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殘酷的前哨戰
- 堅城1943:出膛的子彈
- 徐晨達
- 9102字
- 2021-03-18 09:56:23
雖然九連和“眼鏡蛇小隊”在此次伏擊作戰的初期打得異常順利,日軍剛一登陸就措手無忌的遭遇到了來自正南和西南兩個方向的交叉火力的突然襲擊,莫名其妙的就被擊斃了二十多人。但是接受過平原山地反伏擊訓練的日軍部隊反應速度極快,他們在大小軍官的指揮之下迅速恢復了鎮定,后續的一個步兵中隊和一個機槍中隊迅速壓上,向著柳橋村灘涂左右兩邊強行突破,九連和“眼鏡蛇小隊”注定會遭遇一場惡戰。
一左一右,兩個日軍步兵小隊沖在最前頭,高舉南部手槍的日軍小隊長們身先士卒,沖在隊伍的最前頭,以好似不要命的瘋狂舉動來體現自身的武士道精神。
“掩護——掩護突擊的小隊!”齋藤康佑中佐對著身邊的炮排下令道,但他的聲音在混亂而激烈的槍炮聲之中是顯得如此的微弱。
面對日軍如潮的攻擊,以及日軍擲彈筒,輕重機槍的不斷打擊外加70毫米口徑曲射步兵炮的不斷轟擊,柳橋村灘涂左側的九連二排的阻擊陣地頓時傷亡慘重。隱藏在戰壕,工事,掩體和散兵坑里的中國士兵不斷被日軍的曲射火力連人帶武器炸上了天,一個排四十多人的隊伍,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將已經傷亡了十五六人。但此時此刻,死活已經對他們不重要了,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被日軍炮火炸死之前盡可能多的消滅敵人。二排的丁排長端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親自上陣,“噠噠噠——噠噠噠——”利用短點射持續殺傷著蟻聚過來的日軍士兵,日軍士兵一茬茬的排成松散的散兵線向著九連主陣地的左翼二排所在的位置撲去,隨即又在丁排長和他的弟兄們的槍口面前,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丁排長身邊的中國士兵也在一個又一個的被日軍的炮火炸死炸殘。
二排陣地上不消一會就已經是濃煙彌漫,火光沖天,原本修筑整齊的戰壕工事早已經被日軍炮火從頭到腳梳理了一遍,放眼看去戰壕之中隨處可見殘肢斷臂以及倒斃在地被坍塌的戰壕壁上的泥土所掩埋的中國士兵的遺體,戰壕之中原先的少量積水也早已經被烈士們的鮮血所染紅,變成了一片刺眼的血水。看著自己身邊的弟兄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丁排長已經完全紅了眼,他一邊端著手中的捷克式ZB-26輕機槍不斷的掃射著,一邊發出好似野獸一般的充滿悲憤的嚎叫,整個人好似一頭發狂的猛虎。
“這樣下去不行,趕緊通知丁排長率隊從東側陣地上撤下來,往廢棄的大堤方向轉移!”李思武連長看到丁排長那不要命的打法,焦急地沖著傳令兵叫道。丁排長現在已經完全陷入了忘我的狀態,他的眼里只有敵人,他的腦袋里只有“復仇”兩個字,像他這樣已經不再適合指揮部隊,他這瘋狂的舉動只會讓二排全軍覆沒!
