城市十英里遠的地方,6位年輕的女士帶著大捆大捆的藤地莓上了火車,每個人少說也采了40捆。顯而易見,她們已經把樹林一掃而光了。那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啊——女士們身著粉白相間的衣裳,捧著粉白相間的花兒,車廂里霎時間芬芳繚繞——春天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但我認為,像那樣對樹林巧取豪奪實在是讓人惋惜。接下來的一撥人同樣貪婪,也許,一把就夠了,卻偏偏摘了一抱那么多。于是,花兒們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從樹林中消失了。

我也曾專門去尋找另一種花——睡蓮。睡蓮是花中的明星,輕而易舉地就能把其他種類的百合比下去;我們探尋睡蓮的這一趟旅程可以算是夏季尋花活動中最盛大的一次了。黑暗隱晦的水域,池塘或湖泊,都是可以發現它的地方。為了這樣一次探索,準備工作可是不少:要置備一艘船,帶好午餐,叫上幾名好友。走這一趟要花上大半天,我們將在樹林里野餐,沉溺于“綠蔭下的綠色遐想”。為了尋找睡蓮,我們不得不用馬車載著小船走過3英里路。這條路就是所謂的“捷徑”,引領我們穿過大半個樹林。睡蓮生長在黑池塘,那里比哈得遜河的地勢要高100英尺左右,險峻的群山被森林覆蓋,橫在池塘和哈得遜河中間,其中有一座山叫作伊米托斯山,我曾在這座山的森林里發現了大量的野生蜂蜜。從池塘發源的河流向北流了兩三英里,穿過一座小山,迅速匯入哈得遜河。途中河水流經了眾多水塘和瀑布。現在,一條又長又深的河流,水平鋪展開來,鱸魚和梭魚潛伏在這里,柳蘭和彈簧花在河流兩岸整齊地排成一線。突然,河水一個急躍,大約有8,10,或是15英尺的落差,一下子就跳到了另一層水面。這里水流的很慢,陽光灑在水面上。河流就這樣一路蜿蜒前行,掠過了青山,直到哈得遜河出現在視野中。我們沿著小河向前走,跨過河流之上簡陋的小橋,穿過黑暗的鐵杉松林,從灰暗的巖壁下走過,來到一個黑色的池塘。目之所及,是急流沖擊泛起的水花,耳之所聞,是河流淌起的嘩嘩水聲,直到我們抵達一個通向湖泊的河口。在這里我們將船放入水中,緩緩劃過黑色的河面,推開隱沒在水中的樹梢,從翻倒的大樹樹干下劃過。這樹干橫跨在河面上,形成了一座橋,為松鼠和木鼠提供了便利,如果再下沉幾英寸的話,小船就只得從它上方經過了。我們經過的這一段曾經也是湖泊的一部分,但現在即便在夏天,森林的邊緣也要比水面高處幾英尺。距離河岸半英里的森林里長滿了美國黑槿,紅色的楓樹和其他落葉喬木,一直延伸至那將我們團團包圍的群山的腳下。我們偷偷潛進那片繁茂靜謐的樹林中心。天啊!我們看到了什么!直到今天當時的所見依然清晰,一株加拿大百合像仙女的鈴鐺懸掛在天然形成的入口處,一束陽光灑下,在深綠色背景下泛著明亮的橘色光芒。這似乎是暗淡的森林中唯一的光亮了。隱士畫眉即時演唱了一首悅耳的曲子,更是讓人心曠神怡。最稀有的鳥雀之一——沼澤帶鹀,也來湊熱鬧。沼澤帶鹀的鳥巢筑在離水面幾英尺高的樹枝上——從外觀上看,與建在地面灌木里的鳥巢十分相似,巢里也同樣有4顆帶著斑點的鳥蛋。漸漸地,睡蓮進入了我們的視野,漂浮在湖泊入口的水面。微風拂過,它們晃了晃身體,每一片葉子都從水面躍起,露出了底下的粉紅色,看樣子似乎是早就等著給我們這樣一個驚喜呢!睡蓮們在風中身姿搖曳,這是幾百只翅膀在同時扇動嗎?還是數不清的小手在鼓掌呢?睡蓮們搖擺著身體,卻始終向著太陽敞開心房,那柔軟的白色花瓣如雪一般晶瑩剔透。

