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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卑微的老鼠

早晨六點半,我到博勒加德退伍軍人醫院時,花園四周高高的鐵柵欄上的麻雀驚得飛走了。我在摸索著自行車鎖的時候手套還沒摘下來,但尼克的力量和運用它的需要讓我的手指感到刺痛。以前從故事里聽過巫師是如何將自身的力量交給一個承諾去追尋或復仇的人,但我無法用這種蠻力——尼克的魔法來解開這個謎團。如果不與人接觸,我就無法完成工作。我必須堅定信念,希望這種能量充盈的感覺趕快消失。

我穿著最好的鞋,后跟的聲響回蕩在大廳里。無線廣播寂靜無聲,周圍的座位空無一人。我向兩位穿著紅色軍官制服的外科醫生道了早安。他們身上的獎章晃來晃去的,用反對的眼光盯著我的灰色法蘭絨衣服。是反對,而不是恐懼或厭惡。如果有人知道我的秘密,肯定會傳遍整個醫院。我的呼吸變得更暢通了。

在精神康復病房的護理站,一半的以太電燈仍處于關閉狀態。病房護士們笑臉相迎后又繼續工作,絲毫沒有受到我的打擾。

當時還沒人知道。

我打了個冷顫,從一個鉤子上取下我的白大褂,我真希望能在里面再穿一件開襟羊毛衫??Х葯C剛把咖啡煮好,一個護士便幫我把報紙放在桌子上,這里的燈光是整個護士站最亮的。

“謝謝你,”圓圓的臉蛋,金色的頭發,高高的個子。凱瑟琳·斯莫爾一點也不小嘛,“凱特。”

凱特點了點頭?!搬t生,你待會兒要換制服嗎?”

“我沒帶?!彼乙馑紗幔俊按┲惶娣?。”

她認真打量著我,“你去過克魯了?!?

我的整個旅行都是在那里度過的?!?61號流動醫院,”我確認道,“博勒加德退伍軍人醫院”。

她話里的疑慮消失了,“我在安娜公主家曾有三個兄弟?!?

曾有。“他們有誰回來了嗎?”

“艾伯特馬上就要回家了。”

“真讓人興奮”。

她的笑容逐漸僵化。

我拿出手帕,但她已經有了。她所有兄弟都死于珀西爵士戰爭。失去的兄弟姐妹留下了一道摸起來很痛的縫隙。輕拍著凱特·斯莫爾的手,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親人。她定了定神,著手收集夜間日志,把報道了那兩個金斯頓人的兩份報紙留給了我。

《先驅報》的頭版刊登了一張格雷絲·漢斯萊爵士為金斯頓最新的以太電池交換站剪彩的照片。標題是《漢斯萊的勝利》,接著是“為士兵們的歸來及時準備的300個新工作崗位”。

我用手指擦了擦格雷絲爵士臉上的墨跡,把《先驅報》推到一邊。

《星報》???,只留下一個聳人聽聞的標題,報紙醒目的大標題上只有一個詞:“恐怖!”

一些大膽的攝影師冒著被捕的危險,把照片攤在頭版上,他們必須有鋼鐵般的勇氣才能走進屠宰場。我知道墻紙上那些黑色的條紋是什么樣子,白色床單下的表單太小,太安靜了。

我讀了下士詹姆斯·巴克利的故事,他拿起一把菜刀,先刺向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然后再向自己揮刀。鄰居們說他從戰場上回來后就變成了一個沉默而孤僻的人。

中毒與此無關。尼克的故事將填補以太無線接收器和電話服務競爭廣告之間的空白。

“簡直糟透了?!眲P特放下值班日志,在我身后讀著,“你認為——”

我引起了她的注意,但我們都不敢說。我把《星報》從我的記事本上推開。“你想要那張紙嗎?”

她把紙折了起來?!安∪瞬粦摽催@個?!?

“你可以試著忍住?!蹦腥藗儠氖找魴C里聽到這個故事。他們會互相講述,故事會越講越長。

咖啡機咯咯的聲音停止了。我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她說:“你要不加牛奶的咖啡嗎?”

“是的,謝謝?!?

