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宮,燈火通明,宮殿樓閣櫛比鱗次的展露在燈火之中。
大殿里,弈北宸單手支撐著額頭坐在首位上,而在他旁邊的桌子上擺放著剛以殺戮的形式搶奪來的玲瓏冊,書冊隱隱流露出血氣。
徒秋一身死氣沉沉的邁著步子走進了大殿。
“她走了?”弈北宸眼睛也不睜開的道。
徒秋面無表情的道:“是,在殺了周清后就離開了,去向何處不知。”
弈北宸道:“也好,她決心要滅了穹峰宗,我只不過是順手牽羊的幫了一把而已,今后她是死是活于我都無關了!”
他答應周離的事情已經辦到了,想要拿到的東西也拿到了,周離也應該按照他的要求,不能出現在他的眼前。
“除去鬼魅絕影手上的流光卷和圣醫冊,其余的書冊可有下落?”弈北宸道。
如今他手里有烈火冊和剛到手不久的玲瓏冊,出去余疏行手里的兩冊就只剩下一冊了,不過他不知道紫金冊已經落到了余疏行的手里。
徒秋道:“屬下還在查找。”
弈北宸懶散的靠在位子上,道:“盡快的找,我可不希望那些小門派能起到什么大作用。”
當初送到嘴邊的鴨子飛了,人海茫茫中尋找失落了二十多年的東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才佯裝著讓那些小門派投靠幫忙。
見徒秋遲遲不肯退下,弈北宸皺了皺眉,道:“你還有什么事情要說?”
徒秋思量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宮主,這半個月以來,不知是誰傳出了您收集武功秘籍的事,有的小門派已經開始起疑心了。”
弈北宸對此只是嗤笑一聲,道:“起疑心了又如何?就憑那些不起眼的江湖門派能起什么氣候,蚍蜉撼樹不自量力,繼續收集五冊,先不管那些小門派。”
“是。”徒秋聽命離開了大殿,大殿內再次陷入了長遠的沉寂。
是夜,總是那么的安靜,顯得浮躁不堪心墜入了靜謐的港灣,不論你心情在怎么不悅,也會隨著夜的降臨修煉沉入寂靜,可一旦沉入安靜慣了,就會覺得多余的詭異,似是暗處的刀鋒正冰冷刺骨的對著你,下一刻就會割破你的喉嚨,血濺五步橫尸地面。
書畫閣中,余疏行還未入睡,正筆直的坐在書案前,正是夜色正濃,他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白衣,顯得他身材修長精瘦,在鍍上書案上鵝黃色暖燈的光亮,襯托得那張風華無雙的臉更加俊美柔和,修長白皙的手指捏住硯石磨墨。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傳來,卻未打擾到他磨墨的動作,眼皮也不太的道:“進來。”
吱呀!房門被打開,月如故從外面走進來,關上門后來到了他的書案前。
“本以為只有我心事重重的睡不著。”月如故輕提衣擺坐在書案前,“沒想到余莊主也沒有睡下。”
修長的手繼續磨墨,清冷的聲音在月如故耳邊響起:“你那是思慮過多才睡不著,我這是有事要辦才未曾歇下。”
月如故一手撐在書案上拖著下巴,道:“你要辦什么事非得大晚上的才動手?”
余疏行道:“寫信給一個人,請他出來幫一個忙,就看看他這神龍見首不見尾,我能不能見到了他的首和尾了。”
月如故吶吶的道:“什么樣的人能讓大名鼎鼎的鬼魅絕影寫信?寫信就算了,還用上了‘請’這個詞語?”
余疏行輕笑一聲,道:“這個人神秘的很,你想要見他就要看看他愿不愿意出來,他要是不愿意出來,任你將江湖全部翻過來也找不到他人!”
月如故疑惑的道:“臨江山莊不是消息江湖第一靈通嗎?暗影不是散步大江南北嗎?怎么?還有堂堂臨江莊主尋不到你人?居然還用請,那人才肯賞臉出來。”
啪嗒,余疏行放下了磨墨的器具,看來墨是被他磨好了,只見他從筆架上取下一只毛筆,伸到硯臺上蘸取墨水后在硯臺邊緣輕輕的攆了攆,隨即用紙鎮壓住案上的宣紙,筆尖伸到了離紙只有一指毫厘的地方便停住了。
“怎么了?”月如故見他不落筆,問道:“是想不到寫什么嗎?還是怕寫了你請的那人不來?”
只見筆尖似是斟酌了一會,就果斷的落下了,余疏行道:“只要是我請他,他就沒有不來的道理,就算是我不寫,他也會來找我,何來怕?”