多么高貴的花兒啊,那么潔白無暇,那么芬芳可愛。他們的根是黑色的,像丑陋的布滿褶皺的爬行動物,緊緊地抓著泥土,但它的花朵卻像星星一般純凈和潔白。緊閉的花苞在水面上探出頭來,沐浴在陽光之下。短暫的花期之后,又重新將花瓣合攏,慢慢沉寂于水面之下。我們甚至可以想象到凋謝的花朵,沉入暗無天日的河底滋養種子,會有怎樣悲傷的表情。睡蓮一般早上開花,午后就會微微收斂,但當你摘下它,帶回家,它仍然能感覺到晨光的召喚,只要有機會就會向著太陽綻放。把它們放在門前的草地上,莖桿盤繞于雜草,再澆足水。那么,當你做好準備晨跑時,它們就能夠端坐在濕潤的草地上,如同在水波上一樣美麗迷人。

那些更為精致的野花,品種稀有,品性高尚,打動我們的是它們獨特的美麗和綽約的風姿。而那些普通平凡的品種,靠的則是數量還有旺盛的生命力。我們關注的不是其中的一朵,而是千朵萬朵的整體,就像華茲華斯在他的詩歌《水仙花》中所寫的一樣——

“一眼便瞥見萬朵千株,搖顫著花冠,輕盈飄舞。”

比如,沼澤金盞花就是這樣成片叢生的。4月,它們為叢林中那些黑暗、潮濕的角落鑲上了一道道金邊,或者是為經過綠草地的河道,描出一線閃閃的金色標記。當有人漫步時,不經意地抬頭,便會被榿木下面或是另一邊草地上的靜止的堆積的陽光吸引住。

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野生向日葵的真實寫照。它們明媚的笑臉照亮了長滿灌木的柵欄的角落和雜草叢生的道路兩旁。月見草是一種相對粗獷的植物,但是十分茂盛。在夏末,那抹鮮亮、精致的淡黃色把未經修剪的河岸描畫得多么美麗啊!

我們還有一種花,雖然也是大面積的叢生,但其本身也是十分精致而美麗的。我指的正是茜草科植物或是矢車菊!5月,我在某些地區看到了一大片這樣的植物。在低矮的、未曾開墾的草甸底下,它們像被風吹散的略帶藍色或紫色的雪,不均勻地覆蓋著這片土地。它并不十分討喜,模樣也不夠出眾,顏色也不夠熱烈搶眼,但每一朵花都是珍寶。普通的紫羅蘭色澤飽滿,十分顯眼。在5月中旬,青草漫漫的河畔因為有它的陪伴也顯得歡快起來。紫羅蘭品種繁多,香味各異。而香味統一的品種有高大的加拿大紫羅蘭,在北方樹林里是十分常見——純白色花瓣,花瓣的底部是淡淡的紫色——還有濕地里小巧的白色紫羅蘭。某一年的夏天,我在一片灑滿陽光的樹林里看到一大簇紫羅蘭,空氣中都彌漫著它的芬芳。一捧花的香味,輕易可察,一枝獨放卻幾不可聞。秋天時節,加拿大紫羅蘭相繼綻放,花香也比早期更加濃郁。我必須要提一提5月盛開的一種精致可愛的花朵,少葉遠志。在尋找氣味芬芳、顏色艷麗的蘭花時,如果你足夠幸運,也許能與它邂逅。少葉遠志是一種相當害羞的花,不一定在每片樹林都能找到。有一天,我們上上下下把整座山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它的蹤跡,那片樹林里混雜著橡樹、板栗樹、松樹和鐵杉。正當我們要放棄時,突然在林道邊上發現了它,仿佛一群玫瑰紫色的小蝴蝶在我們面前的土地上翩翩起舞。它異常清新柔和,葉子質感細膩,微染紫色。最有趣的是,它的雌花是長在一根地下枝條上的,好像是兩朵花各司其職,一個負責裝飾,一個負責孕育種子。