柜臺上放著一份昨天的備忘錄,提醒我必須讓三分之一的病人出院。由于還沉浸在昨天的興奮中,我幾乎把這件事給忘了。

“有人見過馬西森醫生嗎?”

“今早沒見過。備忘錄嗎?”凱特把咖啡杯遞給了我,我用手捧著,里面還熱氣騰騰。

“當然。”

“醫生,沒人想讓這么多人出院?!?

在尚未治愈,甚至是在證實我幾乎無法想象的事情之前,病人都不該出院:我所在的醫院里的退伍軍人和下士詹姆斯·巴克利有比他們的戰斗服役更多的共同點。如果我讓一個人回家,讓他血債血償,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如果尼克·埃利奧特知道什么能幫助他們的話,我就需要了解清楚。“我知道。但他們還沒滿足出院的條件?!?

凱特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去看晚報。昨晚的值班記錄太讓人沮喪了:病人失眠了。病人不愿服用補藥,還十分倔強。

克羅斯比醫生十有八九是上的夜班。

我回頭一看,證實了這一點——他坐在電話室里,咬著嘴唇,墨水從他的玻璃筆筒里淌了出來,足以漫延好幾英里。我回過頭去看那些值班記錄,知道了哪些人在黑暗中輾轉反側,哪些人做了噩夢,是誰在昏暗的走廊里拖著腳步,在無人看守的情況下挨過漫漫長夜。

值班護士早晨的低聲交談結束了。我連忙回避。

你很安全,邁爾斯,別傻了。

我扯了扯鞋帶,抬起頭來,伸著脖子走著。然后又轉過頭,來到了沒有燈光的北走廊。

小杰拉爾德起床了。他把拐杖拄在前面,靠橡膠假肢在木質地板上行走,拐杖發出了沉悶的咚咚聲。他在一對拐杖之間走得顫巍巍的,歪歪扭扭的身子全靠一只赤腳撐著。拐杖敲擊在地上發出的嘎吱嘎吱聲!不禁讓我后背發涼。

一個護士把他拉回了床上,我攔住了她,“現在情況還是不妙啊,小杰拉爾德?!?

“早上好,醫生。你怎么沒穿制服,”憂慮的皺紋布滿了他的前額,“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和其他人一起去吃午飯嗎?”

“不去了。”我雙臂交叉,擺出嚴厲的姿勢。但我還是向他眨了眨眼睛,減輕他的憂慮,“誰讓你這么煩躁的?”

“老杰拉爾德,醫生。”他的臉頓時緊繃起來,一頭黑發像皺巴巴的枕頭一般,“他拿到了洋中脊玄武巖。”

“他說的?”

“他跟我說的。昨天晚上,他不肯跟克羅斯比醫生講話?!苯芾瓲柕略诳肆_斯比醫生面前有些閃躲,他的拐杖在不斷移動的重量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我又打了一個寒顫,手指戳到了我的后背。

“好吧,去看看他愿不愿意跟我說話?!?

我們連忙趕回12號病房,步伐揚起了地面的灰塵。這是一間天花板很高的房間,從朝北的窗戶可以看到煤塵飛揚的天空。在這里,睡眠不足的病人不會受燈光的打擾。有七個病人躺在床上。

老杰拉爾德仰面躺在靠近門口的第四張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看。疲倦使他的臉上布滿皺紋,他把指甲摳進了手掌。他的嘴唇在無聲的話語中動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著一個短句。

小杰拉爾德撲通一聲倒在自己的床上,用灰色的毛毯蓋住腿?!搬t生來了。”

老杰拉爾德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小杰拉爾德,“你怎么說出去了?!?

“沒辦法,”年輕的杰拉爾德說,“如果是我,你也會這么做。”

“你還年輕,”老杰拉爾德說道,仿佛他們之間差了十多歲。

“你已經成家了,”小杰拉爾德說,“我連個心上人都沒有。他們又該怎么辦?”

