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太過繁瑣,余疏行也不想精細到每個細節都一字不差,而且藍玄頭腦也不是特別遲鈍不堪,自然會通過他的話把事情全都整理一遍,不會理解不了他在說什么。
索性就簡單的將發生的一切都簡言易駭描述了一遍。
先開始藍玄還能面不改色氣定神閑的聽下去,可越是聽到最后那份沉著冷靜就堅持不下去了,眉宇緊皺,端著茶杯的手緊緊的捏著杯壁,茶水蕩漾不止。
等聽到弈北宸為了不擇手段拿到玲瓏冊,血洗穹峰宗,用強橫打壓、扣莫須有罪名讓那些不服的宗門強壓低頭的手段讓冥火宮位于江湖最高地位時,藍玄更是直接徒手捏碎了茶杯,尖銳的瓷片劃得他滿手血跡。
傷痕累累的手一滴一滴的流著血,血滴落在金絲楠木桌上尤其刺眼,藍玄卻像是沒痛苦的似的任由手掌流血。
大堂內在他的不說話下整整安靜了半柱香時間,沒有誰率先開口打破這份漫長的沉寂,因為他們都在等著藍玄做決定。
到底是作為扳倒一座大山的一根支柱來助他們一臂之力,還是真正的歸隱山林不問江湖世事?這需要他的一個準確回答。
而此刻冥火宮大殿內,弈北宸一身妖艷危險的紅衣高坐寶座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站在大殿中央的月如故。
在月如故的左邊站著一身死氣的徒秋和黑紫色衣服的烏云巧,而在他的右邊站著的無疑就是周離。
這幾個人都是一副虎視眈眈的看著月如故,有種撲上來抽筋剝皮的感覺。
月如故抬眼看向高臺上坐著的主事人,道:“我待在那黑漆漆的地牢里好得很,抓我來的時候該問的不該問的已經問清楚了,宮主這是又要唱哪出?”
弈北宸和風細雨的道:“自然是怕我冥火宮招待不周,讓月公子在那地牢待久了心生煩悶,這不就請月公子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月如故簡直是對他這個‘請’法啼笑非疑,你見過一個人請另一個人是用這種粗魯的推拉拽的‘請’?
“不過我也是小瞧了月公子你呀,都繳械投降了一間牢房都關不住你,居然能把本座的師兄放走。”弈北宸似笑非笑的看著月如故。
月如故也對他笑了笑,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宮主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既然都被你關住了,還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至于你師兄是誰,在下可真是打心眼的不知道。”
弈北宸“哦”了一聲,從寶座上站起來,一步步的走下臺階,邊走邊道:“是嗎?我倒是忘了,師兄他老人家早就被我廢去筋脈,就只是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你說這樣的一個廢人是如何掙脫了鎖鏈,在旁人毫無察覺的前提下逃出去的?”
瞬息間,他以走到月如故面前,一身紅衣與月如故的白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微微的俯身看向月如故,語速緩慢的道:“還是,他另有其人相助?”
月如故只是輕笑一聲,道:“這冥火宮自稱防衛森嚴,竟然也會有失策的時候?”
弈北宸道:“在怎么森嚴也并不是萬無一失,我在怎么防衛防不住有心人千方百計的潛入,就比如說號稱江湖第一暗影組織的臨江莊主余疏行!”
猛然間,月如故內心跳了一下,但面上依舊是毫無波瀾。
“鬼魅絕影在江湖上雖是排名第二,可這第二足矣讓為數過半的人望塵莫及,為什么嗎?因為他坐擁江湖第一暗影組織,什么消息對他來說都是手到擒來,而他雖深居簡出,江湖上人脈卻很廣,隨隨便便請個人出面就是功成名就的大俠。你覺得他想要潛進冥火宮很難嗎?”
這句話認真聽起來就像是在夸大其詞的贊揚余疏行的無所不能,嘲諷之意卻是鋪天蓋地的濃厚,引得月如故不禁微微皺眉。
你這是在夸他呢?還是在貶低他?
但弈北宸說的確實是實話,確實是沒人能否認余疏行在江湖中的地位,即使是有人對他退避三舍,這也是個無可分說、板上釘釘的事實。
“江湖上英雄豪杰對他的評價都是些什么呢?無非就是年少有為,十五歲就擔任臨江莊主,十七歲就單槍匹馬的一路廝殺,坐上了江湖十首僅次于畫骨千的位子,手眼通天、萬事不求人。”
“對他這種高深的潛伏手段是又怕又覺得能幫助自己,畢竟手里拿著對方的七寸,對你有著莫大的好處,至少不會肆無忌憚的亂咬你。”
弈北宸轉眼看向他,疑問的把問題丟給他:“所以月公子你說,鬼魅這算不算是無孔不入見縫插針呢?”
月如故冷冷的看著他,像是可以在他身上看出個洞,后者卻置若罔聞,嘴上照樣念叨不停。
弈北宸道:“往往都是他手眼通天的能力拿捏著別人的七寸,讓別人對他有所忌憚,可他未能想到,有一天他的七寸也會被我找到,而且拿捏得無比準確,你說是不是,月公子!?”