我們在路途中看到了不少美麗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花朵,但它們都不是最有趣的。誰會停下腳步,去關注那些幾乎在路邊或貧瘠的土地里隨處可見的鼠耳草呢?5月時便能發現它的身影,白色絨毛遍布全身,一簇纖細的莖桿聚在一起,頭頂的傘狀花絮由纖薄如紙的花苞組成。周圍新鮮嫩綠的野草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它隸屬族群龐大的菊科植物,外表平凡普通,但其許多獨特的習性卻十分有趣。例如,它是雌雄異株,也就是說,雌花和雄花分別長在不同的植株上。而且,更奇特的是,這些植株通常明確地分開在不同區域,就像老式鄉村教堂里的男性和女性——通常是分處兩邊。這邊的一叢長著雌花,幾碼遠的那一邊長著雄花。雌花因為更加苗條優雅的外在,再加上她們的生長發育要早于雄花,而受到人們更多的關注。較之雄花,雌花確實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亞馬遜女戰士”。雄花或是雄株只有幾英寸高,花序呈圓形,外觀更為暗淡,斑斑點點。他們只要完成釋放花粉的工作,就可以功成身退了。5月中旬或更早的時候,雄花花序就頭部耷拉下垂,莖梗枯萎,整株植物漸漸地凋零。而雌株似乎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它們迅速生長,與野草一起萌芽,很快就從中脫穎而出。它們機靈活躍,在微風中彎下纖細的腰肢,細長的花瓣顏色淡淡的,生活似乎充滿了樂趣和無盡的可能。我發現,它們也是太陽忠實的崇拜者。早晨,它們的臉頰朝向東方,仰望太陽從天際劃過,直到日落西山,便向著西方垂下了頭。據我所見,雄株則一直是僵硬、笨拙地立在那里,直至衰落、消逝也不會對天空和空氣的變化做出反應。

另一個奇怪的現象是,雌株的數量似乎要多得多,應該說差不多比雄株多出十倍。要想發現雄株就得仔細尋找,而雌株往往相距不遠。有一年夏天,我每天都能在路邊看到好幾叢雌株。我留心觀察小巧機靈的它們是如何向著太陽成長。6月將近時,紫色漸漸在花瓣中暈染開來。我在幾百碼范圍內的東南西三個方向上,都沒能找到雄株。而在北面,大約兩百英尺遠的地方,我發現了柔和謙卑的雄株的一小片“疆土”。我好奇他們是怎樣傳粉的,是通過昆蟲還是風呢?也許都不是,似乎沒有昆蟲來光顧,風也不可能在這么遠的距離命中目標,但一定有什么方法能讓孕育生命的種子到達目的地。6月初,種子從植物上脫落,包裹著種子的冠毛灑落在野草中間,但仍然停留在草尖上,好讓路過的微風將他們帶走。

所以其實鼠耳草的種子是靠風來播撒的。起初,我很疑惑,雌株和雄株為何處在同一小片土地中卻保持相互分離狀態。后來,我記起在植物學中讀到過的相關內容,這種植物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和草莓一樣,通過可動因素傳播種子,因而,兩種植株自然就會相互分離。