片刻之后,只見他在紙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紋,隨后在紙上開始寫內容:
請鳶到洞庭一敘,待君前來。
然后就沒有余下的內容了,連一點含蓄的話都沒有,簡單明了得讓月如故懷疑余疏行是不是在寫信,連名字都不提。
“你這叫寫信?”月如故指著信紙上的了了數字,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余疏行停下筆,道:“我難道不是在寫信嗎?”
月如故無語的道:“你這連寫信的人都不提,鬼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你確定那人看到這信會來?”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寫信的內容可以這么的簡短,連寫信人名字都不提。
“嗯?那你覺得寫信應該怎么寫?”余疏行嘴角帶著笑意的看著他,“我可不像你們一樣,寫信黏黏糊糊的廢話連篇,寫信就應該簡潔明了,該說的一句就說要,其余那些客氣的問候就省了,覺得太虛情假意了。”
說白了就是余疏行覺得寫多了手酸,且還要想一些亂七八糟的理由讓人前來,覺得頭疼,索性就簡潔一些,你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算,愛來就來不來就算。
任誰也比不上他寫信的簡潔明了,活脫脫的就覺得累!
月如故扶額,無奈的道:“可你最好讓人知道你是誰吧?請人家來是有什么事情吧?你卻只字不提,在寫信也沒有你這樣簡單的吧?”
余疏行輕笑一聲,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他看到信時就一定知道是我寫的,也一定會來的。”
還真不知道這人哪兒來的自信?寫成這樣居然會有人應約前來?那人不會腦子不靈光了吧?
就在他神游天外時,耳邊變來紙被折起的聲音,只見余疏行將吹干的信折疊后裝進了信封里,用紙鎮壓在書案上,準本明天讓人送出去。
“你到底要請什么人?”他只看見余疏行在信紙上提到了一個‘鳶’字,想必就是余疏行要請的人,可這個叫‘鳶’的人是誰他真的是不知道。
余疏行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我給你提起過他,忘了嗎?”
月如故聞言簡直想罵他一句,可還是忍住了,壓抑著氣道:“你給我提到過的人多了,我哪里知道是誰?”
自從遇到余疏行的這一年里,他一不懂的就問余疏行,余疏行也是有問必答的解答了他所有的問題,其中提到的人沒有一十也有一百了,哪里還記得他說的這個人是誰!
見他絲毫沒有印象,余疏行無語片刻后提醒道:“你在冥火宮時我給你們用的易容面具就是他的手筆,怎么你用了人家的東西就忘了呢?”
經過他這么一提醒,月如故頓時了然,試探的問道:“江湖十首之首的畫骨千?易容術獨步天下的那個?”
余疏行白了他一眼,道:“不是他難道還有誰?除了他的易容術爐火純青之外,你再在江湖上找一個易容術獨步天下的人給我看看?”
月如故啞然,記得余疏行在前往冥火宮時曾向他提起過這位十首之首,是個易容術宗師,不僅易容術獨步天下,一身武功很是與余疏行平分秋色,只不過當時忙著應付孟昭那個死板臉就沒有再回想起來,直接過耳就忘。
“這位江湖稱號‘畫骨千’,名字有一個‘鳶’字?”月如故道,“你好像只給我說過他的稱號,沒有給我說過他的真名?”
“嗯”余疏行燈簽撥了撥燈芯,讓燈變得更亮一些,“畫骨千的本名叫做蕭鳶,曾是前朝王侯的后人,后來家中衰落,本應振興家族,他卻厭倦了榮華富貴的生活,一心步入江湖闖蕩一番,博得首位后就有了這‘畫骨千’的稱號。”
生在帝王家,有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一生都是錦衣玉食風不愁吃喝,卻舍棄了這種人人渴望的日子,頭也不回的將其舍棄于原地,自己則一身素衣踏入了江湖,無心入朝博得一官半職,可見其醉心江湖,醉倒風流處也好過朝堂水深。
江湖十首前七不可忽視,后面的三個可有可無,前七的寶座一直都是如今的七個人坐著,江湖上強者為尊,敗者為寇,只有立于不敗之地的人才有資格我行我素,蕭鳶能立于十首可見他的武功了得,本事不低。
月如故道:“那你請他來幫你做什么?你又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能順利的找到他人?”
對此余疏行只是淡笑不語,道:“請他來幫忙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至于他如今在什么地方……我自然是知道他在哪里,他如今也是閑得慌,不久前還寫信說我有沒有什么需要他幫助的地方,他一定會出手幫忙,理由就是他現今無事可做,想找些事情打磨一下時間,我看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符合他的本領,不如就請他老人家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也全當解悶得了。”
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月如故在心里毫不留情的吐槽:還真是夠仗義的,拉人家一起下水!