“支援二排,李兮,趙鵬舉,劉毅,張揚你們四個跟我來!”凌觀海眼見二排在日軍火力的密集打壓之下眼看就有崩潰的跡象,連忙一揮手,對身邊的四個人下令道。隨即他提起步槍,率先貓著腰從土堤后頭竄了出去。
“趙鵬舉,干掉那個日軍小隊長!”“劉毅,用你的擲彈筒好好招待那個鬼子的擲彈筒小組!”“李兮,你用輕機槍掩護我們!”“張揚,我們兩個沖上去!”凌觀海冒著日軍猛烈的槍炮,一邊貓著腰迅速的之字形機動前行一邊大聲吼著下令道。
“攔路的小鬼子們就交給我了!”李兮因為激動而雙目通紅,鼻翼扇動,端著捷克式輕機槍的他不斷地用短點射給日軍士兵“點名”,為后續的四人掃清障礙,充當了開路先鋒的角色。“噠噠噠——噠噠噠——”捷克式輕機槍不斷噴吐著火舌,一個彈夾內的二十發機槍彈很快就被打光了。李兮迅速從腰上的武裝帶里掏出一個新的彈夾,插進了凹槽里。
緊隨在后的趙鵬舉跑著跑著突然順勢前沖隨即接一個前滾翻躲掉了兩名日軍士兵激射而來的步槍彈,一抬手根本沒有去瞄準就順勢開了第一槍,對他開槍的那兩名日軍士兵中的一人頓時前胸綻放了一朵血花,仰面栽倒在地。不等另外一名日軍士兵回過神來,趙鵬舉以他引以為傲的手速迅速在半秒鐘之內完成了子彈退殼并將一發新子彈重新上膛,第二槍接近于連發,那名剛剛完成退彈,還沒來得及重新上膛的日軍士兵的眉心頓時噴射出了一股血污,身子由于子彈強大的沖擊力而向后倒去。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趙鵬舉就已經成功擊殺了兩名日軍士兵。
李兮和趙鵬舉一左一右,輕機槍和步槍完美的配合,順利掃清了五人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障礙。現在阻擋在五人面前的只有一個六人組成的擲彈筒小組,這個六人小組包括三名架設擲彈筒的射擊手以及三名端著步槍,提供火力掩護的副射手。三名端槍的鬼子看到凌觀海等人沖了上來,連忙舉槍齊射,“砰砰砰——”三聲沉悶的槍響,三發6.5毫米步槍彈幾乎是緊貼著張揚,凌觀海和趙鵬舉的耳根飛過去的,驚出了三人一身冷汗。
就在此時,“通——”凌觀海等人的身后傳來了一聲擲彈筒中的榴彈的激發聲,遠遠落在眾人身后的劉毅手中的擲彈筒適時的開火了,一發榴彈準確的落在了日軍擲彈筒小組藏身的土坑外頭,爆炸產生的火光和煙塵散去,六名鬼子被炸死了四人,三門擲彈筒也被炸毀了兩門,剩余的兩名負傷的鬼子掙扎著試圖重新裝彈,對凌觀海等人發起炮擊,但李兮手疾眼快,一梭子機槍彈掃射了過去,那兩名日本鬼子在土坑里被子彈打得抽搐了一番,渾身血肉模糊的,終于一動不動,徹底死絕了。
“我操——”張揚一槍干掉了一名端著步槍試圖偷襲眾人的鬼子兵,扭頭沖凌觀海喊道,“小鬼子他娘的哪來這么多彈藥?!您瞅瞅,李連長所在的九連主陣地上的弟兄們都被鬼子的炮火壓制的抬不起頭了,那么結實的夯土戰壕都在一層層的被炮火削平,炸塌,再這樣炸下去,弟兄們非被活埋了不可!”
“驢日的小鬼們!半個小時出頭的時間居然一口氣打了至少半個基數的榴彈。你們瞅瞅,鬼子用汽艇總共才運過來一門曲射步兵炮,這下可好,那門步兵炮配備的炮彈全都砸在我們頭上了!”劉毅放完一炮之后,懷揣著擲彈筒貓著腰小跑著趕了上來,他伸手一抹臉上的煙灰,驚嘆地說道。
“隊長,你快看!更多的小鬼子坐著汽艇過來啦!”目光敏銳的趙鵬舉忽然指著晨霧逐漸消散的許家湖河面說道。
眾人循聲望去,透過榴彈爆炸產生的滾滾濃煙以及徐家湖湖面上逐漸消散的晨霧,眾人還是可以較為清晰的看到原本煙波浩渺的湖面之上此時已經密密麻麻的停滿了鬼子的渡河工具——汽艇,內河小炮艇,渡河的渡船,漁民打魚用的漁船甚至還有橡皮筏子,總計不下三十艘,每一艘船上都擁擠著十余名鬼子。絕大多數都已經駛過了湖心,有些速度快的汽艇已經即將登陸。
“迅速進入二排阻擊陣位,全體準備戰斗!”凌觀海大叫道!
