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雕龍鳳呈祥,二龍圖恩仇難休。
君子洞里十寒暑,斷腸崖頭兩春秋。
城門向東快活林,關山朝北風雪樓。
日破濃霧風光好,月透重云自在游。
第二十四回夜行者私闖探虛實有情人靈犀一點通
季影自那日離了季府,便守在大宅院,足不出戶,等著崔錕,為相思所困,憔悴不少。
這日夜里,只漆黑一片,異常的悶熱。崔錕不辭而別已經半個多月了,季影的思念仿佛手上的老繭,結實堅硬。季影如同往日一般,又失眠了,今夜卻走出了院門。這么晚,這么黑,她想去干嘛?她能去干嘛呢?她什么也不能干,她只是出來,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出來。她滿腦子只有崔錕……這樣漫無目的無意識的走著,仿佛不是腦子在控制她,而是腳步子拖著她走。不知行出多少路程,轟隆隆,幾道電閃,幾聲雷響,驟然間狂風暴雨突襲。又一道耀眼的電光,將路旁一段枯枝折斷,從半空中沙沙落下,與風聲雨聲同鳴。這場大雨讓季影措手不及,借著電光,舉目探望,前方隱約有間破廟,正好避雨。季影快步奔過去。
待她進了破廟時,那里早已有了兩個避雨之人。一男一女摟的正緊,見來了人,自覺分開了。這二人正是天海神教的海云云和華悟。他二人獨赴中原,人地兩疏,又舉目無親,想必這些日子過得也不盡人意。
季影見這二人相依為命的樣子,自己心里的苦楚又被觸動了,不覺同情他們,上前去打了招呼,互通姓名后倒攀談起來。季影見他們都沒生火,便暗地里摸了些散亂的木家具來,取出隨身的火種,生了一堆明火。破廟里有了光明和溫暖,彼此才看得清面目模樣來。華悟暗自驚嘆季影的容貌,以為是仙女下凡,心里頓生出幾分好感,只不好意思當面開口稱贊。季影問他們緣何深夜在此,“這里是你們的家么?”
待海云云講了才知原委。原來海云云二人至此多日,又無親眷,身上盤纏用盡,無人接濟,只好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了。季影聽得海云云訴苦,只覺身有同感,便勸慰起來,要他們不要擔心,答應給他們找家客棧落腳,二人死活不同意,季影再三堅持,“今夜雨勢甚大,你我三人只好在此將就一宿,明日天放晴了,我定會安頓好你們的住宿。”二人再次言謝。
明日天晴便入了城來,季影為他二人在城南的萬隆客棧定了一間上等客房,又給了些碎銀子,二人連連言謝,感激不盡。季影微微一笑,要他們不必如此客氣,“有事不妨找我。我會常來看你們的”。臨走時,突然要邀請海云云去東西街市瞧瞧,尋些新奇的玩兒樂樂。海云云打小在海島上長大,對外面的世界甚是好奇,很想去看看街市的熱鬧,華悟攔也攔不住。二女子一路賞玩的好不盡興,中午又去了家酒樓吃午飯,接著又游走了兩條街市,將近太陽落山前,季影才送海云云回客棧,自己獨回大宅院了。過不了幾日,季影又來看望海云云他們。他二人承蒙季影照顧,自然是客氣周到,這一來二往,三人也熟絡起來,華悟對季影的好感隨著熟悉而加深,海云云和季影仿佛是對好姐妹。
一日,海云云獨自在萬隆客棧的房里休息,華悟突然急沖沖跑進來,又迅速關好門。他平日里出去探聽消息,今日回來得卻比平日早了半個多時辰。華悟水也不喝,喘著氣道:“江湖四怪已約了武林各大幫派挑戰天海神教,五日后出發。”
海云云聽得大驚,茶杯從手上跌落,碎了一地,猛地站起來,驚聲道:“消息可靠?為何如此般興師動眾,莫不是那日殺了江湖四怪的惡徒?天海神教幾十年來遠離中原武林,他們還是不饒人。”
華悟道:“消息絕對屬實,眼見著天海神教要再逢大難了。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他們之前把這消息傳回去。”
海云云上唇微咬著下唇,一副剛強堅毅的樣子,稍稍點頭道:“也只能如此。速速啟程回島。”
語罷,二人連忙收拾行囊。才一會,門又被推開,二人驚的轉身看去,原來是季影來了。華悟連忙上前問好。
季影見狀問道:“這是為何?要回家了么?”
