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雕龍鳳呈祥,二龍圖恩仇難休。
君子洞里十寒暑,斷腸崖頭兩春秋。
城門向東快活林,關山朝北風雪樓。
日破濃霧風光好,月透重云自在游。
第二十三回龍珠深情留貴客韓倩舍身救恩公
“好啊,那我就一個人回去吧。”拿起清月劍往房門外去。雪精兒見他真的起步走了,著急的拉住他,道:“你真的走呀!你是我大哥哥,你就這樣把我扔下不管了。”
崔錕回過身道:“是你不和我同回去,那還能怪誰呢。我可不想把你綁了背回去。”
雪精兒無奈道:“好吧。回去就回去。——那我還沒回房收拾下呢。還有,我也該先去和海教主辭行作別的。”
崔錕笑了笑,回到屋里坐下,道:“也好。快去快回,我不會等你太久的。”
雪精兒邊跑邊道:“好好,你坐著等我,哪都別去,我就回來。”話音未落,人已經無影無蹤了。
崔錕看著她的背影,自語道:“你不回去,我怎能一個人走呢。”
雪精兒果然找到了海龍珠,不過不是辭行,而是向她求助。海龍珠聽了雪精兒的細說,甚是著急,道:“你且避開莫再見你大哥哥,我來勸他留下。”
雪精兒連連點頭,躲了起來,不再回崔錕處了。崔錕白等了半天又一夜,晚上又下起了細雨,不便出去找尋,早早的悶頭睡了。
明天清晨,天沒亮多久,崔錕便來尋雪精兒,四下問了許多人,都說沒見著,仿佛一下子從島上蒸發了一般。一路找來,竟到了海邊,就要離島了。
早上的太陽從海天相接處冉冉升起。加之昨夜又下了雨,這時刻海面上盡是霧氣,讓初升的太陽在這個廣闊而又朦朧的空間里顯得柔和,仿佛詩歌里的婉約派,泛出桔紅色的光芒。
一個女子正坐在露出水面的石頭上,遙望水天相接之處。那一道暗淡的晨輝成了唯一的卻又不明顯的界限。海風從那里吹過來,霧氣便如瘋狂的野馬一般亂奔。大海也似未脫稚氣,鋪展著浪花的翅膀,一個接著一個的向石頭撲來,水沫四濺,打濕了她的裙邊。
崔錕以為是雪精兒,喊一聲,沒人應,跑過去。仔細一看,原來是海龍珠。她站了起來,走近崔錕,滿目深情的看她,眼神里寫滿了愛意。
海龍珠道:“你瞧,這多好。”指了指她遙望的地方。
只聽得傳來巨大的風呼水動之聲,如虎嘯龍吟一般。海天之際,橘紅的顏色毫不見消退,天地間的霧氣也沒有散去的意思。一切皆是若隱若現,唯有眼前的人是那般的清楚明白。從崔錕的眼里能看得到海龍珠惹人疼愛的臉。海龍珠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崔錕。
崔錕去看廣闊的大海,沉默不語。海龍珠也去看騰騰的霧氣和桔紅的朝霞,緩緩的挽住他的右臂,頭靠在他的肩上,用她一貫的溫柔聲音說:“你真的要走嗎?在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想你留下來。——你想聽我心里的話么?……”
崔錕又被多情的海龍珠留下來了。
只道巖達與韓倩越過了千山萬水,千里迢迢的,一路吃盡苦頭,二人相依為命,彼此間生出了感情,跋山涉水總算回到了養育巖達二十年之多的故土。
二人才進村口,皆大吃一驚,只見白茫茫的如大海一般,水花一朵朵的泛起。想必是讓洪水沖了,巖達開始擔心體弱多病的年邁老母來,遂拉起韓倩直奔故居,全然不顧洪水濕透了衣褲。到了故居這才平靜了快跳出來的心。巖達松開韓倩,歡快的向屋里跑去,高聲叫道“娘,娘,我回來了……”韓倩面對這個全新的陌生的山村環境,有些失落有些害怕,怯生生的跟在巖達后邊進了屋去。
巖母早過了花甲之年,行動卻很靈活,聽見多年不見的兒子的聲音,依然覺得熟悉,喜出望外,像寶貝似的摸著兒子的頭,摸了又摸,愛不釋手,仿佛是小孩子新有了布娃娃,忍不住兩行淚從她干癟的雙眼里滾滾而出,沿著布滿皺紋的老臉落下。這老人的眼睛已經上了云,看東西有些模糊,耳朵倒甚是靈敏。
高興頭上,巖達讓韓倩喊娘,韓倩有些不習慣,臉上一陣紅暈,經不住巖達再三要求,鼓起勁來甜甜的喚了兩聲“娘、娘”,聲音溫柔細小,巖母卻聽得仔細,尋著聲音摸索過去,抓緊韓倩纖細的雙手,來回摩挲,道:“荷花,你回來了。這些年在外頭過得好么?——哎呦,這手比起以前是更嫩了。”