而此時此刻駐守在九連主陣地的重機槍碉堡內的李思武連長也看到了更多的鬼子即將登陸。他也被那密密麻麻的渡船和蜂擁而至的鬼子所驚呆了。
“輕重機槍封鎖住湖面——優先打掉他們的渡船!”李思武連長愣了半秒鐘時間,隨即立刻扯著嗓子下令道。
盡管九連主阻擊陣地上不斷有日軍炮兵發射的70毫米彈徑榴彈落下,但是被火光映射的中國士兵們的臉上卻滿是堅強勇毅,沒有一個人試圖逃避躲閃,他們依然緊握著手中的鋼槍,耐心的等待著從兩翼包抄過來的鬼子進入步槍的有效射程,然后將鬼子步兵們一一擊倒。
重機槍碉堡內的那挺由李思武連長親自操控的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和設立在碉堡兩側的兩個半月形機槍巢里的兩挺ZB-26捷克式輕機槍外加調撥給“眼鏡蛇小隊”的那挺布置在廢棄大堤上的捷克式,四挺輕重機槍組成了交叉的火力網,在向著湖面上以及剛剛登陸的日軍部隊進行持續掃射,火紅的彈道好似一條條熾熱的軟鞭,狠狠地抽向鬼子兵聚集的地方,輕易的擊穿了木質漁船和渡船,割碎了半人多高的蘆葦和蒿草,絞斷撕裂了敵人的身體。徐家湖臨近柳橋村渡口的地方仿佛變成了一座屠宰場,殘肢碎肉以及崩裂的木屑在血光之中飛舞,日軍士兵們凄慘痛苦的哀嚎聲很快就被激烈的槍炮聲,爆炸聲所淹沒了。
“噠噠噠——噠噠噠——”手中的ZB-26捷克式輕機槍那黑洞洞的槍口不斷噴吐著熾熱的火舌,殺紅了眼的二排丁排長一口氣掃完了整整一個彈夾共計20發的機槍子彈,而他所在的前沿陣地之前二三十米的距離上也新增了五具日軍士兵的尸體。
“日本龜孫子們,有種繼續上啊!老子整死你們!”丁排長一邊給手中打空了子彈的捷克式輕機槍壓著彈夾,一邊赤紅著雙眼嘶吼著向著日軍挑釁。不知道是因為戰友們的慘死給他的打擊太大還是因為被數倍于己的敵軍層層包圍導致過于緊張,平時十分利索就能壓上的彈夾如今卻在他的手中變得十分不聽話,丁排長鼓搗了好一陣,可手中的彈夾卻怎么也卡不進槍身上的那道凹槽。
而就在他跟自己手中的輕機槍較緊的時候,他所處的位置卻暴露了。原本對準一排陣地不斷轟擊的日軍炮兵排的那門70毫米口徑曲射步兵炮的炮口開始慢慢轉向二排所在的前沿陣地,日軍炮兵開始重新計算和修正彈著點,擲彈筒發射的榴彈好似插秧一般往丁排長以及其他依舊幸存,仍然在用手中的步槍阻擊日軍前進的二排士兵所在的位置緩緩逼近,紛飛而至的榴彈炸起了好一陣泥土硝煙。
“丁排長,趕緊離開那里!小心炮擊!”距離丁排長等人藏身的散兵坑只有五六十米的凌觀海見狀,大聲提醒道。
“丁排長這是自己在找死啊!太沖動了!”張揚看到丁排長終于壓好了彈夾,卻沒有聽見凌觀海的警示,依舊端著輕機槍狀如瘋虎一般的朝著蟻附上來的日軍部隊傾瀉著子彈,皺著眉陰沉的說道。
張揚的話就好似預言一般,日軍似乎是要驗證這一句話。正當丁排長手中的輕機槍的子彈再次掃倒了兩名日軍士兵之時,突然“通——”一聲沉悶的炮擊聲傳來,隨后一枚70毫米彈徑榴彈準確的落在了丁排長所在的那個散兵坑里,“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伴隨著耀眼的火光,原本那個擠滿了七八名士兵的散兵坑一下子就被轟塌了,泥土碎石掩蓋了一切,等到爆炸產生的煙霧逐漸散去,散兵坑里頭剩下的只是中國士兵殘缺不全的尸體以及被爆炸產生的氣浪和沖擊波扭曲的好似麻花一般的槍支。