白袖子下的手掌驀然攥成拳頭,指甲尖狠狠的扎進了掌心,鮮血慢慢的滲透出來。
半響后,月如故冷笑一聲,道:“弈宮主好一副伶牙俐齒,盡說得我無言以對,不過你說了這么多,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么呢?”
弈北宸臉上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反問道:“月公子覺得我想要表達什么呢?”
月如故道:“你說了這么多,原因就只有一個,你懼怕余疏行手里的勢力,因為他雖然無門無派卻在江湖中人脈很廣,先不說第一的畫骨千是五代王侯世家,手上擁兵千萬,就是第三第四的孔菩薩和萬仞莫要么是許多英雄豪杰的恩人,要么就是一派之主,這樣的人脈聯合起來足矣讓你忌憚,所以你才這么說。”
“你知道余疏行手里有剩余的三冊書,所以你千方百計的想要拿到手,而你卻又不好直面的對上他,你就退而求次的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不等他說要,一陣鼓掌聲響起,只見弈北宸拍打著雙手,很是贊賞的看著月如故,道:“月公子果然聰慧過人,盡能把我的想法猜得八九不離十,不得不說余疏行有你這樣的一個知己還真是平生大幸。”
大幸嗎?月如故感覺這是一個赤裸裸的嘲笑,也是對余疏行一種無聲的嘲笑。
要是真那么幸運他又怎么會被囚禁在這個地方,余疏行到期后也不會費盡心思的想要救他出來。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他對余疏行不夠信任,對余疏行不夠深刻的了解。
即使站在不知道蕭鳶告訴了余疏行沒有,但月如故默默的希望余疏行能冷靜一些,萬不可亂了分寸。
月如故道:“難道弈宮主,那么我們就轉回正題,你為什么會覺得是余疏行的人潛進了冥火宮,并且救走了你師兄?難道他不應該先讓人救我嗎?”
弈北宸的臉色變了變,即使很細微,但還是讓月如故捕捉到了蛛絲馬跡,他這點真的說到點上了。
“你不是說我在余疏行心里的地位很好嗎?這就是高嗎?高到潛進冥火宮只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不救我這個摯友?在說了,我沒被人救走,弈宮主不是應該慶幸嗎?我沒有被救走你就可以拿捏余疏行的死穴,讓他乖乖的交出書冊。”
“可你并沒有慶幸,而是覺得你師兄被救走是一件不可忽視的事情,不可忽視到你來問我這個關在籠子里的鳥兒,你這可讓我大吃一驚啊!”
漸漸的,弈北宸的不像起初那般和月如故談笑風生,臉色伴隨著月如故的話慢慢的嚴謹起來。
“你這個師兄你能關他這么久,難道就沒想到過他會逃跑嗎?”
他只是緩緩的抬眼正視著眼前這個一身紅衣的人,臉上的笑容不減,就像方才弈北宸對他談笑風生一般無二,一字一句的道:“還是你師兄這人掌握了你什么致命的脈門,讓你不得不忌憚,所以才把他關起來的?”
幾乎是一剎那,弈北宸臉上如同被冰霜爬過,方才掛在臉上的笑容笑得有多燦爛,此刻碎裂的裂痕就有多大。
被寬大的紅袖遮蓋的手顫抖不止,無法保持冷靜下去了。
見他氣息繚亂不穩,月如故更是確定自己說到點上了,而他要的就是這種前兆。
他繼續端著一副臨危不懼的姿態,溫文爾雅的柔聲細語道:“就比如說,他親眼目睹了你弒師奪位,屠戮宗門三千弟子,廢了他的全身經脈讓他成為一個廢人,或是……呵!”
這種語氣在弈北宸耳朵里猶如刺耳的惡語,一下一下的挑戰著他的耐性。
倏的一下,月如故只覺得自己的喉間一緊,弈北宸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伸手掐住了月如故的脖子,猙獰的看著月如故,厲聲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是他告訴你的對不對!?”
這個‘他’很簡單了,指的就是藍玄,弈北宸在問他這些事情是不是藍玄告訴他的。
慢慢加大的力道讓月如故感覺有些呼吸不暢,但還是笑著對他道:“你師兄都被人救走了,能告訴我什么?我能知道這些,可真是多虧了周離姑娘,或是說周少堂小姐!你是對嗎?周少堂小姐?”
被點名的周離眼皮子一跳,抬眼就看見了月如故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里閃爍著的是那種狐貍的狡詐與算計。
同樣,弈北宸也慢慢的把目光投向了一邊默不作聲的周離,沉聲道:“是你告訴他的?你都說了什么!?”
完全沒料到話會轉移到自己身上的周離瞪大了眼睛看向弈北宸,心里有一瞬間盡被他的狠厲的目光看得漏了一拍。
她冷笑一聲,抬起自己纖細的手,漫不經心的欣賞著飽滿指甲上猩紅的蔻丹,道:“我能說什么?能說的也只有你那道血淋淋又見不得光的傷口,你自己心知肚明,又為什么要來問我?你不是說你不怕了嗎?怎么現在又心虛了?”
弈北宸當即臉色一黑,眼中冒火的看著還心平氣和的周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