“過幾天我們就要前往洞庭,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畢竟這幾天也是奔波得夠累的。”
月如故道:“你確定明天就可以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弈北宸做的?”
雖然暗影打探消息的速度超越常人,可也是要花些時間來確認消息,以免出現紕漏,余疏行白天才讓木槿去搜集消息,一天之內如何能將消息準確的傳回來?
一條內拿到新消息,這時間也掐得太急了。
余疏行道:“你也太小瞧暗影的能力了,一天的時間對他們來說不多也不少,你看著吧,明天就可以知道了。”
月如故點了點頭,突然間對臨江山莊的暗影刮目相看。
看到他佩服的眼神,余疏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柔和無比,可在下一刻他就有些笑不出來了,因為他明顯的感覺到經脈里的寒氣開始肆意流動,心口處漸漸有冰冷刺骨的感覺,全身上下也開始急劇降溫,他的呼吸不負往日穩定,有些急促,他知道自己身上寒癥發作了!
但他還是強行運起內力抵抗住寒癥的發作,臉色蒼白,胸口翻涌不止,月如故還在這里,他不能讓他察覺出自己的異常,強壓下胸口的血氣翻騰,余疏行看似風輕云淡的道:“阿故,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要不是書案上那盞燈的鵝黃色光遮蓋了他面容的蒼白,月如故肯定會發現他的不尋常,可惜他沒有看見。
“嗯,那我先回去歇下了,你也早些歇下。”
說完就起身走到了門口,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書案前的余疏行,后者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回去休息。
吱呀,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等腳步聲漸漸遠離了,余疏行臉色的神色不負往日,瞬間血色全無,慘白如紙,他痛苦不堪的捂住胸口,只覺得胸口氣息翻騰難以平靜。
“噗!”他扶著書案吐出一口血,殷紅的鮮血將烏木地板染紅了一塊,在鮮血里隱隱參雜了一些細碎的冰晶。
剛才他強行運起內力壓制寒癥,終是遭到了反噬,此刻內力翻騰,寒癥又在作祟,根本就難以平靜下來,只能等寒癥發作的時間過去,自己在調息平靜內力,不然現在壓抑寒癥調息內力,就是自尋死路,只要寒癥一發作嚴重起來,他就會爆體而亡!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溜走了一半,現在的時間所剩無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死期將近時順利斬殺那個人,能不能在多陪陪這些重要的人。
一切都是不可逆旅的定局,他真的無法去估計自己能活多久了,三年為期,哪怕是多出一天或是一個時辰他都貪戀,可惜沒有如果,時間不會為他停下腳步,他的命只能不斷的往前走,直到走到末路,了解了這痛苦不堪的一生。
余疏行無力的倚在書案前,嘴角還在滲出血水,周身寒冷無比,他忍著胸口傳來的陣陣鈍痛,抬頭看了一眼窗欞外的黑夜,似是極為嘲諷的笑了笑,只是這一笑的功夫,他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痛苦的捂住胸口無聲的笑。
命運啊,就是這般的不饒人,給了你溫暖又要殘忍的收回,還要一刻不差的奪走你剩下的時間,讓你膽戰心驚的珍惜著這所剩無幾的時間,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能裁成兩半來用,可惜這這種方式根本無法阻止它前進的腳步,該走的還是會走,該來的總會來的,一切都感覺是它給你開的一個玩笑,開完了就要向你索取利益,好似這個玩笑奢侈無比。
夜終終歸是星辰伴隨月升,如你伴我一路浮沉,原是燈火交錯,卻是窮途末路,我只能留你一人獨自向前,這個夜晚對于他而言顯得悲涼無比。
再者,有人痛苦不堪,也有人居心叵測。
洞庭湖邊的立水橋上,立著一個一身皂黑的人,此刻已入三更,冷風吹起他的衣擺,似是閑暇之余起來觀看夜景。
幽君就無聲無息的站在黑衣人的身后,聲音沙啞的道:“以按照主人的意思,派出人追殺周離,而且鬼魅和北君的徒弟已經知道了穹峰宗滅門的事,正朝著洞庭這邊來。”
黑衣人聲音低沉,吐字卻不含糊,聽起來像是有四十多歲的樣子,道:“很好,務必吊著周離,讓她撞上那兩人,她可是我對付弈北宸的重要一筆,可不能出什么差錯。”
幽君道:“主人,據烏云巧所說,弈北宸還在查找其它書冊的下落,我們要從中動手嗎?”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不用,他不知道其余的書冊已經落到了鬼魅手里,我們只用等他自食其果時,在放出消息,讓他逼不得已的動手對付臨江山莊,到時候可謂是一箭雙雕。”
他要的不是單單只解決冥火宮這么簡單,他要臨江山莊也一并解決,且他只是安插了幾顆棋子調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