差不多了。我倚在他們中間,給他們每人倒了點水喝。老杰拉爾德沉默了。小杰拉爾德雙唇緊閉,談話被打斷讓他有點沮喪。

我給老杰拉爾德拿了一杯酒。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今天不舒服。我們沒必要談這個?!蔽移鋵嵰膊幌胝劇H绻辖芾瓲柕赂艺f要親自到絢夏福地去,我就得把他強行送回精神療養院。我痛恨剝奪病人選擇絕望的規定,這樣只會讓他們喪失對我們的信任感。

所以我把談話轉移到了更安全的話題。克羅斯比醫生已經抱怨過了,但我還是問了?!澳闼藛?,老杰拉爾德?”

“沒有,”他說,“我吃補藥的時候他一直在做夢。”

啊。真相逐漸明朗了。“他夢見什么了?”

“殺人,”老杰拉爾德說,“以及從中得到的極度快感。他夢見自己殺了病房里的所有人。小杰拉爾德,斯尼菲,可怕的護士——羅賓,以及他笑的東西。我睡不著,醫生?!崩辖芾瓲柕伦プ√鹤?,“你不知道他會干什么。要是我睡著了——”

他那雙棕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用目光掃視著整個房間。他用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我給他量一下脈搏,他的心跳肯定會加速。他整晚都這么驚慌失措嗎?

“那你喝點補藥吧,老杰拉爾德,”年輕的杰拉爾德說,“我會坐著。我會盯著他的。”

“不行。他會——”老杰拉爾德的肩膀耷拉下來,“我不喝?!?

我對他的坦白并不感到驚訝。這里許多人都存在著老杰拉爾德那樣的錯覺?,F在他需要有足夠的安全感才能睡得著。這可不是什么奇跡,甚至都沒有人會注意到。尼克的力量讓我的指尖感到刺痛,焦躁,幾乎不受控制。

沒有人需要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有個主意。如果我讓他睡著的話,那你就可以安心睡覺了?!?

“你能做到嗎?”

“讓我試試,好嗎?”

我在口袋里摸來摸去,把懷表從表鏈上取了下來。睡上幾小時而已,不會有人注意到的。這會變成早晨的例行公事。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心怦怦直跳,雖有點精疲力竭,但仍在為生命而跳動著。新月形的傷痕染紅了他的手掌。我的目光從平常的焦點上移開,鎖定在老杰拉爾德身體里滾燙的生命軌跡:他呼吸時急促的空氣,他心跳時的脈搏,以及老杰拉爾德頭腦里積壓的紅褐色污泥。

我舉起了手表,“盯著手表。眼睛順著它轉動,仔細聽我的聲音?!?

我來這兒之前,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我的一些病人讓它在自己的腦袋里旋轉,一堆小昆蟲在他們的腦殼里肆虐,覆蓋著他們大腦中隆起的皺紋。這可能是病人的瘋狂之處。這可能是最嚴重的病人的噩夢和致命的誘惑的來源。我太害怕了,不敢觸碰它。但是杰拉爾德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我不得不讓病人出院。

只有一個病人。我用我滿溢的能量,觸及能量翻騰的邊緣。

“想象有一個箱子,”我說,“一個漂亮、結實的箱子,他在箱子里面。箱子是密封的,他出不去?!?

老杰拉爾德的呼吸緩慢而深沉。我把大量的紅棕色能量聚集起來。

“現在想象箱子逐漸變小。越來越小。他仍然被困在箱子里,但是由于箱子變小了,所以他也變小了。小極了。不那么重要了?!?

我強迫它折得小小的,潛伏在他大腦的雙葉下面。雖然微乎其微,但卻不愿消失?!澳阕龅搅?,”老杰拉爾德說,“那就可以把他關起來了?!?

它使人力量充盈的感覺淡去了。我的呼吸更自由了,但我還處在能量滿溢的邊緣,“去睡覺吧,好嗎?打個盹也行。如果需要的話,我會派護士給你打一針?!?

其他病人都醒了,等著輪流跟我說話。如果我留下來,就會錯過換班會議??扇绻椰F在離開,我和病人之間的信任就會破碎,這需要更多的工作來彌補。

這個選擇根本就不是選擇。

我在比爾旁邊坐下,他在我的博勒加德軍營里是理查德王子的第一騎兵。他和老杰拉爾德一樣,也做過同樣的噩夢,夢見殺人、謀殺、病態和陰暗的歡樂。今天早上,當比爾抓住我白大褂的袖子,挺起身子時,我想起了報紙上的巴克利下士。

“幫幫我,醫生。他想殺了你?!?

