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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導言:不勇敢無以致青春

Preface

24歲那年我買了車,朋友們可以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和我聊天。那個時候我是一名財經記者,開著車亂跑是我的常態。我常常載著記者朋友從一個新聞發布會跑到下一個新聞發布會。我們聽著音樂,聊著商業精英的八卦,點評著上市公司的報表,享受著北京的陽光。青春就這么晃晃悠悠地過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典型的北京妞兒,反正我大大咧咧地生活,開心的時候就會咯咯大笑。有一大群閨蜜,用優惠券請朋友吃哈根達斯冰激凌,在團購網站買便宜貨,把電影卡塞給正在談戀愛的閨蜜。當閨蜜的男朋友看到我使用各種優惠券幫助他們談戀愛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望了望身旁的閨蜜說:“那咱們去餐館吃飯,有沒有免費券呢?”正因為我奔放地給予周圍人愛,朋友給了我一個親昵的外號——“券商”。

我做事認真,但有時也會小奇葩。朋友晶晶生了寶貝,給我指定了一款寶寶車作為送她的禮物。我在西單買了,往回運時卻發現外包裝過大。當我好不容易把這個正方形的扁平大紙盒裝進了我的灰色伊蘭特時,卻發現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拜訪這位住在天通苑的閨蜜。就這樣,我拉著這個幾乎要完全擋住我后視鏡的大紙箱在北京城跑了一個月。一些地方的門崗保安給我停車卡時,都禁不住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然后囁嚅著問一句:“你是送貨的嗎?”很多時候如果我的身邊有另一個“我”,那她也許會覺得正在看一部“輕喜劇”。因為這個原因,朋友們也叫我“大仙”。

后來我有了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男朋友(幸虧不是騙子)。他在北京西單附近長大,特別愛在西四的一家叫作“延吉冷面”的國營飯館吃飯。據他說,那種橘紅色的辣肉是他的最愛。他小時候沒有那么多錢,經常吃不起,于是,他總想有一天只吃這種肉,一直吃到飽為止。后來,我成了那個陪著他吃這種肉吃到飽的人。其實也只是看著他吃。這個小飯館里煙霧繚繞,基本上連坐的地方都找不到。那種橘紅色的肉一端上來,他第一個動作就是往橘紅色的肉上咕咚咕咚澆上白醋,味道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我從來不是學霸,也不知道把事情輕輕松松搞定是什么滋味。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在和自己的智商作斗爭。挑燈夜戰考大學、屏息凝神等發榜,諸如此類的事情都可以讓我夜不能寐。做每一件有點難度的事情,我都會如臨大敵,會和內心里面的另一個神經質的我嚷嚷——“冷靜!”在人群里,我小心翼翼地掩飾著我的緊張,以防那個有點神經兮兮的我曝光。我習慣了普通,也覺得這輩子所有美好的事情都離自己太遠。

這也是生活穩定之后,我死死抱住“穩定”不撒手的原因。記得在22歲時,我第一次拿到自己紅底名片時的欣喜若狂。當時我所在的媒體可以說是彼時中國最好的媒體之一,錄取率只有千分之幾,比參加高考,被好大學錄取的概率還要低很多。我大學畢業之后經過了10個月的實習,才終于成為它的正式一員。很多時候,那紅底名片一拿出來,對方的眼神就馬上不一樣了。雖然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車,但是我不在乎被分配到離家最遠的海淀體育館去報道大學生運動會。采訪完畢,我從燈火通明的體育館出來打車回單位寫稿,爸爸再用摩托車半夜把我從三元橋運回位于首都機場附近的家,每次回到家已經是凌晨。照照鏡子,夜風里被塵土弄臟的頭發讓自己看上去有如正在洞穴里練習九陰白骨爪的梅超風。

后來生活逐漸穩定,人的神經也逐漸放松。我在北京城里見各種各樣的精英,談各種各樣的話。青春的流逝和這樣的生活狀態交織著。時間越來越快,我開始習慣各種流光溢彩的發布會,我載著閨蜜們去拜訪各公司總裁,討論百度和谷歌的競爭、谷歌的新技術有多酷……我開車到清華科技園去參加搜狐財報發布會,習慣性地把車停到地下二層,然后像走進自己的公司那樣走進電梯,走進搜狐公司的茶水間,自己倒一杯咖啡。我和女記者們一起圍追堵截剛剛進軍中國市場的團購網站職業經理人,把那位剛剛上任的跨國公司總裁逼問得節節敗退。那時候網易公司的COO是董瑞豹,每次見到他我都會“醉氧”。我和女記者私下里給他起名“豹豹”,每次談到他的帥我們都哄堂大笑。有一次,在網易的電梯間,我們正在高聲談笑豹豹如何,一回眸,發現他穿著西服,背著運動包,踩著球鞋,就在電梯門口微笑。