另一種美麗而有趣的植物是赤蓮,或者叫黃豬牙花,是最早的百合科植物,也是最討喜的植物之一。4月,它卷曲的花瓣上便閃爍著太陽的光芒。百合科植物的鱗莖生長在地面或是接近地表上層。這樣說來,洋蔥也算得上是一種百合。但是,也有一種百合科植物的鱗莖深藏地下,它究竟是如何深入地下還有待研究。植物學也有類似的記載和描述,但并未對這種現象提供任何解釋。目前所知,只有較老植株或是開花植株的球莖是深埋在地下的,而幼株的鱗莖更靠近地表。較老植株或是開花植株有兩片葉子,幼株只有一片。4月初的時候,如果時機恰當,你有可能在樹林里看到那些卷曲起來的緊湊的葉子,仿佛一件件利器,穿透平鋪在地面毯子一般的干枯樹葉。它們并非沖破那一層覆蓋物或將其頂起,而是像錐子一樣刺穿它。

但鱗莖是怎樣深入地下的呢?我們在某一年的春天從一片古老的草甸底下挖掘出一些鱗莖。堅韌的纖維草皮被割開8英尺深,在兩英寸深的地方,較小的鱗莖露了出來。當然,它們都是由地表土壤里的種子發育而成。年輕的植物學家,或自然愛好者,會發現這里是原始研究的好地方。5月末或6月初,植物的葉子已然消失,腳下的土地上綠白色的球形根狀物盤繞著生長,讓人不得不仔細審視。它們和蚯蚓一般大小,表面也像蚯蚓一樣光滑,而且容易折斷。根狀物兩端都在地下生長,一端連著先生鱗莖,另一端不停向地下深處延伸成長,直至與新生的鱗莖相連。我從沒見過母根與植株的地上部分相連的情況,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除非它是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更多向下推進的力量。對于鱗莖如何深入地下的課題,我還沒有得出完整的觀察結論,但是在前文中已經提供了不少線索。

可惜的是,這種優雅的花兒卻沒有一個合適好聽的俗稱。它是最早的百合植物,擁有所有百合植物的風姿和美麗。豬牙花,這個植物學名一點兒也不合適,它源自一個希臘詞匯,意思是紅色,而我們的兩個品種卻是黃色和白色。至于說為什么又被叫作赤蓮(“蛇信子”)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為葉子上面紅色的斑紋,但無論怎么看也不像蟒蛇的信子。小鹿身上也有這樣的斑點,叫“小鹿百合”也好過“蛇信子”。更好的選擇是“鱒魚百合”,這個名字是最近才提出來的。它沿著鱒魚小溪一路盛放,斑駁的葉子酷似鱒魚背上的斑點。“狗牙”,也許是根據花朵的顏色和形狀命名的。但“紫羅蘭”這個名字就比較奇怪了,因為它不具備一丁點紫羅蘭的特征。這是我們的野花還有鳥兒被隨意命名的另外一個例證。

在春天的漫步中,我時常看到一片孤獨的黃色百合獨自盛放在長滿青苔的石頭旁。日光傾灑,細細碎碎的光芒散落在黃色的花朵中間,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野花之一。兩片葉子豎立,像極了小鹿的耳朵,花瓣微微向下蜷縮,看似一副機警、精明的模樣。我從來沒見過白色的百合。有人告訴我,白色的百合在加州山區十分常見。

另一種常見的野花,是野姜。說起野姜,我總是疑竇叢生,為什么它總把花藏起來?兩片布滿絨毛的綠葉,呈心形,在一堆青苔斑駁的石頭中,別具一格,但那特別的褐色鐘形花朵總躲藏在苔蘚或干燥的落葉底下,似乎太過謙虛而不敢面對灑向樹林里的陽光。一般來說,植物總是迫不及待地向全世界展示自己嬌艷美麗的花朵。但野姜卻背道而馳,只是秘密綻放。野姜花不是迎著陽光和空氣向上生長,而是低頭朝向黑暗和寂靜。它沒有花冠,但有植物學家所謂的紅萼或棕紫萼,與花冠類似。嚼一嚼野姜的根,嘴里留下的正是生姜的味道。