“完了……二排的弟兄們全完了……”李兮忍不住搖頭嘆息。五十米開外的凌觀海等人親眼看到端著輕機槍持續掃射的丁排長被炮彈爆炸產生的熾熱的氣浪所吞噬,跟隨他身邊的其他七名弟兄一起被炸上了天。等到煙霧散盡,他們在散兵坑坑壁上看到了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丁排長,他的身上已經是焦黑一片。
時間已經是早上六點半了,激烈焦灼的柳橋村灘涂的阻擊戰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敵我雙方的發射的炮火已經點燃了灘涂上的那些枯黃的蘆葦和蒿草,火勢借助東北風的風勢迅速向西南方向蔓延,形勢對于阻擊陣地位于西南方向的中國守軍來說越發的不利起來。九連二排的阻擊陣地已經被部分突破,四十多人的隊伍被凌觀海等人接應著撤回主陣地的不足十人,且大多負傷;而李思武連長坐鎮的以重機槍碉堡為核心的主陣地也正在遭受日軍左右兩翼的圍攻。隨著中國守軍的阻擊火力的削弱,越來越多的乘坐汽艇,渡船的日軍士兵開始在柳橋村渡口強行登陸,九連和“眼鏡蛇小隊”的防線已經岌岌可危。
但是凌觀海和李思武連長所不知道的是,正當他們將全部精力都灌注在戰場正面的時候,更大的危險卻來自于他們的右翼。一百五十名日軍在大隊長齋藤康佑中佐的親自率領之下,乘坐汽艇繞道柳橋村渡口東邊一華里處重新登陸,艱難的越過足足沒過小腿肚子的淤泥沼澤,借著晨霧以及枯萎的蒿草蘆葦的掩護,從右翼悄然繞到了九連阻擊陣地的東側,正在悄然逼近之中。
半人多高的蒿草和蘆葦叢中探出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步槍槍口,槍口后頭則隱藏著一張張殘忍扭曲的臉,那一雙雙如狼似虎兇狠暴戾的三角眼,好似捕食的獵狗的眸子一般,似乎正在等待主人下達的出擊的命令。
齋藤康佑中佐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舉起了胸前的高倍軍用望遠鏡,向著九連主陣地望去。望遠鏡的鏡頭里形成了兩個圓形圖像,只見那個被精心的偽裝成荒墳模樣的重機槍碉堡的周圍不斷有炮彈落下,密集的炮火打擊之下,那座精心加固的水泥碉堡已經被轟塌了小半邊,水泥碉堡一左一右的兩個半月形的機槍巢也在挨了兩發70毫米榴彈之后升騰起了兩團濃黑的煙霧。
齋藤康佑手中的望遠鏡鏡頭一轉,移向了水泥碉堡之前的一線戰壕,在那一道道明顯挖深加固了的步兵壕里,隱蔽著四十多名中國士兵,他們在一名排級軍官的率領之下依然死守著。這些老幼不一的中國士兵的表情有的怒不可遏,有的緊張不堪,有的木訥呆傻,有的老實憨厚,更多的則是堅毅果敢。
鏡頭繼續移動,圓形圖像在一張青年軍官的臉上停了下來,那名軍官的雙眼不同于其他中國士兵。他是那樣的冷靜敏銳,那樣的臨危不懼。齋藤康佑在這名中國士兵的身上看到了只有經歷了重重惡戰之后才能有的真正的軍人的品質,這是一雙從尸山血海之中一路走來的人才能有的眼睛。這個中國軍人來頭肯定不小,必須優先除去!