華悟答道:“嗯,師妹她想家了,我們想現在就回去。”
季影道:“來的匆匆散的也匆匆。好不容易才認識,你們就要回去了。還指望著和你們多在這城里玩些日子呢。這下又沒個人陪了。”
華悟忍不住道:“那么,你和我們一同回去——去看看風景。”
海云云見華悟對季影如此熱情,和她說話的神情就如戀人一般,心中不由得有些醋意。
季影倒未察覺這些,問道:“真的可以嗎?你家在哪?我也正好出去散散心。”
華悟快語道:“要說散心,我們家那是最好的去處了,我們住在海上的。”
季影有些想去了,“那太好了,我還沒見過大海呢。”
海云云并不想季影跟著同去,可是華悟既已開口,自己也不便再說不字,強笑道:“路上還可以找找你要找的人,也許就找到了,”
季影速速回了大宅院,稍作收拾,和木巢他們匆匆作別,與華悟和海云云二人同奔天海神教去了。
季影啟程的第一個晚上,是個月圓之夜。這時的天海神教,本在大海之中,此刻又沐浴在乳白色的月華里,如仙臺樓閣一般更顯神奇。
夜不太深,亦不算早。崔錕與雪精兒在房中閑聊著。忽從屋頂上傳來陣陣瓦片相擊之聲。以崔錕的經驗便知屋上有人。崔錕小聲道:“有人。別出聲。”立即拿起清月劍,開門出來。同一時,對面房里的海龍珠亦聞聲跑了出來。
崔錕正欲一躍上屋,卻被海龍珠叫住。她道:“保護好雪精兒。”話音剛落,便縱身躍上屋頂。
崔錕聽得一怔,心想,莫看她平日里是個溫柔的女子,情急時,卻能如此俠肝義膽。
海龍珠上了屋頂,巧落在來者的正前方。只見兩個黑衣人在皎潔的月光下特別的顯眼。二人都蒙著臉,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面,看不得全貌。待二人開口說話時,才知一個是五旬老者,一個是二十壯男。
海龍珠快劍出鞘道:“來者何人,膽敢夜闖我天海神教。”
老者道:“無需奉告。”
壯者道:“看劍。”
頓時,三把利劍糾在一起,閃出道道寒光,在月華下,更讓人心驚動魄。三劍相擊,劍聲陣陣,打破了夜的寧靜。海龍珠果然身手敏捷,劍法純熟。以一挑二,左擊右避,看如舞蹈一般,實是招招直擊要害。
崔錕對著雪精兒道:“你在這,別出來。有事喊我。”也輕快的上了屋頂。
三劍又加一劍,刀光劍影再多幾道。老者有些不敵,崔錕追著他跑出二里之外。那壯者趕來幫扶,海龍珠哪里容他脫身,踏著屋頂瓦梁,追殺不歇。四人直打出五里開外,到了地上。崔錕不愿多斗,執清月劍使一招開天辟地,老者抵擋不住強大的劍氣,踉蹌后退,險些摔倒。壯者丟了個破綻,退出身來,及時扶住。
那老者定神一看,笑道:“海教主果然英明,竟先請來崔少俠相助。聽聞崔少俠年輕有志,功夫了得,今日一番交手,老夫佩服佩服。后會有期,告辭。”二人往后一翻身,踏著夜色去了。
海龍珠還要去追,被崔錕攔下,道:“龍珠,你沒事吧?別追了。”
海龍珠收回了劍,道:“他們都是什么人?為何深夜來此?”
崔錕道:“方才和我過招的那人劍法套路是七星挑燈看劍,應該是崆峒派的。”
“崆峒派?那是你們中原武林的門派了,天海神教退出中原數十年了。崆峒派怎么會夜闖我教。”
“我也正奇怪呢。來者不善啊,不過他們方才倒沒有以死相搏的意思,像是探探虛實。”
海龍珠走近崔錕,依偎在他懷里,道:“看來天海神教又有不測了。崔錕,你不要走,留下陪我,我怕我一個人承擔不了這么重的擔子。”
崔錕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明白她心里的苦楚和憂慮,忍不住將她摟緊了一些。月華如水,一瀉千里。二人像鑲了層銀邊,格外顯眼。
雪精兒老早就跑了出來看打架,一路跟著,看他們在夜色里相擁,不禁暗笑,自語道:“待我回去定告訴影姐姐,看你如何收場罷。”
海云云和華悟二人肩負重任,不顧疲憊,星夜兼程,終于提前一天趕回了天海神教。海龍珠聽得小翠報二教主回來了,自是喜出望外,命她快些備辦酒席,為二教主接風洗塵。自己獨自去見了海云云和華悟,寒暄一番,海云云回房換衣休息了,華悟將探得的消息一一稟告了教主海龍珠。
小翠領了命,青來教各部各郡管事四十多人,湊了六大桌酒席。眾賓客紛紛入坐,好不喜慶熱鬧。海龍珠念著崔錕,要他坐在自己邊上。崔錕欣然答應,“恭敬不如從命”,與雪精兒同坐在她身邊,同坐的還有海云云。
華悟與季影另坐了一桌。不一會酒菜上齊,眾賓客斟酒舉杯為海云云接風。海云云心中自是高興,開懷暢飲。崔錕從不沾酒,只好以茶代杯,獨與雪精兒低頭閑語。
未及,海云云站起身來,道:“我和華悟此次出島,多虧這位好友相助。”說時走到了季影身旁,“我們遇到了不少困難,幸虧她鼎力相助。這位就是我的好友,季影。”
崔錕本是兩耳不聞外事,忽聽得“季影”二字,仿佛被人打了,驚的坐起來,果然是季影。不經意時,季影亦在人群中發現了崔錕。目光相接之時,二人笑容頓失,只換做滿臉的嚴肅。季影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能在這里遇見日思夜念的崔錕,喜出望外自不必說,心里油然生出一份感激,仿佛要感謝上蒼感謝命運,讓自己如此的幸運。崔錕亦然。所有的情感都只化作二人的相互對視,并在這對視中流露無遺。良久良久,二人嘴角泛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