十一點的時候,我在努力記著我所有的筆記。我最后的記錄只有一兩行字,都因我的匆忙模糊了。金斯頓慈善會舉辦了這次午宴,亨特先生的話還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所有在場的人都看到了我發出的光芒。

這種好處有多重要?這事對我們來說很要緊,可是這值得那百大家族中的任何人注意嗎?在斯坦利家或是在佩爾弗雷家,有人在擁擠的房間里認出了一個死人時眼睛睜得老大。這種可怕的景象讓我惡心。我想象著從旅館里跑出來,被抓住,然后被帶回家,并且把我的力量交給一個風暴歌者。格雷絲有時會去做這些事。如果她在那里會怎么辦呢?

我的想象完全消失了。我不能冒險。我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那些是是非非,錯過了馬車,文書工作,報告,還有尼克·埃利奧特。

簡直完美。我沒有做緊急護理評估。

我走向急救室,收集了一些空白表單,多存了幾份放在辦公室里。我還得打電話要一份死亡檢查文件。等文件到的時候,我估計已經忘了時間。

“邁爾斯!”羅賓叫道。

見鬼。

“羅賓,”我說,“你要開始換班了嗎?”

“醫生們,我們會加倍努力來彌補你們的損失?!绷_賓系著一條毛茸茸的圍巾,塞在一件女式大衣的領子里,“你得快點,馬車來了?!?

她領著我上樓,到我的辦公室里。她的鞋底在橡膠樓梯踏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音,在鋪著瓷磚的樓梯平臺上磨擦著。每一種聲音傳到我耳朵里都是如此的刺耳。

“你幾點開始上班?”

“十一點。”

“現在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我說,“你在外科病房嗎?”

“邁爾斯·辛格,我認識你,”她說,“你手里拿著表單。你會想,我只需要把這個記下來,這樣我就不會忘了。接下來,你知道的,就是所有的馬車都走了,你會錯過整場午宴。”

又見鬼了?!安粫摹!?

羅賓擺擺手,不理會我的反駁,“邁爾斯,你從來沒有受邀參加過慈善活動,這很重要。不要自毀前程啊。”

她站在門口,等我穿好大衣,然后送我到街道上。馬車已經在那里等候。羅賓一直待在原地,直到我選好要坐的馬車。當馬夫們發出咯咯聲,把馬牽到路上的時候,她向我揮了揮手。

注定要失敗的。我向對面的醫生點了點頭,他是沒有穿紅色軍官制服的人之一?!皡⒓游绮蜁惺裁粗v究嗎,到時候會有演出嗎?我從來沒去過。”

“別擔心,”他說,“午餐不像晚餐那么重要。等有人問你,你的部門需要什么,再去談論這個話題。你的專長是什么?”

“精神病。”

他咯咯地笑了,“好好享受你的午餐。”他望著窗外,結束了談話。他的輕視讓我感到些許寬慰。我身處最底層,可以遠離視線,不被注意到,不為人所知。

我們來到了艾登希爾酒店,這個由鋼鐵和玻璃制成的指狀物聳立在銀白色的天空下。我們一行二十四名醫生,都穿著西裝、長禮服和正裝。我們的身影成倍地出現在墻上煙熏過的玻璃鏡子里,一下涌進了星光舞廳。

二十多張八人圓桌統一擺在一側;休息區則在另一側,供能量站站長在此休憩。幾百個玻璃球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我們一大群人擠在下面。每個玻璃球都放射著柔和的以太光,讓人群沐浴在光芒中。好似夜空下,螢火蟲發出的星星點點的光亮。穿堂風吹得地球儀晃來晃去,咔嗒咔嗒響個不停。在談話的嘈雜聲和尖銳的以太哀鳴聲中,幾乎注意不到地球儀的存在。

侍者端給貴族們的一部分香檳酒,神不知鬼不覺地逐漸流到了我們這些下等人的手里。我拿起一杯,站著不動,喝下第一口冒泡的酒。酒味芬芳撲鼻,仿佛可以嗅到綠草和草地上花兒的氣息——是在瓦尼爾小姐的鹿之谷里?也許是。我偷了一點宴會廳的墻土,富有的主人們都坐著,我讓人群擋在我和他們之間。

馬西森醫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穿了一件午夜天空色的沙漏禮服。這和她金色的皮膚和黑色的頭發很搭,但她那副表情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努力擠出微笑,“馬西森醫生,你看起來容光煥發呀?!?