“高橋小隊長,擲彈筒小組準備得怎么樣了?”齋藤康佑中佐放下手中的軍用高倍望遠鏡轉身詢問起身后的一名滿臉橫肉的日軍中尉。
“哈依——中佐閣下,我們小隊三個步兵班,每班配備三具擲彈筒,共計九具擲彈筒都已經裝填完備,安裝到位,隨時可以發射!”高橋小隊長滿臉堆笑的匯報道。
“喲西——干得好,現在命令擲彈筒小組優先干掉那個穿軍官制服的中國士兵!”齋藤康佑指了指趴在戰壕壁上端著步槍指揮身邊的士兵跟正面牽制的日軍激烈交戰的凌觀海說道。此時此刻沉浸于戰場上激烈地搏殺的凌觀海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從右翼偷偷摸上來的日軍指揮官齋藤康佑所盯上,生與死,只是他人口中的一個命令而已。
但就在齋藤康佑下達命令的一瞬間,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的機槍彈擊發時發出的那種好似撕裂麻布一般的沉悶響聲再次在眾人耳畔響起。齋藤康佑微一皺眉,沖身后的高橋小隊長和擲彈筒射擊手們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循聲望去,只見九連主陣地的那個核心重機槍碉堡在挨了兩發70毫米口徑曲射步兵炮的榴彈之后并沒有被完全摧毀,垮塌了半邊的碉堡里頭,那挺馬克沁重機槍依然在不知疲倦的噴吐著火舌,將在正面發起進攻的長谷川少佐率領的一個中隊的日軍完全壓制住了。
齋藤康佑如果此時依然堅持下令優先轟殺凌觀海和他身邊的那幾名身材高大的士兵,那么接下來他和他手下的士兵們也不會敗得如此之慘。可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這么做,接下來他做了一個此生最為后悔的決定。他放棄了轟殺凌觀海這個目標的計劃,轉而命令高橋小隊長和他麾下的擲彈筒小組優先轟擊他認為更具有威脅性更具有價值的目標——那個不斷噴吐著火舌,不斷收割著帝國武士生命的重機槍碉堡!那挺正對著從渡口登陸的日軍士兵猛烈開火,給自己的屬下造成重大傷亡的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那個已經殺紅了眼的重機槍手必須第一時間被除去!
李思武連長所在的九連其實并不是一個滿員的連隊,原本120人的隊伍在開戰之前其實只有八十余人,兩個排的兵力。所以重機槍也只有一挺,而不是其他連隊的兩挺。李思武連長此時此刻正把著掃射的這挺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是這個以重機槍碉堡為核心的主陣地上最后的一個能夠給日軍造成重大殺傷的火力點了,重機槍碉堡兩側的兩個機槍巢在經歷了一個小時的激戰之后都已經連人帶槍被日軍的步兵炮發射的炮彈炸上了天。而用水泥和磚石砌成的堅固的重機槍碉堡也已經挨了兩發步兵炮炮彈和十多發擲彈筒發射的手雷的轟擊,碉堡左側已經被轟塌了,碎石瓦礫散落一地,瓦礫堆里頭依稀可見有一只血肉模糊的士兵的斷肢,那是李思武連長的副射手小鐘的手,而手的主人現在則血肉模糊的躺倒在碉堡外頭,跟其他陣亡的兄弟們排在一起,而這樣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士兵尸體,在碉堡后頭的步兵壕里已經整齊的碼放了十六具。
部分強渡上岸的日軍士兵又被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發射的機槍彈給逼退了回去,日軍在一小時之內發動的第三波攻勢又被這么艱難的給頂了回去。
“日軍部隊開始后撤了!看來鬼子們想要放棄了!”劉毅“通——”發射了一發九七式榴彈,從步兵壕里抬起頭來,迅速的瞄了一眼,拖著白煙的97式手雷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了正在后撤的日軍步兵群之中,“轟隆——”一聲悶響,煙塵四起的同時又有四名倒霉的鬼子兵被當場炸翻在地。