巖母這番話只讓韓倩莫名其妙,想自己什么時候改名換姓成了荷花,這老人仿佛不僅認識自己,而且還極其熟悉。正發愁間,但見巖達正看著她,向她遞了個眼色,只讓她耐心聽下去。
巖母一口氣講了許多事來,又說到了這次的大洪水,她很激動。那日連下了三四天的大暴雨,門前的河水漲得都破堤了,忽然間發了山洪。只聽得嘩啦啦水聲一片,如推石雷滾一般。她還以為是下暴雨呢,摸出門去,感覺好像有太陽照在自己的臉上,“莫不是水神老爺來了”。沒一會山洪到了家門口,眼看就要被洪水沖走淹死了,幸而隔壁的大傻跑了過來,把她背到高地上,過了三日等水退了才背她下來,這才逃過一劫。可是,那大傻卻被洪水沖走了,再也找不著尸首,“造孽啊造孽,好人無福。”老人說了半天,又哭了起來。
事后,巖達給韓倩講起自己的生事來。他講了許多,從他幼年命苦說起。三歲那年,爹就在逃難中被殺,獨留下他和親娘倆相依為命,十九歲那年與聰明賢惠的愛妻張荷花出外謀生,后來卻遭了朋友的暗算賣盡了家財,愛妻又被任福陷害霸占,寧死不從,在迫害中自盡。“我那時陷入極度悲傷,幾度尋死”。
韓倩才明白荷花是巖達的前妻,對巖達更是同情而落淚。從他的講訴中,不難猜出張荷花在他心中的位置,她的慘死對他的打擊更是無言語形容了。巖達道:“荷花人美又孝順,對娘百依百順。娘也很疼愛她,所以方才才會誤以為你是荷花。”
巖達還告訴她,他與崔錕的一些事,道:“若不是崔錕大哥出手相救,恐怕自己早就命喪九泉。現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報恩于崔大哥。”巖達顯得有些激動興奮,“這世上我只聽大哥的。”
韓倩神情專注地聽著巖達哭訴衷腸,又是同情又是感動,淚落不止。二人情意增濃,仿佛糟糠之妻。
正是秋高氣爽時節,巖達村里的水已退去許多。繞村的那條河也恢復了原貌,但水勢依然很急,洪水滾滾,像是要沖走一切。
這日,巖母心情甚好,天也放晴了,光線明亮,眼睛也能看些東西,說是要出去看看水位。門口的一大塊地方早已干了,巖母見遇不到水,便徑直前去,不一會兒就來了村河旁,這才見了水,嘆道:“乖乖,水還這么兇呢。”正欲往回去,轉身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失足掉進河里……只聽得幾聲蒼老無力的呼救聲。
巖達和韓倩聞聲迅即趕來,但見巖母整個身子都沒在湍急的水里了,只有頭時不時從河水里冒出來。巖達奮不顧身跳進河里,可惜他不通水性,只是蠻勁的反背著老母艱難的靠近河岸。岸上的韓倩亦是萬般著急,呼喊著幫忙。
巖達廢了畢生力氣,將母親送上了岸,而自己卻再也無力掙扎,只死死的抓住那根伸進河水中的草藤,任憑浪頭沖打,像一截斷木似的,隨時有被洪水沖走的危險。
韓倩急的直跺腳,向四周呼喊著來人救命,可村中人皆因洪水泛濫死的死,逃的逃。岸上的巖母不省人事,口中直吐污水,河里的巖達,精疲力盡,危在旦夕。
韓倩無所顧忌,跳入河中,慢慢的靠近巖達,扶緊巖達。這時巖達才覺得有些力量,二人相互攙扶著,艱難的向河岸緩緩移動……
終于化險為夷,二人都上得了岸來。
經了這一難,巖達母子與韓倩三人間的感情深厚了不少,尤其是巖達和韓倩之間,與昔日大有不同,儼然已經是生死之交,患難與共,風雨同舟了。二人相對視的目光里自然的流露出了真情,只不過心照不宣罷了……時光似水,逝者如斯。轉眼間,巖達要返回武林府了。臨行前的一個晚上,也是三人最后相聚的晚上,巖母老淚縱橫,做了些生死離別的囑咐,既讓人感動又讓人難受,韓倩扮著荷花,講了一晚上的孝順話。巖母聽在耳里,樂在心里,對韓倩是喜歡的無以復加。只有巖達一個人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著,聽著兩位不同年齡段的女人的心聲。明日就是分離的日子,不知何時復今夜?相見時難別亦難,巖達如此想了一宿,惆悵滿懷,徹夜無眠……天才亮,便打了行裝,告別親娘,與韓倩踏上了返回之路,這次倒是一路平安無事。