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月如故不告而別,獨自一人離開了景玦侯府,先去了一趟時常光顧的那家茶樓。
茶樓里一如既往的生意紅火,進進出出的客人來往不絕。
迎上來接待他的還是那個熱情好客的伙計,道:“公子您來啦,小的可是好些日子沒見著公子來了。”
月如故會心一笑,道:“是有些日子沒來了,不過今日我要離開帝都去姑蘇,恐怕是這次來帝都的最后一次來了。”
聽見他說今日就要離開,伙計略感遺憾,道:“最后一次來啊,也是了,看公子這副俊美不凡的樣貌,也就只有姑蘇那種人杰地靈的地方才能長出來。”
月如故道:“你過譽了,我并非是姑蘇人,此次去姑蘇只是為了去辦些事而已。”
伙計道:“哦,原來如此……哎呀,看我這記性,公子是來喝茶的,我卻拉著公子說了半天的話,這要是耽誤了公子辦正事,豈不是罪過?”他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月如故道:“無妨,不是什么急事,老樣子,我還坐在那個位子,給我送一壺碧螺春上來就行了。”
伙計應了聲“好嘞!”就轉身去了茶臺前,月如故登上了二樓,一如既往的坐在了平時與司徒楓常坐的那個位子。
望著下面的戲臺,月如故三分專注七分無味的看著臺上唱的戲曲。
也不知今天這茶樓的老板請了哪一個戲班子唱戲,唱功雖比不上自己初來帝都時的另一個戲班子唱的曲目悲涼婉轉,但細細聽起來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
須臾片刻,月如故把目光從來戲臺上收了回來,恰好此刻伙計也提著一壺碧螺春,捧著一套白玉杯上來了。
見伙計把白玉杯放到了桌子上,月如故道:“我記得只要了一壺碧螺春,并沒有讓你送一套杯子上來。”
伙計道:“公子卻是沒讓我拿這套杯子上來,不過這套杯子是司徒公子臨走時留下來的,說要是公子再來茶樓,就送給公子。”
月如故道:“他時常來這里,你可曾聽說他去了哪里?”
伙計兀自的擺好茶杯,給他倒了一杯茶,道:“這個小的實在不知道,司徒公子行蹤不定,即使他老人家經常光顧本店,我們又不是他身邊的人,怎么會知道他的去處?您……”
話沒說完,樓下的掌柜喊了幾聲伙計,讓他下樓來幫忙,伙計忙賠笑道:“公子您先喝茶,有什么事可隨時叫小的。”
月如提點頭,伙計轉身離開了。
端起白玉杯,月如提輕泯了口茶,隨即把目光重挪回樓下的戲臺上。
剛才聽那伙計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樓下戲臺上唱的戲也換了一曲,唱的是一場惡戰故人別離,戲臺上一白衣戲子手持一把劍,身旁與之并肩的也是一個白衣男子,不過手里握著一把扇子,兩人共同敵視對面的一個紅衣男子,似乎是準備連手解決掉紅衣男子,接下來不知紅衣男子對持劍的白衣男子說了什么,執劍的白衣男子突然間出手打昏了旁邊握扇的伙伴,把人安置到一邊后又重新執劍與紅衣男子刀鋒相向,場面登時激烈火熱!終于,白衣男子戰勝了紅衣男子,卻沒有去喚醒被自己打暈的伙伴,而是朝信任的一群人吩咐過后,徑直的離開了。
不知怎么的,月如故總覺得戲臺上唱的這副戲曲,他好像在哪里見過?
打打殺殺的場面告一段落,戲臺上轉入下一個場景:轉眼間五年過去,離開的男子并未回來,而他的伙伴也等了五年,可就在一次出行的時候,他遇見另一個朋友,這個朋友處處透露出與那人相似的地方。
戲曲結束,月如故已是神魂離家的愣在了位子上,手中的白玉杯被捏得顫抖不止,眼眶紅得滴血。
怪不得他覺得這戲臺上唱的內容這般的熟悉,怎么會不熟悉!?這唱的分明就是他和余疏行那次在冥火宮經歷的一切,并肩作戰、打暈自己、獨戰弈北宸,最后一言不發就離開,一樁樁一件件分毫不差!
思即此,月如故把白玉杯中早已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冰冷的溫度使他心口都降了降溫,不過此刻吐出只覺得心里堵了一塊磐石,實在是堵得他五臟六腑都顫抖不止,下一刻就會被活生生堵得氣息奄奄。
他又怎么會忘記,也就是在那場混戰里,余疏行這個祖宗十八代欠扁的王八蛋連屁都不放一個就不告而別!美曰其名的說讓他執掌臨江是為了讓他有個靠山,江湖里的人都忌憚他,不敢輕易招惹他。
月如故心里冷笑,他不就是怕我受人欺負嗎?可親口說過要護著他的人卻率先背棄信義,丟了個盾牌給他就不告而別。這算什么?履行自己最后的諾言嗎?給了他盾牌抵擋又如何?遲早又土崩瓦解的一天,誰又能保證臨江山莊能不被其它門派針對,以前不針對是因為余疏行那讓人可望不可及的名聲在,別人不敢打別的主意,可現在他離開了,就讓他支撐著這個空殼子能活多久?
給我盾牌算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回來護著我!給我比盾牌更加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鐵甲,不然想護著我,你還要多花些心思。
可是余疏行離開的事情也就只有身邊幾個人知道,為何這戲臺上會出現這種戲曲?