她打量著我的法蘭絨西裝,“你沒穿制服?!?

“我要留著在校友重聚的時候穿,”我說,“想象一下,要是我把蟹肉濃湯灑在上面的話。”好像艾登希爾會屈尊給慈善團體的成員提供蟹肉雜燴似的!我只好忍住不笑出來,“我想和你談談關于備忘錄的事?!?

“我不能免除你的病人出院令。你太不走運了。”

“馬蒂?!?

“沒門?!?

“他們還沒完全康復?!?

“確實沒有。十六張床對出院的病人來說還不夠。別灰心?!彼龜Q了擰我的領帶,“你從來沒有得到什么好處?!?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躲開,回醫院去?!?

她又擔心起我口袋里的裝飾方巾,“放松點。想象他們是你的病人。對你的病人來說,你就是個奇跡。你可以和他們自由交談。別擔心?!?

也許這就是母親對待自己的方式,即使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也許她會幫我打好領帶,然后問我是否還好。

我露出了痛苦的微笑,“謝謝你,馬蒂,你的心腸可真好。你最好進去,做個演講——”

“事實上,我正在找你,”她說,“跟我來吧。一直有人讓我做個介紹?!?

看來是在劫難逃了。“我嗎?誰會想——我的意思是,我們要見誰?”另一個醫生。另一個精神病醫生。沒有什么大人物。請吧。

馬西森醫生把我拖到一條天鵝絨繩子旁,把我們和最富有、最重要的參會者——東道主隔開。我的希望重重地摔在鑲木地板上。我跟著她的步伐,但每走一步都會使我胸口周圍的束帶收緊一格,然后又收緊另一格。

她帶我們直奔一群穿著高檔日間服裝的時髦年輕人。他們穿著與電影里顏色不一樣的西裝和絲質長袍,在那里吞云吐霧。他們把頭發梳在腦后,看上去閃閃發亮,十分精致。他們的首領懶洋洋地躺在一張靠背長椅中間,聽著那個坐在她座位扶手上的男人說話。她仰起頭笑了起來,周圍的人也跟著笑。

馬西森醫生踉踉蹌蹌地停了下來,用穿過我身體的那道螺釘把我固定在地板上。那個首領盯著我,像是掐住了我的喉嚨。她的嘴張著,和我一樣呆若木雞。

我們倆都看見一個鬼魂站在我們面前。

“克里斯?!蔽颐妹谜f。

“格雷絲,”我回答說,“我現在叫邁爾斯?!?

是命中注定吧。

在這個星光閃爍的房間里,有那么一會兒,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邁爾斯?!彼蝗缓臀覍σ暳艘幌隆K裁磿r候長得這么高了?我以為除了在報紙的照片里,再也看不到她了。可現在她就在這里,用威士忌般的棕色眼睛看著我,和我們母親的眼睛如此相似,和我的也是。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我所認識的那個女孩的模樣就在這個女人的身體里——她的下巴更尖了,柔軟的臉頰消失了,下巴上的酒窩和我的一模一樣。那天早上,格雷絲一直在畫蝴蝶,我從臥室窗戶旁的榆樹上爬下來,永遠地離開了她。

或者更準確地說,離開了她,直到現在為止。

我有跑掉的想法。但我不能跑,不能引起騷動?,F場的目光和體面的需要讓我動彈不得,逼我擠出微笑,仿佛這一切十分美好。

“那是因為我沒有給你留言?!?

“你這個混蛋。”她緊緊地抱住我。

這是我的妹妹啊。我舉起雙臂,也擁抱了她。她把我緊緊地摟在懷里,在我的耳邊低聲抽泣。當她哭著來找哥哥時,我還像從前那樣搖晃她是不行的。將自己掙脫出來然后跑掉,跑到我的腿累斷為止也是不現實的。

我妹妹找到了我,我的自由也就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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