野姜和龍膽的開花方式,與其他鮮花相比,非常的特別。龍膽不會把花掩藏起來,但花冠始終閉合,看上去永遠都是一個閉攏的花苞。達爾文曾向我們揭示過昆蟲對植物的重要性,我以為閉合著的龍膽草無法吸引昆蟲授粉。但我曾摘下一朵龍膽花,發現里面鉆進了一只大黃蜂,它再也沒能出來,永遠葬身在花朵中。

根據人們近期的觀察,我十分確定,大黃蜂能成功進入閉合花冠,分配花粉。

“一只大黃蜂飛來,偶然落在一簇紫苑上,接著,又離開紫苑,降落在一叢龍膽花中。它有些困難地把口器探進近旁的花朵縫隙中,接著頭和身子也擠了進去,只剩下后腿和腹部前端露在花朵外面。它就以這樣的姿勢在里面收集花粉,完事后再把身子退出來,休息片刻,將頭部和胸部的花粉刷到花粉筐里,再飛向周邊的紫苑。整個過程大約持續20秒。”(《十種新英格蘭花卉以及它們的昆蟲訪客》克拉倫斯·穆爾斯·韋德)。

我將提到的另外一種奇特的花是金縷梅。眾所周知,所有的樹木和植物都在春天開花,但金縷梅是個例外,它在秋季盛開。當它的葉片慢慢枯萎,飄落枝頭時,花朵露出了笑顏,林蔭大道兩旁和樹林邊緣芳香彌漫。香味也很特別,如同雙手浸入冷水,精神為之一振。它為什么在秋季盛開,而不是在春天呢?這是一個謎。也許,正因為金縷梅具有這樣的特性,一些迷信的人把它的樹枝當成魔杖,來指出泉水和一些貴重金屬的所在之地。

大多數年輕人認為植物學是一門沉悶無趣的研究學科。如果單從學校課本中汲取知識,確實是無聊透頂,但若是自己在田野和樹林里研究植物,你會發現它是永恒愉悅的源泉。找到一株植物,然后在植物學的文獻中查到它的名字。一個名字包羅萬象。植物的名稱是很有幫助的,因為這是知識的開端,是將要邁出的第一步。這就好比我們看到一位陌生人,若是對其產生興趣,則很希望知道他或她的名字。一只鳥,一朵花,一個地方——我們首先想要知道的就是它的名字。名字有助于我們對其歸類,給予我們一把了解它的鑰匙,就像黑暗之中的一束光。只要知道一件事物的名字,似乎就已經與它建立起某種聯系。

前幾天由于火車因故延時,我便來到了距車站幾碼遠的河岸邊,找尋些野生花草,說不定能找到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呢。我正隨意閑逛著,這時,一位年輕的英國姑娘也離開車站,朝我這邊緩緩走來,采摘著沿途的花朵。她對這些花草一無所知,甚至連一種花的名字也不知道,但很想把它們帶回家送給父親。當她得知這些花草的名字后十分開心!雖然她之前從未聽說過,但是似乎每一個名字對她來說都意義非常。這正是她想要的:簡短的介紹,立刻就興致勃勃了。

“你剛剛在河邊摘下的那朵橙色的花兒,叫水金鳳。”我告訴她。

“它看起來真像一顆寶石。”她回答說。

“英國沒有這種花,最近也還沒有,但我聽說,現在英國的一些河流邊上能找到它,是從美國引進的。”

“那這是什么?”她拿著一株莖葉林立的藍花植物問道。

“那是藍薊,長在你身旁的河邊,它原產自哈得遜河沿岸和卡茨基爾山中的一些支流河谷,是一種粗野頑強的植物,但它的花有著艷麗的紫色雄蕊和藍色花冠,你看,很漂亮吧。”