疑惑不解的他正準備再倒杯茶,就在提起茶壺的一瞬間,那白玉杯上的字就突然間讓他瞳孔放大,手中的茶壺“嘭!”的一聲落在了桌子上,茶水四濺。
他不可置信的拿起白玉杯,眼睛死死的盯著杯壁,白玉杯壁上用極淺的金色墨提出了一句五字詩句。
‘君子之交’
月如故又拿起另一個白玉杯,果然上面也有字。
‘淡薄如水’
“來人!”月如故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出聲喚來伙計準備問個清楚。
伙計聞聲快步跑了過來,月如故冷著臉道:“這場戲是怎么回事?戲的詞又是誰寫的?”
伙計道:“哦!這曲子呢是司徒公子走前請戲班子來唱的,有什么不對嗎?”
咚!月如故腦子一下子空白了!道:“他……他……”詞窮了。
伙計道:“公子要說什么?”
要說什么嗎?他能說什么?
月如故閉上了眼睛,揮手示意他退下,伙計知他無吩咐,步伐輕盈的退了出去。
突然間,他察覺出這伙計行走的步伐輕盈得十分奇怪!根本就不像普通人那般步伐沉重遲緩,而是異常的輕盈無聲,如若說他不是普通人,那么就是一個習武之人,只有習武之人步伐在經過了刻苦訓練后才會變得輕盈無聲,真正的高手甚至能做到踏雪無痕!
可是這么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茶樓,為何會有一個會武的伙計?除非……!
思即此,月如故立即把敏犀利的目光頭像茶樓里所有正在忙碌的伙計和幫工身上,審查了一遍又一遍后,他得出了一個冷颼颼的結論,冷得他仿佛掉進了冰水里,腦門子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這個茶樓里的所有店員,都會武功!而且每個人的武功都不低!很可能比暗影的武功還要好上一層!
等等!一說到暗影,月如故忽然間感覺自己遺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而且這件事或許就是他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關鍵一點,可能是是破開迷霧的鑰匙!
坐著腦子里翻江倒海了半個時辰后,總算是把自己當初粗心忽略掉的東西想了起來,二話不說,他直接拿起白玉杯下了樓來到柜臺前。
見他下樓,掌柜停下打的噼里啪啦作響的算盤,開顏笑道:“月公子怎么親自下來了?伙計招待不周?”
月如故答非所問,把手里的白玉杯遞到了掌柜的面前,道:“掌柜,這杯子上的字是誰提上去的?是不是司徒楓?”
掌柜一下子沉默了。
月如故又指了指戲臺上,聲音結冰的詰問:“還有戲臺上唱的戲,是不是也是司徒楓的手筆?他是怎么知道這些的?還有……他究竟是誰!?”
他步步緊逼的追問,掌柜自始至終都是閉口不言,看樣子是知道不少,似乎是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你到底說不說?”月如故瞇了瞇眼,有些危險的看著掌柜,讓掌柜瞬間有種被獵物盯上的感覺,只能無奈的道:“公子就別問了,司徒公子告誡過我不要說這些,我是不會告訴公子關于司徒公子的任何資料的。”
月如故陰鶩的笑了笑,加之他方才越想臉越白的見鬼神色,掌柜生生被他看得寒毛直立,道:“行,不說是吧,那你不妨看看這是什么。”說罷,他從從袖子里拿出了臨江令。
掌柜一見是臨江令,剩下的那一半志氣就散的殆盡了,忙不迭的拱手行禮。
光是這么一個動作,月如故瞬間就明白了眼前這位掌柜是何身份,獰笑道:“原來如此,掌柜還真是深藏不露啊,要不是剛才我察覺這店中的伙計個個步伐輕盈,乃是武之人,加之掌柜在看到臨江令后的舉動神色,恐怕一時間還看不破這店中玄機,我一直以為帝都只有裴陵的那家書畫閣才是暗影閣,原來這茶樓也是臨江暗影閣之一。”
掌柜身份被月如故叫破,臉都苦成了倭瓜,難言道:“屬下無意冒犯月莊主,還請月莊主恕罪!”
月如故道:“你應該知道這臨江令是誰交給我的。”
掌柜老實回答:“是莊主臨走時交給月莊主的,讓月莊主代替莊主執掌臨江山莊。”
月如故滿意的點頭,壓低聲音危險的道:“那么接下來我問什么呢,你就老老實實的答什么,不能有半句虛假,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掌柜牙齒背上有些冒汗了,聽到他這一句差點給他老人家跪下,為難的道:“月莊主,您,您這又是何必呢?不是我不愿意說,是司徒公子不讓我們說!”
月如故道:“看來你很聽司徒楓的話啊,不過我身為余疏行的知己,從來沒聽說過他還有一個叫做司徒楓的朋友,居然能好到把臨江山莊其中一處暗影交給他指揮,所以言歸正傳,司徒楓究竟是誰?”
掌柜一張大餅臉都卷成了包子,要是能就地拔劍自刎,他肯定首當其沖當仁不讓,奈何面前站了位祖宗,他就是想也不能,平日里討價還價的三寸不爛之舌在此刻皆數被當下酒菜吃了下去,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月如故搖了搖手中的玉令,冷峻的看著掌柜,寒聲道:“掌柜,我勸你老實交代,到時候司徒楓要是怪罪下來我還可以幫你擋一下,不然你往后可就沒活路可走了。”
“噗通!”掌柜直接跪下了,驚恐萬狀的道:“月莊主息怒,屬下說還不行嗎!”
月如故道:“孺子可教也,那你就把你知道的關于司徒楓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說出來,我倒要看看司徒楓到底瞞了我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