“娘的,射程夠不著了,不然就憑著我手頭這十幾枚手雷,還能至少炸死他三四十號人!”劉毅蹲下身來,沖身邊神情嚴肅的凌觀海和趙鵬舉等人略顯不甘地說道。
“我看未必,日軍暫且退下去不一定就是想要撤離的意思,很可能是為了讓后續的炮兵部隊可以放心大膽的直接往渡口附近的我軍阻擊陣地上砸炮彈,便于后方炮兵部隊的火力延伸。現在應該提醒弟兄們防范炮擊!”凌觀海顯然并沒有盲目樂觀,他冷靜地分析道。
但很顯然的李思武連長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眼瞅著日軍部隊好似潮水一般的退去,李思武連長更是放心大膽的進行了掃射,馬克沁重機槍那7.92毫米口徑的槍口里不斷噴吐著火舌,熾熱的彈道好似一條火鞭狠狠地向著日軍士兵集中的地方抽去,彈道過處日軍士兵紛紛中彈倒地,穿透力極強的重機槍子彈將人體直接轟開一個碗口大小的血窟窿,更有甚者直接被重機槍子彈攔腰打成兩截,一時之間血花飛舞,碎肉四濺,整個灘涂似乎都被噴涌而出的鮮血所染紅了,潮濕陰冷的空氣之中滿是刺鼻且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凌觀海,趙鵬舉,張揚,劉毅,李兮以及隱藏在廢棄堤岸后頭的“眼鏡蛇小隊”其余成員也是密集開火,一個又一個的日軍士兵、腦袋,后背,胸口中彈倒在了河灘之上。
“瞄準那個支那軍的重機槍碉堡,九具擲彈筒外加曲射步兵炮一輪齊射!預備——放!”齋藤康佑面色鐵青的下令道。“通通通——”九聲擲彈筒的擊發聲外加90毫米口徑曲射步兵炮那沉悶的炮擊聲幾乎同時響起,九枚九七式50毫米彈徑榴彈以及一枚90毫米步兵炮發射的穿甲彈伴隨著火藥擊發產生的白色煙塵從炮膛里被擊發而出,呼嘯著向著李思武連長所在的重機槍碉堡狠狠的砸去。“砰砰砰——轟隆隆——”隨著九聲沉悶的爆炸聲,九枚榴彈一瞬之間的爆炸產生了一個耀眼的火球,從坍塌了半邊的重機槍碉堡的內外同時升騰而起,而緊隨其后激射而來的那一枚90毫米穿甲彈更是直接擊穿了重機槍碉堡的水泥外殼,彈體內裝填的高爆炸藥和殺傷型彈片在碉堡內部爆炸,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那沉悶的射擊聲頓時戛然而止,正在操作著重機槍的李思武連長被爆炸產生的沖擊波掀翻在地,胸口插滿了彈片,腦袋被轟去了半個,血肉模糊的被碎石瓦礫埋在了下邊。
混亂而激烈的戰場上的那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凌觀海等人渾身一顫,每個人都好似過電了一般,全身的汗毛似乎都在那一瞬間豎立了起來,眾人滿臉驚愕地向著身后一看,只見剛剛還在噴吐著火舌,大量殺傷著日軍的重機槍碉堡此時此刻已經完全垮塌。爆炸產生的火焰點燃了用來覆蓋和偽裝的草皮,燃起了熊熊大火,沖天而起的滾滾黑煙更是將碉堡內外完全吞噬,重機槍碉堡里的包括李思武連長在內的數名士兵眼見是不可能存活了。
“全體注意——敵襲——右翼有鬼子主力——鬼子擲彈筒小組摸上來了!”一排排長凌云之的大叫聲迅速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好似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般。
“娘的,驢日的小鬼子居然給老子玩陰的!”張揚恨恨地啐了一口,一拉槍栓將一發步槍彈上膛,順勢推了一把身邊的趙鵬舉;“老趙,看看能不能發現他們的指揮官,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優先干掉他們的頭兒!”