IT公司一度把發布會的場面做得越來越炫。冰里倒紅酒顯示數字,按個水晶球瞬間彩帶橫飛,場面越來越華麗奢侈。我記得微軟公司IE發布會的最后環節和蘋果在硅谷的發布會那么相似,一塊絢麗的大屏幕橫跨798會場,屏幕亮起的一瞬間整個會場如同一個環幕電影院。那一刻,我有一種幻覺,覺得自己真的在世界中心。

不知不覺飛過了一片時間海。出國這樣的事情我在之前也想過,甚至去參加了兩次新東方的雅思培訓,羞愧地錯過了好幾次花錢報名的雅思考試。到后來,我都不再羞愧了,默默地接受了自己注定平庸的結局。我甚至習慣了生活里的細碎和膚淺。看看美劇,深夜如饑似渴地讀一讀林達的《近距離看美國》,我以為這就是和夢想最接近的方式。

29歲時我的人生出現了一次巨大的變化。現在想來,那種震蕩對我來說難以想象。在寫作《世界因你不同:李開復自傳》時,面對著一個在美國有30年生活經驗的科技精英,一種深刻的感覺告訴我,美國,你必須去。身邊的朋友也忽然變成名校畢業的同齡人,他們從康奈爾、布朗等常青藤學校畢業,嘻嘻哈哈地談他們覺得藤校多么“名不副實”。但是一談起正事,他們又站在了我的理解力到達不了的高度。他們在我的家里相聚,用一種不同以往的魔力把空間占滿。他們有他們的共同語言,有我不能進入的美好話題。

兩年之后我在紐約狹小的公寓里醒來。睜開眼,整個世界仿佛靜音了。以往響個不停的電話像個驟停的心臟,再也激不起半點熱血;以往源源不斷接收各種發布會邀請的電子郵箱好像忽然壞掉了,只有零零星星無關緊要的群發信和廣告;以往我痛恨各種應酬飯局痛恨到以為自己有反社交情結,現在想到飯局上那些飯菜,竟然有種深深的想念和癡癡的向往,好像自己變成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由于不知道怎么適應冰冷的沙拉和冰涼的菜卷,我被饑餓感折磨著。30歲后去美國。落地美國之后,我有了所有初至外國的人們的所有感受,世界是那么寂靜,整個空間只有自我。那些觸手可及、一個電話能辦的事,全都不復存在。那大包大攬、奔放給予愛的場面也正式結束了。

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慌張得不知道從哪里入手。

2013年5月22日,我從哥倫比亞大學正式畢業了。畢業典禮那天,我起晚了,慌慌張張地穿上買大了的天藍色畢業禮服,一路跑到了學校。從位于阿姆斯特丹大街上的學校側門進去,藍色的海洋一瞬間便包圍了我。我知道,此時此刻我不可能再找到本系的同學了。混亂中,我坐在了國際關系學院同學的位置上。每個系的同學都拿著不同的標志物歡呼著,也許是報紙,也許是水果,也許是橘色充氣棒。大家擊打著充氣棒,藍色和粉色的氣球飄揚在整個巴特勒圖書館和希臘神廟般的行政樓(Low Memorial Library)之間,歡呼聲震耳欲聾。

哥大校長李·C.博林杰(Lee C.Bollinger)教授作畢業致辭。他用笑話開場:“好多情侶其實就是在畢業典禮上認識的。因此好幾次我都有一種幻覺,我不是在搞畢業典禮,而是在搞相親大會!”廣場上哄堂大笑。

醫學院的畢業生全體起立集體背誦起希波克拉底誓言,聲音整齊而優美:

我鄭重地保證奉獻我的生命為人類服務。

我要給我的師長應有的尊重和感激。

要以良心和尊嚴來實踐我的職業。

我的病人的健康將是我首先考慮的。

我將尊重所寄托給我的秘密,即使病人去世之后。

我將繼續盡我的力量來維護醫學職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

我的同事會是我的兄弟姐妹。

我將不容許有任何年齡、疾病,或者殘疾、信仰、種族、性別、民族、政治背景、性取向、社會地位,或者其他因素橫介于我的職責和我的病人之間。

我會盡可能地維護人的生命。

即使在脅迫之下,我不會用知識違反人道。

我鄭重地,自主地,并且以我的人格做出這些承諾。

在人群中,我的眼眶濕潤了。眼淚不自覺地無聲地流下來,為了這30歲后出國留學革命性的兩年,為了從里到外經歷的和自己的靈魂緊緊相擁、被最終釋放的兩年,為了那些不理解我的人和我永遠無法理解的事,為了那個我剛剛開始似懂非懂的人生。

30歲后去留學,一時間讓我語塞,但這就是我的人生讓我選擇的。這里面有太多的失去和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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