“這也是一種來自大洋彼岸的品種,”我拿起一簇白色小花說。每朵白色小花都有一個小小的脹大的棕色小袋子或氣球——這是白玉草。“它常常在田野里搗亂,我保證在你的家鄉一定見不到它。”她繼續伸手采摘野花,而我則告訴她每一種花的名字,草木犀,一種外來植物、馬鞭草(外來)、千屈草(外來)、柳穿魚(外來)、龜頭花,本土植物溝酸漿,猴面花也是本土品種。這里也可能有紅花半邊蓮,但沒找到任何蹤跡。我想讓這位青春活力的英國姑娘看一看美國國土上的野花是多么艷麗明媚,那一定會讓她激動得熱淚盈眶。

正在這時,車站的汽笛響了起來,召喚大家上車,我們也只好快速離開了。

在草長鶯飛、鳥語花香的季節,一個人如果剛好在國內并且對花鳥很感興趣,那么他隨時都能在手邊發現一些吸引他的景致。如果沒有興趣的話,也很快便能培養出來。我最近一次80英里的略顯乏味旅程(9月),跨越了3個縣,好在路邊五彩繽紛的鮮花為枯燥的旅程增添了些許趣味。首先,草地和牧場里的一片一片紫色的野生百里香深深吸引了我。我下了車,采集了一些花。蜜蜂在鮮花上賣力地勞作,我突然憶起,在舊大陸上這是一種很有名氣的蜜蜂采蜜的花。也許,這種植物是從人類的花園里溜出來的,因為我之前從沒見過野生的百里香。沿著斯科哈里,我看到一望無垠的藍薊遙望著太陽,細細的白色絨毛,仿佛結上的一層霜。

路邊這種莖桿高大,掛著厚厚一層略帶紫色的流蘇狀花朵的植物是什么?它的莖桿有4英尺高,下層的葉子很大,呈分裂狀,整株植物看起來十分扎眼。一簇簇低垂的紫色花朵如同一件件華美的裝飾品。這是一種族群龐大的耳菊屬植物,有時也被稱為斗篷草。斗篷草的花呈奶油色,很不起眼。最吸引人的是那些懸垂的花朵——但其實那是花的包膜,像一根根紫色的小棒子,斗篷草真正的花朵便是從那里長出。

在另一處潮濕的草叢里,我注意到一抹搶眼的藍色,走近一看,原來那是閉合龍膽。前文提過,這種花的花瓣始終保持著合攏狀態。四五朵藍色的花苞,大約有小指一節的長度,居于莖桿頂部,周圍綠葉環繞。這是一種較為罕見的花,而且十分有趣,我不由得走下車,采摘一朵。當開車經過阿爾斯特縣的一片沼澤時,一株攀援植物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在緩緩流淌的小溪邊的灌木叢中攀爬,一叢叢柔和的白色花朵將灌木叢層層蓋住。我不記得曾經見過它,我就把它帶回家,仔細研究,結果發現它是攀援蘭草。它的花朵與蘭草十分相似,人們不禁要懷疑二者之間的關系。

如果沒有名字,任何花或多或少都是陌生的,通過名字,可以知曉花的族群,以及它與其他花的關系,并了解一些可把握的事實。對于沒有經過專門培訓的人來說,要從植物學中學習各種花卉名稱非常困難。對他們來說,植物學就是一本天書。他們根本不能理解書中對花卉的語言描述,因此這把鑰匙毫無用處,植物學本身就成了一個謎題,所以他們需要的是一把可以打開鑰匙的鑰匙。

也許某一天會有人給我們一本野生花卉的手冊,借助這本手冊我們就能不加分析地,輕易辨認出沿途的每一種花。在這本手冊中,根據花朵顏色(如白花、藍花、黃花、粉紅花)還有生長地點和開花時間列出名字清單;或是根據芳香花、攀援花、沼澤花、草甸花、叢林花等列出單子。這樣一來,通過查找手冊就能確定所持鮮花對應的名稱。如果還想獲取更專業的描述,可以求助格雷或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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