趙鵬舉點了點頭,端著步槍輕輕的移動槍口,目光一瞥,只見九連主陣地右側兩百米左右的蘆葦叢中閃耀出一片火紅的熾焰,那是幾十上百支步槍一輪齊射竄出的累累彈道,九連主陣地上不斷有士兵腦袋和胸口中槍,鮮血噴涌著渾身一僵撲倒在戰壕之上。日軍的火力很猛,足有一個步兵中隊。
登陸的日軍部隊已經從一個多小時之前的不足兩百人增加到了此時此刻的五百余人,整整兩個步兵中隊的兵力。狡猾的日軍在大隊長齋藤康佑中佐的指揮之下分作了兩隊,兩百多人留下來由長谷川少佐率領正面強攻扼守柳橋村渡口的九連主陣地,另外兩百人則重新登上汽艇,在下游五百多米處秘密登陸,靠著晨霧和蘆葦叢的掩護,直撲九連主陣地防守力量最為薄弱的右翼。
時間已然是十一月十八日 上午 七點四十八分
凌觀海手中的中正式步槍再次激發,三百米開外一名日軍少尉的腦袋瞬間開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那名少尉身邊的四五名日軍士兵立即嚇得趴倒在地,架起步槍向著凌觀海所藏身的戰壕胡亂開槍。凌觀海蹲下身子,背靠著戰壕壁,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如此你來我往的激戰已經持續了兩個半小時,他們已經擊退了日軍的六次沖鋒,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已經是疲憊不堪,雖然晨霧已經逐漸散去,冬日里的空氣也較為潮濕陰冷,但每個人還是感覺渾身燥熱難當,口干舌燥,喉嚨里好似有炭火在炙烤一般,被汗水完全浸濕的軍服被冷風一吹,黏黏糊糊的緊貼在身上,令人感覺十分的不適。
李思武連長的遺體所在的重機槍碉堡的大火還在持續劇烈的燃燒著,不時有儲存在其中的重機槍彈和剩余的手榴彈被大火引爆,發出了噼噼啪啪,轟隆轟隆好似煙花爆竹一般的響聲,滾滾濃煙更是沖天而起,其中還伴隨著尸體燃燒產生的刺鼻的焦臭味。隱藏在廢棄大堤后頭的張煩,曹文昭,李益民,谷利以及那一個班的戰士依然跟隨退守到廢棄大堤后頭的凌觀海等人在與日軍激戰。但是整個柳橋村渡口正被日軍逐漸蠶食,日軍部隊以每半小時推進二十米的速度在將戰線逐漸推進,日軍的擲彈筒和輕重機槍已經可以完全覆蓋整個阻擊陣地;齋藤康佑中佐率領的一個步兵中隊也已經在右翼撲了上來,九連和眼鏡蛇小隊已經是岌岌可危。
一排排長凌云之帶著兩名士兵冒著日軍密集的炮火從散兵壕里貓著腰快步跑到了凌觀海身邊,在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扯著嗓子沖凌觀海請示道:“凌參謀,隊伍的損失情況太嚴重了,二排所在的外圍陣地已經被完全突破,二排長丁勉已經陣亡,主陣地上的重機槍碉堡和輕機槍巢也已經被日軍炮火端掉,李思武連長也已經不幸犧牲。一旦從右翼包抄過來的日軍部隊阻斷我們南撤的道路,馬上就會聯合正面進攻的日軍部隊,把我們整個吃掉,現在九連還能戰斗的士兵已經不足二十四人即使加上你的‘眼鏡蛇小隊’也不可能擋得住這五百多號鬼子的猛攻,是時候該撤退了!”
“張揚,你也是排長,而且是‘眼鏡蛇小隊’的副隊長,依你看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凌觀海詢問身邊的張揚。
“我也贊同凌排長的建議,現在敵我雙方實力差距過大,我們再堅守下去也意義不大了,而且我們已經在此地拖延了日軍差不多三個小時,日軍也在我們的陣地之前丟下了幾十具尸體,我們當初拖延日軍進軍速度的目標已經基本達成,再待下去有被日軍一口吞掉的危險,現在除了盡快撤退之外,別無他法!”張揚皺著眉頭心有不甘的說道,雖然自己心中十分不甘心,但是為了這三十多名弟兄們的生命安全,他還是站在了凌云之一邊,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手下的士兵們去白白送死。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分頭組織弟兄們后撤吧,命令眼鏡蛇小隊全體留下全力阻擊日軍追擊部隊,負責掩護九連撤退,其余人員全部由凌排長指揮,交替掩護后撤,切記不要驚慌失措,撤退一定要保持有條不紊,不能讓日本人有可乘之機!”
“咱眼鏡蛇小隊全部壓上去,那可真是九死一生啊!”張揚十分擔憂的說道。
“立刻執行命令!”凌觀海劍眉一挑,厲聲下令道。
“是!”張揚和凌云之齊聲回答道,凌云之看著一幅悍不畏死表情的凌觀海和他手下的眼鏡蛇小隊的全體隊員們,感激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只是沖著眾人畢恭畢敬的敬了一個軍禮,然后扭轉頭跑開立刻去傳達撤退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